陈恩烨听见屏风后面那个人想逃出去,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你留下。封鸣夜!”
鸣夜委屈地被喊住了,眼睁睁看着房门关上。
他转过身来,看见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正是那个讨厌被人类碰到的大少爷,陈恩烨。
陈恩烨上身赤|裸,精油涂抹到一半,在灯光下使他匀称的肌理晕出薄薄一层光来,泛出极其性感的色泽。
当他站到鸣夜面前时,从未有过的强烈压迫感使得鸣夜有些惧怕地后退了一步。
陈恩烨的瞳孔因为兴奋而逐渐收缩,他抬起手钳住鸣夜的下巴,仔细地打量他的面容,冷冷道:“以你这种姿色,难怪需要剑走偏锋,使出这种手段。说,你的声音是在哪里学出来的。”
鸣夜被他的右手捏住,猛地睁大了双眼。
他心里根本不是像陈恩烨想的那样,满脑子怎么勾|引金主,而是极其简单的一个念头:嘤嘤嘤我的魂石!我的魂石摸了摸我的下巴!
7
朱雀人对自己的魂石的感觉是亲切和熟悉的。魂石就像他们的心脏一般,可能没有双手那么敏锐的触觉,但是当靠近魂石时,会有不容错人的熟悉波动从魂石中传递过来。
鸣夜感觉到一股温暖而久违的力量从自己的魂石当中发散出来,涌入自己背后萎靡不振的光翼当中,当下精神一振。
小朱雀完全忘记了陈大少爷正在自己面前,他刚从涅盘当中苏醒的灵魂此刻就像被泡在温暖的泉水里,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当陈恩烨想要抽回手的时候,鸣夜很不舍地一把抓住了他。
陈恩烨:“……”
那一瞬间陈少都有些震惊了。他还从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反应。
陈恩烨见过很多试图用各种方式引起自己注意力的人。
有些人会凭借自己的姿色,认为太|子|党们喜欢的都是千篇一律的童颜巨|乳美色惑人;有些人会极力展示自己的能力或者品格,想让陈少认为他们能为他带来大量正面收入,本质上来讲他们与前一种人没有太大区别;同样也有人独树一帜,以为性格乖僻的陈少会喜欢特殊一些的个性……嗯,最后一种人通常出师未捷身先死。
陈恩烨究竟是用什么标准来判断这种人?
其实……并没有标准。
人才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难得,就像他们的才能的上限远远比他们自身预计的要低得多,陈恩烨并不需要从特殊的渠道来引进什么人才……包括干活的人才和被|干的人才。
所以,陈恩烨很久没有遇到过剑走偏锋到这个份上的服务生了。
他看着鸣夜。
鸣夜此刻半闭着眼睛,缩在墙边,小小一团,像是很害怕的样子——如果不是他的手正努力抓着陈恩烨的右手不肯放的话。
这动作堪称大胆,谁都知道陈少爷非常厌恶有人直接碰触到自己。
陈恩烨自己当然也知道这是一种怪癖,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生理反应:他感受到别人的体温,会不受控制地反胃、作呕,心情烦躁。
这件事反反复复地发生,不受陈恩烨的主观因素影响,且屡试不爽。
陈恩烨的胸膛里翻滚着他熟悉的焦躁感,一种生理上的厌恶使他很想踹开眼前的人。
但就在他濒临爆发的前一刻,鸣夜又小声说道:“你为什么是陈少……不是陈恩涅啊……”
他的声音又低又缓,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保持着优雅的语速。
陈恩烨想:……那种感觉又来了。
眼前这个脸皮奇厚的服务生,有着一副奇异的声线。那声音像一层丝绸抛飞在天际,既流畅又平滑,总是猝不及防地勾动陈恩烨的心绪。
陈恩烨难以抗拒这个声音,他的心里像被轻轻撩拨,又是酥|痒又是绵软,那一瞬间,所有的焦躁和愤懑都被轻易抹消掉,只剩下极其甘美的安宁感。
鸣夜轻轻吐了口气,好奇地与陈恩烨对视了一会儿。他发现眼前有点吓人的高个子好像瞬间没有了煞气,有点迷茫地看着自己。
傻乎乎的,像我家将军一样,看着好凶,忽然又乖乖坐下了……鸣夜心想。
鸣夜这么一想,就不再感到害怕。他两手将陈恩烨的右手捉到眼前,仔细地观看:陈恩烨的手指节分明,养尊处优,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并没有什么装饰物,唯有右手食指的第二个指节上带着一枚不锈钢指环。
鸣夜已经摸了两次这只手了,仍没有看到自己的魂石——他的魂石镶嵌在一枚好看的银色戒指里,显然陈恩烨的手上并没有这枚戒指。
小朱雀嘤嘤嘤地心想:我的魂石呢……我明明给了一个叫“陈恩涅”的小朋友,怎么又掉到这个叫“陈少”的人手上……他手上什么也没有啊……
鸣夜偷偷抬起眼瞥了一眼陈恩烨。
陈恩烨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我……应该很生气。他又……胆大包天!
陈恩烨从神迷意乱当中回过神来,愤怒地抽了抽手,咬牙切齿道:“没有我的准许,不要随便碰我!”
陈少爷大发雷霆,然而这一次完全没有吓到小朱雀。
鸣夜眨了眨眼睛,想:真的跟将军一样哎,不哄的时候就好吓人……我得好好哄一下。
鸣夜清了清嗓子,刻意放缓了声音说道:“陈少……你的手真好看。”
陈恩烨愣了一下。
……陈少爷对这声音没有丝毫抵抗能力,当鸣夜把声音放柔放缓以后,杀伤力指数般上升,陈恩烨一听见这声音,就感觉像有细细麻麻的闪电劈在脑子里,整个脑子都不清楚了。
陈恩烨:“……”糟……糟糕,腿有点软。
鸣夜和陈恩烨对视了一会儿,鸣夜心想:他好呆啊……
鸣夜不明就里,觉得眼前这个人类就像自己养的将军(一只朱雀星特产的外表凶恶内心却软得像棉花糖的大型猛兽)一样,蠢萌蠢萌的,顿时很有些亲切,再接再厉地哄道:“陈少陈少,再给我看一下好嘛……好不好?”
陈恩烨痛恨地心想:不要撒娇,我最讨厌有人撒娇……可恶我应该很生气……
不过,陈少爷一边这么想,一边真的有点腿软,半点气也生不起来就算了,还觉得骨头都在发麻,勉强定了定神,故意粗着嗓子说道:“离我……远点。”
可惜的是,他内心里想的是气壮山河的一声怒吼,实际上说出来的却像欲拒还迎的一句撒娇。
陈恩烨:“……”可恶。
鸣夜听完这句话,仰着脖子看陈恩烨——后者比他高了快两个头,但鸣夜却不没有被压迫着的危机感了,瞬间轻快了起来,想:嘴上说不要,其实还是同意了吧。
他又伸手去摸陈恩烨的右手,左右研究了一会儿,胆大包天地摸了摸陈少爷的逆鳞——那枚不锈钢指环。
陈恩烨:不等等……
鸣夜捏着那指环,啵一下把它直接拔了出来。
“……”
陈少爷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右手指节,上面还有一道疤痕,他又看了一眼只顾着低头研究指环的鸣夜……接着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过了好一会儿,陈少爷勉强积攒起了半管怒气,又勉强“愤怒”地说道:“拿回来!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鸣夜来回看手上的指环,发现这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指环而已,里面没有藏着自己的魂石。他又去看陈恩烨的右手,这下陈少爷手上已经空空如也,依然没有魂石的踪迹。
鸣夜:没有……没有魂石……嘤嘤嘤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在他身上别的地方吗……总不会是我感觉错了吧。
小朱雀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魂石,伤心极了,将指环放回陈恩烨的手上,抽了抽鼻子。
陈恩烨的手指上有一道常年戴着这指环的痕迹,他的右手食指有一条狰狞疤痕,而且关节处显然不太灵敏。
他花费了好一会儿才将那指环戴了回去,片刻后终于想起来要继续生气,便抓着鸣夜的领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在找死吗?”
鸣夜沮丧地回答道:“没有,我在找我的魂石啊。”
陈恩烨没有回答。
实际上他话都听不清楚了,只觉得鸣夜的声音更可怜了……更折磨人了,简直要把他心脏都挠得要停止跳动了,浑身上下都像被碾压过去,耳朵里嗡嗡作响。
陈恩烨勉强摇了摇头,瞪大眼睛道:“你出去!你先……出去。”
鸣夜仰头又看了看他,觉得他很高大威武,很不像是自己给与了魂石的那个瘦小的幼崽——对他来说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还是刚刚发生过而已。鸣夜很不确定,很迟疑,最后小声地说道:“那好吧……让我再想一想,再来找你,陈少你……嗯,你不要生气哦。”
他的尾音微微上翘,很显然是哄着小孩的语调。
陈恩烨:“……”
陈少爷一边心中暗恨“你简直欺人太甚”,一边又心脏发麻地想“嗯不生气……一点也不生气……”。
鸣夜简直把脾气暴躁的大少爷折腾出心理阴影了。
鸣夜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留下“陈少”的联系方式,以后等他想明白魂石到底在什么地方了,就可以回来找他。
他不太明白地球人是怎样互相联系的,但不久前孟夏曾经在他手上写下一长串奇怪的符号,鸣夜在记忆里乱翻,大概明白了这是地球人特有的一种通讯方式。
鸣夜便将按摩室打量了一圈,愉快地从桌上取了一支水笔,不客气地递到陈恩烨手里,期待地说道:“留个联系方法吧,陈少?陈少……陈少?”
陈恩烨拿着那支笔,咬牙切齿道:“我从不在这种地方留电话,死心吧……”
鸣夜眨了眨眼,心想:哎,又是嘴上说不要,其实已经同意了吧。
于是鸣夜又小声哄道:“留嘛留嘛,这样我就又可以找到你了。”
陈恩烨手上又不由自主地随着鸣夜的碎碎念,开始软绵绵地在他伸过来的手臂上写字。
陈恩烨一边写一边心中恼怒:该死的我不想写!不要说了,你不准说话……不准撒娇!
……然后他就把号码写完了。
“耶!”鸣夜欢呼一声,挥手道,“谢谢你啦陈少,我会回来找你的哟。”
8
鸣夜连哄带骗,拿到了陈恩烨的私人电话号码,快乐地挥了挥手——朱雀人告别的礼仪和地球很有些类似,他蹦达着走出门,在门框上险些撞了一下。
陈恩烨条件反射道:“小心!”
鸣夜紧急刹车,终于把视线从手臂上的号码上挪开,小心地拉开门走出去,对陈恩烨害羞地笑了笑。
陈恩烨:“……”
鸣夜走了出去,门合上了。
陈少爷独自呆在按摩室里,愣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回味了一下小朱雀的奇异声音。
半晌后,鸣夜的声音和气息已经完全消失在室内。
陈少爷回过神来了。
“……该死的!”
陈少爷怒发冲冠、目疵欲裂,咬牙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指环,愤怒地一脚踹开了门。
……
几分钟前。
鸣夜从按摩室内走了出去,迷茫地看着全然陌生的走廊,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走。
他险些在错综复杂的奢侈走廊内迷路,最后摸索着找到了电梯所在的地方。
但电梯前,已经有三个人等待着他。
一个是章经理,一个是按摩师关泽;另一个鸣夜并不认识,但是看服饰,似乎也是经理级别的人物。
见到鸣夜走出来,三人动作不一。
章经理来回打量鸣夜片刻,似乎很是松了口气;关泽则畏畏缩缩地躲在另一个人身后,不敢与鸣夜对视;剩下那个人则脸色不太好,毫不客气地与鸣夜对视片刻。
鸣夜茫然摸不着头脑。
这时章经理就说道:“好了,封鸣夜也出来了,不要呆在这里,回去再说。”
另一个鸣夜不认识的经理说道:“呵,封鸣夜?不就是那个小章你一力推荐招了进来的小服务生吗,看这脸和身材倒是平平无奇……不过以小章你的眼力能看上的人果然不俗,这一次果然就搭上了大金主啊。”
章经理脸色不动,继续说道:“刘哥就不要取笑我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不妨回去再讲。”
鸣夜察觉到他们之间互相厌恶到了极点的情绪,十分困惑地想:他们不是在打架啊……咦讨厌到了这个地步居然不打架吗?人类好像蛮文明的……
刘经理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两声,忽然间变了脸色:“哦,回去后好打发你那一班子服务生来打扫房间?章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这里就是个员工专用休息区,陈大少爷根本不可能走过来,有什么话不在这里说清楚,你那些徒子徒孙们可就把证据都啃没了。”
章经理眼神一跳,压抑着怒火与刘经理对视了两眼,冷冷道:“刘哥——我尊称你一声刘哥,因为你在‘纯色’算是资格最老的老人,但资格老不代表你可以黄口白牙胡说八道!”
两人算是撕破了脸上的平静。
鸣夜吓了一跳,心想:要打架了吗!人类是因为很迟钝,要生气很久才会打架……还是说其实我太小看他们的智商了,他们已经学会虚与委蛇、粉饰太平啦?
关泽躲在刘经理身后,偷偷去瞟鸣夜。
他看见封鸣夜衣领发皱,衬衫的袖口处十分凌乱,心想:陈少肯定是教训过他了……妄想爬陈少的床,贱人,活该!还得罪了陈少,等刘经理把你开除出去……有的你后悔的。
鸣夜注意到按摩师暗含恶意的视线,敏锐地看了过来。
他澄澈又宁静的双眼竟看得关泽心惊肉跳,忙转开视线,佯装不知情,温顺地低下了头。
鸣夜低头想了想,小心地扯了扯章经理的袖子,小声说道:“我们走吧。不要理他们,不要看见他们,跟这两个人呆在一起,会变得很糟糕。”
章经理回头看了鸣夜一眼,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低声道:“你别捣乱。”
两个经理已经在纯色中|共事许久,他们管理下层人员,对偌大一个高级会所中种种龌龊不堪的丑事深谙于心,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把柄和弱点。就像一块内部被蚂蚁腐蚀的方糖,一旦在外表上露出黑色的瑕疵,就代表着很快就会暴露出全部肮脏之处。
短短几句话功夫,刘经理与章经理针锋相对,就差红着眼开始动手。最开始时刘经理彼此彬彬有礼,仍能佯装出衣冠整齐的表象;当被戳到痛处之后,便开始面红耳赤,唾沫横飞,指手画脚,恨不能用嘹亮高亢的嗓音将对方直接贬进尘埃里。
鸣夜沉默地站在旁边,用安静又澄明的双眼看着人类陷入癫狂情绪的丑态。
为了比对手发出更洪亮的声音,刘经理已经将整齐的领带扯开,当他声嘶力竭地指责时能露出脖颈上用力过度的青筋。
刘经理厉声斥责道:“小关已经在里面替陈少按摩,按照规矩今天也该是我们组的机会!你倒是好啊,直接亲身上阵,借用道歉的名义就领着人上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塞进来这么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人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