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凌日(灵异)+番外——靡靡之音
靡靡之音  发于:2015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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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步之外,立在一片废墟之上的正是从渊。

他散着头发,衣衫破碎,修长的鱼尾上没有愈合的伤口正在流血,似乎是下了战场却还没来得及休整。他正看着白商,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冷淡的笑意,深蓝的眼睛中却仿佛有冷电划过,表面看似平静、心中却分明愤怒到了极点。

在他身后,以及我们周围,宵明、烛光、折丹、沉音一个接一个鬼影一般的出现,个个都形容狼狈,神情落魄,仿佛刚刚死里逃生。

奇异的是,在折丹的颈项上也有一个和白商几乎一模一样的伤痕,昭显着当时的九死一生。

“西君殿下,怎么不说了?”从渊一步步逼近,“七暝是谁?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是神尊的什么人,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白商的脸色就立即变作惨白。看得出,他对从渊又是愤恨又是忌惮。听见从渊的话,他似乎又突然平静下来,只哼了一声,冷笑道,“他是谁,你不配知道。”

“是吗?”从渊双眼微眯,“西君殿下这样说,我反倒更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他们旁若无人的对峙着,从渊怒火中烧,白商眼中却是晦暗不明。

从渊不管不顾,我却不能置身事外,眼看着包围圈逐渐缩小,我一面警戒着,一面猛地一拉白商,在他耳边道,“西君殿下,我掩护你先逃出去。”

白商神色难辨的挑眉,“你?来掩护我?”

我真怕他的傲气坏事,急忙说道,“你留下来,从渊绝对不会放过你。我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他们不会太过为难于我。”

“我们可以一起逃出去,之前的战乱,说明真神一直在想办法营救我们。”白商仿佛还在犹豫。

我急道,“可是您现在暂时失去了神力,我又只是半仙,带我走只会拖累你,倒不如我留下来绊住他们。”

“是么……”白商深深的低头,再抬起头时,他碧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色,仿佛已经做了某种决定,“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若我还能再见到真神,你有什么话要我转告给他吗?”

“我……”我想说,要他不要为我担心,或者说,我的爱从来没有变过。话到嘴边,却只化作苦笑。

“没有了。”我最终对白商道,“时间紧迫,一时也想不起来该说些什么。”

我背对着白商站好,面向着宵明、沉音等人,又低声向白商,“等我数到三就将你推出去,你只管向前去,千万不要回头。准备好,一、二……”

我的双眼紧紧盯住向我们逼近的几人,四肢绷紧,对他们防备到了极点,只要他们再动一步就准备以命相搏。

突然间,我看到正小心接近我们的宵明竟露出惊恐交加的神情,他抢上几步向我奔来,一边叫道,“神尊,小心背后——!”

他话音未落,我只觉得背后一凉。

一把雪亮的剑将我从后往前贯穿,惨白色的剑如同毒蛇咬穿我的胸口,只在胸膛留下一节冷厉的亮色。

我痛苦的叫了一声,一转头,眼角的余光只看到白商冷漠的侧脸,他从后面将我猛地一推,那穿透我心脏的剑就被拔出体外。

我转过身对着白商的方向,颜色艳丽的血立刻染红了周围冰冷的海水,红色的水雾在我眼前升起,模糊了我的视线,让我看不清白商的表情。

“为什么、为……”

我喃喃着,身体向后倒去,宵明双手颤抖着将我紧紧抱住。他试图用手去按住我的伤口,却因为伤痕太深,仿佛直接压在我的心脏上,我只觉得这疼痛贯穿了四肢百骸,海水浸着伤口,让胸膛逐渐冰凉。那些鲜血争相恐后的涌出来,在宵明的指缝间汩汩流下。

白商给了我致命的一剑后,动也没动,任由从渊将他按住。

他看着我,似怜悯又似痛恨,语调十分平静,“你一定死不瞑目,不要紧,我会来陪你,其实我从没有想过能走出这里。你费心救我,我很感激。不过,我绝对不能让你——一个足以动摇真神意志的人,再次回到他身边。”

“我没有……”甚至到了现在,我都不能完全确定星临对我的感情。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白商恨恨道,“三天前,真神曾带着太嫦和玄珩攻进翠洲,却被折丹和从渊用你的性命威胁,只得作罢。还有搂着你的那个宵明,他对真神说,你一直都记得和他的那次苟且,并且永生难忘;还说如果你们都是普通的鲛龙族人,你定会和他在一起。这些话都被保存在‘时之钥’中,宵明当着真神的面将你说的这些话放出来,引得他心神大乱,一时不察才会被从渊刺伤。”

我眼前已被鲜血浸染成一色血红。

白商和折丹脖颈上的伤口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充斥着我的整个视野。

那是星临受伤的痕迹。

原来他来过,他亲自来找过我……并且为我受伤,为我狂乱。

竟是我害了他……

“宵明……呵,”我闭上眼睛咳嗽了一声,血沫从喉间呛出,“可笑我……自以为算计了别人,却是被人算计……而不自知……”

怪不得白商要杀我,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愚蠢到该死的地步。

宵明浑身颤抖,却始终没有出声。

渐渐的,我肢体的感觉已经迟钝,视觉和听觉都在丧失,开始听不清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

我曾经经历过一次死亡,这样的感觉我并不陌生。

血液的流失让我浑身发冷,右手的枥莣花却开始异样灼热。在我渐渐黑暗的的视野中,右手背上覆盖着枥莣花纹样的地方陡然升起剧烈的光芒,那些花枝从平整的纹绣中抽芽,拉长枝叶,张开瓣蕊,袅袅向上生长,只片刻就亭亭盛开。大如碗口的花朵层层叠叠,迅速填满了周围的海域,将我围得密密实实不留一丝空隙。它盛放的香味盖住了水中浓烈的血腥气,馥郁芬芳,令人精神不由一振。

我想起星临郑重的同我说过,他说这枥莣花会保护我。

那时他温柔的眼神仿佛就在我眼前。

枥莣花盛开的芳香渐渐笼罩我的全身,我感到剧烈的疼痛在减轻,身体重新变得温暖,连神智也在缓慢恢复。

我感觉到宵明正紧紧抱着我,他正在激动的与他人争执,“我绝对不答应!神尊正在恢复,难道你没有看到他的伤口在愈合?”

“他就算醒过来又怎么样?”有人冷淡的说道,“就算他能恢复毫发无伤又如何?只要他爱着真神,就永远不可能重新接受毁灭之神的力量,更不可能帮助我们取得胜利!”

“不会的……”宵明反驳着,却似也不确定起来,“这些天他的态度已经缓和了,还屡次向我提起想了解鲛龙族的事。一直以来,他都同情我们的遭遇,只要再多给他一点时间……”

“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再逃一次?”我终于听出来这冷漠的嗓音正是沉音,他字字如冰,“宵明,他只给你一分颜色,你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你是要多一点时间让苏意澜变成月悖,还是要多一点时间让他接受你?从渊、烛光,你们就在旁边看着,任由宵明胡来吗?”

此时烛光也唤道:“宵明……”

宵明似有不忍,“可是……如果现在拿走神尊身上的枥莣花,他可能会……”

“会死吗?那又怎么样?”沉音轻声一笑,“不能为我所用者,皆诛!现在我们就是要他死,如果他不死,我们的计划又怎么能实行,这戏还怎么唱得下去?让你对他施以怀柔之术,诱他说些‘好话’记录在‘时之钥’中。你该不会假戏真做了吧?还是你们鲛龙族天生多情,一个个皆是如此……”

“不……”

宵明刚呜咽了半个字,我只觉得他双手一松,我的右手已被人强行按住,接着一阵撕裂骨肉的疼痛传来。尖锐的痛感刺得我心脏一阵紧缩,仿佛全身经络都在被人从右手一点点抽出,整个身体只剩下一团模糊的血肉。

我勉强睁开眼睛,就看到沉音双手凝聚着刺目的光华,正将枥莣花从我手背连根拔除。他的手掌所到之处,盈盈绽放的娇艳花朵全部被碾成焦黑。随着他的动作,原本盛开在我周围的枥莣花渐渐变得如同幻影般透明,最终消失在深蓝的海水中,那些逼人的香气也随之消散。

一支、两支……就在第三支枥莣花即将被拔出之时,我的神智突然重新变得清明。

“沉音……”我看着他毫不留情的深红双眸,“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他微微一笑,满不在乎,“也许吧。我会等着报应的那天到来。”

说完,他双手猛地一挣,最后的枥莣花也离开了我的身体,在他手中变作纤纤三支花束,婷婷生姿。

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凄厉的叫了一声,下一刻,我失去了视觉和痛感,只感到自己向无尽的深渊坠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不再向下坠落,所有痛苦的感觉都已经消失,反而身体越来越轻盈,逐渐向上飘去。

恍惚中,视觉仿佛也在慢慢恢复,我居然能再次看清眼前的一切。

光线昏暗的翠洲城底,有许多鲛龙族就地包扎着伤口,一面照顾被砸的伤者;有些高声呼喊着自己走散亲人的名字,那声音随着水波一圈圈扩散开来。鲛龙族颜色各异的扇形尾鳍在水中摆动来去,如同一丛丛鲜艳的水草。

再往上,穿过被海水浸得湿润的土层,是翠洲城的地上遗址。这里完全不再有成型的建筑,连倒塌的水晶柱也皆成瓦砾。原本平坦的地面沟壑纵横,地皮被翻开,大地如同皲裂般张开深深的裂缝。深色的海水中漂浮着许多鲛龙族人的尸体。他们如同一条条肚皮泛起的鱼类浮尸,蓝色的长发飘散,鱼尾放松的张开,蓝色的血液正从身上狰狞的伤口中缓缓冒出,笼罩在身体周围的海中如同深碧的云朵。

在一片废墟上,我看到宵明正抱着一个人恸哭失声,晶莹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凝结成圆润的鲛珠散落一地。

从渊和烛光看着宵明,眼中似有悲伤;白商被绑缚着,将面孔扭在一旁;沉音只是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枥莣花;折丹与何漱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个躺在宵明怀中的人,酷似我的面容,只是脸色惨白,四肢僵冷,完全不见生命的迹象,明显已经死去多时。

过了一会儿,宵明的哭声终于慢慢停下。

沉音和折丹将那尸体从他怀里拖出,宵明呆呆愣愣的看着,却没有阻止。

他们将尸体摆在较开阔的地带,再将被夺的枥莣花分出一支半来,对着花枝念念有词。

他们举重若轻,围观的诸人却有形之于色的紧张和不安,宵明更是将嘴唇咬出血迹。

那些原本娇艳的粉色花朵逐渐凋零、枯萎,片刻后,又重新抽芽开花,只是这次开出的花瓣变成了溢满邪气的黑色。

沉音和折丹拿着这被污浊的枥莣花,合力将它们重新种到那具尸体的右手上,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重新浮现在尸体手背上的纹绣竟和我当初手上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略有不同。

做完这些,众人同时长出一口气,脸色顿时放松。

烛光在一旁朗声唱道:“杳冥冥兮洹昼晦,氵壬雨飘兮遗所思。身既死兮羁以灵,魂魄役兮为鬼奴。牵向西兮莫东,指往南兮勿北。纷总总兮世间怨,生死不灭兮余所为。”

他嗓音悠远空灵,如天籁之音。

只是这首歌、这歌词……我仿佛曾在哪里听过。

似乎是……砂之魔女的《驱魂歌》。

随着他的歌声,那失去生命的尸体仿佛诈尸一般突然从地上坐起,并且机械的开始走动。随着它的步伐,重新种植在他右手上的枥莣花发出一阵刺目的亮光,光芒过后,它的动作的姿势越来越协调。

不一会儿,它胸膛上洞穿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连行动也酷似活人。

“你们这是要……”白商又惊又怒,他仿佛突然明白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沉音!折丹!你们竟敢……唔唔……”

他还要说下去,却被从渊牢牢捂住了嘴,只能在他手下徒劳挣扎。

沉音看了一眼狼狈的白商,露出冷酷的笑意,“从渊,刚才白商对苏意澜说的那些话,都是你一不小心泄露给他的吧。看好你的小宝贝,可不能让他再坏事,否则——别怪我狠心。”

从渊一掌将白商打昏,对众人做了个弯腰道歉的姿势,“这次是我鲁莽。”

折丹将他扶起,又笑道,“说起来我们这次倒要谢谢白商,不然对苏意澜……我们又怎么会这么快就达成共识。”

烛光安慰的搂住宵明的肩膀,何漱方笑着称是。

被夷为平地的废墟中,只有那具尸体还在一刻不停的来回走动着。

那……似乎真是我的身体。

现在我明明拥有知觉,宵明和沉音他们却似乎根本看不见我,连我就在他们面前都不曾发觉。

这么说,我已经死了,那么现在的我又是什么?

我抬头向上望去,在这里,终于能从深深的海底隐约窥见海面上几不可见的日光。那灿烂的光线折射在海底,似乎将海底的天空映照成七彩的颜色,仿佛一片铺撒开来的无尽霓虹。

这些人在海底策划着阴谋,我无法得知他们的最终目的。

那么失去了身体,此刻的我是不是终于可以离开?

这样想着,我又一次向上飞去。

绵延的海水仿佛没有尽头,我能感到越来越强烈的光线,却始终无法穿透这无垠的汪洋。

快些!

还要更快一些,我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重新看见他的笑容,重新将他抱紧,再也不能忍耐一刻的延迟!

下一刻,我破开水面,来到海面。

嘹亮深远的号角响彻天空,清戾悠长的巨鸣颤抖着穿过云层,回荡在辽阔的海面上。数量庞大的翳鸟盘桓在空中,一只紧挨着一只黑压压的遮挡住整个天空。无数神族乘着翳鸟聚集在一起,穿着铠甲的玄珩和太嫦站在伫立在队伍的最前方,脖子上同样有着鲜明的伤痕,他们俯下身体查看着海面的情况,金色的战甲在清晨的阳光下闪耀着烈焰的色泽。

是又在预备下一轮的攻击吗?

我一面想着,一面穿过集结的人群,继续往上飞。

天梯已经打开,蓂荚柔长的枝茎引导我去往那个九天之上的所在。

我飞上昙华城花瓣般绽开的城域,飞过朱雀门和万川之华广场,越过鸿蒙宴月轩,终于来到稷泽上方。

湛蓝的湖水中央,雪白的归墟殿遗世独立,矗立在万丈红尘之上。

我穿过紧闭的门扉,从侍候的仆从们中间走过去,没有人能发现我的行踪。循着记忆,我在一面巨大的水晶镜前找到了许久不见的那个人。

第二十八章

他垂头坐着,这个僵硬的姿势仿佛已经保持了很久,银色的长发仿佛流泉不断从他膝头垂落在地面,露出脖子上狰狞的伤口。

我悄悄走近,越发看清那伤痕是多么的可怖。

一定很疼吧。

是什么样的心思,让他伤得这样重却始终不肯用医术治疗。

我想撩起他的长发看得更仔细些,伸出的手指却穿过他的身体,根本无法碰触。

这是……我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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