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寒假结束，方一诺才恍然觉得他以前最难挨的寒假竟然这么快就过去了。期间，林宗平也来要接他到自己家里住，被方一诺一如既往的拒绝了。但他的心被林宗平和季秦的举动温得暖暖的，身上的阴沉之气也消散不少。

高二下半学期开始就得分文理班了，季秦也要高三了。季秦的成绩不算差，但在国内想考个特别好的学校还差点火候。方一诺以为依着季家的实力，迟早是要送季秦去国外留学的。

这么一想，方一诺心中有些难受，刚刚有了好朋友，但过不久却要分隔两地，或许等季秦留学回来，也早就忘记了曾经有他这么个朋友。毕竟，季秦的好人缘让他从来不缺少朋友。

不过，好朋友有了好前程，尽管方一诺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可还是告诉自己要为季秦高兴的。

而季秦却刻苦起来，每天在宿舍里都要做功课做到一两点，完全一副全心投入到高考之中的状态，看得方一诺很费解。

看着季秦每天充满血丝的眼睛，方一诺有些烦躁。趁着季秦吃饭的空档，方一诺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阿季，这段日子怎么这样用功，难不成，你打算在国内上大学？”

和方一诺熟了之后，季秦就不让方一诺李连名带姓的喊了，非得让方一诺跟着他家里人喊他阿季。方一诺一直就没拗得过季秦过，一个称呼也就随着季秦了。

季秦当时吃着饭，听着这话就把手里的筷子放了下来，眉毛上带些压抑，一瞬间他又痞痞的开口道：“如哥们我这么玉树临风也就不去国外勾搭洋妞了，不然，要是本大爷魅力太大，这不是加剧国际矛盾吗？”

方一诺忍住笑，眉毛弯弯的开口道：“国际矛盾？我可听不懂了，你出国怎么上升到了政治程度了，要是被政治老师知道你这么说，看她不让你背十遍的书。”

季秦的政治课的任课老师是个中年妇女，面目严肃的和灭绝师太有一拼，最喜欢的就是让学生们背书抄书，有过罚学生抄书两本的光辉往事。

季秦撇撇嘴道：“啊，我现在听到政治课就头疼。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孽，竟然摊上了喜欢让人抄书的老师。”

“一诺，我不去留学了。我打算考本事最好的大学，工商管理专业。你也知道，这个专业分数高，我可不想靠家里，看我家老头子的眼色，所以只好拼一拼了。”

方一诺一听，手上顿了顿，他心里是高兴的，毕竟，头一个好朋友，自然是喜欢能在身边的。可他不傻，本市最好的大学在全国虽然能排得上名算得是一流大学，但并是最顶尖的。要是一般人家也就罢了，可季秦偏偏和一般人家相差太多，选择本市最有名的大学，怎么也透着股不对劲。

方一诺动了动嘴，想问问季秦到底怎么了，但看着季秦疲惫的面容，他还是没开得了口。每个人都有别人不想做知道的秘密，他自己就是，季秦不说，怕也是不想让人知道的，自己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高考三天，季秦考的十分不错，方一诺瞧着季芹胸有成竹的模样才放着提在半空的心。

第十八章

季秦考完了就回去了，不过，在快要放暑假的时候，季秦回了宿舍拖着方一诺去了他在学校旁的房子。三室一厅，一主卧一副卧一书房，当然，卫生间，厨房和客厅也都是齐全的。季秦没怎么来住过，这房子严格来说也不算是季秦的，而是季秦从他表哥那儿借来的。

屋子装潢的不错，该有的都有，但就是没什么烟火气，冰箱里都是空的，地上也有灰尘，一看就是很久没住人的。方一诺领季秦的情，卷起袖子就开始大扫除，还去菜市场把冰箱给填满了。

季秦在旁边看着并没有阻止，他知道方一诺的性子，能住过来就是给他面子，再不可能白吃白喝他的。

第一次在屋子里的厨房开火时，方一诺没掌握好火候，做的菜一般般，可季秦还是很给面子的把菜全部吃完。因为他知道，方一诺是舍不得浪费的，要是他不帮着吃，或许，这些菜方一诺得吃很久。

暑假在别的高中生那儿或许只是作业玩耍和休息，但在方一诺这儿却都了一项挣钱的任务。即使有奖金和奖学金，方一诺身上也都是紧巴巴的的。

他已经满十六岁了，却还是未成年，想找个暑期工实在是不大容易。除了在工地上搬砖，好像也没其他可以挣钱的道了。

方一诺找了个工地，工头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手上有不少工人。本来是不想收下瘦瘦弱弱的方一诺的，后来，听着方一诺还在上高中，家里又没了亲人，动了恻隐之心，答应让方一诺来工地上拖砖头。

每天干一上午，不包饭，但一个月有五百块钱。这个价钱是一个全职劳工的一半了。后来，方一诺才知道，工头家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所以，特意照顾他许多。

季秦暑假是不住在这儿的，他得回自己家去。据方一诺所知，季家对季秦管的很严。方一诺一个人住在屋子里，倒是很自在，心中也更为的感激季秦。

第一天拉砖的时候，一上午，方一诺拉了十车，结果，那头下午方一诺躺在床上腰酸背痛的动都不想动。第二天他再去的时候，那些年长的工人们看着他可怜，时常给他搭把手。还告诉怎么拉车省力，过了一周，方一诺才适应。

而那些工地上的工人们对方一诺这个高中生一直很照顾，有的时候，给方一诺带瓶水，有的时候给方一诺带些西瓜。工头是个很严厉的人，管起工人来也很有威严，时常有做错事的工人被他骂的狗血喷头，但他却没骂过方一诺一次。

在工地干了几天，方一诺就明白了这些人对他的照顾，心中除了感激就更加卖力的干活了。等第一个月结工钱的时候，工头多给他一百，说是给的奖金，奖励他做工做的好。

方一诺没推的掉，第二天买了两个大西瓜，又买了两只鸭子请工地上那些照顾他的工友们吃。工友们笑嘻嘻的接了，但却告诉方一诺下回再不许买了，不然，他们就生气了。回头却总是给方一诺带吃的喝的，有个工友老婆是卖衣服的，还给方一诺带过一身衣服。

那工友说这衣服上有些小问题卖不出价，家里也没有这个身形的，就拿来给方一诺了，还要他不要嫌弃。方一诺心中明白，这是众人在帮他，东西收了，活也更卖力了，一大早的在家煮两油桶的绿豆汤带到工地上给大家喝。

这个暑假，可以说是方一诺最累的，可心却是最透亮的。好像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淡去了，他的眼睛更明亮，笑容更爽朗，连话也开始变多了。

就在暑期快要结束的一个星期前，方一诺在家做作业，门忽然响了。

打开门，毫无意外是季秦，不过，是喝醉的季秦。

方一诺很吃惊，赶紧把人扶着进来，扶到沙发上到厨房给季秦倒杯水来。

季秦喝的七八分醉，满身酒气，等方一诺端着水出来，就看见季秦一屁股坐在地上。虽然方一诺瞧过不少季秦私下的模样，可现在这样烂醉如泥，魂不守舍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她走了，走了！为什么，我不就是喜欢一个人吗，为什么要拆撒我们？她的出身并不是她能选择的，难道我的幸福比不上他们的面子吗？”季秦说话说的很低，自言自语。

方一诺瞧着季秦满脸汗，去卫生间帮着拿毛巾去了，并没有听到这话。

等方一诺把毛巾拿过来，却发现季秦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费了大力气把人给弄到床上去，天气很热，方一诺想想还是把一个夏天都没用过的空调遥控器找出来，调好了温度，给季秦盖了张毯子才关上了门。

季秦这一觉睡到了晚上八点，等他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脑子疼的厉害，不过，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印象，知道这儿是方一诺住的地。摇摇脑袋，扫到床头柜上发现了一杯水，知道是方一诺倒好的，端起喝了个精光，才缓解了胃里的恶心感。

打开门，方一诺在客厅的桌子上做着卷子，灯光照在方一诺的脸上，把他小麦色的皮肤打上了一层光晕，看的季秦有些恍惚。

“你醒了，我给你留了粥，厨房还炒了酸豆角，你吃点吧。”把手里的卷子收起来，方一诺就打算去厨房把留的饭端出来。

季秦回过神来道：“好啊，我肚子正好饿了。还是一诺对我最好了，不愧我喝醉了还想着来找你。”

方一诺摇摇头道：“喝酒不好，伤肝伤身，你以后别喝了。”

季秦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像发现新大陆般的对着方一诺说道：“一诺，你是去非洲了吗？我看，你现在除了牙齿浑身上下就没有白点的地方。赶紧老实交代，是不是和哪个小美眉去约会了，这才晒的那么黑？”

“我去工地上找了个活干，这不是晒黑了些。对了，阿季，你看我是不是长胖长高了些？”说着要不是手里端着东西，还想摆出个健美先生的造型来。

季秦刚刚就发现了，方一诺的个子高了很多，人没胖，但看着却精神了很多。本来方一诺长得就不差，现在晒黑了，反而有股阳光少年的味道，十分的精神。

“嗯，长帅了很多，不过，还是比我差这么一丢丢。”两只手指比着两厘米的差距，季秦眨了下眼睛笑着说道。

被这么一夸，方一诺倒是不好意思了，把饭菜放好，想想不能就这么被打趣了，于是笑着说道：“好了，美男子，你快来吃饭了。我们都知道你最帅，帅得天怒人怨行，沉鱼落雁啊。”

季秦这回是真惊讶了，方一诺一般都是比较内敛的，或者是脸皮比较薄，以前被他打趣总是低着头不好意思。这回却和他开起了玩笑，看来，这个暑期他变了不少。

粥是大米粥，酸豆角又酸又辣十分的下饭，季秦也真是饿了，吃了三大碗才放下了筷子，舒服的感叹道：“好久没吃的这么饱过来，一诺，你这手艺都可以开馆子了。”

方一诺认命的收拾起碗筷，不然，指望季秦去收拾，这些碗还保不保得住就得另说了。

“我也是瞎做的，你也是喜欢，我下次再做。”方一诺边洗着碗，边跟着进了厨房的季秦说道。

季秦靠在厨房门上，听了这话心里却闷闷的，他忽然不敢去看方一诺的眼睛。握着手紧了又紧，挣扎了半响，才抬起头来道：“那好啊，我这段日子可就得跟着你混吃混喝了。”

“你不用回家吗？我看叔叔阿姨管你蛮严的，应该不会让你住出来吧？”方一诺有些疑惑的问道。

“他们，现在怕是没这个心管了。”季秦淡淡的说道，眼睛里却闪过讽刺。

方一诺总觉得季秦和他爸妈有些隔阂，两个人做舍友那么久，季秦很少提起他爸妈，即使说了，也是带着一股似笑非笑的口吻。

他想开口劝劝，但想到自己的身世就没了说话的兴致，若是有人来和他说自己那对父母如何，怕是他会喷那人一脸的血。不是自己挨着了，谁都能站着说话不腰疼，但要真是自己遇见了，又有几个是能看得开的。

把碗洗好，放到碗柜里，看看墙上的钟，已经走到九点了。

方一诺知道季秦考上了本市最好大学的工商管理系，因为暑期联系不上季秦，给他准备的礼物一直放在屋子里。趁着这个时候，方一诺去找了出来。

一个篮球，花了方一诺小半个月的工资。

“给你，还没祝贺你考上大学，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就看你篮球打的不错，偷了个懒就买了篮球。”其实，这个篮球是方一诺跑遍了全市，选了多少天才买回来的。

季秦拿在手上拍了拍，“我正想要个篮球你就给买来了，咱们这也太有默契了。下次，我带你一起去打篮球。”

“一诺，你想没想过要考什么大学？马上你也高三了，这些事情你也该考虑了。”季秦抱着篮球，看着方一诺。

“我？我考哪儿上哪，考得越高越好。你也知道，我的成绩是和奖金挂钩的，我其实没多少选择。”岚仁高中花那么多钱，自然是想让方一诺给它长长脸的。

国内的那几所好大学，怎么着方一诺也得落一所。不然，岚仁高中承诺的奖金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其实，方一诺心中也一直憋着，想用高考来证明一下，他期望上的大学自然是全国最好的，也想好了，就学土木工程。不过，这话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那样的学校并不是人人都能考上的。

季秦听了这话，有些犹豫的想开口说什么，但看着手里的篮球，再看看方一诺脸上的笑容，他到底没说出口。

第二天一早，方一诺做好了早饭，麻利的去了工地，等季秦起来没找着人，也没怎么在意。吃了早饭，季秦看着客厅里堆着成堆的试卷和练习册，又看看墙角的篮球。

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就这两百多块钱的篮球让他拿着烫的慌。他平时一个篮球大几千的也有，但这篮球是方一诺送的，做舍友一年多，季秦是知道方一诺多缺钱，又多节省，他就没有为自己买过超过一百块的东西，但却能给自己买这么贵的礼物。

季秦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一刻，他烦躁的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

等方一诺从工地上回来，屋子里的烟味把他呛得都快咳嗽了。

他赶紧开窗通风，“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抽很快你的肺就得变黑了，你以后就天天咳吧。”

虽然方一诺自己也时常不爱惜身体，但对于被他视为自己人的季秦这么做的时候，他还是底气十足的抗议上了。

“我平常也没怎么抽，这不是无聊吗？”

“好了好了，我下次绝对不抽了。你这管家公的性子，小心以后找不到女朋友。”季秦举着手做投降状。

方一诺穿着别人友情赞助的迷彩服，身上灰扑扑的，脚上蹬着一双解放鞋，一看就是地道的老民工打扮。

“你这是去哪儿了？工地上？”季秦想起昨天晚上方一诺说得话，但眉头却是皱上了。

方一诺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在工地上干的不错，至少拼劳动所得，来的光明正大，“嗯，工地上的工友人都很好，都挺照顾我的。工头还多给了我些工资，我干的挺好的。”

看着方一诺手上的茧子，季秦有些懊恼，他家里的关系多，随便找找关系就能帮着方一诺找个工资轻松拿钱多的活计，哪用得着方一诺受这个罪，吃这个苦。他这个暑期也太大意，整天都迷糊了，说是要弥补方一诺，可心思是有点也没花在这人身上。

方一诺看着季秦的神色心中有些明了，赶紧进去把衣服换了，季秦要了外卖，拿着披萨，还递给了季秦一块，略带些小讨好小讨饶。

两个人说说笑笑，还没吃完，季秦的手机响了起来。

接到电话，方一诺听着是个女孩的声音。季秦对着他露出了个歉意的表情，去门外面接电话了。从季秦的表情上来看，方一诺觉得这个女孩子对季秦十分的有影响。

而就是这一通电话，让方一诺和季秦的命运再次链接在一起。

第十九章

季秦从屋外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一诺还是很体贴的当做没看见季秦的窘迫，而是给季秦烧了壶热水凉着。

晚上的时候，季秦买了啤酒回来，方一诺知道他心情不好，烧了两个菜也陪着他喝了些。

方一诺白酒量不行，脾酒的量跟季秦是不相上下的。更何况季秦心里存着事，喝得比方一诺多多了。很快就喝高了，方一诺费了大力气把人拖到床上去。

结果，季秦拉着方一诺不让走，嘴里嘟嚷着：“一诺，哥们对不住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方一诺听着心里迷糊，他很感激季秦从来没觉得季秦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忽然，他赶紧到季秦靠在自己胳膊上的地方有些温热，心里一楞，明白过来，季秦是哭了。

迟疑了半响，方一诺把手放到季秦的后背上拍拍，放低声音道：“没事，我不怪你，真的，别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