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人姓张,其实和艾叶祖孙也无亲无故,有一年这位张大叔出门到庄户上替他掌柜的讨利钱,不小心小腿被一条毒蛇给咬伤了。
张大叔知道这荒郊野外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想着赶紧的赶回城里找郎中,无奈,越是心急走动,毒气发作的就越快,很快就腿肿脚麻,一条腿好似千钧重,最后只能坐在路边呻吟不止。
就在张大叔几近昏聩的时候,恰逢李爷爷带着艾叶从山里采药回来,李爷爷二话不说,先把这位张大叔背回自家的破草棚,替他挤出伤口里的毒血,然后又嚼碎刚从山上采回来的解蛇毒的草药给他敷在伤口上。
那种毒蛇虽说不是什么立时叫人致命的毒蛇,但是人被咬伤之后如果得不到及时就医,轻则一条腿废弃,重则毒性窜至大脑,将来就算是人不死,也是一个痴呆了。
张大叔在艾叶家休养了三天才能下地行走,他意外受李爷爷救命大恩,便千方百计想着报答。
无奈李爷爷是个性情耿直的老人,认为他这样做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草药是自己上山采的,不花什么银子钱,拒不接受张大叔任何的馈赠。
张大叔无奈,后来借口替别人寻蛇药,存心的送了几回银子去,但是,每次李爷爷只取药价,余者一文不多索取。
艾叶年纪小,也不明白爷爷是什么意思?只是每次看着爷爷和这位张大叔为着几两银子推来搡去,争执不休。
艾叶哪里知道,原来李爷爷觉得这位张大叔面相不善,而且还替他掌柜的干着盘剥乡户人的勾当,就是一个狗腿子,绝壁不是一个什么好鸟,李爷爷打心眼里厌恶他。
所以,就算是李爷爷碰巧救了他,也不过是出于救人一命的念头,老人家心里,实在是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多纠缠。
李爷爷总觉得,如果自己误交了什么恶人,说不定将来会招致什么意想不到的祸患。
渐渐地,李爷爷的执拗无趣也叫张大叔终于把这事丢开手了,不再想着怎么去报答救命之恩,没想到今天突然这酒馆门口看见了艾叶。
虽然他也很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艾叶了,艾叶身上的衣衫又凌乱不堪,他一看之下,还是认出来了。
艾叶哪里知道爷爷曾经很不喜欢这位张大叔,他只是觉得在历经各种忧患煎熬过后,突然遇见了一个曾经认识的熟人,并且还是和他们很有几次来往的,那种小孩子满腹的委屈无依便全部的涌上了心头,一句话未了,不觉就嚎啕大哭起来。
如果换做是别人家的孩子,张大叔也不想多揽什么闲事,但是这个孩子就不一样了。
张大叔赶紧对艾叶说道:“乖孩子,快不要哭了,来来来,先赶紧和叔好好说说,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找到叔这里来的?幸亏幸亏……”
原来张大叔认为艾叶是专门的进城找他来了,只是蹲在酒馆外面不敢进来罢了。
他心里不由想到,这可真是老天爷的意思了。
原来他最不待见那些小乞丐的了,看见上门乞讨的乞丐不是瞪起眼吆喝,就是拿棍子驱赶,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眼看见蹲在外面的艾叶就觉得眼热,由不得就想寻些什么东西给他吃。
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意,只是一种熟人心理在作怪。
尽管艾叶衣衫褴褛,不像从前张大叔看见的那样,是个衣服虽然旧却整整齐齐的孩子,但是一眼之下不能认得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人都有种下意识的念旧情怀,是以张大叔才瞧着艾叶的影子有些眼热,并不是他突然心血来潮的大发了什么善心。
艾叶方才止住哭泣,抹了一把眼泪,抽抽搭搭的说道:“不是……张大叔,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的,您听我说,昨天,我和爷爷进城回去,发现我们家的大芦花不见了,然后,我爷爷就出去找,到现在也没有见他回来。”
艾叶不经意的就省略了很多其他事情,他倒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心机,关键是他觉得那些事情和他找爷爷不相干,而且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爷爷一直不回去,我跑出来找爷爷,听见两个官差老爷在说,昨天,他们抓住了一个老头子……我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就进了张大叔您的酒馆……”
“艾叶,你是说你跟着李捕头和陈捕头后面来的?”
张大叔明白了,合着这孩子是那两个捕头老爷给带过来的。
艾叶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们,我只是在路过的时候听见他们在说昨天在城外抓住一个老头子……”
艾叶没敢说他其实也不确定那两个官差口中说的糟老头子就一定是他爷爷。
毕竟他离开家也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定爷爷就像公子哥哥说的,其实已经回去了呢。他只是凭着感觉,觉得官差说的肯定是他爷爷。
“嗯,这事有些麻烦,不过既然你遇见了大叔,大叔一准是不能坐视不问的,艾叶,你先跟大叔进来喝口水,大叔给你设法打听打听,乖孩子,不着急啊,你能追着那两个捕头跑到大叔面前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大叔不帮你会被天打雷劈的。”
嗯,这倒是实话,古人都是比较讲究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不管这个人本性善恶,在知恩图报这件事情上,一般人都不会含糊的。
艾叶也算是运气,居然机缘巧合遇见了这么一位张大叔。
……
李捕头又给陈捕头斟满一盏酒:“来来来,老陈,咱哥俩可是好久没有痛快喝一杯了,你不知道,只从你告假之后,那帮王八蛋就没了天管似的,太爷也不想去约束,一味就知道弄银子,咳,话我也就是和老哥你说说,不外传的啊……”
说到这里,李捕头不觉煞住自己的嘴巴,四处看看。
好在这小酒馆甚是冷清,酒保上了菜早就一边凉快去了,掌柜的不在,那个熟悉的管事帮闲张胡子出去撵小乞丐去了,料想也没有旁人听见什么。
捕头老陈依旧闷闷的:“这世道就这样,反正官不抢兵抢,兵不抢匪抢,谁抢去算谁的罢了。”
端起酒盏又是一饮而尽,一箸菜也没有吃,眨眼就喝了满满三盏烧酒。
“老李,你就痛快说吧,巴巴的找我,到底什么事情?不过,咱们薄话可得说在前头,我这胳膊还没有好利落呢,太爷跟前的差使最近老哥我可是真应付不了。”
李捕头立刻眉花眼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哎,其实还是为了李府那点子事情……你看看,李老爷日日发昏聩,现在就差一口气没有咽下了。”
“那个二姨太简直不得了了,三天两头往太爷公堂去,说是李老爷不咽气就是因为不甘瞑目,李公子死的冤枉,定要太爷给她拿出真凶来。”
“不过呢,想想也是,一个怀仁堂的大夫,在他们府上行走多年的,就算是治不了公子的伤寒,也断断不会就治死了人,所以二姨太咬定是有人幕后主使,或者在公子的汤药里投毒,便死活不肯发葬,拖着不准结案。”
“太爷被那女人缠扯不过,李家在乌州城本来就势大,和朝廷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太爷又得了她大把的银子钱,不好驳辩,成日家叫我们这些人城里城外的搜寻盘查,老陈你想想,能盘查个什么鸟啊?左右不过是祸害老百姓罢了。”
“哎,我想着这事不能就这么没个了断……二虎相争总有一伤,老陈,你看……”
老陈点点头,冷笑道:“黎雪薇打得好主意,他们兄妹狼狈为女干贼喊捉贼,以为如今的李府就全在他们的把持之下了,可怜,生生的把个无辜的李公子给害死了,也是他老子作孽太多……”
第三十二章:雁过拔毛
李捕头抿了一口气叹息道:“整个乌州城的人都心知肚明,无奈现在李府竟没个可以站出来当家的人了,黎刚又串连着几个江湖上的人,谁敢去惹,只好眼睁睁看着李府这偌大家业落到他们兄妹手里了。”
老陈讥讽道:“老李,你不是也姓李吗?你就不能站出来为李家主持一场公道?”
李捕头笑了:“老陈,你这话说的可真是太好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乌州城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姓李的,问题是咱们这些草莽李姓,人家李府也不认识啊,你老哥面前我也不怕丢人,我一个小小的捕头,我也惹不起他们家二姨太那个泼皮无赖的哥哥。”
老陈冷哼了一声:“我知道,太爷不知道受了黎家兄妹多少银子……他们不过是想逼着三姨太自己主动离开,如今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老李又叹了一口气:“不然我怎么敢惊动你?”
老陈盯了李捕头一眼:“是太爷叫你来的吧?”
老李眼中闪过一丝惴惴,赶紧说道:“不是,老陈,太爷怎么会知道你和三姨太身边的人有什么关系呢?我是病急乱投医,天天被太爷拍着板子训,日子一言难尽啊!”
老陈哼道:“我又没有怪你,瞧你心虚的,就算是太爷叫的也没有什么,乌州城本来就这么点大,陈刚是是我兄弟谁不知道?既然你找到我了,少不得我叫了他来问问,不过我那兄弟也就是三姨太身边的一跟班的,你们能不能如愿我可打不了任何的包票。”
李捕头有些讪讪的起来:“老陈,看你这话说的,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了,你也是知道的,三姨太离不离开说到底其实也不干兄弟的事情,哎,请老哥多多担待我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一边说,一边又赶紧的往陈捕头酒盏里斟酒。
陈捕头不明所以的笑了一下,点点头沉默起来。
李捕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两个人都开始专注的喝起酒来。
半晌,陈捕头忽然说道:“老李,我本待不想说的,可是又想点拨你几句,你在乌州城混了这几年,只知道黎雪薇有个横行霸道的无赖哥哥撑腰,你可知道三姨太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正在默默喝酒的李捕头有些愕然:“来头?”
他赶紧摇摇头:“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据黎家兄妹散播出来的消息,说三姨太好像和飘香阁掌柜的不干不净,但是捉女干拿双,这捕风捉影的事情也只好听听,终究算不得什么死铁罪证的。”
陈捕头张张嘴,正要说什么,却看见帮闲张胡子亲自托着一盘纯熟剔透的水晶肘子,拎着一个上好女儿红的小酒瓮,满面笑容的走了过来,便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嗬吆吆,二位官爷,您二位可有好些个日子不见了,陈爷,您胳膊好利落了没有?李爷,这乌州城最近可数您最忙了,小的看见您二位来了就特意吩咐厨子赶紧做了这水晶肘子,算小的孝敬二位爷的。”
一直闷闷的陈捕头听见张胡子口中一串数来宝似的马屁,总算是笑了:“你就得了吧,张胡子,你这个雁过拔毛的家伙,你的孝敬我们可担当不起,快快的把你这样好的东西拿走吧,我最近穷的很,付不起你主仆的银利钱。”
李捕头也笑了:“可不是好久不见了嘛,张胡子,我瞧你现在越发的逍遥了,哪像我们这些人,忙倒是忙,成天的全是瞎忙,还是你自在快活啊。”
一边说一边摇摇头,一副羡慕不来的样子。
张胡子已经把那盘水晶肘子放在了二人的酒桌上,嘴里忙忙的说道:“别别别,陈爷,您就饶了小的吧,几个小钱的东西啊?您说这话不但打了小的脸还打了小的东家的脸,幸亏这会东家不在,如果被东家听见了,他是不敢和爷您说道什么,背后少不得又要扇小的两个嘴巴子……您就是穷死了也不会把这点子东西放在眼里的。”
老陈笑的呵呵的:“瞧把你给嘚瑟的,你东家舍得扇你嘴巴子?就当没有拿你当他亲生儿子了,他那不成器的儿子真是连你一根小拇指都不如,吃喝嫖赌抽的只知道大把使银子,你一年到头真没有少替他弄银子。”
老陈半损半夸的话倒叫张胡子有些矫情起来,随便拖了一张墩子不请自在两个捕头桌子边坐下,摇头道:“食人禄忠人事罢了,公子只是有公子的好命,咱是奴才,只能做好奴才的事情,两位官爷还不都是一样,食了官家的俸禄,少不得日日奔波辛劳,半年我张胡子也没有见过您二老一回了。”
一边说着一边早就打开手里一直没有放下女儿红小酒瓮,顿时一股子诱人的酒香扑鼻而来,由不得两个捕头就眉花眼笑了。
老李啐道:“说他胖他就喘,真就是嘚瑟,不过你这样的好奴才不去官府当差也算是官家的一大损失了……你半年没有见过我们还不是你见了我们绕着道溜了?啧啧啧,这酒味儿真是醇,张胡子,你真是想孝敬呢?还是在这酒里给我和老陈下了什么迷药呢?”
张胡子笑得呵呵的:“哪有哪有?天地良心,小的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呢,李爷就是犀利,您还别说,我若是白白的拿东西孝敬了二位爷岂不是对不起我张胡子雁过拔毛的名声?来来来,先喝酒,喝了酒小的有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想随便询问询问。”
老陈笑道:“你随便问吧,左右我不知道多少天没有上公堂了,这乌州城里的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晓得,我自管喝酒啃肘子就对了。”
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暇暇老李,端起张胡子给他斟满的酒,细细的抿了一口,摆出一副幸灾乐祸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过,之前两个人之间那种凝重的气氛顿时一扫而光。
老李有些哭笑不得。作势嗔怪道:“好你个惯会落井下石的老陈啊,随随便便就去喝他的酒,你怎么知道张胡子就一定要问公堂上的事情呢?说不定是江湖上的事情呢,那你可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我才笑死了呢。”
张胡子鼓掌笑道:“瞧瞧二位爷吓得那样,我才笑死了呢,真以为我敢在酒里下迷药啊?借我个胆儿我也不敢的。我不过是借个由头想好好的孝敬孝敬二位罢了,谁要我爱敬重好汉呢。”
张胡子拍马屁不怕拍死马的竖起一根大拇指,“谁人不知,李爷您可是我们乌州城忠孝仁义的楷模,陈爷更是大大的耿直忠义英雄,不比我们这些眼睛里只认得银子的混人,来来来,二位爷,我先干为敬。”
三个人本来就熟识多年,张胡子在乌州城也算得上是一个有名的狠角了,在这两个捕头眼里还有几分面子,所以他们虽然嘴里这里玩笑说着,也就没有真的拒绝张胡子的吃请。
推杯换盏之间,一盘水晶肘子很快被瓜分一空,一翁女儿红也很快就见了底。
李捕头身上并没有多少功夫,酒量最差,眼睛都有些红了,陈捕头身上的功夫了得,脸上却是毫无酒意,看着张胡子笑道:“酒都喝没了,肘子也下肚了,张胡子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过了一会儿我们走了你才想起来肉疼。”
张胡子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赔笑说道:“既然陈爷非要说小的有所图谋,少不得小的要啰唣了,二位爷,想的只是想和你们打听打听,昨儿几位差爷在城外拿住的有没有一位姓李的老头子?”
老李和老陈不禁对望了一眼,老陈摊摊手嘿嘿笑道:“我就说吧,张胡子,这事我真是不知道,老李你应该清楚的,所以我就说这顿酒是我叨扰了你的。”
老李点点头:“昨天天擦黑的时候,不知道咋回事,他们是在城外拿住了一个上山采药的糟老头子,不过是不是姓李我就不清楚了,既然你问起了,少不得我回去问问。”
然后又笑道:“刚才我还和老陈说起这乌州城里里外外的不知道有多少姓李的,看看,话说不及,又来了个打听姓李的,哎,这姓李的乌州横行的太久了,这会眼看是要遭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