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医生在电话里告诉他们在他来之前该做什么，但无非也就是吃他先前开的药和普通的急救方法。

他每次都是这样的安排，韩铮卿做的也顺手，就着佣人拿来的水给白锦喂了药，看白锦的脸色好一些了，又让一直照顾白锦的一个女佣人来看着白锦，然后接过里德手里的电话，冷声对那头的袁医生说：“究竟要怎么才能治好这个该死的心源性休克？你开的究竟是什么药？”

他是真怕白锦哪天在他不在的时候就这么来一次，然后彻底的离开。

袁医生被他这样多次责问过，正想拿以往的那一套出来，不想韩铮卿却打断了他：“你不用过来了。”

然后转身抱起白锦上楼去了。

半个小时后，袁医生赶过来时却被他们家大少爷的保镖拦在了楼下，看样子白锦应该没事了，否则大少爷即使再对他不满，如果白锦的情况依然不好，还是不会把他拒之门外的。

刚松了口气，就看到等在客厅里的一行人后，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

里面等着的几个人几乎每个人都和袁医生很熟，毕竟是时常跟随在韩铮卿身边的人，但里面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却和他不熟。

原因在于，这个叫做戚威的长相普通到没有存在感的人很少公开在韩铮卿的身边露面，所以其他人见到的机会也就自然少了。但是这个人在韩铮卿权利中心的地位却是不可低估的。

如果说在场的其他人是韩家大少爷不折不扣的心腹，那么戚威就是心腹中的心腹，他背地里干的所有事情都是只听命于韩铮卿的，是连韩泽天也不会顾忌的这么一个存在。

这还是袁医生第一次看到戚威出现在离大少爷这么近的地方，以往也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远远的在其他场合见过。

毫无疑问的，在他到这里之前，大少爷和他们所谈的事情必然不是小事。

这个时候他开始担心，大少爷对他说“不用来了”，是不是有其他的打算。

心中盘算着是不是有必要给韩先生去个电话，面上却还是和所有人打了招呼，说了说白锦的身体情况。

不一会儿，里德就进来说大少爷请他们都先回去，锦少爷已经没事了。

这样大家也就只好离开，但袁医生和里德看戚威居然稳稳的坐在沙发上，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袁医生就上前笑着问道：“戚先生不走吗？”

戚威稳如泰山的坐在位置上，腰身挺得笔直，面无表情的机械地回答他：“我还有事情要向大少爷汇报，您先请。”

袁医生没资格参与韩铮卿权力中心的事情，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他看了一眼里德。

里德犹豫了一下，才上前劝道：“锦少爷今天犯了病，大少爷只怕要等到晚餐的时候才会下来。”

戚威像鹰一样的冷酷双眼直视着扫视了袁医生和里德一遍，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然后不急不缓的说道：“我是狙击手出身，四五个小时的等待时间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那种说话的威严语气，就是除了韩铮卿，谁也别想改变他决定的冷酷模样。

难怪外面的人都说，韩铮卿要是古时候的帝王，那戚威绝对是帝王身边的那个酷吏，只忠心于帝王本人。

第四十六章

韩铮卿果真像里德说的那样，等到晚餐时分才从楼上下来。

看到仍然在客厅的戚威，就知道他必定是还有话要说，戚威这个人对着韩铮卿，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事他就非说不可。

韩铮卿对他的器重程度，是不会随意的不听取戚威的意见的，于是示意他跟自己到书房来。

“白少爷不只是心源性休克那么简单。”

一关上书房的门，戚威就直言道。

韩铮卿在白锦病因这件事情上不是没有过疑虑，但反复多次请来的专家都和袁医生得出的结论是一样，要他相信所有的人都在骗他，这实在有点不可能。

“怎么说？”

“心源性休克的病人较短时间内就会直接休克，更何况白少爷患这个病的时间应该不短了，会表现得更快才是，但白少爷刚才虽然反应和心源性休克相似，但一直没有完全休克。应该是心肺功能已经出现了问题，产生了其他的并发症。”

“我知道你涉猎面很广，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那么多人在我面前闭口？是谁想让白锦死……”

戚威看韩铮卿对他说的话并不太诧异，料想韩铮卿心中是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于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袁医生和管家先生，甚至是白少爷身边的人，恐怕并不完全忠于您。”

韩铮卿冷酷的笑了笑：“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他们都试图阻止我向你说出刚才的话。袁医生不可靠，照顾白少爷起居的人自然不再可用。”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其实心里都有底，这世上除了季家的人希望白锦死，剩下的也只有韩家的那一位了。能让袁医生和里德闭嘴的人，还能是谁？

“父亲啊，看来始终还是对我不放心，不肯放白锦一条生路……”韩铮卿有些感叹的低喃了这么一句，就面色生硬的对戚威说，“过两天我单独带白锦出来，你安排人在外面接应，做检查的医生你来安排。”

“是，那白少爷身边的人……”

“不用惊动，从你手里调一个懂医的人，以佣人的身份过来，最好是长相不引人注目的女性，人要经过里德进来，做的不动声色。”

“明白。还有，今天看到的白少爷身边那个保镖……”戚威对范成当时对着白锦散发出来的一身警告意味很浓的气息印象很深。

“范成？以前是下面枪械研究的骨干，有什么问题？”

“他今天的反应让人……难以理解。”戚威的意思是，他直觉当时白锦和范成之间的气氛有点类似于威胁与被威胁，而且范成还是被威胁的那一个，这就让人费解了。

相信韩铮卿也应该看到了当时的情况，只是因为白锦的病发而没有多加注意。

但韩铮卿对他说的话没有做任何反应，只是不明所以的笑了笑，然后对戚威说：“你去办事情吧！”

等戚威走了，韩铮卿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生生折断了手里握着的笔，良久，才冷笑出声：“范成，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的人！”

戚威的办事效率是很高的，第二天傍晚就安排好了一切。

韩铮卿隔天就说要带白锦出去购物，没有带韩白去，自然也没有让范成的人跟着，用的全是他自己的保镖。

他有时候会带着白锦出去吃饭，不让范成跟着，也是发生过的，所以范成并不担心，更何况韩铮卿的保镖队伍里有他的人。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韩铮卿带着白锦出去之后，强令所有保镖都在商场外等着，他自己则带着白锦和戚威派来接应的人从其他的出口走了。

一开始白锦还不知道韩铮卿打的什么主意，等到了目的地下了车，他就知道韩铮卿想是要重新给他做检查。

他没想过真的能彻彻底底瞒住韩铮卿他的身体情况，只是没想到韩铮卿这么快就开始怀疑到袁医生的头上了。

对韩铮卿的安排，白锦只是不动声色的在电梯里随意的问了一句：“有必要到外面的医院来做检查吗？”

“多查一次不会有坏处的。”韩铮卿理了理他的头发，温和而有耐心的笑着回他。

白锦不在意的耸了耸肩，不再多言，之后就毫无怨言的随便被几个医生护士折腾了两三个小时。

期间白锦有一段时间没有冒头的恶毒因子又开始出来作祟，不禁在心里想，韩泽天，这可不是我主动告诉你儿子的，是你儿子太聪明太在意我了，你手段再高明，在我身边安排再多自己的人又怎样呢？你儿子天天和我睡在一起，你也太低估自己的种了！

几个小时之后，韩铮卿就能完全坐实是他的父亲欲置自己于死地，不知道到时韩铮卿是个什么态度呢？

另一边的范成也应该早就得到他们甩掉保镖的消息了，韩泽天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担心怎么面对自己儿子的问题？

平静了这么一段时间，可惜最终还是没能如老人家的愿，他白锦看来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死的了，就是不知道这位说一不二的老人家还不会履行他当初的承诺，让旧金山不再有季家。

一旦韩家父子把事情摊开了，恐怕季家就算从旧金山消失，但季家的下场不会有白家那么凄惨。

做完检查回到别墅，简单的用过午餐，因为折腾了一上午，白锦自然需要好好休息一番。他自己也打算好好的养养精神，因为醒来之后韩铮卿就会知道今天上午的检查结果，到时候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谁都说不清楚。

他午睡醒过来，打了内线叫人送喝的东西进房间。

不一会儿，范成就端着水杯进来，两个人看着对方，难得的都没有什么反应。

要知道，自从白锦利用所谓的把柄要挟范成私下教他药理学以来，范成时常对白锦释放出强烈的警告，非常担心白锦把学到的东西在他们家大少爷韩铮卿身上做实验。白锦有时候心情好了，就会拿这一点刺激范成，弄得两人在暗地里总是剑拔弩张，但范成却并不能真正的拿白锦如何，实在是被憋到几乎内伤。

而且有可能他隐藏的身份已经在大少爷那里曝光了，说不定他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了，而这一切就取决于接下来白锦的态度。

在床边站定，把水杯递给白锦的时候，范成冷声道：“韩先生有两个字要我告诉你。”

“说吧！”白锦喝了口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范成目光冰冷，吐出两个字：“季家。”

白锦听了了然的一顿，继而笑了：“转告韩先生，我很高兴听到这两个字。”

韩泽天这是在提醒，只要白锦承认不是被迫隐瞒身体情况，不让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为此闹僵，那么他也会遵守先前对白锦的承诺，让季家彻底消失。

至此，白锦已经知道韩泽天的决定，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结果还是让他比较满意的，大家互惠互利嘛！

第四十七章

范成是在晚餐前半个小时被韩铮卿的保镖请进书房去的。

书房里没有开灯，黑沉沉的一片，韩铮卿背对着范成站在窗口，外面已经很弱的光线让他的背影看上去冷硬，又萧索。

房间里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平稳，却一触即发。

“父亲应允给你什么，让你来置白锦于死地？”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听到韩铮卿问的这么直白的时候，范成仍然有种下一秒会被子弹射穿脑袋的恐怖感。

尽管如此，不管怎样，他都不能承认，至死他都不能成为造成韩家父子反目的原因。否则，这一年来岂不是白白让白锦要挟了？

“大少爷……您这话从何说起？”

明明战战兢兢，却要故作平静，这个时候范成才完全的感受到韩铮卿身上那种韩家当家都有的东西——只用简单一句话就能震慑人的威严和强大。

韩铮卿连冷笑都没有给他，只是缓步回到书桌后面坐了下来，看着范成说：“想必当初你敢从浴室门外对着他开枪，也没打算活着离开了！你应该好好谢谢白锦的，当初如果不是因为那天是他的生日，你活不到今天。只可惜……你跟错了人。”

他这么说，范成知道现在能让他活命的人，只有白锦了。

白锦即使顾忌和韩先生的约定，但也决计不会主动跑来救他，他怎么也不能让韩铮卿直接了结了他，并且要尽可能的重新得到之前韩大少爷给他的信任。

“大少爷为何这样说？诚然我不该受白锦少爷要挟而向您隐瞒他的病情，但我范成却不是个不知忠心的小人。”范成这句话说的时候刚正不阿的样子，说完就毫不畏惧的直视韩铮卿的目光。

韩铮卿打量了他良久，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是吗？”

然后又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他的病情的？”

“袁医生的病历记录和一些检查单，我曾经带出去一部分找人看过。”

舍弃处于明显地位的袁医生，他才能继续安然的呆在离白锦最近的地方，这也是韩先生想要的。

韩铮卿嘲讽的看着范成：“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你认为你现在还有可信度？”

范成凌然的面对着他的目光，道：“为什么不？”

良久，韩铮卿冷声笑了笑：“我倒想听听他怎么威胁你了！”

范成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大少爷还记得两位孙少爷周岁生日那天，白锦少爷甩开了保镖，自己去了主宅那边的事情吗？”

看韩铮卿点了点头，他又继续说道：“在那之后没多久，我就发现了锦少爷的病，我找袁医生理论，袁医生说是锦少爷不让说，还把锦少爷请来。锦少爷说若你知道了，他会说是在主宅的时候韩先生要挟他隐瞒你的。您和整个韩家对我有恩，我不想您和韩先生父子间有间隙……”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愧疚而为难的看了一眼审视着他的韩铮卿，垂着肩膀低下了头。

韩铮卿的脸色变了不少，过了一会儿，才缓慢的按了内线：“让阿锦到书房来一趟。”

虽然知道危险已经减少一半了，但范成依然感到紧张。就算白锦之前对他的警告没什么不屑的反应，也像是不会生什么幺蛾子的样子，但白锦现在喜怒无常，甚至敢和韩先生讲条件，根本就不把谁放在眼里，他不得不担心白锦突然耍什么手段，那他必死无疑。

没几分钟，白锦就是施施然的推门进来了。

他最近一年来身体不好，以前那种嚣张任性的气色减了不少，反而冷漠中多了几分疲态，身形拔高了一些，但却依旧很清瘦。

白锦进来后看到范成并没有表现出吃惊，很是随意的往沙发上一坐，抱着双臂淡淡的说：“说吧，什么事？”

白锦说话的时候没看着任何人，韩铮卿最近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但这时候他却能感到自己的心在往下沉。

他看着白锦，想从那张削瘦秀美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但他看的越久，白锦的的脸色越平静，他自己的心也就往下沉的越快。

“范成说你威胁他不准告诉我你的病情，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韩铮卿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种质问的语气对着白锦说话了。

白锦看了他两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反问道：“说什么？威胁了又怎样？没有威胁又怎么样？”

“没有威胁，他就活不过今天；有，我要你给我个答案。”

白锦抚着额头笑了笑：“我的韩大少爷，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了还这么幼稚的自欺欺人？理由还需要我来说？实在太多了。你知道最重要的一个是什么才对啊！说到底，我他妈就想趁着你现在还把我放在眼里的时候，能把你整多惨就整多惨。我斗不过你们父子两个，但我死了让你伤心一段时间也聊胜于无不是吗？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把你下半生的幸福用来给自己陪葬。我可不亏，你说呢？”

白锦说这些话之前韩铮卿心里还抱着一些无以名状的希冀和这种希冀带来的紧张，但越听心越冷越沉，到最后居然十分的平静。就像是内心深处一直都知道白锦这一年多以来的平淡顺和都是表象一样，知道总有一天这种表象会被撕开，他和白锦的将来还是一样是一盘死局，就算是白锦看似和韩白越来越亲近，在他身边很顺从的呆着，也不会有所改变。

这种无路可走的无力感再一次的席卷了他。

他盯着面前办公桌上的文件目不转睛的看了很久，房间里静得像是没有人一样。最后，他只是坐在椅子上转过身去背对着另外两个人，说了两个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