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冉每次一回头看它们的时候，它们还会装成是路人，不去看南冉，各种原地走来走去。偏生这装路人的方法都很笨，南冉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看见一只型号跟球儿很像的机器人已经连续三次原地转圈圈装路人好让南冉误以为它不过是路过的。

这么多机器人跟着，南冉也不在意，因为大多数也不能跟太久，鸡蛋们似乎不太喜欢这些机器人擅离职守，会时不时用眼神闪烁警告它们，于是机器人们只好恋恋不舍地盯着南冉走远了。

走路实在太慢了，南冉会自己捉摸着‘背包喷射器’的用法，鸡蛋们似乎也觉得人类这么慢慢走实在太慢了，所以开始围着南冉各种比划，教他怎么用这个喷射器。

因为整个星球上都是机器人，它们一般都不说话，只靠讯息传递来交流，因此长久以来，当它们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功能了，顶多只能发出各种警报的声音。

不能说话，它们只好比划来比划去，南冉愣是没有看懂，只好搬出可怜兮兮茫然的样子盯着鸡蛋们看，随后其中一只鸡蛋似乎想到了妙招，发出高昂的一声嘀嘀的声音，它从自己的肚子里的空间箱里取出了一块大号的写字板。

在这个高科技星球上，写字板也不是那种普通的写字板，是个白色金属板上有个液晶显示屏的玩意儿，这东西似乎同样可以接收讯息来显示文字或者图片，鸡蛋甚至不需要用自己的机械手操作它，它就会自动显示鸡蛋们传递给它的文字讯息。

所以通过这块写字板，南冉看到了对‘背包喷射器’的各种说明和操作方法，鸡蛋们尽量将使用方法写得简单明了让人一看就会，南冉就根据说明来操作喷射器，在几下尝试之后，南冉十分迅速地掌握了背包喷射器的用法。

所以他就可以利用这个喷射器摇摇晃晃却正确的向前飞行了。

这节省了南冉大量的时间，南冉很快就飞到了他想要去的地方，那个水箱培育室。

机械星球上几乎没有设置任何关卡或者需要身份验证的地方，有些地方甚至不需要门，这对机器人们来说是不必要的，它们不会做出任何违反程序的事情，不会擅离职守，不会擅闯它们不能去的区域，它们严格遵守秩序，严格到如果它们发现自己正在违反什么规定，甚至会以自毁的方式来阻止自己。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每一个机器人都习以为常，它们也并不想去改变什么，因为那是不必要的，违反它们生存标准的。

不过这对人类来说，规则的存在往往都是用来打破的。

因为没有东西限制南冉，南冉就非常顺利的飞到了那个水箱培育室里，他很快看见他最初醒过来的光景，巨大的空间内摆满了各种水箱，水箱里装着各种大脑。

南冉也很快找到了最初照顾自己的球儿，它正窝在自己要照顾的那一排水箱前面，对着这排水箱里空着的位置发呆，那是南冉的水箱呆过的位置，因为南冉连同水箱都被搬走了，它只能盯着南冉曾经在的位置发呆了。

南冉控制着喷射器飞过去，伸手摸了摸球儿的脑袋，球儿感觉到旁边过来了一个人，扭过黑圈圈的小眼睛，一时间还没认出来是南冉，大概是因为南冉穿着一身紧身衣，那衣服的材质和金属也很相像，头上还有个头盔，还会飞……

于是球儿只是好奇的盯着南冉看，它还没有看过像是人类一样的机器人呢……

不过很快球儿就发现这不是机器人，居然是南冉！它似乎惊喜了一下，开始发出各种嘀嘀声，迅速围着南冉转悠起来。

球儿比那些鸡蛋机器人们体型上要小很多，南冉可以一把把它抱进怀里，就像是在怀里抱了个球一样，它圆滚滚的，呈现椭圆形，南冉非常喜欢它，大概是因为某种像是雏鸟情结一样的感情，它是南冉苏醒以来第一个遇见的机器人。

于是南冉干脆又强硬的把球儿往自己怀里一塞，就不肯放手了。

既然这个人类把球儿塞怀里了，鸡蛋们自然也不能伸手强行把球儿从南冉怀里拽出来，它们的任务是照顾南冉并且尽量满足南冉的要求，所以既然南冉喜欢球儿，鸡蛋们也就默默地暂时修改资料，将球儿暂时从‘保养员’这个职位踢到了‘玩具’的职位上。

这不知道是升职呢还是降职，南冉是不懂得这些机器人的职责划分的，他抱着球儿不撒手，球儿就乖乖窝在南冉怀里，用黑圈圈的眼睛闪亮地盯着南冉看。

因为必须陪着南冉，球儿负责的那一排水箱暂时有其他的球来分工帮忙，南冉就抱着球儿开始在这个巨大的水箱培育室里逛起来，他看过了一排又一排各种水箱，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大脑。

很快南冉就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情，他发现这里面所有的大脑，并不是每一个都可以完好无损的活下来的。

在他逛到某一排水箱旁边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个水箱边上围着好几个球形机器人，它们也没有什么其它动作，就是一直围着那个水箱，并且盯着水箱里的大脑看着。

它们盯了很久，所以南冉忍不住飞近了一些，他发现那个大脑看起来很灰暗，怎么形容呢，就是没有在鲜活跳动的感觉，看起来死灰的，像是快死了。

装着这颗大脑的水箱前的操作盘上，红色的指示灯在一闪一闪的，几个球形机器人盯着水箱和那闪烁的指示灯看了很久，似乎知道已经无力回天，它们慢吞吞的按下操作盘上的某个按钮，然后打开了水箱的玻璃，进去将大脑上插着的各种管子快速拔下来，之后将整个脑子用一个箱子装着，从水箱里带出来。

南冉光是看它们将脑子上插着的管子拔下来的时候，就知道那个大脑必死无疑，那些管子基本上是起到维生作用的，同时为大脑供血供氧，让它保持活性。

既然拔下来了，就代表这个维生作用停止了，大脑很快就会在几秒内迅速死亡。

南冉远远的看着，僵硬地看了一会儿，他也没有上前阻止之类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他也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这一切。

只有一个大脑的人类，真的算是人类吗？

南冉在这一刻这么询问自己，却不知该如何给出答案；他很清楚这个世界如此残酷而陌生，现实永远鲜血淋漓；希望总是在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

为了存活，所有人都在挣扎，但淘汰不会停止，凋亡永不结束。

正因为挣扎，生物才能成为生物，每个生命诞生之际，都跟那从蛋壳里爬出来的小鸟一样，努力啄开困住自己的堡垒，即使它们或许清楚明白，外面的世界是未知的，比在蛋壳里更危险，但它们都是挣扎的姿态，都是拼命想要活下去的姿态。

南冉默默的看着，抱紧了怀里的球儿，旁边的鸡蛋们似乎感觉到了南冉的心情起伏，举着手里的写字板显示屏，开始告诉南冉那个大脑是怎么一回事。

在这个水箱培育室里，机器人们抽取了部分优秀人类的基因进行培育，缺少营养和资源的它们只选择了率先培育人类的大脑。

但是机器人们很快就发现了，即使它们将大脑培育出来了，那大脑竟然也不会自主思考。

那些大脑没有产生自我意识，它们没有‘我’这个概念，它们甚至比一般的婴儿都不如。

这是个很奇怪并且令机器人们感到费解的事情，因为大脑不会思考的话，意味着这些大脑并没有产生灵魂，它们就是一块活着的‘肌肉’，仅仅只是一块肉、或者一堆蛋白质组合物罢了。

这没有意义，机器人们都很清楚，它们要的不是一块活着的肉，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机器人们并没有气馁，它们试图寻找各种方式来重铸人类的魂魄，然而在尝试了各种办法之后，它们发现，人类的大脑，对恐惧和痛苦的感觉是最为明显的，危机临近的感觉才会令大脑产生强烈的反应。

求生本能，这是生物最原始的本能，就像是绵羊感觉到狼的靠近会疯狂逃窜，狼也会因为饥饿而不得不去捕食，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是因为死亡的逼迫才不得不撒开脚丫子疯狂往前跑，人类也是一样的。

只有感受到恐惧，只有感受到黑暗，光芒才会诞生。

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机器人们开始为这些人类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它们通过类似全息模拟游戏的方式让这些大脑以自我人格在虚构的游戏世界里穿行，它们并没有想要伤害人类的意图，但为了实现白鸽之前所说的目标，制作出符合要求的合适人类，它们必须采取一些残酷的方式。

它们要制作出一名、甚至多名具有‘创造力’的强大人类。

但地球现在的资源太少了，这颗星球的资源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迅速枯竭，它很快就会变成一颗死星，能源问题倒还好，至少机器人们还能支撑百年以上时间的样子，可食物和营养的补给就不行了，根本不够给这些大脑分，因此有部分没有达到要求的大脑，就会被一一淘汰掉。

南冉刚刚看见的那大脑，就是因为活性很低，它在游戏里失败太多次了，即使是低的要求都没有达到，即使一再延迟了观察的时间，也没有能够恢复的可能性了，那些机器人们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淘汰了它。

南冉不太清楚淘汰的标准是什么，鸡蛋们没有给出具体数据，但据它们所言，这个标准似乎并不是非常难的事情，只要肯稍微努力一些，这些大脑都是可以安然无恙的活下去的。

南冉就询问鸡蛋们，他说，“我失忆之前也是在那个游戏里进行测试的吗？”

鸡蛋们纷纷回答是的。

南冉就自言自语，“一个游戏就能成为胜负的最终标准吗？”

这真的公平吗？

但南冉其实很清楚，在这么残酷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事物，是真正公平的。

南冉有些难过，即使他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做不到什么，他甚至自己也是必须依靠着这些机器人们才能顺利活下来的，他也曾经是这百来个大脑中的一员，他的脱颖而出，该说是靠着自身的努力，还是单纯就只是运气呢？

南冉低下头，无意识地盯着怀里的球儿看，球儿也盯着南冉看，它用它的机械臂抱住南冉的脖子，在他怀里蹭了一下，黑圈圈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南冉看，小模样简直可爱极了。

南冉盯着它，忽然笑了。

这些机器人没有生命，它们不过是一堆冰冷的机械体。

它们从被创造出来开始，就遵照一定的规则运行着，不反抗也不违抗，它们或许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却也从不抱怨什么。

它们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片大地，在人类退出地球舞台的数百年里，依然为了最后的那一道命令拼命努力。

既然它们都不曾抱怨，那么人类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

为了活下去。

“我会做到的。”南冉自言自语，依然盯着怀里的球儿看，“无论有多么困难，我都会实现这一目标。”

南冉想要保护很多的人，当然也有很多可能不是人。

他想他的力量恐怕不够强大，但没有关系，南冉知道这些机器人会选择帮助他的，在不久之后的未来，南冉也会得到更多更多的伙伴，他们会组成更强大的队伍，不管拦在眼前的是什么样的灾难，南冉都相信他们完全可以越过去。

有志者，事竟成。

千古不变，至理名言。

南冉抱着球儿离开了这个水箱培育室，他接下来让鸡蛋们给他带路，去更远一点的地方看一看，他很快发现地球切实被这些机器人们建成了一个机械星球，它们是在废墟上建立起一座一座机械城市，大部分都是开发环保能源的建筑物，还有一大部分是试图改善地球环境而采取的各种措施和手段，但这似乎解决不了问题，这颗星球依然在渐渐枯萎当中。

外面的天气相当恶劣，南冉被鸡蛋们领着在开阔的观望台上看了一会儿，外面都是钢铁树立起来的各种建筑物，不同型号的机器人和飞行器在巡逻，更远的地方可以看得到大片的荒漠和废墟。

现在虽然还是白天，但天空灰蒙蒙的，鸡蛋们用写字板提醒南冉，再过十多分钟，会有一场沙尘暴席卷这个地方，当然，这不会对这座机械城市产生什么影响，而且这鬼地方几乎每天都要来不下五次的沙尘暴。

夏天的时候这个地段的温差极大，白天持续高温，夜晚经常是零下十度下滑。到了冬天，基本上看不到太阳，常年都被寒冰覆盖。

会变成这样大概是因为大气成分的剧烈变化而导致的，臭氧层几乎消失了，阳光直射于地球表面，把地球那面跟用火烤似的；到了冬天本就缺少阳光照射，而现在大气成分无法保存温度，所以没有阳光的时候，便冷得让人惊心。

不仅仅是温差，天气的瞬息万变，植物的大量死亡，海洋枯竭和土壤的荒漠都占据了很大的原因，于是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活下来的生物都产生了不同种的进化和突变，它们耐得住温差的极端变化，可以在简直跟毒气一样的大气里呼吸，并且非常凶残。

站在建筑物的强化玻璃防护下，目睹了一场极为凶悍的沙尘暴。南冉不由叹了一口气。

因为他简直不敢相信，这里就是生养了人类的发源地——地球。

第74章：机械星球（8）

南冉在机械星球上逛了一天，这一天，鸡蛋们和白鸽都没有要求南冉继续回到那个虚拟混沌空间里进行修炼，因此他去了很多地方，差不多把机器人们生活的地方逛了个七七八八，等到晚上的时候，他就被鸡蛋们架着回去了。

南冉的这副躯壳依然很脆弱，只是四处逛了逛，而且还是用喷射器飞行的，可南冉依然异常疲惫，因此回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力气开自己的喷射器了，被鸡蛋们顶着架回来了。

临走前南冉还是和球儿分别开来，球儿依然得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没道理一直跟着南冉，虽然它也不太舍得，南冉离开时又塞进南冉怀里蹭蹭，不过对于它而言，或许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吧。

南冉回到那个铺满气垫的小房间，被鸡蛋们喂了晚饭后又塞进水箱里睡觉去了，不过这个晚上，南冉半天没能睡着，他在漆黑一片的水箱里漂浮着，觉得自己的脑袋上隐隐作痛，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发现自己脑袋上不知何时肿起来一小块。

大概是不小心撞到头了。

南冉立刻想到白天时自己第一次尝试使用喷射器时，一不小心飞过头，脑袋撞在了天花板上的那一幕，虽然那个时候他戴着头盔有一层保护，不过他的身体太脆弱了，仅仅只是这样，脑袋上也稍稍肿起来了小部分。

南冉轻轻用手摸了摸脑袋上的包，并不是很疼，大概一晚上就能消肿，白天在四处逛街太兴奋了结果一直没有感觉到痛，结果等晚上回来静下心了，才后知后觉觉得脑袋一直隐隐作痛。

南冉倒也不是特别在意，只是不知道为啥，今天晚上他的睡眠质量格外受影响似的，这一点点的疼痛都令他在水箱里转悠来转悠去，愣是好久都无法入睡。

就在他纠结万分的时候，南冉忽然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尖锐地刺痛了一下，是那种非常非常尖锐的痛楚，像是有什么人拿着锥子往他脑袋里狠狠地砸了一通，疼得他整个人都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然后就在这剧烈万分的痛楚之后，南冉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不是在他耳边响起来的声音，就是在他的意识海洋里直接响起，传递到他大脑里的声音，那声音非常冰冷、机械、不带丝毫情感，甚至分不出性别男女。

那声音是这么说的：

“受到外力打击……系统激活中……系统重启中……”

“程序受阻……部分权限被永久关闭……系统自检中……”

“代码错误……”

“重启失败——”

“正在重试中——”

“重启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