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什么是快乐的事情。”

南冉听着对方的话，心里略有点失望，虽然他还是不太死心，拐着弯问，“那人呢？有没有什么人让你觉得快乐……不一定非得是快乐，也许会令你觉得很在乎，很重要的。”

白鸽长久不说话，只是盯着南冉看。

他一直盯着南冉，被他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直看南冉觉得心里发毛，这才听到白鸽忽然用低沉的声音这样说，“我很在乎你，我也觉得你非常重要，这算不算？”

南冉顿时心里一跳，立刻松开了白鸽的手。

他觉得自己脸上发热，但作为精神体的形态，南冉其实并没有脸红的症状，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心跳加速了，他立刻想起了梦里的那个男人，男人抱着南冉在他耳边说喜欢你，声音跟此刻的白鸽一样低沉而充满磁性。

南冉这才惊悚的发现，白鸽不仅样貌和那人相似，貌似连声音都是一样的。

所以南冉不敢看白鸽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南冉害怕自己会把白鸽当成那人的替代品，或者干脆就把白鸽当成了梦里的那个人，他反复告诉自己白鸽不是那个男人，却又在内心希望白鸽他就是。

即使白鸽说过创造人格的这种话，南冉也不能确定白鸽创造的人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反而对于现在一无所知的南冉而言，摆在他面前的人，才是真实并值得信赖的。

但南冉还是不敢再继续跟白鸽说话了，他带着白鸽离开了这颗冰冻星球，前往下个中转站，再途径无数个形形色色的星球之后，南冉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继续跟白鸽搭话，在这么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里，他唯一可以说话的对象，就只有白鸽了。

所以他们开始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南冉开始询问白鸽关于现在地球上的一些情况，比如环境是什么样子的，海洋还在不在，太阳是否依然可以高挂于天空之上，社会现在变成了什么情况，机器人们又是怎么在这样的恶劣情况下生存的。

白鸽虽然也很耐心的向南冉解释了一番，不过说来说去还是抵不过亲眼见证一番来得简单明了，所以白鸽冲南冉道，“等这次训练结束，你晚上回去睡一觉，明天我会让那些照顾你的机器人们带去出去看看的。”

南冉想到了那些照顾他的可爱鸡蛋们，又想到了之前送给他糖果和筷子显示屏的球儿。

这是个好机会，他或许可以回到那个水箱培育场去看看球儿。

“之前我就想说了。”南冉开始喋喋不休，“照顾我的那些鸡蛋们真的很有意思呢，感觉它们一举一动都很有灵性，还会表达喜怒哀乐，一点都不像是机器人了。”

“它们是高智能进化的型号，会有部分生物情感和情感表达的能力。”白鸽依旧面无表情地对南冉解说。

“那你呢？”南冉好奇的盯着白鸽，“既然这些小机器人们都会快乐，你怎么却不会？”

“因为我把多余的东西舍弃了。”白鸽僵硬的回答。

“舍弃了，你丢掉了吗？”南冉下意识的说。

白鸽却不经意的透露出了一些南冉一直想知道的讯息，他说，“连同我创造的人格一起舍弃了。”

南冉听着他这句话，心里有些呆滞；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为什么，你不会后悔吗……也对，你恐怕已经不会有后悔这种情绪了。”

“多余的情绪会影响我的判断，会使我优柔寡断。”白鸽继续僵硬着脸说道，“为了获得最终的胜利，为了完成我的目标，我必须毁灭一切会阻碍我的东西。”

于是南冉又不再说话了，他继续朝着星空前进，他莫名的开始感觉自己内心里的郁郁寡欢，他知道了一些他想知道的事情，可是又害怕知道的更多，会令他更加失望。

南冉就在这种情况下，于这个混沌宇宙里寻找了一个月，中途和白鸽说说话，关于现在地球情况的一些话题，还有关于精神力使用的讨论，白鸽会告诉南冉一些恢复精神力和使用窍门，加之为了寻找合适的星球，南冉在星际跨越的时候一直不停消耗精神力又不停想尽办法恢复它，这样反复耗尽和恢复的过程中，他的能力也在逐渐变得强大起来。

这个时候，白鸽觉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把南冉送回去了，于是他挥挥手，南冉就意识不清，他的思维在跨越，当他睁开眼睛，他已经回到了那张电椅上面。

旁边的鸡蛋们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一见到南冉醒来，就给他各种打理清理。

南冉每次从那个虚拟混沌宇宙里出来时，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好似脱力了一般痛苦，疲惫不堪而且头疼欲裂，而且似乎是他在那虚拟空间里面待得越久，醒来时出现的后遗症就越严重，严重到那些鸡蛋们不得不把南冉塞进水箱，开始给他扎针。

就是中华古代医师们使用的那种针灸，很惊奇居然到现在被这些机器人们所采纳使用了，它们认为刺激生物的穴位，并且配合药物等外力作用可以迅速缓解南冉的身体状况，并使他达到最佳的身体情况，因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南冉经常会被这些鸡蛋们来一次针灸治疗什么的。

所以此刻南冉就浑身扎满了针漂浮在水箱里。

这些针也就扎的那会儿觉得疼，过了一会儿南冉只觉得身体麻麻的，果然舒服了不少，他软绵绵的飘着，等过了一会儿，鸡蛋们把他的针扒下来，再给南冉塞奶嘴吃晚饭。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南冉发现被自己藏起来的那个筷子显示屏似乎被鸡蛋们发现了，不过鸡蛋们没有收走他的显示屏，而是把筷子贴在了水箱的玻璃上，开始给南冉放音乐。

于是在悠扬轻松的乐曲中，疲惫的南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鸡蛋们见自己精心照顾的人类睡着了，就把筷子显示屏的音乐停下来，把南冉水箱里的温度调到适宜，然后降下水箱外面的铁皮，让南冉好好睡个舒服。

在水箱的铁皮下来前，鸡蛋们都挤在水箱目不转睛盯着南冉看。

又得等一晚上了。

鸡蛋们纷纷想道，都已经开始期待第二天的到来了。

于这些小小的机器人而言，人类其实是一种神秘而可怕的生物，但又令它们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好奇心，因为真正算起来，人类就是它们的创造者，或者说，人类就是它们的神。

——

就在南冉睡着的时候，白鸽依然还处于混沌宇宙当中。

他还是漂浮在一片黑暗的星河里，注视着远处遥远的光芒发着呆。

白鸽在想一些事情，想一些被他遗忘了很久的事情，他在想自己当初创造的那个人格，和被他一起丢弃的部分情感。

其实那不算是人格，应该是白鸽把自己身体里的某部分分离出来了，按照人类的说法，或许那应该算是他的部分灵魂，连同他的情感，一起分离出去了。

他并不后悔，也没有想要找回来的想法。

对他来说，那是多余的东西。

因为只要这部分多余的东西存在，白鸽就会一直一直一直害怕，一直一直一直不停地回忆过去，挣扎而疯狂的想念那个人，却又不得不面对那个人已经死去百年的事实，那种感情太令他痛苦了，痛苦到白鸽不得不懦弱地丢弃这些情感，不得不放弃这记忆。

他已经痛苦了数百年，痛苦到白鸽快要无法承受的地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承受这一切，为了完成那个人最后留下的任务，他必须活下去，再痛苦也得活下去。

所以这样就好。

白鸽安慰自己。

没有感情，也不会痛苦，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即使会错过许多快乐，但同时也不再拥有悲伤；他不会再优柔寡断，不会因为善良或怜悯再动那恻隐之心；所以这样就很好了。

这样就很好了。

白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指，他忽然感觉被南冉摸过的那部分还残留着什么温度，那惊人的炙热又惊人的脆弱的温度，一直留在他的指尖，顺着他冰冷的身体，一直滑到内心最深处。

不是已经没有感情了吗？

白鸽捂住胸口。

这身体里跳动着的又是什么呢？

——

而此刻睡着的南冉，又开始做梦了。

他又一次梦见了那个废墟的城市，还有废墟中鹤立鸡群般洋溢着温暖气息的小房子，梦里的那个温柔的男人正在打理他的小花园，他不再种他的剧毒夹竹桃，而是开始种表达热情和爱的红玫瑰，火一样的颜色，每天早上南冉的床头花瓶都会被他插上最新最鲜艳的玫瑰。

即使是梦，南冉也可以感受到那个男人对他的温柔和狂热追求，他尽其所能在南冉面前展现他的才华和能力，表达他的温柔和体贴，因为情感太充沛，攻势太强烈，南冉早就缴械投降了，也只能在最后关头勉强矜持一下。

不过最终南冉还是败下阵来，因为那晚男人在他的小花园里开着音乐邀请南冉跳舞，南冉答应了，被他牵着手在花海里逛了一圈又一圈，花香太浓烈，怀抱太温柔，南冉趴在那人怀里都爬不起来，所以当他被男人抱着上楼进了男人的房间时，南冉起不了太多反抗的心里，于是就那么从了。

从了的南冉当晚就被男人恶劣的蹂躏的一番，这人在床上一改之前的温柔，凶狠的像是野兽，南冉被他做得浑身发麻，亲的一身紫红的印子，浑浑噩噩的就昏睡过去了。

梦里的南冉睡过去之前叫了一声那男人的名字，南冉想起来那个人的名字了。

他叫他黎沅。

梦醒时南冉却是哭着醒来的。

因为这个梦还有后续，梦中的南冉在从了黎沅之后，第二天醒过来却莫名的忘记了之前，他用陌生的眼神盯着黎沅看，他问黎沅是谁，他惊恐的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不顾黎沅的阻拦和呼喊狂奔出门外，他冲向那废墟的城市，把一脸失魂落魄的黎沅丢在了后面。

南冉跑得飞快，黎沅没追上他，就这样看着他离开，不放心南冉只披着一件单衣就跑了，不放心南冉连鞋子都没有穿，会不会冷着？会不会冻着？会不会饥饿？会不会痛苦？

他都忘了这不过是个游戏罢了。

但黎沅还是在日落后漆黑的夜晚找到了南冉，南冉跑到废墟里一处河流边上，浑身湿淋淋的，看见黎沅时他一脸茫然，他依然问黎沅是谁。

黎沅心疼的要命，把人抱在怀里，依然温柔微笑着说，“我是你的爱人呀。”

第73章：机械星球（7）

昨晚上的梦似乎让南冉在梦里哭了一夜，他连早上醒过来时都能够感受到那种心酸和难过，他不明白为什么梦里的自己会失去记忆，只记得黎沅难过望着他的双眼，以及对方怀抱南冉时的力道。

南冉还是很庆幸自己想起了这个男人的名字，梦里的自己喊他黎沅，南冉就把这个名字反反复复念上好多好多遍，他喊着喊着又觉得心里酸，眼眶也发热起来，于是伸手摸了摸眼睛，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肿了。

情不自禁去揉了揉眼睛，但眼睛却越揉越肿，正纠结的时候，水箱外面的铁皮被打开了，鸡蛋们迫不及待地围在水箱旁边，一个个都用黑圈圈的小眼睛盯着南冉看，然后它们很快就把水箱的玻璃也打开，一个个围过来将南冉包围了。

南冉莫名的看见这些鸡蛋们就觉得心情很好了，夜晚那个令他难过的梦所带来的阴郁也被这些有趣的鸡蛋们一扫而光，南冉被鸡蛋们架着出了水箱，继续开始洗洗刷刷，其中一只鸡蛋发现南冉的眼睛肿了，于是从肚子里掏出冰块和毛巾给南冉敷眼睛。

它一边给南冉敷眼睛，一边发出嘀嘀的声音，就像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南冉，听着很有意思，南冉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机器人一见到南冉笑了，就兴奋地挤进了南冉的怀里，让南冉不得不伸出手抱住它圆滚滚的鸡蛋头。

因为鸡蛋们都很可爱，南冉很快就不再陷入那些令他痛苦悲伤的回忆里，而是把目光放在眼前的事物上，因为昨天在混沌宇宙里白鸽说过会让鸡蛋们带南冉出去看看现在的地球，这令南冉非常期待，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过南冉也大概清楚的，因为现在地球的大气成分不适合人类呼吸，所以那些鸡蛋们恐怕会给南冉套上一些特别的装备，南冉对此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不过当鸡蛋们把装备拿出来的时候，南冉还是吓了一跳。

鸡蛋们掏出了一件紧身服，就跟以前那种潜水员的潜水服是一样，是很严实密封的，背部有个状似拉链的扣子，拉开之后南冉就整个人套进去，被这紧身服紧紧地裹住，裹得令南冉有点喘不过气来。

但南冉也没法抱怨，没让南冉呆在水箱里被推出去看世界就是好的了，所以南冉套进了紧身服，深呼吸了两口，觉得好受了许多。

套上了紧身服之后，鸡蛋们又给南冉戴上了头盔，那种像是宇航员的头盔，不过要小一些，而且这头盔里似乎也被灌满了和南冉水箱里的液体一样的，所以南冉不需要背什么氧气瓶了，虽然这一身穿起来不是特别舒服，但也不怎么影响南冉的行动能力。

所以南冉很高兴，但他高兴还没完，鸡蛋们又掏出了更多的东西，一个金属机械状似背包的玩意儿让南冉背着，那玩意儿被南冉背上之后，伸出了一些扣带自动扣在了南冉身上的紧身服上，因此也紧紧地贴在他背上。

南冉不知道这个‘背包’是做啥用的，他发现背包的肩带上有几个小按钮，于是很作死的伸手去按了一下，旁边的鸡蛋们发出警报声，还没来得及阻止他——

南冉就飞起来了！

这回南冉知道这背包是个啥玩意儿了，貌似和这些机器人飞行时的底盘是一样，一个喷射器，总之南冉胡乱的操作了一下，不会操作的他自然到处乱飞，而且狠狠地撞在了头顶的天花板上，好在这个房间上下左右所有的墙壁都被软气垫铺着，虽然撞得有点晕乎，可南冉头上还戴着一个头盔呢，所以倒也没有大碍。

旁边的鸡蛋们围着他飞过来，伸出机械手将他稳定住，然后停止了他背上的喷射器，架着南冉又飞回了地面，它们倒是并不在意南冉的胡来，都只是心疼的摸摸南冉的脑袋。

之后，全副武装的南冉就可以出发了，鸡蛋们并没有告诉南冉要去的目的地，只是把这个房间的门给打开了，露出外面亮堂的走廊通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房间的门一打开，南冉就看见外面门口围着一大群各式各样的机器人在探头探脑往南冉这边看，然而这些机器人一见房间忽然自己打开了，瞬间稀里哗啦的全散开来，装作若无其事的三三两两的跑了。

南冉觉得有趣，他摇摇晃晃从这个房间里走出去，离开了房间里的各种保护软气垫，切实的踏在地面上，这种感觉超乎他想象的好。

南冉一直处于那种失重的状态，在水箱里就一直脚不着地漂浮着，到了混沌宇宙里，也多数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里飘荡，加之身体一直是那种半透明的状态，南冉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漫无目的漂流而失落的幽灵一样。

而今天，他终于可以靠自己的双腿踩在地面上了。

这竟是令他激动的，他迫不及待的扶着墙壁从房间里走出去，几个鸡蛋们担忧地看着这个脆弱的人类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它们总觉得这种生物太脆弱的，风一吹就会倒下似的，担忧的不得了，只好一直跟在他背后晃来晃去。

南冉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按照之前被鸡蛋们搬过来的记忆，想先去那个水箱培育地看看之前照顾他的球儿，不过之前被鸡蛋们搬过来时觉得很快，走起来才发觉距离似乎很远的样子，中途还要遇见各式各样在路上围观南冉的机器人们。

南冉只觉得有趣，机器人们都一副很想仔细瞧一瞧南冉的模样，但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瞧，所以要么是缩在角落里各种观望，要么就远远地吊在南冉的背后跟着，因此南冉走过的地方，他的背后除了鸡蛋们，已经跟上了一群各种各样的小机器人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