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冉下意识摸了摸不再挡眼睛的头发，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又一次被鸡蛋们架起来，这回他被鸡蛋们架着坐在了一个造型奇怪的椅子上，呃……有点像是电椅！？

那椅子自动伸出手铐脚铐，将南冉绑在了椅子上，然后鸡蛋们调节这椅子的弯曲度，塞上靠枕，让南冉靠着更舒服一些，然后又摸出了一个接满各种线的白色头盔，戴在了南冉的脑袋上。

南冉只觉得这头盔简直犹如活物一样，因为头盔戴在他脑袋上之后，里面似乎伸出了很多很多根细小的、白色的，犹如触手一样的冰冰凉凉的玩意儿，这些东西爬上南冉的头皮、爬上他的额头、脸颊、乃至眼睛鼻子和嘴，贴在他的皮肤上，一片冰凉的。

南冉的视线也被这些东西遮住了，随后他感觉脖子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感觉就像是被谁用针头轻轻地扎了一下，不是特别疼，但只是被扎了一下之后，南冉立刻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一股强烈的困意袭来，他很快就安分地瘫软在椅子上，坐着一动不动了。

旁边的鸡蛋们见南冉不动了，开始面面相窥，似乎在议论着什么，虽然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黑圈圈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同的色泽，然后其中一个鸡蛋打开了自己腹部的空间存储箱，从里面掏出一张厚毛毯来，盖在了南冉的身上。

大概是这个鸡蛋的动作使然，其他的鸡蛋们也纷纷效仿，它们从自己的箱子里掏出各种不同颜色、不同花纹的毛毯，开始争先恐后往南冉身上盖——

直到其中一个似乎是领袖的鸡蛋机器人发出了嘀嘀的警告声，于是其他的鸡蛋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垂头丧气地将自己的毛毯收回来，然后作为领袖的鸡蛋得意洋洋将机械臂抓着的毛毯给南冉盖上了。

当然，发生的这一切，已经陷入了昏睡中的南冉自然是不知情的。

南冉此时此刻，正发现自己处于一片漆黑的深渊里。

是的，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令人压抑的黑色，而南冉就漂浮于这片黑暗当中，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某种灵体，因为他的身体在微微散发着光芒，那种非常非常微弱的光芒，当他看向自己的手时，南冉发现自己的手和身体都呈现一种半透明的感觉，那种微微发亮的半透明。

南冉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但其实他心里似乎也有所明悟了，他潜意识里已经意识到自己在何处了。

“我在一片混沌里。”南冉这么说道，自言自语。

是的，一片混沌，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地方，没有物质，没有生命，没有灵魂，没有意志；一个什么也不存在的地方，而在这里，唯一有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南冉也不知自己是为何就能够明白这地方就是所谓的‘混沌’，并没有任何人告诉他这件事情，但他就是知道了，感觉就像是一种本能，好像有什么事物在冥冥之中告诉他这一切，好像他天生就应该了解这些。

就在南冉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忽然看见自己眼前出现了光芒。

在这片极致的黑暗当中，南冉看见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光芒，那是从很远地方传过来的光芒，一下子在南冉面前炸开了，他忍不住往那光芒看过去，他发现远处似乎发生了一场巨大而磅礴的爆炸，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而这样东西爆炸时发出了极其巨大的光芒和热量！这些光芒和热量，以爆炸点为圆心，飞速朝着四面八方、上下前后扩散着，将这片深渊里的极致黑暗瞬间全部都驱散了。

南冉觉得那些光芒是比太阳还要强烈的光芒，不不不，即使是太阳都不足以比拟其亿万分之一的光芒和热量，发生在南冉眼前的爆炸，是足以令他这一生都感到震撼无比、且毕生难忘的景象。

南冉久久伫立于此，望着那片惊人的爆炸，从那很远很远很远地方传递而来的光芒将他周身的黑暗全部都驱散了，他暴露于这样的光芒之下，光芒太过于强烈了，强烈到南冉感觉自己无法再去直视它。

“人类推测说宇宙是在一场可怕而震撼的爆炸中形成的，这场爆炸炸开了空间和时间，碎片形成了无数星球和星系，它们被奇妙的力量相互牵引着，无形中形成了秩序，无形中维持了某种平衡，于是宇宙因此而诞生，生命也因此而诞生。”

当南冉注视着那片光芒无法自拔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在他的背后响起来了，那是一个听起来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语调平和，没有起伏。

南冉迟钝了一瞬间，这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去，他看见自己背后隔着两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在极其炙热、甚至能够灼伤双眼的光芒下……大概是光芒太过于强烈了，南冉反而看不清那人的面貌。

南冉犹豫了一会儿，他向那人询问道，“你是谁？”

那人很快回答了南冉，依然是那种没有情感，语调平稳的声音，“我是白鸽。”

“白鸽……？”南冉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在筷子显示屏里看到的那封信件，这让南冉惊讶了一番，“你是白鸽？那个……是机器人……白鸽？”

“我更喜欢被叫做人造人。”白鸽回答了南冉，强烈的光芒下，南冉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虽然对方的语气十分平稳不带丝毫情感，但说出来的话却很像是人类。

“很高兴见到你，南冉。”

南冉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吗？”

白鸽很有耐心地回答，“是的，我当然是在跟你说话。”

“你刚才是叫我的名字吗？”南冉又问。

“我在叫你的名字，南冉。”白鸽又说道。

“我的名字叫……南冉？”南冉像是在询问对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知道自己忘却了很多东西，包括自己的名字，但这一刻，从白鸽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恍惚了一下，感觉自己似乎回想起了一些事情，但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你失忆了。”白鸽继续对南冉道，“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没有关系，在接下来对你的训练中，你会逐渐将遗失的这一切都一一回想起来，而在今后的许多个日日夜夜当中，恐怕你都无法再拥有‘遗忘’这一项能力了。”

南冉不是很明白白鸽这一番话的意义，但他只听懂了一个意思，那就是他有机会将遗忘的记忆回想起来，这稍稍令他感到高兴，他并不喜欢自己总是一无所知，他充满了迷茫，这总是令他不安。

但或许有那么一天，南冉会感到遗憾，遗憾自己总是能够记住这一切。

因为有一些事情，遗忘总比记得要更轻松愉快。

但现在的南冉还不明白这些，他询问那白鸽，问他，“你说训练……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非常漫长非常需要时间的训练，专为你一人而设计的。”白鸽似乎正在注视着南冉，南冉能够感觉道对方投射过来的视线，那道目光毫无情感可言，总让南冉微微觉得心里发凉。

白鸽继续盯着南冉，继续道，“你一定会因此而感到异常痛苦，你可能会在训练中因为无法承受而疯狂，你甚至可能会因为痛苦而开始憎恨我，但这都无妨，我不会停下对你的训练，直到目标完成之际，你都没有说‘不’的权利。”

南冉听得似懂非懂，有些懵懂不安地说，“你的意思是，我必须接受那个所谓的训练，除非我顺利完成你说的那个目标，否则就永远不能停止，对吗？”

“是的，就是这样。”白鸽确认道。

南冉开始胆怯，小声问，“那……那是什么样的训练呢？我又要完成什么样的目标？”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白鸽似乎很遗憾的样子，“你太弱小了，我们必须从头开始。”

“不能找别的人吗？”南冉说道，“我是说，既然我不是那么强大的话，为什么不去找更强大的人？非得是我不可吗？”

“并不是非得是你不可，而是在这百年来，仅仅只有你达成了最初级的标准罢了。”白鸽说，“当你醒来的时候，你应该看到周围有很多个培育箱，里面都是我精挑细选的百名人类基因培育而成的大脑，当他们在游戏里达成我需要的标准时，会逐步开始生长躯干和四肢，而当他们成长为完全的人类时，就意味着他们合格了。”

南冉立刻想到了自己最初在水箱里醒过来的样子，周围确实是摆满了各种培育水箱，里面大部分都是人类的大脑，只有一小部分有在缓慢成长的样子。

这让南冉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他不敢置信地问白鸽，“只有我一个合格了？也就是说这么多人里面，只有我一个人从一颗大脑长成了人类……呃，这个说法怪恶心的……也就是说，变成完整的人类就算达到标准了吗？”

“只是初级标准罢了。”白鸽道，“你们不算是正常出生的人类，而是经过培育形成的，筛选出优秀的基因，再用基因合成的方法培育出胚胎，因为没有太多资源和供生物成型的营养，所以最初只选择了培育大脑。”

第70章：机械星球（4）

其实南冉自己也很清楚，他恐怕是没有任何权利可以反对白鸽所说的那个训练的；因为此时此刻的南冉只有一副瘦弱的躯体，呆在一个被机器人们所控制的世界里，在这个严谨而井然有序的世界里，他与这些机器人的关系，恐怕就像是科学家与实验用小白鼠一样。

而且南冉很快就意识到，白鸽所说的这项训练，一定和南冉之前在那封信件里看到的‘阿尔法的创造者’这项计划有关系，就是南冉并不了解这个计划究竟是什么样的计划，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结局和影响，他对此一无所知。

南冉很想问一问白鸽关于‘阿尔法’计划，不过他觉得自己很难开口，他左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询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他问那人造人白鸽，他说道，“你们……是想帮助人类吗？还是说，是有其他的目的呢？”

白鸽则不紧不慢地回答他道，“我没有任何想要帮助人类的想法。”

这句话让南冉心凉了半载，但白鸽紧接着的一句话却又让南冉感到疑惑不解起来，因为白鸽又说道，“但我一定会帮助你们的。”

“既然没有想要帮助人类的想法。”南冉感到十分不理解，“那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呢？”

“我的想法没有意义。”白鸽说，“即使我再如何厌恶人类，甚至憎恨人类，我都必须完成我身负的使命，完成这这事先就约定好的目标，并且我要为这目标付出一切可以付出的代价，包括我的生命。”

南冉想起了那信件上的内容，他似乎理解了白鸽的心情，他说，“让你背负了这一切的，是你的主人吗？”

“我的主人……？”白鸽似乎也开始犹豫起来，他的话语停顿在那儿，他就像是正在回忆一些什么东西，他的思绪飘荡在很远的地方，周围的光芒依然闪耀着，将这长长久久的黑暗彻底驱逐，却注定无法泯灭它们。

“那太久远了，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白鸽说，“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我的数据库中能够记录的东西并不是无穷的，就像是你们人类也会选择性的遗忘掉一些不必要的记忆那样，我已经想不起为我定下这目标的人是谁，同样的，我认为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回忆这个人了。”

机器人是没有太多感情的。

它们总是那么理智而认真的看待每一个问题，完成每一个任务，不管这需要消耗多长的时间，付出多大的代价，当这个任务交代下来了，就只有两种可能性，其一，它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其二，它们失败了。

混沌里面的光芒正在消散。

大概是刚才的大爆炸让整个空间都被光芒和炙热充斥着，但光和热的能量也不是永恒存在的，所以它们也会慢慢消退，黑暗重新占领这片空间，再次成为这空间中的主宰，但这并不意味着光明就那样消失了。

无边无际的混沌空间里，开始出现一个又一个的光点，那些光点在接近爆炸位置的出现得最多，十分密集地分布着，而其他位置则比较稀疏，当南冉仔细看过去的时候，他发现那些光点其实就是一个个发光的大火球——那就是原始的恒星。

恒星就是一一个个巨大的火球，持续燃烧并散发着光和热的巨大火球，但有些恒星会很大，体积大到难以想象令人震撼，人类在这种恒星面前或许就像是蚂蚁，也许连蚂蚁都不如。

当然，也有些恒星很小，和那些巨大的恒星比起来，有些小的恒星体积甚至不足其千分之一，但不管这些恒星是大是小，它们似乎都充斥着强大的吸引力，让其他的一些行星被莫名吸引而来，围绕着它们开始转动，就因此形成了星系。

当这些星系聚集起来，就因此形成了星河。

这巨大的宇宙中有数以万计的星河，它们就是组成宇宙的一小部分，南冉知道在那更远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多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是他们这种渺小无知的人类，永远都无法去理解的东西。

在这个次元之外，究竟还有什么样的存在呢？

白鸽对南冉说道，“既然你已经到达了这里，那我们就开始训练吧。”

南冉惊愕道，“现在就开始？”

白鸽丝毫不留情，冰冷地说道，“我们没有喘息的时间。”

按照白鸽所说，南冉现在身处的这个空间，其实是机器人们通过高端技术模拟出来的一个虚拟空间里，这个虚拟空间的背景就是幻想中宇宙大爆炸的景象，虽然是虚拟的，但其实也非常非常的巨大，虽然不能比拟真正的宇宙，但似乎也差不多了。

白鸽交给南冉一个状似非常非常简单的任务，他让南冉去这个混沌空间爆炸点的中心，也就是那片最亮的、聚集了最多的星星和光芒的地段，他告诉南冉说：当你走到那个爆炸点的中心附近的时候，你的周围会有非常非常多而且密集的星系，它们相互间受到彼此引力的吸引，是个力量非常混乱而且可能随时会发生小范围爆炸和形成黑洞的地带，堪称死亡地带。

当你走到死亡地带时，你穿越过它，然后就会看见星河伸出一颗巨大醒目的红色星球，那就是这个混沌空间的爆炸中心点，只要走到这颗红色星球的上面，南冉就算完成了白鸽交给他的训练。

听起来似乎是很简单的样子，但实行起来却又仿佛充满了难度，南冉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便虚心朝白鸽请教，“我应该怎么过去呢？”

“我们从最基础的开始吧。”白鸽说着，忽然朝着南冉移动过来了，大约是这个混沌宇宙爆炸后光芒散去，那道强烈到几乎灼伤人眼睛的光芒也逐渐消失，当白鸽靠近南冉的时候，南冉终于看清楚了白鸽的面容。

白鸽看起来跟人类一般无二，但他穿着白色的长袍，有点像是某些网络游戏里、或者欧洲神话电影那种法师长袍，这长袍带连衣帽，他就将兜帽戴上了，只有鬓角露出几缕发丝。

他似乎留着长发，那发丝很是柔顺，在宇宙的环境当中飘荡起来，看着很柔美的样子。

白鸽有看起来稍显俊俏却普通的一张脸，是亚洲人的脸孔，没有丝毫表情且目光冰冷，南冉突兀的觉得白鸽的面容看起来十分眼熟，就像是他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但南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以前是否真的见过对方。

白鸽是飘荡到南冉的身边的，因为他们悬浮在一片茫茫的混沌宇宙里，周身除了黑暗就是不远处零散的小行星碎片、陨石带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