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素,谢湘心里所有的这些鬼话连篇都是无用,他只能眼睛一闭,随着耳边风声呼啸之际,默默地认命的悲伤的等待着或者脑袋开花或者粉身碎骨的怨念结局。
还是那句话,谁要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喜欢到处瞎转悠的文弱书生呢?
顺便,他竟然还很清晰的听见了一声有些惊恐的变强变调的“嗷”!的一声惊呼。
谢湘免不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来爷算是交代了!
都说死亡是最没有痛苦的,果然是古人诚不欺我,谢公子叹息之间,只觉得身体遽然升高之后便急速的落下,随后……至少是他自己瞬间的意念,便跌进了温柔乡。
似乎有一个人,也许就是死神吧,突然用一双比他强劲有力的多的双臂,轻轻地稳稳地托住了他,而且是在云际。
谢湘忍不住又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他甚至感觉得到那双托住他的胳膊前面,护住他身体是伸开手掌居然是有种某种诡异热度的。
为什么说诡异呢?因为人人都知道,死神那个家伙,浑身上下应该都是冰冷刺骨的,但是谢湘却感觉到了某种近乎灼热的温度,所以,他不由自主的感到诡异。
那双托住他的胳膊似乎还带着他飞翔了足有一霎,然后,一个带着隐忍的声音低低而又急促的说道:“不要把眼睛闭的那么紧,你……没事了。”
谢湘吃了一惊,原来死神并不是那么高深莫测的?还愿意和人交谈?
他倏然睁开眼睛,脚下却忘记了着力,踏空之际,止不住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了个嘴啃泥。
好在一只手很适时的拖住了他东倒西歪的身体,谢湘才勉强平衡住自己,暗暗在心里叫了一声惭愧。
哪里有什么死神,原来是那个少年再次出手拯救了自己。
戴着斗笠的少年看起来依旧气定神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很不愿意和谢湘正面相对,一副不屑于接受谢湘感激的架势。
此际,即便在伸手扶住谢湘之后,他还是很快的收手回去,身体则早已经微微地侧过去,竹笠兀自低垂,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真叫一贯挥洒自如惯了的谢湘顿生无所适从。
好吧,此际的谢湘只得先抹了一把心头冷汗再说。
因为他看见自己落脚的地方,赫然是飘香阁外面的地面上了。
他也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了,突兀遭遇这样狗血险恶事情,也亏得遇见这样一个会高来高去有真功夫的武林高手,否则,说的文雅些,他只能不幸伤残陨命,说的难听些今天铁定是报销完蛋了。
而且奈何桥上还是一个饿死鬼。
不过,这种以后在谢湘口中说起来的轻描淡写,当时实则是真正的万分惊心动魄,也再一次让他还有些自我麻木的头脑真正的清醒过来:这个世道其实确实是十分险恶的。
危机无处不在,险恶此起彼伏。
虽然他一贯自谓腹有诗书气自宏,看淡诸般遽变的,也没办法做到在死生一线之际,那种归根结底的淡定自如。
敛神定心之后,尽管少年神态倨傲,谢湘还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
还没有来得及整衣施礼,却听得头顶上方传来一种奇怪痛苦的呼哧呻吟之声:“哬哬哬……哎呦哎呦呦……”
霎时,整个飘香阁上上下下都变得安静了,那真真是安静极了。
但是,却在那些数不清的窗口门背后,齐刷刷的闪烁出无数双强忍腹嘿到肝肠寸断的眼睛和面孔。
用群狐窥狼来形容都没得错。
没办法,幸灾乐祸是人的天性,特别是看见一个平时横着走的人突然吃了那样大的一个憋,叫人不笑,戚,那简直是会被天打雷劈样不可能啊。
奇怪的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吭声的。
所以,整个飘香阁居然在瞬间就变得鬼鬼祟祟起来。
谢湘才看见,酒楼门口迎宾的两尊高大石狮子头顶上,一个好整以暇的顶着一白瓷盘熟牛肉,就差没有热气腾腾了;一个居然王八扑食式的趴着那位粗黑猛壮的黎大爷。
最要命的是那两尊石狮子的头顶看起来是非常的凸凹参差不平的,亏得这两种物体被人投掷出这样良好的平衡力。
谢公子表示,他真的感到很心惊。
除了心惊自己终于有幸一睹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功夫,更加心惊的是,可以想一下,如果现在是他用这种王八扑食式的姿势趴在那个石狮子上面,估计他连吆哬都吆哬不出来了。
看来这个世道果有高人啊。
绿衣少女早就从飘香阁二楼悠忽而下,娇声笑道:“公子受惊了,蠢物可厌,若不是小郎君心存善念手下留情……哼!”
明明的巧笑嫣然口气却在瞬间急转直下,到了末尾一个“哼”字,居然全是说不出的狠毒。
谢湘不知道那位黎大爷是被谁给扔上去的?摔成那副狼狈不堪惨状,但瞧着绿衣少女的口气,倒像是反而被他们从轻发落了一般。
不过,江湖代有狠人在,绿衣少女的话刚落音,那位估计已经鼻青脸肿的黎大爷居然高高在上的哼唧道:“混账王八羔子,敢算计你黎大爷,吭吭吭……放我,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要你和你们好好地大战三百回合。”
谢湘觉得这位黎大爷真是一位勇猛的逗比。
绿衣少女衣袖甫动,但人还没有抬手就被少年身形微动,挡在前头。
“红药,算了,我们走……”
少年低低说完,便伸手拉住正欲发作的少女的一只纤纤玉手,少女顿时转怒为喜,似乎忘记了被人恚骂的恼恨。
婉转之间却娇嗔的看了谢湘一眼,又莫名所以的嬉笑了两声,人早就被那少年不由分说的扯着走了。
谢湘怔怔的站在那里,店小二早就奔到他跟前,小声的急急说道:“侥幸,侥幸,公子,我们掌柜的叫小的过来和您说一声,请公子宜作速离去,此地您是万万不可久留的了。”
谢湘苦笑了一下,不禁摇摇头。
店小二顿时内牛满面了,差点没有趴下去给谢湘磕头:“这……公子,爷,不是小号对你不恭敬,实在是,为了您的安危……公子年轻轻的,不值当啊!您就移步别处去用餐吧。”
一边说一边抹抹眼泪,还有些惊恐的偷眼觑看一下正在石狮子上手舞足蹈边咒骂边挣扎,却怎么也没办法跳下那个不过一人多高石狮子的黎大爷。
店小二的意思很明显,这位瘟神爷一会儿爬下了石狮子,肯定是更有得晦气寻了。
谢湘不抓紧时间扯呼简直就是傻啊!
谢湘再抬头看看飘香阁,上上下下楼层里的食客居然异常神速的做了鸟兽散。
合着飘香阁掌柜的是看谢湘实在是太过于反应迟钝了,才不得已叫店小二冒着生命的危险,跑过来通知他作速逃离的。
但是,谢湘却很好奇,他施施然的对啼哭不止的店小二问道:“小二,他为什么不跳下来?”
店小二已经面如土色,惊恐的结结巴巴说道:“公子您您您……真会开玩笑,黎大爷他他他……他被人点穴了,您看不出来吗?”
谢湘顿时眨巴眨巴眼睛。
他表示他还真就没有看出来。
怪不得店小二敢跑过来明目张胆的叫他赶紧逃离,原来是知道这位凶神恶煞的黎大爷一时半会儿根本就爬不下石狮子来的?
想来店小二已经想好了,只要打发走了他,也耽误不了他逃命的。
问题是,他没有想到竟然遇见一个屡教不改无视自身险恶的书呆子了。
“点穴?”
谢湘觉得很惊奇,探询之心油然而生,“不是说倘若人被点穴就会浑身上下不得动弹的吗?怎么这位大爷不但可以手脚乱舞,还可以破口大骂来着?”
谢湘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对黎大爷指指点点了一下。
“嗯,这位公子问的好,果然是一位不耻下问好学上进的莘莘学子啊!”
谢湘的话刚落音,就被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接了过去。
满脸黑线的店小二早就“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拜道:“小的给史大爷史二爷磕头。”
谢湘乍一听,差点没有笑出声来,死了大爷还死要二爷?
不过,他觉得店小二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石狮子上的黎大爷早就杀猪般的嚎叫开了:“大哥,二哥,快来救小弟下去,小弟被人给制住了……哎呦哎呦嗬嗬嗬……王八犊子的。”
只见一个人影一晃,纵身就跃上了石狮子。
第十六章:摔岔了气
就在跃上石狮子的瞬间,那人用自己的足尖对着挓挲乱舞着手脚的黎大爷胸口轻轻地挑了一下,黎大爷顿时翻身而落,地上另外一个男子伸出双臂,居然准确的接住黎大爷迅速坠落的蠢笨身体。
好臂力!
跃上石狮子的男子飘然而下,对谢湘说道:“所谓点穴,并不是太上老君的定身法……”
谢湘心里不禁愕然了一下:定身法原来是太上老君的?孙悟空他造吗?
他看见这突然出现的两个大汉声音面貌极其相像,一般高大猛壮,好像是亲兄弟二人。
看见谢湘脸上惊愕的神情,说话的男子语调更加得意扬扬了:“除非点穴的人有着非常雄厚的内家功力,否则轻易是做不到叫人手足皆僵的,像我这位兄弟,也就是遇见了一个学艺不精的三脚猫,被封闭住了气海穴而已。”
谢湘不禁有些沉吟,看这位出手不凡的男子一本正经侃侃而谈的样子,实是一副有根有据的模样。但是,想到他曾经在百无聊赖之际,不乏看看黄帝内经什么的书,人体的百穴千络也略知一二,思来想去,实不知这气海穴到底在人体的哪一处?主何功能?
另外一个大汉忍不住笑道:“老二,你得了吧,少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看得出这位小兄弟是一位饱读诗书的秀才,你想糊弄人家?”
黎大爷看起来到不像是被人点了气海穴,倒是给像摔岔了气,脚步甫一挨地,立刻直不起胸的大呼小叫起来。
史老二撑不住也笑了起来,对黎大爷说道:“三弟,说你多少次,只和我们一起去史家庄快活得了,偏偏的你就舍不得那人,今儿这又是怎么得了?被人给甩到这石狮子顶上丢人现眼的?”
史老大也笑道:“想来这乌州也没有敢和三弟你争风吃醋的人……”
突然把眼光看向眉清目秀的谢湘,顿时的就露出不怀好意来,“哦,兄弟明白了,是不是这小白脸?嘿嘿……”
黎大爷使劲的啐了一下,陡然却又震动岔气的胸口,止不住的哎呦了一声:“胡说八道什么呢?这小子是晦气遇上的,倒是不关他什么事情儿,算了,叫他赶紧走吧,免得大爷我看见生气。”
谢湘无可奈何,只得对抱拳三人鞠了一躬,然后告辞。
“小秀才,等一等。”
史老大忽然叫道。
黎大爷翻了一个白眼:“大哥,算我学艺不精,其实并不干这个秀才的事情……倒是他差点吃我一摔,罢了,冤有头债有主,和个不相干的书生没得计较。”
谢湘心里不禁一动,这位凶神恶煞的黎大爷盛气凌人过后,倒还知道说句人话。
史老大笑道:“三弟,你想差了,我是看这位小兄弟举止从容,有心想结交于他的。”
黎大爷似乎岔气稍顺,不禁“噢”?了一声,居然也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谢湘一眼,勉强笑道:“只怕秀才已经记恨你兄弟我了……”
史老二笑道:“老三,你那是小人之心,自古都是不打不相识的,秀才读圣贤书,都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秀才,我们兄弟和你一件投缘,相约你共饮一杯如何?”
谢湘暗在心中苦笑:“一个凶神恶煞差点都要了爷的小命,何况现在是三个?而且,看得出这姓史的兄弟不但武功要比黎大爷强很多,也更加阴狠。”
除了从了他谢湘似乎根本就没得选择啊!
谢湘竭力的淡定了一下自己,微笑抱拳道:“在下只是一个四处游荡的闲人,况又手无缚鸡之力,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在下实在是不敢叨扰尊兄弟美意。”
史老大笑道:“秀才无需推辞,我兄弟只是有有求于你的事情,如肯相助,大家自然是见面的好朋友,如果你不知好歹,加意推辞……哼!少不得是你惹得我兄弟们不高兴。”
谢湘的眼前顿时飞起一片黑老鸹,一句悲怆的粗口差点喷薄而出:马勒戈壁的,这叫结交吗?简直就是明火执仗的绑票!
史老二顿时氵壬邪的笑道:“大哥,小秀才如此斯文俊俏,莫要吓到人家嘛。”
一股寒意顺着谢湘的脊背竹青蛇似的蜿蜒而下,史老二不怀好意的笑更叫谢湘如同吞了一只绿头苍蝇,满心满口的腻歪反胃。
倒是那位黎大爷,似乎还在为先前差点不问青红皂白的摔伤了谢湘感到抱歉,捂着胸口对谢湘安慰道:“秀才莫怕,我兄弟都是粗人,这样说话惯了的,这两位是史炳光史炳文,我叫黎刚……”
谢湘只得勉强道:“在下谢湘,见过三位英雄。”
史炳光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好,谢兄弟倒是个爽快人,如此大家就是朋友了,走走走,咱们换个地方吃酒去,须得尽兴痛饮,为谢兄弟和三弟化干戈为玉帛庆贺庆贺。”
一旁战战兢兢的飘香阁店小二早就听得口呆目瞪,看见史炳文一双花眼不停在谢湘俊俏如玉的脸上溜来溜去,止不住又在心里为谢湘超度起来。
黎刚胸口的岔气尤未全部顺过来,史家兄弟似乎对黎刚的痛苦并不以为意,眉花眼笑的一左一右挟拥着苦逼的谢湘,听凭黎刚躬身捂胸的龇牙咧嘴一步一呻吟的跟在他们身后。
谢湘心里明白,他是出了狼窝又如虎穴,左右今天是出门忘记看黄历了。
现在他才痛切的想到了店小二的好: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多的十万个为什么?何至于落得个非要被人绑票的下场?
而且,这姓史的两兄弟,真是怎么看怎么像传说中的采花贼。
而且,还是两个变态的采花贼。
谢湘不得不往某种邪恶的事情上想,他知道,在那些变态的古代,某种事情在一些变态的眼睛里是根本不需要区分性别的。
他记得曾经看过的一个记载,就是这个朝代,有个狂嫖滥赌的贵公子,最喜欢同时招寝那些愿意服侍的年轻歌姬乐童,而且最好是夫妻……
谢湘心里已经是泪流千行了,他这不是作么?
此刻他心里那些闲庭信步浩叹古今的幽情雅致早就抛到爪哇国去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从这三个凶神恶煞的利爪之下逃遁。
不管怎么说,他谢湘也有着比他们年长几百岁的智商阅历,难不成就这样被劫身劫色了?
可是谢湘发现,他越是觉得自己的经历高大尖端上,越觉得悲哀,就算是自己知道有很多可以伤人于无形的武器,那又如何?他照旧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照旧摆不平摆不脱身边左右后的三个凶神恶煞。
当初老爹处心积虑的把他自己儿子往外面一丢,想来断断不会知道他儿子在小小的乌州城会遇见这样混账的事情吧?
顷刻之间,谢湘就被史家兄弟给带到一个更为富丽奢侈的酒楼。
迎头高高悬起的四排红灯笼,一长溜的延伸出老远,有些房间的漆了金花的窗口,一些擦了胭脂粉,鬓上簪金戴银的妖娆女子,手里或者捏着一方艳丽锦帕,或者摇着一柄精致宫扇,露着一张白生生的脸儿,倚窗而立。
谢湘心里暗暗地有些嘀咕,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一处什么样的所在?那些女子看起来并不是向倚门卖笑的,因为门前没有擦着红红脸蛋,满头簪花,表情夸张市侩、迎客老鸨子和令茶壶的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