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青鸾叹口气说道：“这便是问题所在。当年你姐姐和姐夫将句芒偷偷送往秘境，这秘境因是你们一脉所建，当时只有他二人知晓打开秘境之门的方法，景炀因此才一直不敢轻举妄动。三百年前他终于找出打开秘境之门的方法。”说到这里青鸾顿了顿，“苍岩，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秘境之门的钥匙其实就是那时景炀没有偷到的昆仑镜，可你知道的，昆仑镜早就已经被你姐姐毁了，放在昆仑山的那面昆仑镜与普通的镜子并无不同。景炀发现受了骗，才发了疯似地找我们所有人算账。那场仗，你伤的不轻，他就未必毫发无损。这么多年来，他养精蓄锐为的就是夺回他本该有的一切。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是有理由的，你我都错看了他。”

苍岩黑着脸听完青鸾的话，问道：“就是说能救织锦的人被困在秘境里出不来了？那么你说的有办法了是在开玩笑？”

青鸾尴尬一笑，“当然不是，我只是铺垫一下，后面会有大反转。呵呵……呵呵呵……哎哎哎，你别打我呀！我说快点还不行吗？句芒早就已经出来了，只是我们神界一直瞒着景炀而已。但句芒这些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隐去行迹，我们很难找到他。”

苍岩听罢只握紧拳头，青鸾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连忙补充道：“你放心，现在已经有线索了，据说有人曾在云弭山一带见过他。我已经差人前往，等下我也会过去。”青鸾又递过来一张符，说道：“这是结魂符，聚魂丸失效后你就将这道符贴在织锦的本体上可保织锦三魂七魄完整。只是，织锦的肉身只能等往后句芒将他复苏后重新修炼。”青鸾说完便要走，苍岩见状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些事我怎么不知道？”

青鸾笑了笑，说：“当时我们几个二世祖还正跟着老天帝云游四海呢，自然是不知道的，这都是景炀告诉我的。他……他去找我了，要我们帮忙找句芒，这结魂符还是他给的。还有一件事刚才我忘了说，原本织锦是句芒送他的桃花种子，景炀把他种在了雾凌山，才有了织锦。”

苍岩听罢冷笑道：“我可还没忘他当时要砍了织锦的本体做躺椅。”

青鸾叹了口气回道：“他那时已经找了句芒很久，某一日忽然想起那颗种子是从前句芒极珍视的，句芒见不得花草树木枯萎。于是就……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吧。”

苍岩听得有些茫然，怔怔的问青鸾：“我们还能信他吗？”

“苍岩，我们几人是多少年的朋友了？这次就姑且信他一回吧。”说着又拿起苍岩的手一番施法，“你闭上眼会看到一个人影，那便是句芒。”

苍岩点点头，“我知道了，等我这边的事办妥了便前去寻他。”说罢便站在原地目送青鸾离开。青鸾走后，他感叹道：原来一切都是他们一族咎由自取。若当初姐姐和姐夫若能早些放下权势，如今哪来这些纷纷扰扰。或许身为龙族却早早仙逝便是他们的报应。

23.句芒

到了晚上织锦便撑不住了，苍岩将他抱进房中，两人依偎在一处，也不说话，仿佛时光静止了一般。织锦虽然极想合眼睡去，但他仍旧硬撑着睁开眼想多看一会儿苍岩。弥留之际，他闭上眼轻笑，用唇语说道：“再见。”苍岩碰了一下怀中人冰凉的唇，然后眼睁睁看着织锦的身体消失在怀里。他伸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然后寒着脸将织锦三魂七魄封在本体里。一切做完后，他靠着那棵桃花树缓缓坐了下来。前一天还零星开着几朵花的树，此刻竟是一瞬间枯死了。他抚摸着树干，喃喃道：“这是你跟我开的玩笑吗？”

不知愣了多久神，苍岩叫来疏月道：“本尊要去找句芒，你好生照顾织锦。”

疏月点点头，看看那枯死的桃花树背过身抹了抹眼泪。苍岩见她这样心中不免又难过起来，好容易被平复的情绪又被轻易勾了起来。他不敢再多作停留，急忙启程去云弭山去找句芒。

偌大天地，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已经不知找了多久的苍岩有些颓唐地找到一棵树打算靠着歇息一下。他闭目静坐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现他身后的这棵树有些奇怪：不论他怎么躲，树上的枝桠总能勾到他的头发，害得他整理了好一会儿。待他仔细查看却发现以那些树枝生长的高度按理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他有任何接触的。他当下料定这树是个没眼力见儿的精怪化的，于是“腾”地一下站起来喝道：“妖孽休要胡闹。”

话音刚落，眼前的树便化成个吹胡子瞪眼的青年，“我还不至于沦入妖道！”

苍岩皱眉打量着这个身着普通布衣的青年，当即喜从中来，“句芒！”

“哎呀呀，居然被认出来了！这位俊俏的小哥，我们再会。”那青年当下大惊，转身就要走。苍岩一急便紧紧拉住他的手，说道：“别走！”句芒反握住他的手，喜滋滋地回头说道：“你这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啧啧啧，这可真叫我为难。”

苍岩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松开了手。句芒调皮地眨了眨眼，笑道：“是我会错意了？那我可要走了。”说完便飞身离去。苍岩一下子反应过来，边追边喊道：“求你跟我去无涯山救人。”苍岩修为到底深厚，不费力便追上了句芒。后者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索性停下来对无涯山说道：“救人呐，听说那个凤凰山的青鸾神君挺在行的，你找他去啊。我只对救花草树木有兴趣。”

“我请你救的那人原本是桃花。他为救我被魔尊所伤，而今形神俱散只能靠符咒方能将魂魄收集完整封在本体里，而要使他复苏我却再想不出办法。听闻你曾是春神，可使花草树木死而复生，我这才来找你。”

“他和你是怎样的关系？”

“他是我的爱侣。”

句芒看着苍岩突然眼睛一亮，问道：“你是那个无涯山帝君苍岩吧？你的爱人叫织锦？”

苍岩点点头，句芒继续说道：“前几天有一群来找我却没找到的笨蛋说到你们了。当时我还想你们之间的故事也真是狗血呢，没想到今天竟然有幸得见故事主角了。”

苍岩见他岔开话题，连忙追问道：“可否请你跟我回去救他？”

句芒犹豫片刻才点头应允，“那我便去瞧瞧吧。”说完又笑道：“你长得这么好看，想必爱人也定是美的。”

苍岩闻言点点头，“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句芒感叹道：“我从前也这么想我的爱人，到如今我有数万年不曾见他了。”

苍岩见他提及自己的爱人，便知这是说景炀，一时也不知该回些什么，索性闭口不言。句芒也不在意，一味絮絮叨叨，“也不知再见时，他会否恨我。他从前掏心掏肺地对我，而我却一声不响地离开他。”

苍岩想到青鸾说句芒当年被流放至神界秘境不由叹口气说道：“你也是身不由己。”

句芒笑道：“谁说我身不由己？当年全是我自愿。想必你也以为我是被流放的吧。呵呵，事情都过去这么久，说给你听也无妨。”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是会腻的，他当时一味地将我困在身边，初时倒也没什么，但时间久了就会慢慢厌倦。那日，我同他第一次起了争执，我当时犯了糊涂，便请求你姐姐将我送往你们一族的秘境。我只是想找个看不到他而他也没法找到我的地方静一静，谁知我一出来便得知因为我让他放弃了天帝之位，我虽想见他但还有何脸面？而三百年前，他又因我与天界反目堕入魔道。我……我毁了他。哎……”

“他还在找你。”

“我知道。”

“那便去见他。”

“……”

“他神魔之战时被我重伤。你若想见就趁早去见他，别等到没机会了才后悔。”

句芒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轻笑道：“你伤了我的爱人还让我去救你的爱人，真是岂有此理啊。”

苍岩被他这么一说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便正色道：“听闻你是心怀慈悲的神……”

“是啊，对众生慈悲却独独对最亲的人发狠。”句芒顿了顿又说道：“放心吧，我会救你的织锦。”

说话间，无涯山已在不远处。苍岩走在前面给句芒带路，他略略扫了一眼周围，还是从前的样子，仿佛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他刚刚练兵回来，而织锦还在睡梦中不肯醒来。若真是这样该多好。他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叹了口气，身后句芒听到他的叹气声，便说道：“在想你们以前的事吧。没事，我答应了你救织锦就一定能办到，你们很快就能回到从前。”

“谢谢。”向来高傲的神君回过头来对句芒感激一笑。

不经意间，两人就走到了桃花树跟前。

句芒伸手摸了摸树干，苍岩则在一旁一脸凝重地看着他，“怎么样？”

句芒咧嘴一笑，“有救。幸好你把魂魄及时封在他本体里，不然真的难办了。”

“需要什么你尽管说。”

句芒认真想了想道：“需要什么？倒也不需要什么，只是待会儿我施回魂术的时候你帮我护法就行。务必确保无人打扰。”

苍岩点点头，两人准备了一番，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句芒便开始作法。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天一夜，句芒不愧是春神，只见已经枯死的树枝上竟发出新芽，原本萎靡的桃花树也有了一丝生机。

“妥了。”句芒擦了把汗，对苍岩说道。“只是他好了之后不见得会记得你，一切看你们的造化。”

苍岩收了结界，走上前去痴痴看着树上冒出的新芽笑得温柔。句芒轻咳了一声，苍岩才尴尬地收了表情。“我要怎么谢谢你？”

句芒摇摇头，“举手之劳，不必介怀。”又见苍岩面露为难之色，开口道：“以后我要是有用得到你的地方，我一定不会客气的。”苍岩这才脸色稍缓。

句芒上前拍拍苍岩的肩，对他调皮一笑：“我去做我的事了，你们二人好自为之。”

“保重。”

言毕，句芒便消失在云端。苍岩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出神，心里真心希望句芒与景炀二人能重归于好。

24.归宿

神魔二界在战后协商休战千年，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织锦的命算是捡回来了，但要恢复原样还需再修三百年。苍岩时不时会给他输些修为，只是这事到底还是机缘最重要，因此纵使桃花树接收着帝君的精纯龙气也只是长得更蓬勃，没有半点能化成俊美少年的迹象。对此，苍岩倒是极有耐心，左右不过是等，他的生命漫长，等一等也无妨。

苍岩这一日照旧坐在树下闭目养神时，突然想到他与紫毓的婚约。说来也怪，按紫毓的性子，定是一早就急吼吼地缠着自己把婚事了结，可都过了这么久却动静全无。他忽地又觉得何必没事找事，这婚事最好拖着拖着就被所有人忘了。正思索着，青鸾脸上带笑地迈着大步走来。苍岩睁开眼看了他一眼，问道：“何事？”

青鸾兀自上前坐在苍岩身旁，“喜事。”

苍岩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和火凤终于修成正果要成亲了？”

青鸾白了他一眼，自顾自说道：“胡说什么。我要说的这事跟你有关。”

“什么？”

“紫毓……”

青鸾话还未说完便被从天而降的紫毓打断，他不由得悻悻地抿了抿嘴。

“苍岩哥哥。”

苍岩眼皮一跳，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于是他伸手捏了捏眉头，做好准备迎接这场仗。当初答应她只是权宜之计，他也不曾想过自己能活着回来。也就没细想过应对的办法，这样想着他的眉头不由得皱的更深。

紫毓见他这副样子心下了然，“你就这么讨厌我？”

青鸾在一旁偷偷点点头，“明知故问。”紫毓瞥了一眼一副幸灾乐祸模样的青鸾，也不搭理他只继续说道：“我知道，从小到大你们几个都看我不顺眼。不过这回我做的事总能顺你们的心了。苍岩哥哥，我们的婚约就此作废吧。”

苍岩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心里的喜悦自不必说但表情仍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状态，到底是在一处长大的人，讨厌归讨厌，却还得顾及昔日情分。

紫毓笑了笑，看向青鸾说道：“青鸾，你可否回避一下，我想跟苍岩哥哥说些其他事情。”

青鸾听罢作了个鬼脸，却也乖乖起身离开。

“有什么事就说吧。”苍岩捡起肩上的花瓣，轻轻握在手心。

紫毓深吸一口气，说道：“也没什么事，只是觉得我们这么多年从未好好说过话。事到如今，有些话我真的很想说给你听。”她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苍岩，我一早就喜欢你。那时我总想有一天能嫁给你就好了，即便你不喜欢我，我也可以让你慢慢喜欢上我。可是我越想讨你开心结果就越令你厌恶，然后渐渐地我们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乐此不疲地追逐你而你对我却避之不及。我本来不想用那十万兵力来威胁你跟我成亲的，可是织锦出现了，我觉得这是我最后的筹码，再不用就再没机会了。但是可想而知，我这么做只能让你对我的厌恶更深一层。苍岩，对不起，让你困扰了这么多年。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缠你。但是……但是你能不能忘了我之前的样子，我不想我在你心中的形象那么糟糕，你就只记住小时候的我就好，就是还没对你说喜欢时的我，行不行？”

苍岩点点头，心中有些释然。过去的那些光阴，紫毓总是毫不羞怯地表达爱意，她步步紧追，他则不屑一顾。从前的自己太幼稚，只会一味伤害眼前这人，丝毫不体谅她苦苦下定的决心和来之不易的勇气。如今她的放弃，对两人都是好事，从此他们之间就不再有伤害了。苍岩这样想着就不由给了紫毓一个由衷的微笑，对方愣了一愣随后也是一笑。

两人正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苍岩却嗅出一丝魔气，而显然这魔气来源于紫毓。他迟疑了一会儿问道：“你成魔了？”

紫毓闻言狡黠一笑，“被你发现了？看来我哥哥的这个术法不太管用。”

“你怎么会成魔的？”

紫毓叹了口气，摇摇头：“不知。成魔便成魔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不能常来神界了。”

苍岩继续问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和我哥哥一起在魔界吧。那里比神界更自由，少了许多束缚。”

见紫毓提到景炀，苍岩很自然地想起他和句芒的事，自从那日分别，就再没见过句芒，也不知他二人的事到底了结没有，于是问道：“你哥哥还好吗？”

“自从句芒回来，他就好的不得了。”说完后，紫毓边捻指算着什么边告辞道：“我走了。你保重。”

青鸾待紫毓离开后才从旁走出，意味深长地看着紫毓离开的背影说道：“她说谎了。她是为了魔尊才成魔的。”说罢又忍不住打趣道：“虽然魔尊伤了织锦，但在这件事上你该好好谢谢他，不然你这里又该平添一事。”

苍岩负手立在一旁一言不发，青鸾见自讨没趣便岔开话题道：“陆吾三日后就能回天界了。到时你去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