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岩的目光牢牢粘在织锦身上，再没功夫理会青鸾，便说道：“火凤在右边的帐篷里养伤，你快些去看看。日后我再好好谢你。”

青鸾一听火凤受伤便将苍岩的酬谢抛诸脑后，急吼吼地跑去找火凤。独留帐篷里的两人尴尬对视。

“以后别这么任性。”苍岩想了半天只想出这么一句，奈何千言万语压在心头不知如何表达。

织锦点点头，算作应允。又说：“青鸾说你添了新伤，你还好吗？”

苍岩轻轻摇摇头回道：“起先不好。但你来了我便好了。”他这一番话说得织锦面红耳赤不知该怎么作答，苍岩又兀自说道：“你快回去吧。这里危机四伏，伤到了就不好了。”

织锦上前一步轻轻抱住苍岩，“你走我才走。”

苍岩愣了愣神，叹口气说：“不是才答应我别任性吗？”

“我没任性。这是我深思熟虑过的事。帝君大人，你带我走出雾凌山，给我买胭脂，陪我看人界美景，还让我有幸能上神界去长长见识，甚至救了我一命。而我从未帮你做过什么事。我知道，你我之间隔着天堑，你或许不屑也不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能为喜欢的人做点有用的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来的路上我也试过了，以我的道行斩杀几个敌人足够了，我绝不会做你的拖油瓶。我想待在你的身边。所以就让我留在这里吧。”织锦慢条斯理地说完这段话，心里其实忐忑地要命，害怕自己语无伦次让苍岩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更担心苍岩会不由分说将自己遣回神界。

苍岩眨了眨眼，问道：“这是你的心愿？”织锦看着他虔诚地点点头。

“既是你的心愿，本尊便允了。”苍岩如是说。

织锦笑起来，突然又想起什么，便抬手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勺，“哎呀，我才想起你以前说会满足我一个愿望的。那我还紧张什么？直接拿这个压你不就完了？害我白白浪费这么多口舌。”

苍岩无奈地摇摇头，旋即又正色道：“我这里还缺个侍卫，你便将这个缺补上吧。左右你现在是个仙，别人也不会嘴碎。”

织锦欢欢喜喜地点头说好。苍岩打了个响指，织锦便披甲戴盔地站在他面前。“英武了许多。”苍岩摸着下巴评论道。“既装备好了，便去执勤吧。”织锦中气十足地回了句：“是！”便真的要出去执勤。苍岩见状急忙拦住他，将他恢复了原样揽在怀中，“我说笑的，你怎么就当真了？”

“那前面答应我的不会也是说笑的吧？”织锦闻言就要挣开苍岩的怀抱。谁知却被后者箍的更紧。“自然不是。你刚来，先好生歇着。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织锦心中的石头这才放下。

二人又腻歪了一会儿，苍岩便重新召来方才那些人研究战术，织锦则被打发去找青鸾。

这一日便过去了。

21.速战速决

夜里，织锦向青鸾要回了青羽，“战时若有青羽，帝君大人算不出我的行踪便不会分心顾我。”织锦如是说。青鸾想了想也在理，便说道：“到时你便同我一道，我虽不及他但也能护你周全。”

织锦笑了笑：“那我岂不由帝君大人的拖油瓶转而成了你的拖油瓶？”想了想又道：“不过你也不用顾着我，今非昔比了。”

青鸾调侃道：“是呀是呀，成仙了，翅膀硬了。那也是只有三百年道行的小桃花。”

两人正聊着，只听得一阵轰鸣，外边当即乱作一团。霎时间魔气妖气扑面而来，整个大营充斥着刀剑声，斗法声，叫喊声。

青鸾和织锦二人冲出帐外查探情形，方才知道结界被景炀破了。

“该死！该死！”青鸾急得直跺脚，复又对织锦嘱托道：“跟紧我。”

神界的营帐已有好几处被轰成粉末，所有人都被这奇袭杀得措手不及，神界军队冷不防被元气大伤。

苍岩遍寻织锦不到，心中怒火更盛，杀的更凶。

青鸾在混乱中与织锦走失，索性找到离他最近的火凤并肩作战。还未伤愈的火凤左肩上不断渗出血水，他看了看青鸾笑道：“现在这情形好像与三百年前一样，只是多了些下九流的妖魔。”

青鸾紧皱着眉头，脑中不禁想到三百年前那一战，又忙收敛心神斥道：“想这些做什么？现在跟三百年前不同，这一次我们一定会赢了景炀。”

火凤点点头：“说的是。”

而这场战役的始作俑者却悠闲地坐在云端观看着下界的混乱，“该你了。”他拍了拍身旁魔尊的肩膀。

“我可以杀了苍岩吗？”黑衣的男人问，语气里满是戾气与自信。

景炀失笑，“只要你能做得到，随你。”

“他死了，你可不要心疼。”

景炀正色道：“不会。别啰嗦了，快去吧。”

言毕，一个黑影便向苍岩冲了去。

龙渊剑在暗夜里闪着刺眼的光，苍岩不慌不忙挡下魔尊一击，看清来人后他恨恨问道：“景炀呢？”

魔尊不语只是一味攻击，纵使是苍岩也渐渐有些体力不支。更别说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越来越多的妖魔。

再说这边织锦正杀的酣畅淋漓却瞧见一个熟人，“阿灼。”他停下手中动作定定看着对面头长犄角、身披兽皮的那人。

“幸好你没死。”阿灼突地笑了，“那个什么劳什子帝君把你带到哪里去了？我后来竟连你的本体都寻不到了，害我担心了好久。”

那些原本要围过来攻击织锦的妖魔见他同阿灼搭上了话都自动退避，因此织锦和阿灼这一边算得上是混战中的一方净土。

“他带我去了无涯山。阿灼，我成仙了。”织锦看着对方的眼睛嗫嚅道。

阿灼先是一惊，随即释然道：“也是，你那时跟神界帝君一道儿，想也知道你日后定会成仙的。织锦，神界的人把阿章和阿玉都杀了。我本来打算拼上我这条命杀光神界的人，但事到如今，我就将你算作例外吧。织锦，你成了仙人便和我不同路。我俩的情分到今天就断了吧。”不及织锦回答他便冲进妖魔群中再不见踪影。

织锦站在原地有些怅然若失，三百年的友谊一朝散尽。他突然想回到从前的时光，慢悠悠地修行，时不时地与这些魔界老友嬉笑玩乐。想不到有一日，他们会站在敌对的两面。真是造化弄人。他突然有些后悔来参战，但这念头还没存留超过一刻他便看见不远处被围困的苍岩。他使了一个蹑云逐月来到苍岩身旁帮他解决掉不少小喽啰，但也仍旧改变不了苍岩在魔尊的对战中处于下风的状态。

织锦在一旁看得急火攻心，不顾危险随手捡起一柄长剑向魔尊腰部刺去，幸运的是真让他误打误撞地刺到了魔尊。但情势旋即急转直下，魔尊被这一击彻底激怒使出全力去对付织锦，苍岩自顾不暇便眼睁睁看着织锦在自己面前挨了一掌。魔尊看着倒在地上的织锦和被魔界精英们团团围住的苍岩满意一笑，便欲将苍岩置于死地。谁也没看清已经虚弱不堪的织锦是怎样出现在苍岩身后的，只看到最后织锦再又接了魔尊一招后了无生气地趴在了地面。

苍岩登时心神大乱，吼道：“青鸾！快过来把织锦带走！”

酣战中的青鸾闻讯而来，但实在架不住轮番攻击，索性在原地为织锦下了道结界便又要加入战斗。苍岩怒吼着，眼中泛着血红，上一秒还围着他的那些妖魔全部身首异处。他双手迅疾如闪电地扼住魔尊的脖子，再使一分力那魔界的尊者就要奄奄一息。这时景炀赶到救下魔尊，和苍岩大打出手。只见苍岩额上龙印迸发出银紫光芒，他只觉一股气流在经脉游走不停，冲撞不休，终于控制不住化了龙形。王者的龙吟响彻九霄，景炀暗道不好，上空那条银色的龙分明长出了巨大无比的翅膀。于是他也干脆化了原形上前同苍岩缠斗在一处。

乱斗中的神仙妖魔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条，有见多识广的赞叹道：“居然是两条应龙！”

“苍岩帝君修成应龙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下界顿时炸开了锅。妖魔们纷纷丢盔弃甲开始四处逃窜，神界大军则是士气大振杀的愈发痛快。混战中，紫毓更是带着援兵赶到，两方杀得天昏地暗，一场大战不知不觉竟持续了足足三天。一青一银两条应龙更是打得酣畅淋漓。

景炀原本觉得这场战自己是胜券在握的，甚至曾觉得在这场战役中自己未必需要动手。可是世事难料，他看着面前的这条银色的应龙心下茫然，想不通究竟是哪一环出了差错：三百年前他将苍岩重伤，据说苍岩一直没有恢复，且算算时间，苍岩也还未到修成应龙的时候。原本只靠重伤未愈的苍岩和那几个不成气候的神君，神界这一仗必败无疑，但眼下这个他心中早就料定的结局竟变得不确定起来。他越打越吃力，渐渐落到只能防御的田地，可对方却愈战愈勇。他分出心神看了一眼下界战况：魔气渐散，魔尊重创。谁是赢家，再明了不过。

他狠下心来，咬牙说出三个字：“我输了。”留得青山在，他还有的是机会再策划一场神魔大战，若硬打下去，魔界必定重创，岂不枉费他苦等三百年？

但对方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发动的招式皆是招招狠厉，显然是杀红了眼。

景炀不由急火攻心，再打下去他可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我说我认输了，你听不到吗？”他气急败坏地对苍岩喊道，同时对苍岩的进攻不敢怠慢。谁料对方竟说道：“你还没死，怎能认输？”

景炀心里一惊，竟忘了防御。苍岩趁机扣住他的命门，他再也无力挣扎。青色巨龙从空中重重摔下，大地都为之震颤，下界酣战中的神魔两方皆是一惊。随即，神界众人爆发出一阵阵欢呼。景炀败了，魔界也彻底败了。

苍岩看神界得胜，便化作人形冲向织锦。

“我赢了。”他将织锦紧紧裹在怀里，大有一生都不愿撒手的气魄。

织锦睁开眼，费力地笑了笑：“那就好。”

苍岩见他这般虚弱，暗自算了算，竟算出织锦命数将尽。心下大恸，也不敢声张，只偷偷输修为给织锦。谁料，输给织锦的修为尽数反弹了回来，而后好容易睁开眼的织锦又是不省人事。

“青鸾在哪儿？”苍岩抱起织锦急得大喊。一名神界小兵跑过来回报青鸾在替重伤的火凤疗伤，托他捎来可续命的聚魂丸。苍岩赶忙接过那红色小丸给织锦喂下，见织锦有苏醒的迹象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只这小兵既已完成任务，又赖在这里不肯走让苍岩心生厌烦，他便说道：“你不必留在这里。”

那小兵见苍岩冷眼相对，更是战战兢兢。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将青鸾交待的事说完：“青鸾神君说了，织锦仙人的气数将尽，聚魂丸虽能续命，但……但只可留人三天性命，时辰到了，照旧要……要魂魄尽散。”

苍岩听完只直愣愣看着织锦，不知该作何反应。

22.时日无多

紫毓不知何时出现在苍岩身旁，问得此话本来想宽慰苍岩几句，但又自知苍岩对自己的厌恶因此只静静立在一旁。

“滚。”苍岩从嘴里冷冷吐出这个字，吓得那传信的小兵连连后退才定了定神去复命了。

苍岩抬头看了眼紫毓，说道：“你也滚。”

紫毓平日里睚眦必报的一个人，此刻听苍岩出言不逊却出人意料地默默忍下，只说道：“总会有办法的。我先去瞧瞧我兄长，等等再陪你一起想办法救他。”说完欲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身道：“你千万别觉得我假惺惺，我虽讨厌他，却也不想他死，何况你又那么在意他……再者他若死了，我连个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了。”

苍岩看着她点点头，半晌无言。又将织锦抱回营帐中安置下来，自己躺在他旁边安静等织锦醒来。他轻轻拥住他，用下巴不断摩挲织锦光滑的头发，就如同他们最初在一起的时光，织锦爱睡，他就极有耐心地等他起来。而如今，他有大把的光阴可以等待织锦，而怀中的这个人却等不及要离开他了。

“帝君大人。”织锦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苍岩看着织锦笑了笑：“你醒了。”

“只是醒来一小会儿，很快我就又要睡了。不过没关系，醒着的这段时间我还可以跟你一直在一起。”织锦是聪明人，自然了解此时自己处境。他心里在意得很，面上却又要做出不在乎的样子试图让苍岩安心。

苍岩眉头紧锁，“你别乱说。”再多的话也没有了，又说道：“你好好养着，我们从前说好了一直在一起。”

“聚魂丸至多强留人三天性命，三天一过我就要魂飞魄散。这些我都听见了。帝君大人，我只能陪你三天。”织锦狠心点破事实。

苍岩缓缓道：“我一定能找到办法，信我。”

织锦不理会苍岩的话重新躺下，在良久的沉默后苍岩掀开被子躺在织锦的身边，织锦侧过脸看了看他，道：“我们暂且不提这个好不好？说说以前？”

“将死之人才爱回忆从前，而你我不是。”苍岩摆出一副冷冰冰的姿态，让织锦倍感无奈，于是调侃道：“瞎说。我知道你是担心若忆起从前会更难过，不说就不说吧，那我们出去走走。”

“随你怎么想吧。你想去哪儿？”苍岩起身后将头高高扬起，这使织锦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先去看看青鸾吧。”织锦紧跟着坐起身，利落地收拾好一切。

苍岩紧紧攥着织锦的手，走得异常缓慢。织锦看他一副严肃的表情，不由得哑然失笑。

苍岩偏过头问：“笑什么？”

“没什么。”

“说来，你总是称我为帝君大人，却从未好好叫过我的名字。我……我想听听你说我名字时的声音。”

织锦乖乖唤道：“苍岩。”

“嗯。”

“苍岩。”

“嗯。”

“哈哈哈哈，苍岩啊苍岩……哈哈哈哈哈……”想说苍岩啊苍岩，如果我没有遇见你多好，死也死得了无牵挂。然而所有的话被自己的笑声尽数堵在喉头。

火凤的伤已无大碍，反倒是青鸾为了救治火凤耗损大量修为和灵力，此时连说话也提不起力气来。“织锦，不是我不想帮你，实是我爱莫能助。”

织锦安慰似地对他笑笑：“我知道的。”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苍岩将所有事务都交由火凤打理，自己则陪着织锦到处走。

最后一日很快就到了，织锦靠在桃花树上小憩，苍岩则负手立在他面前，如同初见那时，一切仿佛未变，而实际上一切都在变。苍岩真切地感受到织锦的灵力一点一点地流失，气息越来越微弱。而他只却无能为力。

“有办法了，有办法了！”青鸾驾着辆天马车急匆匆赶到。闻得此话苍岩连日来紧锁的眉头才得以有一丝舒展。他边给虚弱的织锦输送灵力，边对青鸾说道：“什么办法？”

青鸾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可知道句芒？”

苍岩见他这般模样，便急道：“别说废话。”

“你先听我说完！”

“那你快说。”

青鸾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数万年前，本来天帝之位该是景炀的，但是你姐姐和姐夫用景炀的爱人牵制了他，景炀这才甘愿退居为一方帝君。那个人就是句芒，从前他是个春神，相传他能令花草树木起死回生，织锦原身是桃花，句芒或许能够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