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烨手里举着屏幕已经发黑的手机出神，偏偏在这个时候没电了。自己刚才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其实早在易修文打电话给自己之前，方梓尧就已经打电话给他解释了那些照片的始末，和那些艺人违反规定出去的原因……

本想着就让易修文以为自己误会了也很好，对自己失望之后应该就不会再令他有之前的那种想法了吧？可是自己为什么又觉得难过……心里那么地不安？刚刚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的对不起……幸好被自动没电的手机给阻止了。

三个月后。

闵向南面前摆着个信封，他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似乎是被某个问题给难住了，思考许久。

“闵总，这是Y公司发来的新合同，你看一下，可以的话就签字。”黎烨拿着文件进来，走到闵向南跟前才发现他在发呆。

黎烨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对方才忽然惊醒般。

“啊，小烨是你啊。”闵向南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原来是黎烨进来了。他抬眼仔细地看了看黎烨的神色，他的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憔悴，眼底的黑眼圈十分明显，连带着眼镜都遮不住。

“这是Y公司发来的合同，已经看过了，没有问题，不过还是由你亲自过目一下。”黎烨想他刚才那样子大概也是没有听见的，因此又再复述了一遍。只是等他说完，他才发现闵向南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在看什么？”黎烨推了推眼镜，被闵向南看得有些不自在。

“唔……”闵向南将视线转到桌上，沉吟了一会，问道：“你和修文关系还不错？”他记得黎烨一向不怎么爱搭理修文，倒是易修文还挺贴着黎烨，记得那回易修文要走的时候还特地给自己打过电话让他给黎烨解释，总觉得这两人……

好久没被提起的名字忽然又被提起倒是让黎烨吃了一惊：“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喏，这个”闵向南举起自己面前的信封：“这是修文寄给我的邀请函，他在纽约准备了一个摄影展，希望我们能一起去。”

“哦。”黎烨没太在意，表示知道了，公司最近正忙，在Queen-six之后又抓住势头签了几个一线明星，全公司都处于一个高压运转的状态，如果闵向南要离开一阵的话，他看来又得持续加班了。

“你哦什么，小烨，我说的是我们，修文说了让我带你一起去。”闵向南见黎烨这反应，看起来又不太像自己所想的那个样子了。

“哦，那公司的事谁干？”

“下面的人干呗，说起来小烨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从毕业之后就没有了吧？”闵向南发觉的确在毕业之后的几年里除了公事要求会带黎烨一起出门外倒是私人性质上的出行很少和黎烨一起了。

“我不去了……嗯……帮我和他说声抱歉。我会留在公司，你也知道公司走不开。”黎烨将闵向南签署好的文件收起来，斟酌再三说道。

“小烨，你就是这样，到底谁说了算，公司少了你还不行了？你最近脸色太差了，天天加班也没好好休息……”闵向南知道，最近公司的事务的确多了很多，连他这个当老板的都天天在加班，不过他也看得出来黎烨的工作状态不太对劲，他一向是工作狂类型，现在简直除了睡觉要住在公司的样子，怎么能让他不担心，正好易修文的邀请函在这时候来，也算是可以给他放个假。

黎烨抬了下眼镜，说道：“的确少了我不行。”他用眼神指了指桌面上一堆闵向南还没有过目的文件：“这些，全部都由我亲自看过了才送到你手里，还有这些”黎烨又指了指另外一堆已经签过字的文件：“电脑里你的邮箱还塞满了邮件，不用你亲自回复的我已经帮你处理掉了，现在我的办公室桌上还有一堆计划和报表……”

“行了！打住，我们公司就没有一个能干你的活的人？”

“有啊。”黎烨点头，随意地道。

“那不就完了，让他来干！”闵向南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原来黎烨每天要做这么多事，自己都没有注意，都怪他做事一向完美，害自己都没觉察出来。

“哦，那你留下，我放假吧。”黎烨说道，把文件放他手里，然后开始交代：“我桌上正中那几分红色的文件是和秦氏地产的合作案，有些内容是比较机密的，你看的时候注意，有需要的话给法务部的人打电话，一些条款不能让别人钻空子，还有最近刚签的那几个艺人都来头不小，他们的发展计划下面的人已经做好了，你看一下，还有我们公司这季度的财务报表，刚刚财务部发给我的，还没有看，你也顺带看了吧，还有……预算……”

闵向南被说得一阵头晕，面色有些难堪，黎烨这么说，摆明就是呛他。

“你别说了。行了……服了你，怎么感觉你比我重要得多啊。”

“你说呢？”黎烨瞥了他一眼，闵向南要是真做起这些来肯定也能做好，不过黎烨知道苏诺刚刚结束拍戏回来才两天，闵向南的心思都飞到苏诺的身边去了，哪有心思管这么多的事。

“唔……不行，我想一下……”闵向南开始考虑找个人给黎烨分担一下事务，要是黎烨真倒下了，这些事都压在自己身上，自己岂不是很难过？本来他的事就已经很多了，最近小诺刚回来……都快没时间陪他了。

“苏诺不是刚回来么，你还是好好陪他吧，你带他去看摄影展，这里的事就交给我来做。”黎烨擅自决定了，便拿着东西打算离开。

“可是小烨……你已经很久没有放假了，我觉得你最近脸色……”闵向南有些担心，虽然黎烨的提议是不错，可是作为黎烨的死党让他留他一个人在公司自己出去玩倒真的是过意不去。

“别可是了”黎烨理解地笑笑，然后提议道：“不如这样，这几天我帮你顶着，等你回来给我放个大假，我的确是有点累了，想休息一阵。”

黎烨除了想给闵向南和苏诺制造一起的机会外，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毕竟自己也没有想过要再和易修文牵扯上什么关系了。

16.

美国纽约，摄影展会场装饰得别具一格，以红黑色为主色调，而在会场的最尽头则是与本次摄影展同名的一组作品，那一面墙被打上了光，黑色的墙面上挂着一幅由几十张照片拼出来的巨大照片，成为这次展览最瞩目的作品。

闵向南和苏诺到的时候正是上午，来看展的人已经不少，易修文的个子即使站在一群欧美人中间还是显得很出挑，因为在出门之前就跟易修文有过联系，易修文在他们一到场就发现了他们。

“向南哥！”易修文朝闵向南挥挥手，往门口走来。

“向南哥、苏诺……”易修文跟他们两打招呼，眼神却不自主地飘向一边，似乎在找什么。

苏诺一下子就发觉了易修文不寻常的举动，问道：“你在找什么？”

易修文没有见到预想中的人，本来愉悦的心情一下子就冷静下来，还觉得有点失落，但是在闵向南和苏诺面前，他又提起精神，道：“没什么，刚才有个朋友说跟你们差不多时间到，我只是看看他到了没。”易修文笑笑，示意苏诺不要太在意，然后又很随意地问道：“黎助理呢？怎么没有一起来？”

闵向南无奈地摇摇头：“小烨说公司太忙了，而且不愿意做我们两的电灯泡……”他拍了拍易修文的肩膀：“上次的事我跟他说过了，他也是看见你和我们公司艺人的绯闻照片一下子上火，后来小烨把那件事压下去了，方经纪人也跟我解释过了，小烨也知道的。”

“嗯……”易修文点点头，黎烨没能来他的确是失望，本来想让他看的东西……易修文只能苦笑了下，道：“向南哥你带苏诺先进去逛逛，我得去招呼下一些朋友，一会找你们。”

易修文指了指远处走来的几个人，朝那边挥手。

闵向南自然是知道这些应酬的，也不打算打扰他，拉着苏诺的手往便会场里面走。

每一幅作品前都聚集了不少人，有些在小声地探讨，有些则是在仔细地欣赏。

闵向南走过这些摄影作品时也不得不感叹，同样是用眼睛在看，易修文似乎就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镜头捕捉的每一个瞬间，都触动人心。

他和苏诺顺着长长的走道一路看下去，墙底的色调有红色渐渐加深变为黑色，最里面的一整面墙是易修文单独的一组摄影作品，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已经围了不少人，从远处就看到那组作品的名字，用暗黄色的灯光打在黑色的墙面顶端，那是两个大大的英文字母HE。

在围观的人群里面忍不住有人开始猜测这两个字母的意义，他们猜想这或许是个人名，或者单独指那一个人，或者正如那组巨大的拼图般的摄影作品呈现出的一样，是指男人或是男孩。

闵向南和苏诺越是走近就会听到越多的评论，直到他们走到那一组照片的面前。

从整体上来看那是一个男人的裸体背影，腿部、臀部、腰背和颈部的线条简直浑然一体，流畅优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脸部的部分完全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半的耳朵，让人对那个身体的面部充满了遐想。

而再走近一些，就会发现，这并不是一张完整照片分割出来的，而是用许多张不同部位的照片拼起来的。

闵向南也被这幅照片给震惊到了，怎么说呢，第一眼看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一些熟悉，但是仔细再看又想不起来，而且另易修文拍出这样照片的人，必定是很喜欢吧？连他都能感受到那照片里快要溢出来的情愫。

苏诺也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照片，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这个人不就是……看来之前他在星辰街看到的那两个人也是他们两没错。

“小诺，要不回去我也给你拍一个？”闵向南忽然有些羡慕易修文，苏诺总是嫌弃自己太过大条，又没情趣，他这可是赤裸裸地示爱啊，特别是赤裸裸到连他这个神经大条的人都能看出来了。

“你拍出来的那是艳照门。”苏诺回了句，眼睛没从画上移开，用手肘顶了下闵向南：“你把这个拍下来，带回去给黎烨看看。”

“啊？”

“你不是说过修文也邀请黎烨来看了么？这么棒的作品，既然他没有来，那你就拍下来给他看看吧，我觉得……他应该会看懂的。”苏诺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忽然就轻了下来，思绪也开始飞到别的地方，黎烨对闵向南的那点心思……或许闵向南不知道，但是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只是他自己又遇到过黎烨和易修文在一起，特别是那天在他们家吃饭的时候，两人的互动……

“对对对，我还是给小烨拍下来，没有现场震撼那绝对也是能看出点啥的，哎，修文真是，秀恩爱，我可怎么办……”闵向南拿出手机照了几张，又想到什么似的对苏诺说：“你真不要我也给你拍个这样的？”

苏诺仰天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我怎么觉得看着这么眼熟啊……”闵向南拍完照顺便翻了翻，越看倒是觉得越眼熟，总觉得好像是自己认识的人，可是真让他想，他又想不起来。

易修文刚招呼了些熟人，刚刚才空下来，一路寻进来，才发现闵向南和苏诺已经逛到了最里面，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看出来……不过自己花了很多心思，做得十分隐晦，他偷偷观察了一下，好像两人都没有发现。

“向南哥，你们原来在这里。”易修文走到闵向南的一边，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那幅作品。

“修文，你跟哥说实话，你是不是在秀恩爱！”闵向南抬起手就往他肩上一勾，开起玩笑来。

“哪有，向南哥你想多了。”易修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虽然别人看不出来这幅照片是谁，可是自己最清楚那到底是谁。

“啧啧啧，看来是没得手。”闵向南也不为难他，倒是让他有点吃惊的是易修文居然也喜欢男人：“你喜欢男的？”

“嗯。”易修文大方地承认，认识向南哥的时候还小，那时候都没有过多的涉及这样的问题，再后来他和向南哥联系少了就更不会提这样的事了。

“那你这是……”闵向南意有所指地指了指那幅照片，笑得有些邪恶，苏诺看见他的表情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个白痴，恐怕他们三个人里也就他不知道那张照片到底是谁了。

易修文想到黎烨没有来，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切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心中不免又失落起来：“我让那个人能看到的，可惜……”可惜那个人不愿意来，似乎还要跟他划清界限。

“丧什么气啊！”闵向南手臂又用力了些，垂挂在他肩上的手拍了拍：“你都为他这样了，还怕他看不见？”

易修文觉得他说得对，既然黎烨不愿意来见他，他本来也是打定主意要回去的，只是时间的问题，一想到这里，易修文脸上又浮起笑容来，正好被闵向南看见，忍不住又叹气起来：“修文你这么高段位，害苦了我。”说着还冲苏诺挤眼睛。

终于被好脾气的苏先生狠狠地拍了一下。

晚上十点，整个东华娱乐就只有黎烨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黎烨将手里的一份文件码好，放到一边，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连日来的睡眠不好让他的精神一直很紧绷，天天加班的工作强度让他的身体也似乎到了临界点。

他拉松了领带，靠着椅背长舒了一口气。

自己也意识到最近的工作强度太大，似乎快要撑不住了，只是也不怎么想回家，呆在公司里面至少还能让自己有些事情干，不用脑子空荡荡的不知道干什么才好。

从易修文离开以后自己也很久没有单独去喝过酒了，黎烨看了看手表，十点，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去喝一杯，然后……找个好对象纾解一下……

他的确那么做了，黎烨开车去了WINGMAN，还是找老位子坐了下来，点了几杯伏特加。

如果不能找到合适的对象，至少还能大醉一场睡个好觉。

几杯酒下肚，黎烨开始感受到酒精在自己的身体里游走，意识有一点点模糊。

“咦，是你啊，好久没来了啊。”董乔，也就是易修文的学长，对黎烨好久没出现之后又再次出现感到惊讶。

这不是让学弟带走的那个常客么，还以为……

黎烨对这个人有印象，他记得这人似乎是这家店的老板，便举起酒杯点了点头，细长的眼睛有些迷离：“的确有段时间没来了。”

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好像还是和那个……易修文一起？

黎烨的整个动作都停止了下来，心脏在无形中被重重地击打了一下。

好吧，自己又开始莫名奇妙地想起些莫名奇妙的人了。

闵向南呢？他开始问自己，你不是喜欢闵向南么？

是啊，他自己不由地主地点头，还是喜欢……可是，好像又没有那么喜欢了……

黎烨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脑中迷迷糊糊地又冒出一个声音来，那易修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