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人我的劫 下——棠心雪
棠心雪  发于:2015年0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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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到了春水桥这边,梁云飞看到那河面上的美丽的画舫楼船来来回回,把整条春水河都占据了,河里传来女孩子的莺声燕语和男子的抑扬顿挫的声音。这春水桥长上百尺,足够两辆马车并驾齐驱而过,是官府筹资建的。

梁云飞才走到桥头,就看到桥的那一端江文帆推着江舟君走来。他赶紧回头对朱叶说:“帮我买扎河灯,只要荷花的。”朱叶得令转身往回走,刚才来时的一路都有河灯卖,不过梁府平素往来的是石狮路的那一家,得转两条路才行。

江舟君恰好也到了桥中心上,也看到他了,不过两人脸上都很平静,只有江文帆和小沐阳的表情是欣喜异常的,小沐阳开心地向他们摇着戴在手上的铃铛,江文帆也向梁云飞招手,快速地推着江舟君过来,在梁云飞面前刹车停住,叫道:“太巧了!在这里遇见你们!”

小沐阳也叫着:“哇哇!”手上的铃铛还是响不停。江文帆惊喜地说:“好可爱的小孩子啊,云飞哥哥,不要告诉我他是你儿子。”江文帆跑过来从梁云飞手中抱过小沐阳,逗他开心。

梁云飞说道:“我弟弟。”

“你就好了,可惜我娘不愿意再给我生一个弟弟,不然,该多好玩啊!”江文帆羡慕而又惋惜地说道。

梁云飞勉强笑笑,“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怎么都不带一个家丁的?”

“到处走走,没事的,有我在,能出什么事!”江文帆看小沐阳长得漂亮亲了好几口,不在乎地说道。

“文帆,你和他们一起玩吧,我自己过去逛逛。”江舟君说着就要转轮子走,梁云飞挡在他的面前,他换了个方向。

梁云飞的手在不知觉的情况下拉住他的轮椅,江舟君走不了。两人心里都在开展着拉锯战,但谁也不肯服谁,一个心里纠结得跟麻花绳一样,一个心里恐惧得像是遇见了鬼,他们都在试图克制着自己,不让对方发觉自己的情绪。

“你的手……”江舟君面无表情地说,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江文帆抢了小沐阳最后一口的兔子绵糖,小沐阳气的大哭起来,他不会哄孩子,便把小沐阳还给梁云飞抱。梁云飞哄了小沐阳两下他就不哭了。江舟君已经走出了几步远。

忽然听得附近有人喊救命,声音的来源是在他们右边的一座邻水房子的后面,有一条小巷子可以通过去。江舟君犹豫地停住了,他们也听到了。梁云飞把小沐阳放到江舟君的腿上说:“看着他,我去去就回!”江文帆也想跟去,被江舟君拉住了。

梁云飞循着声音跑去,在巷子的拐角处,看到了两个男人被一个叫花子反手绑着,嘴里塞着破烂布条,正被那个矮小的叫花子强拖着走。梁云飞跑过去一脚就踢中叫花子的后背,叫花子没摔倒,旋转过身把腰上的一根光滑的棍棒拿出来打向梁云飞,梁云飞拳脚还行,挡了几招,这叫花子看起来瘦得像个干尸,力气武功了得。

那两个男人“呜呜”地发出声音,梁云飞一侧头,他们的腰上有剑,赶紧地抽出来和叫花子对峙。叫花子看到梁云飞有剑,也没继续纠缠,跳墙逃走了。

“没事吧你们?”梁云飞把剑插回去,把他们口中的布条拿出来,真的很臭,肯定是从叫花子身上撕下来的,替他们松绑。

两个男人得救了拿出布条后松了一口气,他们朝地上吐了好几口口水,还是很臭,都想反胃了。梁云飞看他们身段娇小,猜测应该是和江文帆差不多年龄的孩子,说道:“小孩子出来应该有大人的陪伴,不要冒冒失失地跑到这种行人稀少的地方,很危险的,下次注意点!”

两个男人抱拳谢道:“多谢大侠的救命之恩,我们感激不尽!”

这月色也把这条偏僻的巷子给照亮了,朦胧月色中苏晓寒认得出眼前这个救了他命的人就是清明那日在蹴鞠场上大显身手的梁云飞,那个帅气得让她有些挂念的人。

这声音怎么像是吃着东西时发出来的,梁云飞看了看这两个人的秀气的脸,这两张脸长得还是挺周正的,这小巧的嘴巴里面应该藏不了什么东西,不过这声音实在是让他有些受不了。他说道:“我们快走吧,我带你们离开这里。”苏晓寒主仆二人尾随他离开了巷子。

江文帆他们看到梁云飞安全地出来了,都把焦急的心放了下来。小沐阳不安分地在江舟君怀里动来动去的,一看见梁云飞就双腿蹬着要他抱。梁云飞走过去把他抱了起来,亲了好几口,说道:“我的乖孩子,有没有乖乖的啊?”

这里灯火通明,他们也看清了眼前两个男人的样子,两个男人穿着一身富贵的白衣裳,头上戴着一顶圆帽,肌肤白净,明显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江文帆看他们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出来。

苏晓寒的眼睛一直看着梁云飞怀里的孩子,想道:原来他已经成家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心里面出现了被硬物阻塞的难受感。她的婢女青烟怕被识破身份,暗中地捅了捅她,苏晓寒反应过来,对梁云飞说道:“大侠救命之恩,我兄弟俩改日定当报还!我们有事还是先走一步了。”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点,记得下次不要独自走去那些偏僻的地方!”梁云飞叮嘱他们。

“云飞哥哥你好厉害!救了两条人命欸!”

“那我们先走了!”江舟君礼貌性地说道,他摇着轮椅走掉了,他的直觉告诉他刚才的两人一定是女子,不过梁云飞这么粗心的人是不可能发现的。梁云飞,江舟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天上,一束束一簇簇的烟花在天上绽放,光华璀璨,把整个扬州城的上空照亮,染成各种色彩,一团团盛大的烟花像是一柄柄巨大的伞花在夜空开放,像是成群的萤火虫在夜空中翩翩起舞,像是无数条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从夜空中划过,千姿百态,光彩夺目,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他们之间曾经美好的过往就像这一闪而逝的烟火,有着短暂的光辉灿烂,却也是终究要走向黯淡,灰飞烟灭,这就足够了,何必要不死心地去捡拾那些触不见摸不着的灰烬呢。

断了才是对的,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没谁会离不开谁,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执迷不悟,江舟君想起义慈来,找他开导开导是不是忘记就变得简单了?江文帆在他的身后心里面抱怨着,干嘛老是和云飞哥哥吵架,舅舅的心胸也太小了点,比女孩子的还小,就像他的饭量一样。看到那漫天的烟火,刚才的坏心情一扫而光,直和那烟花一样,心花怒放了。

梁云飞一直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烟花的光彩映在他的眼睛里,流光溢彩,星光点点,他不舍得眨眼,他们之间,每一次的离开,都是他目送着他的背影,这一次,也是一样。

他教小沐阳摆摆手说:“舟君哥哥再见!我们会再见的!”小沐阳懒得理他,直接含住了他的手指不放,当糖一样吮吸着,好奇地看着天上的烟火。

朱叶也回来了,他把一大包袱的河灯搂在腰间,他说道:“公子,这是我从徐记灯铺买回来的荷灯,让您久等了!”

“不碍事!这里太嘈杂了,我们找个地方把灯放了吧!”

梁云飞过了春水桥,沿着河一路走过去,都是笙歌鼎沸游人凑集的,直到走到了那座小石桥那里才安静些,不过还是有十多对的夫妇恋人在附近玩闹。小石桥是他们两见面的老地方了,桥上面点着三对灯笼,有心人还在两头的柳树上系了些彩带。小石桥下的水面也是漂浮着一些人祈福祭念亲人放的河灯,各色各样的都有。

梁云飞让朱叶抱着小沐阳,走到一块平常人家蹲在这里洗衣服的大石板上,把荷灯拿出来,一一点燃,放到水里。那些荷花灯一朵接一朵地开在水面上,与真正的莲花无二,它们一盏一盏地飘游到河中心,与其他的船灯包子灯菊花灯混合在一起,交相辉映。天空一朵朵的烟花开在天幕上,金菊怒放,牡丹盛开,火树银花,昙花一现,七彩满天星,蒲公英飘雪……水里面也绽放着同样的烟花,河上河下都闪着梦幻迷离的光芒。

梁云飞对着这些河灯心里面在默默地祈祷,祝他的父亲一路走好,这么多的河灯,这么亮的烟火,足够照亮您前进的路了吧,你要是找不到我娘,那你也不用想着能投胎转世了,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水中倒映着一轮圆月,暖暖的明黄色溶入人心,梁云飞伸手去捞,手一碰到水这月亮就起了皱纹,他把双手放在水下想要捧着,他微微一动,这月亮就分成了破碎的几半。从古至今,有谁真正地拥有过月亮?嫦娥没有,玉帝佛祖没有,皇宫里的九五之尊没有,有些东西,不是你想拥有就有的,除了珍藏在心中,别无他法。梁云飞不想表现出悲伤,放完河灯一小会便站起来带小沐阳回去了。

那晚的灯火彻夜不熄,天上的月亮就像玉琢的圆镜一样照得人心醉,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梦幻般的暖黄月色中,但是沉醉不是永远的好事,要想活下去,就得打破幻境,迎接黎明,在现实的白昼中清醒着去争取希望的生机。

60、医馆

“大夫,我这几天肚子有些不舒服,你帮我看看!”一个上了年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捂着肚子说道。

“把手伸过来我帮你按按脉,不是,垫枕在这里呢,你看的到吗?哦,你眼睛有点花啊。不是,这是我的手,别怕,我不会占你便宜的,手不要都缩在背后,拿出来,来来来,放这里,对了,就是这里!阿婆,你还真是娇羞!”

“大夫,行行好,我孩子的手指在流血呢,你快过来瞧瞧,这孩子的痛得脸都苍白了,我家三代单传,你再不过来我家的唯一命脉就没了,你怎么对得起我家的列祖列宗呦!”一个腰宽三尺的肥胖妇人擦着眼泪叫道。

“只是食指有一道小口子,出了一滴血,不碍事的,他脸上全是白粉你怎么不帮他擦擦?”

“大夫,快过来,我走不动了,我的身上全是血,我的脸上在流血,我的手在流血,我的肚子在流血,我的大腿在流血,我的脚在流血,还有我的额头,我的血从头流到脚,这血把我的力气都流完了,我没有太多的力气了,但是,我的生命依然是顽强的,你有没有看到,我从衙门一路走到这里来,我在路上作了一幅画,你会看到的,那是我用生命做成的画,我的精神不会就这样崩溃,我的世界不会就这样倒塌,我的意志不会就这样瓦解,我仍然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对青天大老爷说,我的忠心,天地可明!日月可鉴!还有你,大夫,你也能帮我证明我的忠心,大夫,大夫,你快来拯救我这个百年难出的勇士,大夫,大夫……”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酒鬼奄奄一息地爬上仁世堂的门槛。

“这么重的染布味道,大哥你掉入染缸了吧?”

“……”

仁世堂里熙熙攘攘的,前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这门槛都被踏破了,凹凸不平的,总有那么的几个人在进来的时候没注意踩不稳跌个跤,又增加了点药钱。

这仁世堂各色人等都有,短褐布衣,文人墨客,商贾匠役、富翁显宦、剑侠术士、帮闲梨园……不分贵贱,无论人种,无论你是富贵得金牙满嘴还是贫穷得一米难买,到了这里,你就是一条没有性别的生命,你的死活都掌握在大夫的手里,所以,你得遵照医馆的规矩,排队看病,排队领药。

“这仁世堂这么热闹每天得赚多少钱啊?”阿伏推着铜磙在铜碾槽子中来回碾压干贝,看着这几乎把医馆挤满的人感慨着。

江舟君把捣碎的茯苓粉倒进一个药罐里,再抓起一把的干茯苓放在铜捣药钵里,拿起手中的铜杵敲一下阿伏的头,阿伏疼的双手抱住了头,江舟君说道:“怎么说话的?你应该说‘这仁世堂这么热闹每天得救活多少人啊!’,说话没文化没知识的,真是丢了你家主子的脸!”

“少爷,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这种习惯不好!”阿伏咧着牙吃痛地埋怨,这铜杵怎么这么重!

江舟君透过密集等待在药柜前等待的病人看过去,白士杰正坐着和一个中年妇人诊脉,他眉头微皱,薄薄的嘴唇抿着,一副专注认真的模样,周围喧嚣的声音都入不了他的耳朵,他的视线在那位薄施粉黛的女人身上来回端详,他让妇人换了只手,手按上去切脉,这时他闭上了眼睛,是在思索着什么,然后拿起一枝羊毫熟练地在笺纸上写着药方,放在一沓方子下面,用镇纸压住,微笑着安慰了妇人几句,让妇人在一边的长凳上坐着等药,接着传唤下一个病人。

他的眼光感受到江舟君的视线,侧过头来微笑着朝江舟君轻轻点了一下头。

江舟君装作没看见,把目光投向门外。今天的日头很好,阳光暖暖,微风吹拂,约了白士杰出来,没想到本是想来看看这仁世堂的白士杰却被病人抹着泪留了下来,没办法,江舟君和阿伏也被迫在这里做苦力活。那去孙府出诊的老大夫都几个时辰了都还没回来,白士杰也脱身不开。

手腕酸涩得很,江舟君还在观望之际,看到门外进来了一个人,他长得很硬朗,脸部线条坚硬,身板厚实威猛,分明就是梁云飞的侍从朱叶。他一步跨过门槛,那双锐利得像只鹰的眼睛扫射过来,眉头压着眼睛,略带着凶狠的意味,过了门槛,眉头舒缓,他的眼神又平静下来。

江舟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一瞬间的眼神,带着凶狠,就是那夜吹燃火折子打量他的黑衣人,他的心咚咚咚地快速跳动起来,不是的,怎么可能?可是刚才的那个眼神一举将他击中,他身体的反应已经告诉他了,江舟君愣着,手中的铜杵掉落到地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医馆里的声音都静了下来,他们好奇地看着这边。

朱叶的眼神又看过来了,江舟君赶紧地弯下身子捡起铜杵,他的眼神好可怕,江舟君浑身起了战栗,他不敢再抬头看过去,又一次地被人瞩目了,有些认出他的人已经在窃窃私语了,江舟君握住铜杵,大力使劲地捣着,他的心跳的好快,他本来就认定这件事是他做的为什么心里面还是感到撕裂般的痛楚?江舟君把袖子捋起来,他咬着牙齿集中注意力,拼命地杵着,他想要忘记自己的心跳,他杵地很快,几乎盖过了他的心跳,仁世堂里面变得安静了好多,那些人都在小声地说着话,只有捣药的声音清晰地回响着。江舟君的汗一滴一滴地从鬓角流下来,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阿伏担心地问他:“少爷,你没事吧?”

他回顾四周,没发现有什么熟人和奇怪的人,可是少爷的反应是怎么回事?自从参军回来后,少爷的所作所为是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情绪好善变,行为很不正常,几乎都变了个样子,从前好像是晴朗的天气,现在动不动地就阴云满天,做什么事连阵风都不带的,真让人不解。

这些街井世人又在议论他了,阿伏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那双小眼睛睁得老圆老圆的,那些声音才小了点,但是还没消掉。

江舟君的手还在机械地上下动着,他的手早已麻掉,他还浑然不觉。那些茯苓被捣成了粉末,细碎的白粉被铜杵上下震动地洒出来,沾到了江舟君的鼻翼上,他出着汗,头放的很低,茯苓粉就和汗珠粘在了一起,脸上都脏了,甚至他的眉毛、眼睫毛都变白了,他都毫不知觉。

阿伏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忧虑地看着他家少爷,这时老大夫回来了,后面跟着两个年轻的学徒,那些等待看诊的病人们都热情地问起好来。

老大夫年过花甲,精神劲很足,和年轻人没什么两样,皮肤也只是眼睛和脖子周围起了些小皱纹而已,看得出他的身体很健康,嘴角总是笑着表示他的心态很好。

他回应了大家的问好,慈爱地看了看他最得力的弟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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