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换来裴兰清一丝不自在,也换来一旁谢楼奕的不满。
夏叶瞧着他们的脸色,连忙换了个话题。
“那裴神医还记得京城那个中了奇毒的方家少爷吗?他们寻到风沙渡来寻你问解药呢。”
“他们啊,我自然记得,我去大漠寻紫光草就是为了给他们配解药。”
“那……”
这一回,夏叶可不敢贸然开口问出不妥当的话来。看这情形,把裴兰清给请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了。
“把纸笔取来,我把药方写下来,就劳烦你把这带给常舟为他们配药吧。”
听了这话的谢楼奕便亲自去取了纸笔过来,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
“这里两个方子一个是治方越的,还有一个是治他身边那个侍从的。”
“我知道,是那个同样中毒的晏傕。”
裴兰清点了点头,觉得说了这会儿话有些疲惫了,谢楼奕便上前扶着他躺了下去,把一干人等都领了出来。
待进了自己的帐篷,夏叶一反常态,掏出刚才裴兰清交给他的药方,仔细看了起来。
见夏叶那认真严肃的神情,宁公予也警觉起来,掀开门帘瞧了瞧,见没有人守着他们,赶忙挤到夏叶身旁,小声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药方有问题?”
夏叶点了点头,指指药方上的几味药,轻声说道,
“嗯,当时他写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原以为是我学艺不精看不明白,但,现在,我明白了。”
“什么?”
“裴兰清传了信息给我们,这几味药按其意解释过来,是告诉我们,战事五日起。”
宁公予反复瞧了几遍,也终于看明白了,
“这消息应该是准确的吧。”
“看他和谢楼奕的相处,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不普通,裴兰清不是叛国而是为了其他原因留在谢楼奕身边的。所以,这消息可信,我们要赶紧回去了。”
对于夏叶所说的不普通的关系,宁公予并未明白,独独对着这战事将起这消息眉头紧锁。
“那我们今日就离开吧!”
“只是太快急着离开会引动他们的疑心,我们等再见过一回裴兰清再走,最迟明天一早离开,希望到时候谢楼奕不会拦着我们不让走。”
“他凭什么?”
“凭战事将起,凭他是领兵将军。”
两人接着都沉默了下来,只期盼不要让这担忧变成真。
夏叶想了想,还是决定过一会儿亲自监督煎药然后送药,再碰一碰裴兰清,看能否提点一二。
于是,午饭前,夏叶踩着点跟着谢楼奕又去见了裴兰清,说再看看裴兰清恢复得怎么样,不过这理由实在有点不伦不类,裴神医自己还能不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夏叶觉得更是有理由早些离开了,只是该用怎样的方式不那么突兀地提出来呢?
好在心思灵巧的裴兰清看明白了夏叶那意味深长的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
“你说方家少爷头痛发作得厉害?”
“是呀,所以举家搬到风沙渡希望能早些寻到解药。”
“唉,我当时在大漠里迷了路,若不是遇上楼奕,怕是就要丢了性命了。”
说着,眼神柔和地看了看谢楼奕,换来谢将军撇开头去。
裴兰清笑了笑,才又接着开口,
“那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毕竟我突然失踪这么久没有任何音讯联系,对他们也甚是愧疚,早些回去早些治好他们,给我个回信,我也好放下心来。你说是吧,楼奕。”
“嗯,那就让他们早些离开吧,现在就走。”
毕竟离开得晚了,有些事情一目了然就瞒不住,他也就不会冒着风险把他们送走。
夏叶心内一喜,连忙道了谢,回去整理行李。
裴兰清看着夏叶离开,才和谢楼奕说起话来,
“我知道此战是王上的意思,你是鞑鞑国的将军自然是不可能不从的,这次你能愿意在战前放他们离开,我知道你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所以还是要谢谢你,只是,大夏终究是我故乡,战事一起,遭受灾难最多的还是大夏的百姓,我若说希望你能少些对平民百姓的杀戮,你能听进去吗?”
裴兰清越说心里越没有底,他毕竟不那么懂朝廷上的事情,谢楼奕一边听着,神情闪烁,若是两国之间一直和平相处,他和裴兰清之间就没有什么隔阂的,但,这战事一起,他身为将军,就有无法撇开的责任。
谢楼奕不能说他没有一点抱负,但经历了这次裴兰清莫名其妙的中毒事情,他心里也开始有了其他的考量。
“王上计划内的事情,我必然会认真执行,至于其他,没有命令,我自然也不会妄动。”
言语中带着谨慎的意味。
内乱不休,打什么国战!当他谢楼奕真稀罕这先锋将军?把主意打到裴兰清的身上,是触动了他最大的利益,这便是最大的变数。
“我,我便不随你出征了。”
裴兰清不想看战场之上的血淋淋,谢楼奕明白,但是他更不愿意裴兰清一人留在边城成为制肘,
“这次,你得跟着我去才会安全。”
裴兰清略一思索,讶异地问道,
“我中毒当真是因为你?”
谢楼奕沉重地点点头。
“那,我跟着你去。”
十七
小五一路喘着粗气奔进了方越办公的书房,把端着茶水出来的小玉撞了个正着,换来小玉一通抱怨。
“少爷少爷,不好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小五没去理会抓着他理论的小玉,朝着椅子上坐着的人喊道。
方越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慌乱跑进来的小五,不解地问道,
“你不是陪着殷公子在城里逛着呢?是他出事了?”
这真要说是什么事情,小五又不知这事情该如何说,想着方越对晏傕一直以来都是挺好的,只能换个法子来说,
“那个,殷公子去城西找了晏掌柜,然后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那晏傕哪里打得过那个殷广兰!
“你们不会把他们拉开吗?等着来找我救场还能来得及?”
方越心头大怒,把手中的笔重重拍在了桌案之上,站了起来,
“呃,这个,殷公子身边的小君在那里劝着呢,我们下人都不敢动手啊!”
“蠢!赶紧带我过去。”
“诶!”
小五连忙起身带着方越往城西赶,一路上方越都是板着个脸,心思转了几圈,那个殷广兰不是说他和晏傕如何老相识关系好吗?打起来?这得是什么事情能让好脾气的晏傕和他打起来?又想起那殷广兰身边的小君,突然一个激灵,一个莫名的想法涌上心头,让他更是不安起来。
“他们到底是为何打起来的?”
方越撩开马车门帘,对着坐在车夫旁的小五厉声问道,
“啊……这个……”
看着小五那窘迫的表情,方越愤恨地把门帘甩了下来。
就这模样,他猜得肯定是八九不离十。
“把车给我赶快些!”
等感到店铺里,外面的大门半掩着,有个小伙计在门前向前来的顾客弯着腰一个个说着抱歉,今日店铺有事暂且打烊,就看到方越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东家你可来了啊!”一副大松了口气的样子。
“你继续在外面守着。”
方越说完,便踏进半掩的门内,小五赶紧上前带路。
只是院内哪里嘈杂,一听便是,也用不着小五带,方越大步上前,闯入那一屋的闹腾,带来呆愣的片刻。
方越眼睛在屋内转了一圈,殷广兰拽着小君挥着拳头,晏傕这拉着殷广兰的手臂往外拽,其余众伙计则在旁边围了小半个圈,一副想上前帮忙却不知该如何出手是好的模样,见到东家来了,赶紧散了开来。
殷广兰觉着气氛不对,抬头便瞧见方越铁青着脸站在面前,便松了那扯着小君的手,乘着身旁晏傕不备,猛地上前扑倒了晏傕亲吻起来。
那刻意上瞟过来的得意神色看得方越那是一肚子火腾地上来。
晏傕见上半身被压着反抗不能,又见方越在一旁,气急地伸腿踹过去,殷广兰因痛不由松了力道,方越见状,上前弯腰一把拉起痛得龇牙的殷广兰,狠狠推到旁边椅子去,晏傕乘机爬了起来,站退到一旁,也没有心思去整理被拉破的衣服,抿着唇,一声不吭。
方越深吸了口气,才开了口,
“你们全部退出去,派个人去请大夫过来,把门关上。”
伙计们听了,赶紧奔出去,小五瞧了瞧,见晏傕不动,连忙上前拉了他一起出去,然后把门给带上。
方越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小君,伤势不轻,不由开口说道,
“你自己的人也被你打成这样?他是犯了什么事惹到你?”
殷广兰呲笑一声,
“你倒是会避重就轻。”
“我府上的事自然会问我府上的人,现在殷兄是在方家做客出了事,我还是该先处理好。”
“唉,其实只是些私事罢了,我家小君看着那晏傕和我好,这嫉妒心就起了啊!”
漫不经心的话却带着刻意的挑衅,方越忍着没去理会,只是说道,
“不过是个下人,有什么好气的,你看不惯他这样,便把他卖了去,何必留在身边惹自己生气。”
殷广兰闻言,眨了眨眼睛,这句话刚才晏傕也是有和他说过,不论内里的意思是什么,但这样的默契,让他看着更是不爽,不由狠狠道,
“卖了?那不是便宜他了?他敢离开我一步看看!”
方越听了,反倒安心了些,半笑不笑地应道,
“那是,毕竟,他的主人是你。”
说完,便把晕在地上的人抱起来放到一旁小榻上,行动间,或是因为碰到痛处,小君呜咽一声转醒过来,见一屋子人都散了,只有他家主人和方越在,不由松了口气。
“我派人去请了大夫,你便在这等等吧,我出去看看。”
小君见方越要走,连忙拉着他衣袖说了一句,
“这事不是晏公子的错。”
“你!”
殷广兰听了怒火三丈,方越倒是沉稳地点了点头,离开得干脆。
有什么事,他会亲自问过晏傕的。
因为方家和常舟是熟识了,所以一请大夫就是去请了常舟来,都在城西,人也来得快,进了店,就被拉去看晏傕,在过道上正遇上方越,便开口问道,
“晏傕的毒又发作了?”
方越摇了摇头,
“不是,是一群下人打群架罢了。”
“噢,我明白了,晏傕这是劝架不成反被打了吧?”
常舟了然地点点头,方越也就默认地“嗯”了一声。
等进了屋,一干人等径直把他推到晏傕面前,方越跟在后面,在晏傕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只默不作声地看着。
常舟检视了一下伤口,果然是掐来打去的痕迹,
“都是些皮外伤,最多也就那些青紫瞧着严重些,不过也没什么了。”
“麻烦常大夫了,我的伤势确实没什么,倒是有另外一人伤得不轻……”
说着,晏傕有些犹豫地看向方越,
“还在那个房间。”
“嗯。”
见方越回了他,晏傕揪着的心也略为放下一些了。虽然也没有再言语,气氛却也没有那么尴尬了。
等到常舟被人带了出去,房间只剩下方越和晏傕之后,晏傕也终于有了勇气直视方越,
“我应该向你解释一下。”
“好,我听。”
直视那依旧澄明的眼,方越忍受着愈加强烈的头痛,但是,他却不想离开,连移开视线也不愿,只是静静地听着晏傕轻缓的话语。
“这些事情在你失忆之前是都知晓的,我原本便是在殷家卖身为仆的,只是若只是为仆,我也不会在后来变成方家的人,殷广兰,他有断袖之癖,他买下我,就是对我有想法。”
说到这,晏傕停顿了下来,那些回忆毕竟不是多么美好,心也跟着苦涩起来,那时的他以为他会就那么死在了殷家,但是……
方越可以看见晏傕破碎的情绪,不由伸手上前,抓住了晏傕的一只手,这一握,也让晏傕重拾了勇气。
“但,我在十五岁那年进了方家后,便和他没有任何瓜葛了,他,也不过就是那种抱着得不到便是最好的这种想法的人。”
“嗯,我知道你也看出来了,关于小君对于他的重要性。”
“少爷竟然也看了出来实在不简单,可惜偏偏当事人自己却一点未察觉。”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我们最多给些提示,却是管不了太多,何况,他曾如何对你,这事情没有找他算账,已是我们最大的让步。”
“哈,少爷当真一点不嫌弃晏傕的过往?”
说完这句晏傕把头偏到一边,他不想那么快面对方越将要做的决定,只是,半晌却没有等到方越任何的话语,倒是抓着晏傕的那只手愈加用力,那力道重得如同要捏碎他的手骨一般,让晏傕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等赶忙回过头来看时,只看到方越一双眼定在他的身上,似在向他述说着眼睛主人的坚定,而额头却是已经布满了汗珠,晏傕大惊地站了起来,拉扯着还紧握的手,不由痛呼一声,这样一声也把被疼痛夺去一半意识的人回了神,紧抓的手终于松开了。
“少爷你怎么了?”
方越低着头抬起手来摆了摆,晏傕瞬间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你,你,我离开,我去叫常舟来。”
脚步刚迈出去,便被方越一把拉住,
“我没事。”
隐忍的话语极其轻微,晏傕心里酸涩,眼眶不由红了起来,刚才和殷广兰拉扯一番,他都未有这样示弱般的表情,深吸了几口气,终究是转身抱住坐着的那个人,让那黑发埋在了他的胸前,
晏傕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吐露了一声,
“对不起……”
十八
因为宁公予没有按约定的时间回来,所以赵把总带着一行人回到了风沙渡,赶紧向胡参将报告了一应事情,然后,夏侯戍自然也得了消息,八百里加急往京里递,风沙渡全面戒严起来。
这个时候,宁公予和夏叶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因着是半夜,又是戒严,守卫连人都没看清,便囔囔着要把人拿下狱,任宁公予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都无用,气得宁公予不得不动武把两个守卫给绑了,然后按军队预警方式把大家都给惊动了,这才见到了他老大赵把总。
“公予?真的是你?”
赵把总擦了擦眼睛,他以为已经身首异处的人当真好好地站在他们面前,不由激动万分。
“是我,我和夏叶探到消息回来了!”
宁公予抹了一把满面尘土的脸,拉着他家老大也是异常激动,夏叶连忙上前拉了一下宁公予,说道,
“我们进去单独再说。”
这样的谨慎言语让宁公予也冷静了下来,这样大的消息在向上级汇报之前还是不能让下面的人知道太多,毕竟隔墙有耳,若是被探子发现到蛛丝马迹就麻烦了。
就这样,鞑鞑国大军已经开拔往大夏而来的消息,在第二日一早便传到了夏侯戍耳朵里,夏侯戍急得在方宅院子里转了几圈才略为定了点心,他本来想等到京里来信再做动作,是顾忌到京里的权威,免得那人对他掌权有所怀疑,可是如今,消息未回,敌军却不日将至,作为领进地区官职最大的人,他若一点动作不动,也是不对啊!如今他能做的就是派信出去找附近的救兵先救济抗上一抗,然后同时追加了一封信往京里送,因着事情紧急又需要注意保密,到后来,夏侯戍便直接跟着胡参将进了边防军,打算和众将领商讨起应对之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