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吗?
晏傕想想也是,到那时候,方越的毒也清了,他回去便也没有什么顾虑了,但是,他们在失忆前的事情接下来又该如何处理?
他依旧不能不顾方家的未来,他和方越之间或许该永远这样不清楚下去?
“你在犹豫什么?”
见晏傕的表情阴晴不定的,方越心里也有些焦虑。
“少爷,你也知道,我和殷广兰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那又如何?”
方越沉着脸,
“少爷当真不在意?”
晏傕问得有些伤心。
方越轻声叹息,上前抓住晏傕的手,
“我喜欢你,你是否又在意?是否还愿意随我回去?”
“你!”
晏傕完全没有想到方越会突然说起这个,失忆前的那人爱着他他是知道的,可是,如今失忆的他,竟然也……
晏傕心里涌上酸涩的甜蜜,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你若对我有意,请你答应随我回去,若是无意……”
方越停顿了片刻,他说这话心里也有些难受,若是无意,他也是舍不得放这人离开,可是,他该这么自私吗?
晏傕发觉到话里面的苦涩,不由红了眼眶,
“我随你回去。”
晏傕又如何舍得让那个人心伤呢?
二十
这几日,边防军安排了不少探子在沙漠里等着鞑鞑国的军队到来,而城墙上的守卫也成倍地增加,为着即将到来的攻防战紧张备战。
因为宁公予夏叶探听消息有功,夏叶因刚进兵营,只记了大功,倒是宁公予连跳几级被提拔为千户,做了他以前老大的上司。
那一日,夏侯戍单独召见了宁公予,询问了他的身世,宁公予按夏叶的建议,将一切事情据实以告,同时也表达了自己想要以自己的能力来获得功名,夏侯戍非常理解地应了他,所以才有了越级的提拔。
这一日夜晚,正是轮到他夜守城池,无事的夏叶便跟着他一起坐在烽火台上,看着黑夜里的大漠。
“王爷果然说好不插手你家的那点事?”
“嗯,虽说我是宁家宁瑞嫡出亲孙,但那可不是我家!”
“唉,这也是你的命,你祖父和父亲在战场上一夕之间都丢了性命,你个稚龄瘸腿无人看得起的继承人能在外庄子逃掉性命,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我是感谢上苍让我脱离了他们,但是剩下的路可就靠不了老天了,我会用这双手亲自拿下。”
说着,宁公予狠狠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夏叶见宁公予如此豪情满怀,一面鼓励,一面也不忘给他醒醒脑。
“战事一起,你的机会确实也来了,我相信你能做得到,但,你也该知道,是战争就会有危险性,否则,你的祖父和父亲他们,也不会……”
“我明白,接下来的每一步,我会谨慎地走。”
“记住,胆大心细,才能成大事。”
“哈,谢谢你的点拨,说来,我觉得你才真正是个能做大事的人,可惜就是太懒散了。”
“那是你看得起我,我并没有多么能干,你先做个榜样给我瞧瞧,我就不躲懒了。”
“你呀!”
忽然,黑沉沉的夜空忽然窜起一道烟火,嘭地一声震惊了城墙上的众人,宁公予只愣了一下,连忙转身点起烽火,夏叶见了,瞧了瞧一脸肃穆的宁公予,说了一句“保重”,便下了城墙,开始准备他应该准备的事情。
因为,战事一起,伤亡将难以避免。
而宁公予,练兵许久,不过就是为了此刻,相信他能冷静地处理接下来会出现的各种情况,只要冷静,宁公予,他不会差。
与鞑鞑国相近的边城一共有两个个,风沙渡是为较靠西的一座,而靠北的则为落孤城,当初夏侯戍与众将商议的时候,就在猜测那个谢楼奕会先攻哪一座城,还是会选择分兵突袭一起拿下,毕竟在他们看来,大夏国是一点准备都无,而兵力充裕的他们分兵是没有风险的。
夏侯戍最终还是选择了两处同时增兵,从最近洛城调来的筑兵被一分为二,两城各得一半,只是被耽搁在途中,未能在突袭前到达。
在得到消息,谢楼奕领着两万人马先攻上了风沙渡,对于还未进城的援军,夏侯戍觉得这也是一个还可以的形势,毕竟对方是不知道他们的援军会来得这么快。
死守!
这便是风沙渡边防唯一能做的。
从那个凌晨开始,夏叶在军医的营帐内迎接着一个又一个的伤员,他身边有两个大夫因为高强度不停歇的救治,承受不住而下去休息,所以,夏叶代替他那个正在休息的上司做了决定,四个大夫轮两班,每三个时辰换一次,虽然紧张了一些,效率倒是提了上去。
而夏叶,在这第一次,撑了六个时辰。
“打仗没有不受伤的,我会尽力救好你们,这是我的职责,而守住城池,是你们的职责。”
病员没有一个不被夏叶那时犀利的眼神和话语所震慑,而后再看他拿着针线诡异地在他们身上缝着线,更是惊吓,但是虽然惊吓,最终他们都活下来了,所以,在这之后,夏叶多了一个怪吓人的外号——妖医。
天光大亮的时候,外面的攻势稍减,宁公予也被调换了下来,在盔甲未有包裹的地方受了些皮外伤,夏叶在离开之间,还是拉着他把伤口给处理了一下。
“这也要处理?”
宁公予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说来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上战场,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生死,这样血的洗炼,让他整个人戾气增加不少。
“是,要处理,如果你还要继续战下去的话。”
夏叶回得一点不含糊,宁公予这才回复了些本性。
“行,你就帮我处理一下吧!”
夏叶点点头,
“外面怎么样?”
“僵持着呢,不过他们十天半个月是别想攻下来,何况我们的援兵马上就要到了。倒是受伤的不少,你应该也看到了,怎么样?忙得过来吗?都能救下来吗?”
以前都是在一起练兵的同伴,看他们伤成那样,宁公予瞧着心中也觉得伤痛,对敌起来也更为谨慎,毕竟他的一次下令关乎着下面士兵们的生死,而他,已经不再仅仅是只听命往前冲的小兵了。
“我们会尽力,守城拖得越久,大家就会越疲惫,你回去要好好鼓舞他们。”
“我明白。”
然后,两人就不再多话,静静处理完一切后,该去哪的还是去哪。
只是,在背对分开之后片刻,夏叶回身看了看那个远去的背影——你得好好撑下去!
城门一封,风沙渡内的民众陷入了一时恐慌,好在有夏侯戍在此地亲自镇守,发布了战时紧急公告后,大家便都守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敢惹事。
常舟一边翻看着自己的存药,一边感叹着他所需的东西都有,只是再往下,这药品短缺必成城内大患,也不知道边防军能撑多久,而军里的小宁和小叶是否能安好,想到这更是懊恼,早知道就不该同意夏叶的建议,这下好了,自己养了这么久的乖徒弟现在却被送上了战场,生死危难的,心情焦躁不安。
“咚咚”敲门声响起,常舟觉得怪异,毕竟现在大家串门什么的都减少了很多,这夜里会有谁来寻他?等打开门,竟然发现是方越。
“啊,是你啊,这仗一打,把这解药配好的事情都给忘了。”
“没事,当日我便说好会自己上门来取,就是晚上来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进来坐吧。”
“嗯,另外,我来也是替王爷来说项。”
“啊?”
“边军伤亡厉害,所以,想请先生去军营坐镇,帮忙救治伤员。还有就是,你的徒弟夏叶在边军很安全,只是太过忙碌。”
“唉,就知道会如此,那小宁呢?”
“他也没有什么事情,王爷说了,明日起,若是有亡故的人,便在城内贴布告公示,对亡故家属予以抚恤。”
“王爷真是有心,就有劳你回去告诉王爷,小民一切听从他之差遣。说来,这几日,也听闻你们方家公开说了,到时候会开仓放粮,一应生活用品,应急所需予以发放,当真是仁善啊。”
“方家原本便是皇商,现今虽大不如以往,但是为国做些贡献也是分内该为之事。”
常舟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盒子交到方越手中,说道,
“这个是你的解药。”
方越顺势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只有一颗龙眼大小的药丸。
“这个?”
“你的就这一颗便可以了,睡前服了,待第二日起来看看效果如何。”
方越眨眨眼睛,没有多话,便把盒子收到怀里。
“那就多谢常大夫了,晏傕的药他来取了吗?”
“还没有呢,要么你带给他?”
“好,城西的店都关了,我打算把他召回方家。”
“嗯,我先配好了三日的,他需连服七日,在去军营之前我会先配好,到时候亲自送到你府上,正好见见王爷。”
“麻烦你了。”
方越提着那三日的药出了常府,外面的街道不见任何人际,但不远处的城墙处却传来不停歇地战声,腥风血雨传递在这夜空中。
这时候,他特别想念晏傕……
二十一
晏傕在战事起后十日,提着自己的行囊,重新回了方家,回了他以前住的房间。
方越和方云都先后来看过他了,先是方云找他小说了一会儿,说得他眼泪收不住,却是不知该如何对她说声谢。
“不要有所顾忌,小越幸福最是紧要。”
这样的支持,最是难能可贵,所以,晏傕真地觉得自己遇上方越进了方家是有多么地幸运。
再来方越带着他的解药也来寻他,而之前的眼泪还没完全收住,晏傕一时
说不出什么话来,方越似是很能理解,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抓着他的手,就这样坐了好片刻。
直到晏傕收回情绪,才开口问道,
“少爷,你也拿到了解药吧?”
“嗯。”
“你会恢复如初吧?”
“嗯。”
“我不知道那时的你会对我说什么,有些话,我想先说予你听。”
“你说。”
晏傕挣开被握住的手,上前抱住了那个静默听他言语的人,
“谢谢你,不论你会做下什么决定。”
终究盼来了这日,却有了踌躇不前的犹豫,只是情绪作怪罢了。
但是方越却是很能理解晏傕现在的情绪,就如同他太了解自己的担忧害怕一般,伸出手来,一下又一下,缓慢而又有力道的抚摸着怀中人的脊背。
“没事,一切都不会变,不会变的。”
战火就是在身边,最最真实的便是这当下,便是这不变。
夏侯戍在自己的房间坐着,久久看着手中的兵符,不动,只有烛火在眼前明灭。
方云自晏傕那里回来,便看着她家夫君还是离开时的姿势,不由重重叹息一声,坐在了他的身边。
“你别再多想了,这烫手山芋终究还是会落在你手上,等战事结束,我便陪你一起上京把这玩意还给他。”
“哈,你当真对他一点也不恭敬。”
“是呀,你不是早就知道了,看他防你跟防什么似的,实在不爽快。”
“不过,我也谢谢他因此没有阻拦我把你这商贾之女立为正妃。”
“嗯嗯,夫君放心,我可是很会赚钱的,养你不成问题。”
夏侯戍闻言莞尔,把手中的兵符塞回怀中,搂着他的王妃,说道,
“我一点不担心这个,只希望战事早些结束,我们也好四处逍遥一下。”
若是战事一直不结束,若是战时出了其他的变故,若是某人借机暗地动手脚,这一切,夏侯戍都会做好准备,一一应承下来,然后,走得天高皇帝远!
落孤城守了五日便被攻破了,谢楼奕的副将噶罗带着另两万大军在援军到来之前缩进了落孤城里,瞬间便调换了攻守身份。
夏侯戍见状,当机立断,将两路援军大半都往落孤城调,把噶罗围在城内不得出,避免他们支援谢楼奕,另小半隐在后方堵住谢楼奕退路,所以,当下,风沙渡将成为最重要的一个关键,若是拖到谢楼奕弹尽粮绝,那么鞑鞑国此次突袭将以失败告终,而再往后,那就是两国和凭本事的时候,到时候夏侯戍也可以功成身退,所以,风沙渡这不过六千的边防军得靠着城墙死守。
城内的民众听闻落孤城失守,都很庆幸自己身在风沙渡,想来那鞑鞑国的军队被困在城内不得出,必然会凶性大发,将会如何对待里面众多平民,真是越想越为他们感到害怕凄苦。
好在城内有侍卫维持持续,也有商户免费开放,大家的生活除了拘谨一些,却是没有什么大碍。
常舟带着晏傕剩下几天的药往方府走去,路上遇上在城内商铺巡视完的晏傕,正好一路同行。
常舟仔细瞧了瞧晏傕的脸色,果然比之以往没那么苍白了,
“看样子这药效当真不错,待会我再给你把个脉看看。”
晏傕笑笑点头应了,
“裴神医对我们的情况最为了解,毕竟第一次的解药也是他配的,所以,这一次的,也是对他十分信赖。就是不知他在鞑鞑国过得好不好,如今两国争战,他在那边是不是会受到排斥,他能回来便好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见着他的人是小叶和小宁,他们应该了解其中内情。”
说起他们,晏傕更是忧心,
“战火无眼,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回来。”
“唉,有时真地觉得这就是改不了的命,看看小叶,一个月前人还好好地在我身边待着呢。”
世事无常,果然如此。
“你也要去军营?”
“嗯,王爷说伤兵太多,人手不够,便叫城内的大夫都去支援,我自然也会去,顺便看看夏叶怎么样了。”
待进了方府,没看见方越,只有方云在大厅坐着,
“常舟大夫应王爷之请过来相见,大小姐……”
“好的,我待会便带他过去。”
方云说着,转向常舟点头招呼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还要先生多多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王妃实在客气。”
“方越这时候也不知跑去哪里了,本想着你来了,便让你给他瞧瞧,看恢复得如何。”
晏傕听到方云问起此事,不由提起心来听。
说来,这也是这三日来想要了解的,只是在他看来,方越的变化并非如想象一般那么大。
“那王妃看他近几日如何?”
“我瞧着为人处事方面也没什么变化,以前的他是个很爽朗的少年,或许是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恢复了记忆也不会变回以前的少年样,但他这几日却甚少提到过往的事情,我总有些担忧。”
晏傕想想这几日,每次与方越见面,他都未曾提及过往任何事,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愈加温柔,实在是,瞧得人脸红心跳不止,倒是该问的话没有时机问出口。
“嗯,王妃有亲自问他状况如何吗?”
“问了啊,我是个憋不住话的人,便问他记忆恢复得如何,见着晏傕还会头痛吗,他倒是回答得干脆,说是差不多都记起来了,头也不曾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