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人我的劫 上——棠心雪
棠心雪  发于:2015年0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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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在这里建的亭子呢?他就没有顾忌吗?”江舟君好奇地问道,虽然觉得故事凄凉有些失真,但竟然会有人不相信这些传说诅咒什么的,这倒是令人钦佩不已他的胆识。

白士杰招呼他们在石凳上坐下吃菜,几人坐下,阿伏负责倒酒,他吃了一口菜才说:“这个人倒是很有趣,他因为仰慕河蚌姑娘,便在中举后出资在这里兴建了这个湖心亭。但是他只到过这里两次,他夫人听说了河蚌姑娘的传说后,坚决不让他到这里来,就连每次出门都会派人盯着他,生怕他在这里出什么事。这个湖心亭除了一些飞鸟游云会停留外,怕也是只有我等闲人会来这里了。”

“呵,你们这群闲人对这些诅咒的事不屑一顾,还真是不怕死啊!”江舟君戏谑地说道。

梁云飞听他这样说,反问他:“我们连你都不怕,还会在意这些神魔鬼怪的传说?”

江舟君听他这样取笑他揭他伤疤,气的按着他的头猛灌他两杯酒,狠狠地揪着他的胳膊,看他被呛得咳嗽着面上生红才放他一马,在一旁闷闷地吃着菜。上官溪华只是听他们说话,并不搭腔,喝着酒,愁肠百结,如果这传说是真的,说不定他刚才真的会选择掉进湖里去的。

雨慢慢停了,檐下断断续续地滴着的雨线如同他们几人不靠谱时断时续的谈话。

暮色将近,西边太阳竟然露出些微的脸,微弱的橘红色残光照在潮湿的大地上,雨已经停了,街道两旁的檐角还有着残珠下落,路上不时有积着的水滩,两个人的靴子早已湿了,踏在水滩上毫无顾忌,一个玉容落寞,脚步迟缓在后头,一个喜不自禁,大步流星地在前面带路。

走不多时,梁云飞停下来,等着落在后头的上官溪华,向他吹了个清亮的口哨,打了个响亮的响指。

上官溪华喝了许多酒,腹内正急,听到这一声长长的口哨,更是有些憋不住,他回过神来,疾步赶上前,见梁云飞食指往左边一指,知道已经到了,便低头作揖,惭愧地说:“打扰了!多谢梁公子的收留!”梁云飞好笑地打掉他的手,“文人德性,你来帮我做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上官溪华从刚才的相处中知道他们几个仁义大度,不兴这套礼俗规矩,也便笑过。举目看时,只见是一座及其平常的府邸,门上挂着两盏冬瓜灯,两扇门灰白掉漆,门前干净无人守候,一块粗陋的匾牌上用黑笔写着“梁府”,看得出是手写,并且这块匾额已有一定的历史,极其平凡,两边苔迹斑斑的石砖围墙砌得极高,一些藤蔓攀绕在上面,看得到里面有几棵高大的不知名的树。若不是梁云飞说这是他家的府邸,恐怕他也会和绝大多数不了解的人一样,以为这是一座贫寒的宅院,或是一座废弃的宅邸,路过都不会另眼注意。

梁云飞刚想过去敲门,想起他身份的事,便问他:“为了不让别人注意到你,你进去得换个名字才是,你之前在江府里面叫什么来着?”

“梁公子,我在江府的时候叫‘官上飞’,江公子给取的。”上官溪华回答。

“哈哈,官上飞!”梁云飞听到这个诙谐的名字不由得大笑起来,攀住他的肩膀止住了忍着笑说:“这个名字的寓意挺好,包含了对你的期望和祝福,你可要好好努力呦!”不等他回答,又说:“你在这里不必太过拘束,一切照旧,把它当成在江府时一样得了。官上飞,我们走吧!哈哈!”

“是,公子!”上官溪华也自觉这名字好笑,露出笑容跟在他后头。

梁云飞拉了三下门把,门便打开了,里面两个门童叫了声好,请他进去。一进到里面,却觉得一种简洁大气沉厚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似是走进前朝遗迹般。

几座木质结构屋子掩映在几棵参天古树里,正前是一座正厅,站在正厅右旁的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石甬路上,少了正厅前的一棵巨树的阻挡,后院的景象就一览无余地展现在眼前,没有任何回廊,没有任何富丽堂皇的建筑和鲜艳的色彩,就像是秦朝时期的民居结构。

此时府里灯已点上,还是能够看得很清楚,后院是深邃的半环状设计,左前一座侧向的大屋,路过后院必得经过这里,建的高大典雅,门檐上都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在灯光照耀下看得出细微的一笔一画,功力深厚,屋上一块黄底朱字牌匾上写着“钦赐白衡德御史”,想必祖上是秦朝时一位朝中重臣。一棵参天古树在屋后,树下摆放褐灰色的圆石桌石凳,石桌两边吊着两个秋千,地面上扫的干净。后面的几座屋子依次渐小,环绕在中间的是太湖石堆砌的假山石洞,涓涓流水有规律地从假山中喷出来,除了一环小池塘外,没发觉有其他的水道,怕是地下的喷泉涌出来的。

明净的池塘旁上一座小亭子,亭子栏杆上爬满葡萄藤,周遭栽种着多种果树,梨花、杏花、山楂花、桂花都已开放,满园馥郁芬芳。转到石甬路半弯处,发现池塘里养着各色食用鱼,池塘后面是菜地,有的还搭着棚架,这里的景观都是依势而建,与自然融为一体。一路走来,只有十个左右的仆人,都是上年纪的居多,应该是被信任后才能继续留下来吧。

上官溪华正看得入迷,想得入神,忽然看到一个没学会走路的小孩子从树后的另一条甬道爬了出来,看见梁云飞,兴奋地摆动双手要他抱抱,后面跟着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婢女,手中拿着拨浪鼓。梁云飞弯腰把这个孩子抱了起来,嘴里还不住地哄他逗他,孩子开心不已地咯咯笑着。

上官溪华正疑惑地看着这个孩子,从树后面又出现了一个体态妖娆的女人。

她渐走渐近,他才看清她的样子,不到三十,长得高挑,身材婀娜多姿,身穿着一袭粉色桃绣绉纱裙子,裹着双鸳鸯绣莲抹胸,外罩一条逶迤拖地的白色梅花蝉翼纱,臂上挽着一条浅黄色纱带,腰上系着粉白色彩蝶束腰带,瓜子脸儿,媚眼含笑,唇涂朱丹,满面春风,头上梳了个牡丹髻,零碎地戴着些珠花儿,真是个艳丽群芳,妖比牡丹。她盈盈地走了过来,朝梁云飞说道:“云飞,这阵子都这么晚才回来,在外面很忙吗?”她又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人,问他:“有朋友?”

这个调皮的孩子在梁云飞的怀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脸蛋蹭的他的脖子痒痒的,引得他呵呵地笑着,听到她这样问,回答说:“带来个仆人。”

上官溪华躬身做个揖拜见她:“夫人!”

18、父亲

女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走近了一点,看看上官溪华,又闻到两人身上的酒气,颇有些不悦地说:“云飞,你喝酒了?你父亲最近身体不怎么好,你也该找时间陪陪他,帮他分担分担些事务才是,老是出去玩,你父亲又得不高兴了。”她顿了顿,用手帕擦擦小孩蹭灰的脸,继续对他说道:“你父亲最近在帮你物色能收服你的妻子呢,你要是有喜欢的,就去和他说一声,免得娶回来的时候你又不满意。”

梁云飞本是不耐烦她的责骂,一听到父亲在为他忙嫁娶的事,顿时心提了起来,把孩子还给她抱,漠然地说道:“多谢二娘,云飞先走了!”他牵牵不舍地望着他的小孩的手,宠溺地跟他说道:“小沐阳,快,跟哥哥说再见!”小沐阳不理会他,伸伸舌头扯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拉得他生疼,忙移开小沐阳的手,摸摸他的头走了。

梁云飞把上官溪华安排在自己的居室,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洗了把脸,喝口香茶漱漱口就去找他的父亲。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还有父亲一声声难受的咳嗽传出来。他定了定神,敲门进去,“爹,您好点了吗?”

坐在床头的梁爹正就着桌旁的烛火光睁着疲劳的眼睛看账本,看见他的儿子走进来,想起他又跑出去一整天不见人影,心上正要发火,胸中一股气涌到喉咙,又不住地喘气咳起来。梁云飞看到老爹用手捂着嘴猛地在那里咳嗽,忙过去坐下轻拍他的后背让他气顺些,又拿起桌上的一杯茶让他润润喉咙。梁爹喝了茶,咳嗽了两下就止住了,他放下手头的账本,指着梁云飞问:“你,你说说,你又到哪里去了?这么大个人了都不学点事,整天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要是你娘还在,非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梁云飞看他爹爹病又加重了些,心里面过意不去,又不想刺激到他,只能撒个谎,“爹,最近玉器的生意不是很好,我是去和朋友商讨一下原因而已,没什么事的,您不用太担心了!”

“你啊你,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可是从我身上下来的,还能瞒得过你的老爹?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狂妄,到现在,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商场上亏损分毫我都知道得明明白白的,别说看人这点小事。你啊就是不够成熟,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挫折,捡回一条命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吊儿郎当的,我都想拿块砖头把你拍醒,让你认清这个世界。”梁爹语重心长地教训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说完一段话气喘吁吁的,隐忍着轻咳两下。

梁云飞难得看到父亲平心静气地对他说话,心头涌起一阵感动,他帮他把被子捋好,感激地说:“爹,您老谋深算,智慧过人,吃的盐比我走过的路还要多,有您在,儿子有什么好怕的呢?最不济,儿子也要等您安享晚年的时候才能施展自己的本领啊!”

梁爹恨铁不成钢地拉过他的手就打,打了几下就使不出力气来了,有些无奈地说:“你爹老了,没多少年了,我就想有生在世之年能抱上我的孙子就无憾了,我要好好教育他,不让他像你这样的不成器!”

“爹,这句话爷爷生前也和我讲过你的不成器哦,咱们两个还真的是比珍珠还真的父子呢!”梁云飞好笑地想起小时候的事来,父亲都已经有孩子的这么大个人了,还被年过花甲的爷爷追得满院子跑,藏起来还要让自己帮忙撒谎掩饰,还亏自己喜欢看他求饶的样子,每每他自己不说破就站在爷爷身后用眼睛乱瞟示意,每次他被打自己就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观看,爹被打完还很是无赖地跟他说,你爷爷最坏了,咱们不跟他玩!可是自从爷爷去世后爹就变了,好像突然间变成熟了一样,对他也严格要求了起来。

梁爹听到儿子还记得以前的糗事,老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他假装咳嗽着憋红了脸,然后又正色道:“云飞,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人家的孩子像你一般年纪的早就成家立业了,我也要帮你安排门亲事,好让你心定下来,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梁云飞就知道他会提到这件事,过来的时候还在琢磨着有什么对策,思来想去,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拖延时间了,他也不想伤父亲的心,但自己又不乐意成亲,也只能出此下策。他暗自清了清嗓子,讨好地说:“爹,儿子都还不急呢您急什么呀?您不是说我还不成熟吗?我不成熟怎么教育我的孩子?所以呀,还是给我些时间让我慢慢来,您寿比南山,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梁爹就知道他会拒绝,心下主意已定,忙摆手说:“不行!不行!这事我已经决定好了,你别想和上次一样借着去当兵的借口逃掉,我已经承受不起这种打击了,再来一次,我命归天矣!”

梁云飞捧起仆人刚送进来的柠檬香茶递给他喝,好让他精神点,润润清肺,他注视着他爹喝茶的样子,好久没仔细看过他了,上次是什么时候,已经不记得了,每次想起他脑海中就是记忆中那个绷着脸对他严格管教背后对娘亲笑容满面的男人,那时的他还很年轻,现在,皱纹已经爬上他的脸,他再怎么绷着脸,他也不会惧怕了,因为他再怎么绷紧脸也拉不直那些横在他脸上的皱纹,他没有了令他害怕的那种威严慑人的气概,那种令他羡慕的永远使不尽的男子汉气力,还有站在他面前就是一道安全墙的为他护着风雨的自豪感,时间过得那么快,他还没有好好的看看他他就已经老了,他已经长大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在母亲去世后就一直郁郁寡欢的男人,他之前对他有着恨意,恨他在为娘守孝满三年后就立即娶了另一个女子,恨他让另一个不入流的女人来取代他娘的位置,恨他开始不像以前一样对他在意,不检查他的功课,不问他的去向,不再一生气就打骂他,而是冷言敷衍几句,他开始疏忽他的存在。现在仔细想来,或许是他在母亲去世后,受不了那种孤单寂寞身后凄凉的感觉,从而找一个女人陪在身边来排解掉这些折磨人的痛苦滋味,而他对自己的冷淡,怕是因为自己已经长大,毕竟那时的自己已经高出他整整一个头了,以前都是傲慢俯视自己的他突然间需要费力仰望自己的儿子,这种心理落差,他也是很难接受的吧,才会不愿面对自己,想放手让自己成长,可惜自己,却是以为父亲不在乎他,讨厌他,他怎么懂,是因为父亲在自己身上看到他已经失去的东西他才会对自己放松起来,以为儿子羽翼已经丰满,该是让他独立成长的时候了,才会那么放心地让自己去参军,原来,都是自己误会他了。

梁爹见儿子盯着自己盯得出神,脸上表情变化复杂,他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大声地问他:“干嘛?想什么呢?”

梁云飞被他叫的拉回神游的思绪,尴尬地咧嘴笑笑,想起还没有解决的事,便软磨硬泡地坚持道:“爹,你要是执意要我成亲,你也得让我自己来挑选个合适心意的女子吧,你看爷爷和你,都是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到我这一代,却要我依父亲之命,媒妁之言来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想来要是娘还在的话,她也不会同意您这么做的。”

梁爹听了听他的话,想想也是,他夫人生前曾对他说要找一个配得上他儿子的美貌无双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她爱儿子儿子也爱她的收服的了儿子的绝世女子,要是这样随意选择,担心他下了地府他夫人也不会放过他,他考虑了一会儿,改口说:“那你今年就去找一个你娘和你说过的女子,把婚事给我定下来,省的夜长梦多。”

梁云飞看到他松口,知道他是不敢违背娘亲嘱咐他的话,看到了希望,便得寸进尺的说道:“爹,您要知道,要认清一个人可不是三两天就能搞定的,认识一个人,多容易啊,但是要彻底摸清一个人的底细,那可是比登天还难!您那么多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产,还有祖祖辈辈守下来的基业,若是落在我手里,又被一个知面不知心的女人窃走,那可亏大了,俗话说,日久见人心,这事我们不急,慢慢来才好!”

梁爹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想反驳又不知从何下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他揉揉太阳穴,看了一天的账本累得不行,身体是越来越吃不消了,尽管他已经老了,眼睛花了,头脑迟钝了,可是在识人这一点上,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既然自己的儿子没有高超的眼力,那就由他来帮忙挑选,他的眼光从来没差过,他需要时间,那自己就给他些时间来接受相处。他靠在背枕上,闭着眼睛说道:“那就给你些时间,不过,要是你两年内找不到的话,那你就得接受为父帮你挑选的妻子。还有,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帮我分担一些生意上的事,这么多年了到过店铺的次数屈指可数,以后要是梁家败在你手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终于听到他松口,梁云飞的心也放松下来,他感激地握住爹的手,认真地发誓:“爹,您就放心好了,我就是拼上我的命,也会保住梁家的基业,不会让它毁在我手上的!”

梁爹疲惫地睁开眼看着他,说:“你得为梁家留下香火我才会让你去拼命,现在还为时过早,你去吧,我要好好休息了。”他捂着嘴打了好几个呵欠,催梁云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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