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淡然的看着那俩个下人,他们直到走到进前了才认出我来,慌忙的跪下,连声音都打战:“公……公公子……”我冷声问:“溱殁在里面?”他们哆哆嗦嗦的点点头。“在哪个刑室?”“甲、甲字室”。我心里咯噔一声,绕开那两个小厮,直往里面走去。
刑堂的刑室分为甲乙丙丁戊五种档次,自然是由高到低严酷程度各有不同,刑具也不同。从昨天晚上到早上他一共叫了我三次少爷,甲字的管事也是个不近人情的,那鞭子……
我骂了声娘,加快了脚步到最后运起轻功来,不禁懊恼这甲字室怎么在最里面。在前面受刑的下人发出些凄历的惨叫,却是越往里越安静,安静的我有些心慌。直到站在甲室的门前,我一挥袖打开了门,满天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被高高的吊起,袖子滑落下来,露出白皙的手臂,头无力的垂着,素白的长衫支离破碎,血迹浸染了白衣,还有些血水顺着衣摆滴在地上。甲字室的管事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让人望而生畏的藤骨鞭。
“住手!”那管事闻言放下刚抬起的手,回头对着我跪下:“公子。”我不理他,径自走到溱殁身前,他微微抬起眼却抬不起头,他勾勾嘴角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连话也说不出来。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他微张着眼看我,我笑了,然后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他的头偏向一边又垂下去。我挑着眉:“你怎么这么贱呢?嗯?”回应我的只有一片寂静,我知道无论他是否有伤他都不会回答我的,每当我出言羞辱他的时候他总是低着头不发一语。我回身看向管事:“多少了?”“回公子”他低了低头:“四十一。”“放他下来。”“刑堂的规矩……”“我说打他便打,我说不打,没有任何人能动他,你听见了吗”那管事这才站起来,走上前摇下了铁链的机关,把他解下来。
我上前横抱起他,骂了他一句:“得亏我穿的红的,你他娘的。”他眯着眼,动了动嘴。
弄脏了少爷的衣服,我愿意请罚……
“闭嘴”我瞪他一眼。他又笑笑,头偏向我怀里,昏了过去。
我一路抱着他回了房,唤了大夫给他治了伤又包扎好。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皱了皱眉,伸手帮他把脸颊上的发丝拨到一旁,自言自语的喃喃我怎么感觉你总在算计我呢……
“公子”老头子的贴身侍婢在屏风后唤我。我又看了溱殁一眼,起身整了整衣服才转过屏风。那丫鬟低着头,目光却在我衣衫的血迹上留连:“夫人请您去老爷的房里。”我心里疑惑:“所为何事?”“老爷他……”“行了,我知道了。”无非就是快死了么,我挥退了那丫鬟,在原地站了一会,还是去了。
进了房间,他倚在那连咳嗽都显得有气无力,我在离他较远的地方坐下。他就像吩咐遗嘱一样说了一堆话,然后招呼我过去,我斜睨了他一眼,不动。他摇摇头:“三儿,自小最不让为夫省心的就是你。如今为夫时日不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从今往后,这赫连府便正式由你接管。”我笑了:“我不管。若你执意如此,我就放任这府衰败。”“你不会”他看着我:“你的秉性我最了解,这终究是你家。你不尽心闲来也是会管的”我沉默了,只知道眯着眼笑。他叹了口气:“为夫这些年,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你。下辈子莫投在将相家啊……”
我立在原地,无话可说。只点点头便要走,他却叫住我:“溱管家……你也别太为难他了,这些年……他帮我们的真的不少。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害你。”我没回头,径自走了。
回了房间,他还在昏迷,脸色微红。我摸了摸他的额头,似在发烧。唤了大夫来,确实如此。我心想这人怎么如此娇贵,打一顿便又是发烧又是昏迷的。大夫开了药命下人熬好送进来时我却犯了难,这药等他起来喝定是不行的这药他醒来喝定是不行的,药不喝烧不退如何醒?我看着药碗,再看看溱殁。犹豫了一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席地而坐运起气来,直到感到药力融在我体内才起身,上前把他扶起来,渡真气给他。这样做药效定会大打折扣,但别无他法。给他运的差不多了我便收了手,看着因我刚才的移动而渗出血来的伤口心里一阵烦躁,他一这样我就想狠狠的折磨他让他听话,可他偏偏是怎样都不肯听话的,打了便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躺在这,好了继续。我有些无可奈何,却转念想起这样的心情爹也是常有的吧,不过那总是恨铁不成钢多一点,我受了伤他定是会心疼的。
可溱殁现在躺在这,我心疼么?
我想可能没有,却又解释不清楚干吗要把他从刑堂弄回来。自从有了他我的生活就一团糟,其实我知道我所生活的环境并未有何改变,变的只是我的心理。我弄不清楚那乱七八糟的感觉,却也无处发泄。看着床上躺着人忽然就想亲手打他一顿解解我心头之恨,不过我倒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我可不想他就乖乖站在那任我打,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第八章
老头子还是死了,就死在当晚。
举国哀悼,全国百姓披麻戴孝,一片悲寂。
唯独我一人穿着火红长衫,显得与一切格格不入。
我坐在桥的栏杆上看着水面,灯火照应出的倒影与他有些相似却更多的是不同。我扯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我本以为他死了就不会再有古板的思想,将军府会活过来,大哥二哥所付出的都会得到相应的报偿。但是没有,甚至我连最基本的快乐都没感到。
周围一片死寂,我却突然感到了寒冷,像我这么多年在外漂泊从未感到仓皇和无助,我的心已经死了,可以承受的住所有的打击。最初那几年我挨饿受冻不愿受人接济,拿人家的东西被发现后挨过毒打,逐渐在江湖上站住了脚也结识了些朋友。当富商听到我的名字就会患得患失,穷人见到便会感激涕零时,多少人羡慕我的地位,羡慕我认识很多有来头的朋友,而我的过去他们怎么会知道,就像那些朋友,几年前也是落魄,一穷二白。失去了我不会伤心,得到了也不会骄傲。生在乱世,能做到如此我也心满意足。
若不是溱殁的出现,我那一生也便是那样了。
盖上棺盖之前,丫鬟喊我过去见他最后一面,我没去。他也算幸运,能魂归故土。不至于抛尸荒野,腐烂变臭也没人知道。
溱殁走过来,提了一壶酒站在桥边看着我。我从栏杆上下来往凉亭里走去,他跟在身后。进了凉亭他取出杯子,斟上递给我:“没你想的那么舒服吧。”我接过来一饮而尽:“说话别没大没小。”他咳嗽两声:“是,少爷。”我斜睨他一眼:“刚醒就出来,看来伤的真不重。”他又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了:“醒了好一会了,咳,府上丧葬的事还得我操办。”我嘲讽的笑了:“我一个做儿子的不在人前尽孝倒是你一个下人忙前忙后的”他浅笑一下又各自斟满酒杯,举起来向我示意一下又喝光了。我一把抢过酒壶:“你想下去陪他我没意见,别浪费了这好酒。”说着拿着酒壶就往嘴里倒,他有些坐不住,便靠在柱子上。我喝两口把酒壶放下,看着空无一人的北院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也不说话,就靠在那似是有些困倦,我也就一个人喝闷酒。一壶酒喝完我把酒壶随手一扔,有些眩晕。他看着我:“痛快不?少爷?”我笑了:“不痛快。真的”他倚在那看着我突然笑起来了,我便也看着他笑。我只知道那一刻我心中全是苦涩,至于为什么笑,笑了多久全然不记得。我笑着笑着就挨着他坐了,伸手揽住他的肩:“知道不,我心里不痛快。”他点点头:“知道。”
我说:“你知道?你知道个蛋。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种感觉。憋在我心里,他难受啊。凭什么,他心里全是国家,不,全是腐败的王朝。他葬送了他自己,更葬送了他一家!”“老爷心里有你。”他淡然的说。“狗屁”我不屑一顾。“没有归属感”他看我一眼:“我是个孤儿。”“嘿”我笑他:“那我欺负你是不是有点不是人?”他摇摇头:“没有。我受过那不是人干的事多了。”我不理他,就看着祠堂的方向:“终归是死了啊,呵,怎么就怎么不爽呢你说。”我甩甩头,摇摇晃晃的往房里走去。
后来下葬的时候,我还是去了。我看着棺材埋入土里,土一点点的盖上去心里默默地说:入土便为安吧。
自从老爷子死后,府上的事多由娘、二哥和溱殁打理着,我倒乐得安逸。至于溱殁的伤,大夫也说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却因着藤骨鞭的缘故最外一层还没好完全。每日他来我房里请安,我兴趣来了就欺负他两下,偏他那性子总让我控制不住更要折磨他,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身上一直大伤未有小伤不断。我每天过得悠闲又舒坦,果然安生下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才一个多月府上就有些丫鬟不对劲了。
第九章
我私下也听说不少丫鬟私自调换到这北院来的事,本身我不在意,这不是什么大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_←)。日子久了丫鬟的行为却越来越暧昧,有时我出了房间便能感到一道道如火的视线盯着我看。这让我有些心烦意乱,直到有天我正在院里散步,一个丫鬟就那么明目张胆的撞在我身上,然后跌进我怀里。
我没伸手接她,她也没跪下说“奴婢该死”。她就那样靠在我身上。我往后退了一步,她直起身来直勾勾的看着我,我说:“怎么走路那么不小心?”她眨眨眼睛,带点妖娆的说:“公子想责罚奴婢?”我霎时想起溱殁也说过类似的话,怎么话差不多两个人说起来感觉就差了那么多呢。我皱着眉:“罢了,怎么以前从未见过你。你叫什么”她福了福身:“奴婢唤做琉莹,一直在大少爷那服侍。自从大少爷……便在厨房做些打杂的活计。”我点点头,心想这琉莹也算是个大胆的,敢爱敢恨却终究还是徒增我的烦恼了。不去看她,我负着手缓步踱回了房间。
晚间,我的房门轻响。我让人进来后便见白天那侍女端个托盘走进来:“公子,用晚膳吧。”我轻扬下巴示意她把饭菜放在桌上,她却迟迟不离去。我挑眉看她,她浅笑着说:“公子不必介意,这碗筷奴婢总归是要拿走的吧。”我收回目光,她倒是自觉的走上前来,布好菜后又将筷子递给我。我不伸手接,她就一直举着。到最后她竟伸手帮我把菜夹在碗里,我一直盯着她,她看着我淡笑,然后终于退下了。我慢条斯理的吃着,终归是食之无味,到最后我将筷子放下,坐在桌前良久无言。
这种日子持续了很多天,终于有一天在她又一次故意偎在我怀里时,我怒了。
“出去”我冷声说,她还是不知深浅的笑笑,然后待在原地不动。“因着你是大哥的侍婢我不动你,怎么?以为我不敢杀你?”她笑笑:“并不是如此。既然公子想静静,那奴婢便退下了。晚间我再来帮公子沐浴”。
她退出去时恰逢溱殁进来,二人擦肩而过似是都没有看对方。直到走出很远那婢女才遥遥朝着溱殁的方向福了福身,告了声安方才开门出去。
溱殁走到我面前屈膝跪下,垂着头不语,平静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说话,不过片刻他的声音便传来:“少爷可是为了婢女一事而烦心?”我叹了口气:“是啊,可我又奈她如何?”他依旧低着头:“少爷不喜欢,赶走便是了。”我伸手捏捏他的脸:“我倒想赶她走,若她真肯出府去。”溱殁又不说话,我以为他也没办法便不再提这个问题。
我们闲聊了一会他便要退下,我伸手拦住他:“你在这待着吧,不然晚间她又该进来了。”
他应了声是然后自去取了饭菜放在我眼前,垂手立在一边。晚些时候她果然进来了,我看着她手里的托盘笑了笑:“劳你费心了,晚膳我用过了。”她看着我面前的碗筷有些不自然的笑笑。刚要退下我便叫住她:“琉莹,你以后都不用来了,有溱管家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怕我有何不便之处?”言外之意便是问她是否看不起溱殁的能力,她自然不能说是。看着她悻悻的退下我心里别提多乐了,溱殁看我一眼:“少爷,您总不能永远如此,这不是长久之计。”我拢拢头发:“管她呢,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就这样,溱殁在我房里住了下来,一住便是六日。期间琉莹自是没有不识趣的再来打扰我,我又过上了安逸的生活。
第七日晚,我用过晚膳正在窗边饮茶,溱殁进来跪在地上:“少爷,下奴有一事禀报。”我有些诧异,他向来是有话就说,况且不太会用下奴这个自称。我满腹疑虑的看着他:“怎么?”“下奴要回房去住。”我皱起眉:“为何?”他磕了个头:“府上公事繁忙,下奴却已七日未插手政事。如今朝廷又逼迫我将军府出人上阵,下奴想回去连夜以少爷的名义上书朝廷,答应朝廷十日之内披甲上阵。”我将头转向一边,嗤笑一声:“如今连你也要我上战场。我说过,除了我的尸体,你们休想。”他突然抬起头来:“少爷莫要把话说的如此绝对,想两个月以前我让少爷回府时少爷也是如此之说,现在还不是安静的待着?”我眼神一凛,转过来看着他:“好一个伶牙俐齿,你也不要忘了你是怎样躺在男人身下承欢的”他眼中又闪过一丝屈辱,然后从容的盯着我:“八日如同囚禁的生活,您过得也还舒服?”我实在搞不懂今日他说话为何如此针对我,显然我也不想搞懂。因为在我想清楚的前一秒已经下意识移动到他近前伸出手来狠狠给了他一掌。他直接撞在门上喷出一股鲜血,身上未好完全的鞭伤在巨大外力的作用下又裂开来,点点血迹在他白色衣服上闪现出来。他挣动了半天也没起来,只得费力倚在门边,手捂着胸口咳血。我淡然的看着他他也回视着我,那傲然的眼神刺的我生疼。我伸手按上他的伤痕,看他费力隐忍的样子残忍的笑了,突然一使力指尖透过衣衫进到他伤口里,我一寸一寸的进入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直到最后我似乎隐约摸到了他的肋骨才停下手。他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我抽出手指在他衣服上擦了擦,不再看他,走到窗前坐下。
我喝着冷掉的茶努力让自己平静。夜风吹的我脑子逐渐清明起来,却还是因为他忤逆我的行为有些生气,不回头却偷偷用余光瞄他。
第十章
他时不时喷出一小股血来,我便觉得是我打的重了。快到就寝时间时,他突然有些不对劲。他双臂抱在胸前把自己蜷起来,额上的汗珠不停的落下,面色有点发红。我心想不是又发烧了吧却依旧不回头。直到他受不住一般发出些破碎的呻吟,我才慌忙站起身走过去。
他额头很烫,眼底似有水雾一般,我霎时就心软了。忙点了穴位止血然后把他揽在怀里,看他还是疼的紧我便伸手渡内力给他,可能是渡的太急了他一下瘫软在我怀里,呻吟破口而出:“啊……少爷……慢一点啊……”我怔了一下,那声音如此妖魅竟让我起了反应。我看着他迷迷蒙蒙的眼睛,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吧。我抱着他上了床,本想放他在床上他却无意识的紧紧抓着我的前襟。我无奈,只能把他抱在怀里,轻抚他的背:“下次还敢不敢了?”他轻轻的摇头,有些哽咽的说:“不、不敢了……”我叹了口气,声音带上了我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要是早这么乖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