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倾月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破旧的草帘投进来丝丝光亮,细小的尘埃在那些小光柱中轻舞飞扬。
鼻尖再次被把自己从梦中叫醒的香味妖娆,皱皱鼻子贪婪的深吸一口,一时忘记了身体受伤的后果就是再次被牵动了肌肉,痛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而好几天没有进食的肚子更是不给面子的咕噜叫出声。
本来肚子叫自己听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就在它高歌的时候草帘被人扶起,离裳一脸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蓝倾月郁闷的脸涨的通红,这下脸丢大了,什么时候叫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还被这个笑面土匪听到。
难得天晴,离裳烤好了鱼,想着蓝倾月也睡了很久了,在这么睡下去身体也会撑不住,刚刚想要去叫他,没有想到他已经自己醒了,还听到了他肚子咕噜作响,本来不想笑的,可是看到他涨的通红的小脸,不知道为何突然间笑了出来。
蓝倾月见他笑了,本就害羞通红的脸更加的红,不过这次是被气的。
“不准笑!”
“好。”离裳唇角的笑猛然一收,整个人又恢复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冷若冰霜,淡淡的说:“能自己起来吗?”
蓝倾月对于他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怔怔的望着他的石膏脸,喃喃的说:“不能。”这个人简直就是戏子,变脸跟翻书似的,当然这个话他不敢说出口,不然他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毕竟对方是个有前科的土匪!
离裳似笑非笑的挑眉,把他抱到怀里,蓝倾月下意识的挣扎,眼睛触及明亮的阳光后忘记了挣扎。
小嘴半张,傻傻的呢喃:“好美……”
离裳不被他察觉的笑笑,轻手轻脚的把他安置在船舱外的竹椅上,任由他一脸痴呆的望着天边的彩虹。
那是由于连日来雨水被阳光折射创造出来的美丽,其实即使没有连日的雨水,水汽如此之大的江上出现彩虹还是很经常的让人已经不足为奇的事情。
只是,蓝倾月微眨下眼睛,他有点想家了。
一水居倚湖而建,还有一片小小的瀑布,几乎在他这么多年的生命里,每一天都可以看到瀑布下凝结而成的彩虹。
一条别人都不太在意的彩虹,包含了他全部的童年和所有的快乐、疼痛以及无边的绝望。离开家以后就很少见到彩虹,有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经凝望过这条美丽的彩带很久很久。
低头看看自己手心中隐约的透明细线,无声的轻笑,没时间了啊,可是,明知没有时间了,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那天掉落悬崖的决心,就这样轻易的消失了,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也不能说。那天是以为自己死定了,不死就没有机会,现在活下来了,反而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多了很多的顾及,人毕竟不能只为了自己活着。
“诺。”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东西,冒着热腾腾的白烟,浓郁的鱼香侵占了所有的感官。
蓝倾月被动的接过离裳手中烤好的鱼,轻轻的说:“谢谢。”
离裳眼角微微抽搐,握着烤鱼的手指不经意的用力。口中却不正经的调笑道:“小月儿,真的感谢我就嫁给我吧。”
蓝倾月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狠狠咬了一口鱼,好像那只鱼就是离裳似的泄愤。
“没门!”
“啧啧,没门没关系,我不介意自己造门。”离裳不以为然随意的说。
蓝倾月望着他一愣,随即噗嗤一笑。
离裳不明所以的扭脸看他,“笑什么。”
蓝倾月笑着说:“呵呵,我以为你会说,没有门你就破墙而入。”
离裳听了也不觉莞尔,笑道:“为何会这么想。”虽然这确实是他的真实心意,不过他并不打算说出来,该含蓄的时候还是要含蓄的。
蓝倾月满足的咽下一口鱼肉后,不紧不慢的说:“不过是帮你演绎强盗本色罢了。”
离裳静静一笑,轻声道:“你以为我愿意做强盗啊。”
“嗯?”蓝倾月迅速吃掉手中的鱼,好奇的望着离裳,“刚刚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离裳淡淡的笑道。
“骗人。”蓝倾月对于他的否认嗤之以鼻,信他才有鬼。
离裳长叹一声,“唉,这都被你知道了。好吧,你想听我就在说一次,小猪啊,鱼还有还要不要吃了。”
“……”蓝倾月磨牙,死离裳就知道他没好话!
“嘿嘿。”离裳阴恻恻的一笑,“是你让我说的。”
“我还要五十条!”蓝倾月凶狠的指着架子上的烤鱼吼道。
“啊?”这下换离裳傻眼了,“五十条?你当自己是牛吗?”
“你管我?我说要吃就要吃,怎么舍不得了呀,舍不得就说本公子可以考虑照顾你一下。”蓝倾月得意的扬眉。
“不用照顾我。”离裳笑眯眯打断他的话,“这些您先吃着,其他的稍后就到。”
当蓝倾月仰面朝天的倒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闻到鱼味就想吐的时候,他无声的哭泣了。实早在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就后悔了,可是死离裳死活不给他后悔的机会,而他为了男人的面子硬生生吃下无数条烤鱼,到最后他都麻木了也不知道具体吃下了多少。
现在好了,他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不是猪也成猪了。
逞强的后果就是好几天吃不下东西,挺着大肚子活像怀孕足月的待产妇人,也被离裳那个强盗在背后嘲笑了无数天。
蓝倾月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鱼超过两条,谁敢让他多吃,他就跟谁急!
离裳摆弄着手中的鱼竿,时而笑眯眯的回头看看一脸郁闷的蓝倾月,唇角的笑意就会变得越来越大,自己真的不想笑他的,可是,他真的太好笑了。
不过当蓝倾月真的吃下那么多条鱼的时候,离裳还真是吓了一大跳,为了不让他吃到撑死,所以在他吃鱼吃的晕倒之前和他说吃够了。
仰脸望着满天的明星,心中无限的甜蜜,在这样的时候他会忍不住幻想,那边坐着的人儿已经是自己的妻,两个人在无人的月夜下相守相依,平平淡淡的度过下半辈子。
多好。
(拾伍)
魔窟。
一片猩红的大厅中。
一脸阴沉的夙夭不悦的看着一旁笑的平静的男子,“慕兮,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请你喝茶的。”
叫慕兮的男子孩子气的撇撇嘴,嘟囔道:“真是小气。”
“……”夙夭无语的看着眼前的人,头疼的扶额。“果然是人言可畏啊,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你是这幅德行,一定连下巴都掉了。”
慕兮故作可爱的一笑。“多好,一手遮天又多生意了。”
各位不要怀疑,此人真的是一手遮天的掌柜,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带领修罗界差点统一了六界,个性狂暴,嗜血,却是六界中难得的圣手,不论是什么样的病,只要他肯,即使已经断气了,只要不超过六个时辰,他就可以救回来的神医,修罗界的王族——慕兮是也。
这世间能请的动他的人也只怕只有妖王夙夭这样的人了,只是慕兮还有个诡异的毛病,就是你即使请的动他,他要是不喜欢那个病人,依旧不会去救,所以夙夭才会这么急。这家伙已经来了快两个时辰了,都不说去看看自己的病人,反而兴致盎然的在这里走走看看,要不是他还有用,真是想一掌灭了他。
夙夭无语,他不说算了自己说。“不要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现在就给我看病人去,能治就治,不能治就自己走人。”
慕兮嘟嘟嘴,一字一句咬着说:“夙夭,你!真!小!气!”
“过奖。”夙夭冷飕飕的飘来一句,人已经先行走出了大厅。
慕兮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唉,虽然没有给人看病的打算,不过来都来了,去瞧瞧让这个冷血魔王失控的家伙是谁也值。
别苑。
当慕兮见到风格如此明亮的别苑时还以为夙夭带错了路,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是不是被这个没良心的家伙骗出了山庄。
他虽然万分怀疑,依旧谨慎的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布局,却是让他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天哪,这里不是别的地方,居然是夙夭这个家伙的主居室,若不是以前来过一次,他还真是认不出来。
记得那个时候,这个别苑的颜色是整个山庄里最暗,最妖异的。
而今……
慕兮打量着青草幽幽,碧水清澈的别苑,哪里还有一丝阴暗,有的只有和煦的阳光,照在脸上温暖的让人想要睡觉。
想来那个让这家伙拉下脸来找自己的家伙该是住在这里了,虽然一直知道夙夭对他不一般,没有想到居然已经到了这种迁就的地步。
“喝!”慕兮一路胡思乱想没有注意前面,突然眼前被一片阴影笼罩,要不是他身手敏捷即使躲开,只怕就要撞上了。
抬头不出所料就是夙夭那张别人欠了他一万座金山的臭脸,“你是在蠕动吗?”
慕兮听到他一点都不好笑的话,冲动的差点没出手痛扁他一顿,若不是自己真的是他的对手今天这架是打定了!
只见他脸色僵硬的抽抽嘴角,“我在等着化蛹成蝶。”
“一点都不好笑。”夙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丢下这句话自行走进了前面的屋子里。
慕兮握着的手指关节发出卡啦的声响,气的头发都快炸起来了,他本来就没有搞笑好不好,死妖怪今天这个仇我们结大了,一会儿看本大爷怎么折腾你的心上人!
前面的夙夭好像听到了他内心的自言自语似的,猛然回头冷冷扫了他一眼。慕兮极其坦然的迎上他的目光,挑衅的扬扬眉,有本事你就不要让我看病啊。
夙夭冷哼一声让开了身子,警告道:“你若是敢动他一根汗毛,我保证你的一手遮天会从六界彻底消失。”
慕兮磨牙,活生生的威胁!死妖怪,爷爷下手要是能被你看到,还配得上神医这称号吗?哼!
慕兮吹鼻子瞪眼的越过杵在一边的夙夭,一脸女干笑的伸手撩开垂下的帘子,青翠如玉的丝帘在手中滑过,带来一种微凉的触觉。
慕兮女干笑的目光在看到床上当着的人时凝结在了脸上,如同冬日的早晨漂亮的眼睛凝结了薄薄的冰霜。
“他是谁?”慕兮冷漠的一字一句道。
夙夭对于他的反应皱眉,“这你不用知道。”
“他是谁。”慕兮放下了手中的帘子,淡淡的凝视着夙夭,脸上再没有刚刚来时的不正经。
夙夭见他不一般的表情就知道,如果自己不说的话,只怕这个家伙真的会甩手走人。
“雅亦。”
“雅亦?”慕兮喃喃的重复,结冰的眼睛如同阳光被冰折射时发出的刺目闪亮。“冥王雅亦?!”
“嗯。”虽然夙夭极其不喜欢慕兮对雅亦的注意,但是为了不让这个家伙有借口走人,还是回答了。
“呵呵,冥王雅亦啊。呵呵……”慕兮勾起淡淡的笑,轻声的说道。
虽然他说的很轻,但是夙夭是什么人啊,依旧被他全部都听到了。夙夭警惕的瞪着在他眼前就开始觊觎他的人的慕兮,银色的双眸间闪烁着毫不隐藏的杀气。
慕兮没有注意到他的杀气,也许是注意到了但是毫不在意,他当着夙夭的面,用一种极其温柔、暧昧的姿态帮雅亦把脉,然后整整并没有乱掉的被子。
夙夭眼角抽搐,实在是忍着才没有动手。“你不想说什么吗?”
“想。”慕兮无赖的眨眨眼,“不过,没有打算和你说。”
“你确定?”夙夭淡淡一笑,银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在空中划出漂亮的线条,妖异的美丽。
慕兮吐吐舌头,“看在你这么想知道的份上,就说给你听吧。”
“雅亦他,再也不会醒来了。”慕兮说的时候,极其的平静,平静的不像是再说一个生命的逝去,而是在说今天天气还不错。
夙夭在听到这句话时,一直没有感情的银眸终于出现了裂痕。
“不可能!雅亦是不老不死之躯,怎么会……!”
“我没有说他会死。”慕兮淡淡的打断他的话,静静的说。“他只是再也不会醒来罢了。”夙夭相信自己这次没有看错,慕兮的眼睛里有一种暗淡的悲伤。虽然说的是雅亦,但是夙夭却知道,此刻慕兮心中想的人绝对不是他。
“难道就没有办法让他醒来吗?”
“有。只怕,你不能接受。”
夙夭坚定的说,“只要他能醒过来,不论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
“好,这话是你说的。”慕兮淡淡一笑,“他需要一个吻。”
夙夭的神色有点放松,“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不早说,我现在就可以。”
“不。”慕兮挡在床前,拦住了夙夭的路。“不是你的吻,是他心中那个人的吻,而且,必须那人不可!”
“你是说……”夙夭咬牙。
“没错,他此刻活在自己的梦魇里,不论是喜是悲,他都不愿意再接受外面的世界。这世间若有可以救他的人,那就只有梦里的那个人。”慕兮笑看着一脸不悦的夙夭,挑眉。
“你不要和我说,你不知道他梦里的人是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进去过他的梦境吧。”
夙夭没有否认,淡淡的点点头。他是进去过雅亦的梦境,只是他不能也进入别人的地方般出入自由,只能像个局外人似的安静的看着,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至于做不做你自己看着办吧。”慕兮懒懒一笑,大踏步的向门口走去。
“他若是醒来,会离开的……”在推开门的时候,空气中淡淡的回荡着夙夭的声音,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
慕兮开门的手指停在了门把上,任由有点炙热的阳光随意的打在自己的脸上。
“我可以帮你。”
夙夭露出淡淡的笑容,却是真心的。他说,“谢谢。”
碧落宫。
真珠披着薄薄的月色罩衫独自一人坐在屋顶上,下了好几天的雨,难得天晴就出来坐坐。来碧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还是不太习惯。尤其是每天醒来时身边没有那个人的踪影,床边冰凉的触觉让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有时候睡着了会不想要醒来,尤其是梦到他的时候,希望那个梦可以很深很远,一辈子就这么睡过去……
右手下意识的抚过平坦的小腹,握着心杯的左手不自觉的捏紧。前段时间老祖母来看过他,得知他已经怀孕之后,还派人带来了修罗界最好的大夫,只是……那个大夫的话再次回荡在耳中。
“真少爷,不是老仆不想说,而是您腹中的胎儿老仆实在是没有见过。”
“你说什么?”真珠嗤笑,“不过是人类和半修罗的混血,你说你没有见过,真是笑话。”
大夫不疾不徐的说:“真少,老仆可以用这么多年的名声来证明,您腹中的胎儿绝对不是人类和修罗的混血。”
“那……”真珠心中一惊,“那你说这是什么?”
大夫虽然看到真珠脸色不对,但是,作为一个医者的职业道德,他依旧回答了。“少爷,您腹中的胎儿如果没有错的话,是修罗和冥界精‖血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