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窗记——琯珺
琯珺  发于:2015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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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这小子刚才还说不要理,此时就属他有善心。

我想了想,“那就带回去吧,救得回来再说。”

说罢又吩咐叫府里准备粥饭,干脆一并施几日粥。

施粥不过妇人的行事,大丈夫若是叫天下百姓都能无饥无寒,才是最大的慈悲。

西北之夷蠢蠢欲动,早间便听说军中打秋收又备了不少银粮。

西南水患,民心不稳,清潭打着治水患去的蜀地,其实更是去治乱。

所幸他好好的回来了,不然若是真有意外,那又是本王头上一桩业障。

及至家中,听说那小乞丐用了饮食也醒转了。

后酒宴也备好,想了想终究叫底下人拿去分分,说是赐的同喜。

其实也是觉得多了吃不了也是浪费,只留了酒同几道菜,寻常人家的样子。

可左等右等,终于宫里传了消息说是皇上留了云清潭赐宴,后来说听了兄弟相认的事故,又去云府将林清远召进宫。

我也没胃口,天暗的早,所性也不等了,叫人早早关了大门。

身上乏的快,可躺在床上又睡不着。

雪早停了,满院子明堂堂的,比满月时看着还清辉一片。

“等雪化了,天就更冷了,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又得因这区区一事,而至身世飘零。”宋敏声音轻轻的。

“你何时进来的?”我看向她。

“刚刚。”

“本王记得落了门闩。”

“那便是王爷记错了。”

我笑,“你这踪迹飘忽不定,是耶非耶,画中之人?”

“王爷当臣妾是什么,臣妾便是什么。”

烛台光暗暗的,此时才看清她手中执着一柄玉壶。一手拿着一只酒杯。

“你喝酒了?”

“心中怅然,酒是解忧君子,臣妾叫它给臣妾解解忧。”

她从窗边的竹交椅坐下,半倚在旁边桌上。歪头看我,“王爷今日好俊,鹅黄衣裳,青玉明绦的腰带。还有一柄,束发的羊脂玉簪子。”

我正要去拿她的酒壶,她却边说着,边伸手一拔簪子,本王的头发就散下来了。

“王爷就这样,像个女子。”

“胡闹。”

她并没醉,只是借着酒打趣本王。

瞧她敛去笑意,“本来就不是闺秀呢,王爷嫌弃臣妾吗。”

“何必说醉话。”

她笑了笑,“王爷心中怅闷,阿敏是来给王爷解忧的。”

“是你怅然,怎么成了本王了。”

“王爷将路上遇见的乞人带回府里,夜中难眠,王爷为苍生悲悯。”

我想了想,摇头,却也一句话也说不出。

“人生一醉,何必担忧其他,与其无力愧叹,不如珍重当下。”

“当下,当下又有什么值得。”

“请王爷饮了阿敏的葡萄酒,”说着她便递给我一杯,自己却先尝了半盏。

我一笑,饮了剩下的半盏。

她笑,“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说罢,她往前一探,已然吻在本王的颊上。

只轻轻一吻,却不动了,只是抬眼望我,她两睫盈盈,一半可怜,一半忐忑。

我只瞅着她,这次却没推开她。

落花风雨更伤春,酒宴歌席莫辞频。

“美人好意,怎忍辜负。”说罢,将她打横一抱。

自古是,满园香冷,难消永夜,芙蓉帐暖,自度春宵。

第九章

早就醒了,天又太早,再睡不着,盯着外面亮了才起身。

宋敏睡在里面,睡得安稳,我只轻手轻脚抓了衣服爬起来。

好一场大雪,此时天亮放晴,一打开门就银装素裹的,院里的五株白梅看不出来,却香的厉害,打了两个喷嚏。

府里只有的八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都是宋敏的,此时远远看着月门外面站着几个妇人,觉得面生,便只好叫人。

内侍赶上来给我加披了件大衣裳,忙道,“小的该死,叫王爷冻着了。”。

“不碍的,是本王起的早。那几个人是什么人?”

“正要给王爷回话呢,五更二刻的时候云大人来了,因旧日规矩,云大人来了不用通报,大人又恐扰了王爷的觉,就走了。留下几个人,就等在这里了。”

正听说他来了,我抬脚就要往大厅走,却听他又走了。

他这般早,亲自来,定是有事,这可怎么好。

我套了一双白云苏绣的靴子,就吩咐要马。

“王爷雪大,昨晚没来得及清路,怕骑不成马。换轿子吧。”

“成。对了,大人还说了什么别的吗,做什么留人在这儿?”

“说是皇上赏的,他不用这些人,叫王爷收着。”

这是什么话?皇上赏的还能不要,留给本王干什么。

“还说什么别的没有?”

“还说……”

“有话便说。”我急道。

“说王爷酒醒,别叫风吹了身子,又嚷着不痛快。”

净说些没用的。

我乘了软轿,直往云府去。

赫赫,气派,此时云府门前正挤了匠人家仆,搬梯子的,抬灯笼的。

竟热闹了半条街。

“这是干什么的?”我扶着轿帘问。

旁边随从并无知晓的。

下面人赶去通传,只见清潭他已经立在大门接我了。

我见着他只干乐,叫停了轿子,一路走快几步。

“王爷怎么这么早。”

“你才早,到了怎么不叫我,我也没睡着,干挺着熬到了天亮。”

他将我让到了屋内。

来人帮我去了外边大衣裳,他笑,“这样一看,王爷站在雪地里,定然是找不着的。”

我笑,“来得急,哪知道自己穿了什么。对了,你清早来,可有什么事不成,我竟错过了。”

“因在宫中到四更,后来就直接一并上朝去,因昨日答应王爷,从宫里回来就来府上,竟也痴了,不知道时间,到了王府才知道王爷还没起。”

“你一夜没睡。”

“逢皇上体察,讲了许多蜀地治水的事,不自知竟聊得晚了些。”

我有些怅然,只是干笑。

他又让了让茶,说是蜀地特地带来的当地茶,不甚名贵,但喝着有新鲜滋味。

“王爷喝着怎么样。”

我皱了皱眉,“有些苦,可回甘倒好。”

“正给王爷备了些,王爷一并带了算是换换口味。”

“茶是好,对了,你门前这是干什么?莫非娶亲?”

他笑起来,“哪里的事,因清潭补了参知的缺,家人领了消息正换门头。”

我一口茶水喷出来,想着他能升官,想不到这一升却是升成这样。

他一个从六品的编修,此时一跃从二品,位同副相。

他没忍住,笑着叫人与我擦衣服。

我抬手恭喜,“云大人升了官,本王竟错过了,这可怎么好。不行,这一定得大宴三日,由本王起个东道,给清潭祝贺。”

他抬手止住,“不敢当王爷,只是此回怕是宴不了宾客了。”

“如何?”

“朝上今日起了几个贪腐的案子,只怕这才是开头。王爷体谅。”

原来如此。我点头暗衬。怪不得并未见多少人上门。

“对了,你叫那些人等在本王的院门外是怎么着?”

他笑了笑,不疾不徐饮了口茶,方道,“王爷府中原本不见多少使女,又有了新王妃,怕缺人手,王爷看着可心就留下使唤。”

“御赐的,哪里会是使女。”

“清潭不懂这些,只想着先请王……”

我站起来,“留着就留着,你想要的时候再给你送回去。”

他有点惊,只是茫然看我。

我这脾气来的也太突然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觉得唐突了,又坐下。

此时尴尬,我又道,“昨日见着云大人的哥哥,今日怎么不见他了。”

他道,“家兄萍踪惯了,昨日面过圣,早早的就回来了,我回来也没见着,问了家人,说是早起就出去了,不晓得去哪了。”

我只点头,又没了话,半晌,“那大人同皇上絮了一夜?”

他这回干笑起来,“也不算一夜,起先皇上赐宴,后来家兄也来,吃了饭,有事呈奏,皇上就让我兄弟先留下,再后来皇上回来就又才聊了些水患之事。”

什么也问出来,我只对着他干笑。

终于他开口,“王爷吃早饭了吗?”

我有气无力,“没,王府里的不好吃。”

他笑起来,“正巧预备了早饭,都是王爷爱吃的,这绿豆饼还是早晨现叫点心师傅做的,王爷尝尝。”

既然摆了早饭本王也不客气,“脸也没洗,有水没有,本王先洗一把。”

云清潭只含笑又叫人准备。

他早吃过饭了,本王一个人吃,他旁边陪着。

只是一直看着本王,本王瞅他,他就笑了。

“王爷慢着,小心噎着。”

听了这话,我又狠吃了两口。盯看着他,示意自己并没叫吃东西能噎着。

只见他淡淡笑意,似是无意,“听闻昨日王爷路上还救了个孩子。”

“哦,你说这事,是。”

“王爷仁善。”

“你叫本王来不会说的就是这些事吧。”

他怔了怔。

没错,好像是本王自个儿来的。不过此时又不能露怯,只能死撑着。

他半晌不说话,我将筷子一搁。

索性挑明了说话。

“你大半夜一下朝就来本王王府,你叫本王怎么想。你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话,究竟又想让本王怎么想?”

他笑意敛去,叫服侍的人都退下,此时暖阁只我二人。

“王爷这几月的书信,清潭封封都看了。”

“你一封也不曾给本王回过。”

“那时一去,清潭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想着等万事都定了,再向王爷禀告近况。”

“都是些歪理,你,你,云清潭。本王,本王待你怎样,那日你不告而辞,本王连夜……”

“王爷,”他打断本王的话,抬手道,“清潭不过一介儒生,家兄在蜀中每每与臣商量何日娶亲,以延祖宗香火,正巧昨日,皇上亲点了婚事,不日臣就要娶亲了。”

“娶亲?”

我大惊。

也大醒。

是了,这世间原本堂堂男子,便是应该娶妻纳妾,开枝散叶。

本王成日里想的都是什么啊。

我跌坐的椅子上,半响才笑道,“是了,是本王唐突。”

他也坐下,“听闻,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

“宋敏她,她很好,本王不会负她。”

“王爷今后……”

“清潭?”

“是王爷。”

“打三年前你中了状元,琼林宴上是本王故意打翻了酒在你身上,才同你说上话来。这几年我敬你重你,不曾做过半分逾矩的事,说过半分不知轻重的话。

你也知道,本王有个毛病满朝怕是无人不知,若是连累你声名受累,那着实本王的过错。

只是,日后你我之谊,还如先前一般才好。

本王绝不会瞎想。你有学问,本王就请教你学问,也学些诗书,不叫人看轻。”

“自当如此。”

我笑了笑,“那如此便好。”

本王一路怅然,慢慢回了王府,不在话下。

好几日不去云府,也不知道去哪,我又将书拿出来翻了翻,又看不进去。

打那日之后,宋敏也并没什么大变化,只是性子柔和了许多,见我只是笑,并没有什么多话。

这日她正同我吃午饭,我半晌道,“若是本王回南岭,怎么样。”

她竟看不出吃惊的样子,笑道,“王爷去哪,臣妾就去哪。”

“回去,再回京可就不容易了。”

“既是迟早的事,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呢。”

本王沉默不语。

“王爷有放不下的人,”看我还不说话,她又道,“如果有那人,不如索性说明白,一切也干净。”

“就是说过了。”

她握住本王的手,“臣妾待王爷也是真心,王爷也看看我。”

本王对着她认真道,“本王不会负你,你永远是本王的王妃。”

“若有一日臣妾负了王爷呢?”

“若你有错,本王自会担当,做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她趴在本王怀里,似有抽泣之音,“打进了王府的门,臣妾就不曾想过再踏出去,死也要死在王爷身边。”

“本王哪里好,偏就你这样看的上。”

“那别人呢,偏就那人不可吗,王爷心里就占满了?”

“我……”

她捂住本王的嘴,“都是些莫可奈何的事,臣妾明白。王爷若哪一日想走,只求带上臣妾。”

我抚了抚她的头发,只是点头。

第十章

这日起的早,见我在书房里。

宋敏就推了门进来,看我拿着书读,“王爷好勤奋。”

“总不能成日伤春悲秋,看些书总是好的。”

正说着话,却听有人来报,宫里急召本王入宫。

这几日朝中事多,皇上忙于朝政,也没什么闲情雅致召本王下棋。此时不知何事。

及至皇极殿,却见满殿跪了一地的人,安安静静,能听见个针落地的声音。

我只跪下,“臣……”。

“梁王,朕问你,地上这人,你可认得?”

皇帝这是怎的,莫不成……

我朝着他指的方向往右手边一看,心中大惊,本王派往蜀中查探消息的密探,怎么就在此处?!

“认得,此人乃微臣家客。”

“刘屏,你简短了说。”

“是,臣奉命督办三例贪腐之案,在多部账目之中,顺藤摸瓜查到此人,并在暗中跟随多日,此人与诸多犯官多有通传消息,人赃并获,此人也供认不讳。”

这是,有人要办了本王。

这是,他并不信我了?

“梁王,朕要你自己说,此事与你可有关联?”

“禀皇上,此事臣不知。”我此时跪在地上,头也磕在地上。

“梁王不得私自离开王府,及至水落石出,再做定夺。”

小皇帝不由分说,只这么两句话,挥袖下朝。

我抬头看向刘市,他面无表情,众人拥趸之下起身离开。

可笑,本王难不成竟还能栽在几两银子的事儿上,当真可笑的紧。

轿子走的快,一排官兵前后并着,一副怕我跑了的模样。

我心中不乐,轿子又连着颠了两下,当真不顺。

到了门口,却见拥了一众官兵里里外外将王府围了一个圈。

把门的是个总兵,他抬手要同我说话。

我也并没理,只抬步往府里去。

宋敏见我回来,上前忙道,“王爷刚一走,这起子人就来了,通了帖子说是要查验王府,我想着兹事体大,不曾开门。”

“查验?哼,不就是想着抄家吗,本王在,看谁敢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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