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若是能再见到他们就好了。”

燕熙潮柔声道：“以后会有机会的。今天走了一天了，也累了，我们该找间客栈歇一歇了。”

楚泉笑了笑，“我还记得那间青楼名字取得别有深意，好像叫‘与谁同坐’……当时我只顾着其它的事情，竟没有好好在那个地方玩了一番，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错过了。”

殷云舟一听，连忙去看燕熙潮的脸色，意外地发现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怒意。

“你想去就去吧。不过还是要先去吃点东西。”

三人来到苏雅城最有名的酒楼用了午饭，又在茶楼里坐了一下午，等到夜幕降临，楚泉立刻就提议去与谁同坐。

燕熙潮自然是要陪他去的，可殷云舟说什么也不太想去那种地方，支支吾吾道：“皇上皇后去就好，臣在客栈里等你们回来。”

楚泉眨眨眼睛，嘲笑他：“殷云舟，你也过而立之年了，该不会还没有享受过……”

殷云舟被楚泉说得满脸通红，但又不敢发作，只能道：“皇后别管臣了，赶紧去吧……”

楚泉被殷云舟脸红的样子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燕熙潮的目光一直落在楚泉身上——尽管他根本看不清这个人是如何笑的。

想必也和从前差不多吧……潇洒中带着狡黠的笑容。

听着楚泉真心实意的笑声，燕熙潮突然有种错觉，仿佛现在还是在十年前，他和楚泉携手来到这座城池，满怀希望。

可惜，这只是错觉而已。

第69章

燕熙潮这次和楚泉一起出来，就是想要楚泉玩个痛快。燕熙潮处处依着楚泉，就连楚泉在与谁同坐里和几个小男孩“打情骂俏”，他也只是黑着脸把人支走了。

青楼房间的布置总是格外暧昧，光是置身其中，就会让人产生某种欲念。有一些楚泉手中拿着酒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酒水沾了唇，在烛光下显露是一片温润的色彩。

燕熙潮凑了过去，声音低沉：“让我也尝一尝这酒的味道。”说着，燕熙潮凑了过去，在楚泉的唇上舔了舔。

楚泉一愣，随后头转了过去，“我为皇上斟酒？”

“不用。”燕熙潮眼底浮现出笑意，“我已经尝够了。”他这样说着，脸上却写着依依不舍。

“皇上没看见我正在兴头上么？来青楼不找些美人作伴有什么意思？”

“楚泉。”燕熙潮的声音瞬间冰冷，“我曾经说过，我不会再吃醋。你同谁欢好，我要了那个人的命便是。想必你也不希望刚刚那几个漂亮的男孩子命丧黄泉吧？”

“燕熙潮，”楚泉冷笑一声，“你这样有意义吗？就算没有别人，我也不会再爱上你。”

“我知道。”燕熙潮干脆地说，“可是我还是会那么做。”

“真是个暴君。”

燕熙潮笑了起来，“你到现在才知道？”

楚泉又喝了几杯酒，酒意渐渐泛了上来，他环顾四周，芙蓉帐暖，烛光焰焰。他放下了酒杯，笑道：“燕熙潮，我们来做吧？”

燕熙潮的表情凝固了，显然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什么？”

楚泉勾勾嘴角，“既然皇上不允许我找别人，我是个正常的男人，皇上又这般的国色天香，我只好请皇上满足我了。”楚泉顿了顿，“当然，若皇上愿意当下面的那个，我自然是更高兴。”

燕熙潮走过去把楚泉抱上了床，“你可是朕的皇后，应该自称‘臣妾’。”

楚泉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燕熙潮替他解开衣服，他也相当配合。就是十年前，两人欢爱时，楚泉也要为谁上谁下的事情争执一番，现在见他如此温顺，燕熙潮竟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事后，楚泉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燕熙潮耐心地替他擦拭身体。楚泉突然说了一句，“燕熙潮，其实这样挺好的。”

“什么？”

楚泉笑笑，“就是……只谈欲，不谈爱。”

燕熙潮停下手上的动作，在楚泉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明明身体这么的贴近，他为什么还是觉得始终怀里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

几人在苏雅城玩了几天才来到慕河边，殷云舟召唤前往忘川河渡口的小船。经过一片混沌，楚泉见到了久违的忘川老人。

楚泉昏迷的几年，照顾他的都是这位老人，楚泉嘴上没有说什么，其实早就把老人当成了他在这个世界少数的几个亲人之一。三年前，楚泉离开忘川河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很不喜欢这个地方。这条忘川河，见证了他当年的自残自贱，埋葬着他的愚不可及。

老人见到他们三人，也不惊讶，命人收拾出了三间客房，就让他们自便。殷云舟长期跟着忘川老人修炼，这里对他来说就是半个家，住得相当习惯。可楚泉就不一样了。

当晚，他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最后，他干脆坐了起来，透过窗，看着外面茫茫的河水，感觉胸闷得慌。他刚想起身出去走走，就听见一阵越来越近得脚步声，楚泉犹豫了会儿，还是躺了回去。没想到，来人并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外停留了很久。楚泉闭着眼睛，似乎也能感觉到那人几乎要将他燃烧的，灼热的目光。

那人也不知道在楚泉房外停留了多久才离开。楚泉又躺了一会儿，才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在忘川河的渡口，没有白天黑色，他们只能依照自己的习惯作息。这个时间，在外面的世界已经是深夜了，可忘川老人的房间依旧亮着灯。楚泉一直在和老人书信来往，他很想和老人单独谈谈。

楚泉敲了敲门，就听见房间里传来老人的声音：“进来。”

楚泉走了进去，恭敬道：“前辈。”

老人淡淡一笑，“燕熙潮刚走，你就来了，坐吧。”

楚泉在老人面前坐下，替老人添了一杯茶，“他来做什么？”

“来问定魂的事情。”

楚泉讽刺道：“他还没有放弃吗？我都不抱任何希望了。”

老人看了楚泉一眼，道：“我让云舟带给你的东西……”

楚泉接过他的话：“自然好好收着。”

“你不打算……”

“不打算。”楚泉笑了笑，“情恨那种东西，要与不要又有什么区别？”

老人沉默了半晌，才道：“我见你和燕熙潮一起回来，还以为你已经原谅了他。”

楚泉笑而不语。

“总之，这既然是你的决定，我也不会勉强。只是，”老人面色沉重，“若能让你的魂魄完整，整个魂魄都稳定下来，对定魂也是有好处的。若我没有估算错误，你现在沉睡的时间，应该在两个月到半年的时间。”

“嗯，我知道。”楚泉对着老人还是很愧疚的，他知道老人肯定花了不少功夫才替他找回这剩下的一魂一魄，而自己，却根本不打算要。“对了，”楚泉又道，“燕熙潮有没有问您关于……他中蛊的事情？”

“中蛊？”老人扬了扬眉毛，“并没有。”

“是么。”楚泉心里一跳——难不成燕熙潮真的一点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他一点一点腐蚀？

老人眯起了眼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在燕熙潮身上下了蛊么？”

“嗯。”楚泉坦然地承认了，但是也没有向老人说明具体的情况，只是道：“但是我不想要他的命，只要他如我所愿，我自然不会对他怎么样。”

“那么，”老人问楚泉，“你的愿望，是什么？”

楚泉愣了愣，才笑道：“肯定是要享受为数不多的好日子了。”

老人平静地看着楚泉，“但是，若没有平常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那样的日子，又怎么能称得上‘享受’呢？”

楚泉盯着跳跃的烛火，陷入了沉默。

在忘川河的日子，忘川老人和殷云舟都在为楚泉的情况出力，研制出了不少对定魂有效的药物。楚泉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他们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大多数时间，楚泉都和以前一样，坐在忘川河的渡口吹风。这个时候，燕熙潮就会递给他一杯热茶，而后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忘川河。

在忘川河待了十天，他们才回到正常的世界。按照计划，他们下一个目的地，就是大燕的鬼城——安灵城。

燕熙潮登基不久，就派了一个高级控灵师出任安灵城城主。由于安灵城情况特殊，燕熙潮再来之前，还是向安灵城城主打了招呼。

城主一早就在安灵城城门口等候，一直等下下午，才看到了燕熙潮的马车。他立刻带着人迎了上去，行了大礼之后，向燕熙潮等人献上了暗影之墙护身。

按照燕熙潮的吩咐，城主将城北的宫殿收拾了出去，让燕熙潮等人入住。

楚泉看着面前熟悉的宫殿，一时竟然有些恍惚——他第一次遇见燕熙潮，就是在这个地方。他还记得他是先被棺材里燕熙潮的遗体所吸引，正在叹息美人逝去实为可惜之时，燕熙潮就飘到了他面前，绝美的面容，修长的身体散发着醉人的幽光……其实在第一眼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动心了吧，不然也不会频繁地去找他。而燕熙潮呢？楚泉在心里冷笑，一直一直都只是抱着利用他的心思，才不得不回应自己对他的热情而已——真是可笑。

燕熙潮也是感慨万千。上一世，他被同父异母的弟弟陷害至死后，一直就待在这个地方。漫长的四十年，他支撑下去的动力就是为父母，为顾白报仇。在偌大的宫殿中，唯一陪伴他的就是饮过他血的不朽，他一年都说不了几句话，不过没有关系，他早就习惯了。可是，他没想到，有一个人突然闯进了他本来一片荒芜的世界。他还记得，楚泉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来到他的身边，向他讲述着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故事。

燕熙潮忍不住看向身边的楚泉——他不明白，他们明明有那么好的开始？现在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是因为当初的自己太狠心，还是因为现在的楚泉太绝情？

感受到燕熙潮的目光，楚泉转过头看着他，“怎么？”

“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是么。”楚泉笑道，“不过我很好奇，难道皇上忘了，这以前可供奉着你的身体。现在好不容易复活了，倒跑来曾经的陵寝住，皇上真是有闲情逸致啊。”

燕熙潮没有理会楚泉的讽刺，牵起他的手，柔声道：“我们进去罢。”

第70章

夜幕降临，以前的这个时候，原本空荡荡的安灵城几乎是在一瞬间就会热闹起来。楚泉兴致勃勃地要出去走走，他想着说不定能遇到不少熟人，燕熙潮自然是要跟在他身边，殷云舟为了保护他们，不得不跟了过去。

楚泉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燕熙潮问。

“为什么一个人……一个怨灵都没有？”

楚泉所到之处还是和白天一样的空旷，除了他们三人没有见到其他人。

“你要见那些怨灵作什么？”燕熙潮道，“他们身上的死气太重，对你的身体会造成伤害。”

楚泉挑起眉，“所以你就命令城主把他们关起来了？”

“是。”燕熙潮没有否认。

楚泉微微一笑，“看来皇上已经忘记了，你十年前也不过是个怨灵而已。”

“我没有忘。所以，我才不想再见到他们。”

楚泉点点头，继续向前走，“我明白了。”

“你要去哪里？”燕熙潮立刻跟了上去。

“对皇上来说，怨灵是你不愿想起的回忆。可是对我来说，他们之中的某些，是我的朋友，对我也很重要。”

来到熟悉的民房，楚泉进去之前，回过头对燕熙潮道：“若皇上不介意，我想和我的朋友单独叙叙旧。你可以先回去。”

燕熙潮静默片刻，“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皇上大可不必，我说不定要很久。”

燕熙潮还是那句话：“我等你。”

楚泉推开门走了进去，一个叹息般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楚公子，好久不见。”

楚泉看着漂浮在他面前，容貌艳丽，身材妖娆的女幽灵，展颜微笑，“媚娘，好久不见。”

“有多久了呢？九年？十年？”

“十年。”

“抱歉，我现在对时间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李媚娘语气淡淡，“毕竟，我们每天都过着一模一样的日子。”

“你这么说，我就不用问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了。”屋子里没有家具，楚泉随意地靠着墙，“新城主怎么样？”

李媚娘耸耸肩，“和以前那么多城主差不多，无功无过，既不会关心我们，也不会找我们的麻烦。”李媚娘眼中闪烁着回忆的光芒，“说起来，还是你在的时候日子过得有趣，现在太无聊了。”

看着面前透明的幽白，楚泉突然道：“你想‘复活’么？”

楚泉就这么脱口而出，李媚娘被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复活？”

“没错。‘复活’一个怨灵所需要的条件我都可以实现，只要你想，我愿意帮助你‘复活’，就当作你以前帮了我那么多的回报。”

李媚娘白了楚泉一眼，“我以前帮你，可不是要求你那所谓的回报的。”

“我知道，我只是想这么做。你可以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李媚娘懒洋洋道，“我对做人，可没什么兴趣。”

“哦？”楚泉很是惊讶，“难不成你情愿做一个怨灵？”

“怨灵不好么？”李媚娘又飘高了一些，俯视楚泉，“有的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可怕，不是么？”

楚泉和李媚娘四目相对，“你确定？这次很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到安灵城，你以后若是要改变主意，可就找不到我了。”

“做怨灵，可比做人快活得多。除了一点……”不能触碰到深爱之人。

“什么？”

“没什么。”李媚娘指指窗外，“你不走么？有人在等你。”

“无妨。”楚泉站着有些累了，干脆席地而坐，“让他等着。”

李媚娘暧昧地笑了，“楚公子真不懂怜香惜玉。”

楚泉看着窗外那道修长的身影，“我就是太怜香惜玉，才弄得自己这番下场。”

“什么下场？”李媚娘上上下下打量着楚泉，“我看你应该过得挺好。”

楚泉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和我说说你们的新城主吧。”

楚泉和李媚娘聊得很投机。在楚泉离开安灵城的这些年，有一些他熟悉的怨灵入了轮回，也有更多的怨灵陆陆续续被送到安灵城。楚泉听着李媚娘讲述着这世间痴男怨女的是是非非，一转眼天就快亮了。

等李媚娘讲完最后一个故事，楚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