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熙潮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两辈子所有的耐心全都给了楚泉。燕熙潮握了握拳头，随后又立刻松开，平静地问：“要不要叫御医来给你看看？”

“皇上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燕熙潮命人去叫了御医，同时又命人准备了一些清淡的食物。他端起一碗热腾腾地蟹肉粥，道：“就算再没有胃口，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楚泉本来懒得搭理燕熙潮，可在大冬天喝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的确是个不错的享受。楚泉从燕熙潮手中接过碗，慢吞吞地喝了起来。燕熙潮也不吃，只是在旁边看着他。

一碗粥下肚，御医也赶来了。楚泉半躺在塌上，让御医替他诊脉，御医看了半天，道：“皇上放心，皇后身体很健康。”

燕熙潮还是不太满意，“可朕瞧着皇后一直没有什么精神。”

“这……皇后若平日里无事，可以多走动走动。”御医十分为难，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后有一种“怪病”，每隔一阵子就要发作一次，一发作就要好几个月，无论用什么法子就是不醒，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皇后自己醒来。

楚泉知道自己的问题不出在身体上，便挥可挥手，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下。”燕熙潮道，“既然朕也在这里，你便顺便帮朕看看。”

御医忙道：“陛下可有什么不适？”

“眼睛，很不舒服。有的时候，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不过缓一缓也就好了。”

御医听了，吓了一跳，立刻帮燕熙潮检查。可检查了半天，御医也没发现燕熙潮的身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急得冷汗直流。

楚泉看着两人，开口道：“皇上，你就别为难了御医了，你的眼睛，他是不会有什么办法的。”

燕熙潮心中一跳，隐约猜到了什么，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泉耸耸肩，“我只是随便一说，皇上不要在意。”

见楚泉不欲多说，燕熙潮也不追问，把御医打发走了，随意用了些午膳，又匆匆赶回了御书房。

没过几日，一直在忘川河修炼的殷云舟进宫了。他这次回来，带了不少有助于灵体合一的灵药。燕熙潮特意把他叫了去，问他那些药具体的使用方法。

殷云舟向他一一作答，同时也告诉他，这些药只是能暂时缓解一下楚泉的情况，并不能起到什么很大的作用。

燕熙潮虽然早就知道这些，听了殷云舟的话还是觉得失望不已，俊美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殷云舟见燕熙潮脸色不好，问：“皇上最近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燕熙潮想，御医查不出来什么，控灵师却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便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殷云舟。

殷云舟听后，脸色骤变，“若陛下能信得过臣，请让臣替陛下瞧瞧。”

燕熙潮点了点头。

殷云舟凑近燕熙潮，还没触碰到他，就低声道：“皇上，你身上死气太重。”

燕熙潮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殷云舟没有说话，释放出灵力将燕熙潮的全身上下都笼罩起来。殷云舟感受着燕熙潮身上的死气，脸色越来越差。等他收回灵力的时候，脸已经和纸一样苍白，而燕熙潮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问：“发现了什么么？”

殷云舟犹豫了许久，才道：“皇上，如果臣没有猜错，皇上应该是被人下了蛊。”

燕熙潮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什么？蛊？”

殷云舟点了点头，“没错，而且蛊已经渗透到陛下的魂魄之中，已经无法拔出了。”

“这种蛊……对朕会造成什么危害？”

“这种蛊臣也在控灵术的书籍上看到过，平时没有什么危害，但是……”殷云舟突然不忍心再说下去。

“继续说。”

殷云舟咬牙，继续道：“但是若中蛊之人接触了魂魄不全之人，将受到严重的影响，蛊会在魂魄不平衡的影响下，渐渐转化成死气，侵染中蛊之人的身体。”

燕熙潮觉得有些寒意从脚底泛了上来，指尖冰凌彻骨，简直要把他的心冻裂了。

“先是双目失明，再是四肢丧失知觉，最后只会完全瘫痪。”殷云舟看着燕熙潮，不禁也为他心疼起来。他一直以为面前这个男人是强大无比的，从来没有想到他会露出这般脆弱的表情。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个蛊，究竟是谁下的。

“皇上，为了您的身体，以后是断断不能和魂魄不全之人接触了。只有离了楚……离了那些人，皇上的情况才不会继续恶化下去。”

燕熙潮摸摸自己的胸口，竟不觉得疼痛。

也是，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痛苦，也习惯了，被最爱的人折磨。

燕熙潮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双目赤红一片。“好……很好！不愧是楚泉，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狠到了极致！朕、朕不得不服！”

殷云舟被燕熙潮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皇上，其实也不一定是皇后……”殷云舟的目光落在燕熙潮手上，只见他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掌心鲜红一片。殷云舟慌了，“皇、皇上，你的手……”

流得血越来越多，燕熙潮却毫不在意，他靠着龙椅，抬起手来，随意地看了两眼，张嘴舔了舔掌心的伤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口腔。

燕熙潮的脸先是冷若病霜，而后居然展颜笑了起来。

他的嘴唇血红，衬着他的皮肤越发地白皙，这么笑着的时候，妖冶非常。

殷云舟一时看呆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直道：“皇上……”

燕熙潮一字一句道：“朕要去永宁宫。”

燕熙潮来到永宁宫的时候，楚泉正坐在院子里赏花。此时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院子里开了一片，香气怡人，十分赏心悦目。

燕熙潮就这样突然闯进了片片梅花之中。

“皇上？”

燕熙潮死死地盯着楚泉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弯下腰，把人抱了起来，直接往房间走去。

楚泉心里猜中了几分，被放到床上的时候，淡淡道：“皇上要做什么？”

燕熙潮不说话，只是扯开楚泉的衣服，疯一样地堵住了楚泉的嘴唇。

燕熙潮知道楚泉不愿与自己亲热，所以这些日子来从来没有碰过他。可现在即使是对上楚泉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神，他还是没有放开怀中的人。

楚泉没有反抗，只是问了一句：“皇上确定要和我做？”

燕熙潮猛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楚泉撑起自己的身体，慢条斯理道：“皇上这个样子，想必也是知道了吧。皇上放心，只要你离我远远的，你什么事都不会有。但是……”楚泉平静地和燕熙潮对视，“若你现在要和我做，只怕会死得更早。”

燕熙潮的表情忽然扭曲，向覆盖似的拥住了楚泉，他手上的力量让楚泉几乎要窒息。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你走了么？”

还在渗血的手握住楚泉的脸。

“你早就想好了是么？我却像个傻瓜一样，只知道对你好，奢望有一天我们能回到从前。即使你早是个无心的人……楚泉，我好恨你……”

燕熙潮附身进入楚泉的身体，楚泉闷哼一声，脸色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现在发生的事情都和他毫无关系。

燕熙潮在他身后动作，楚泉感觉到他的眼泪落在自己的背脊上。

“双目失明如何，四肢瘫痪又如何！我现在想要的，只有你而已……”

第68章

明明是毫无温柔可言的欢爱，燕熙潮似乎是想发泄什么，紧紧地抱着楚泉，是要把人融进自己身体的力度。楚泉背脊却又酥又麻，男性的本能让快感源源不断地从身下传来。楚泉就在这样迷乱的痛楚中，一次又一次攀上了极乐的典范。

楚泉清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还有他昏过去一样，点着仿佛燃烧不尽的红烛，一时竟然分不清不久前经历的是幻是真。隔了好一会儿，楚泉才渐渐回过身来，他转身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散乱的长发铺满了床，面容苍白地毫无血色，呈现出一副病美人的模样。

似乎感受到了楚泉的注视，燕熙潮悠悠地睁开眼睛，刚看清楚泉的面孔，就恍恍惚惚地露出笑容，但是在下一刻却又顿住了，全身僵硬。

燕熙潮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脸上茫然一片。“楚泉。”

“嗯？”

“朕，好像看不清你了。”他睁大眼睛，那么努力地想看清楚泉的面容，可眼前却始终是模糊的一片。

楚泉心中一跳，他忍着腰间的疼痛坐了起来，“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这种后果么？”

“没错。”燕熙潮似乎很平静，微微一笑，“这就是名副其实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罢。”

“皇上，你不后悔？”

“不后悔。”燕熙潮适应了一会儿，才坐了起来，替自己穿上衣服，他的动作很僵硬，无论是什么，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但他还是耐心地摸索着，直到把衣服完全穿好。“其实，也没有什么影响。你看，朕还是能做些。”

楚泉穿好衣服，道：“就算是皇上完全瞎了，也不妨碍什么吧？反正你有那么人伺候，什么事也都不需要亲自动手，看得见与看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呢？”

燕熙潮的身体猛地哆嗦一下，他看不清楚泉的表情，但光是听着他的声音，都觉得痛彻心扉。“如果可以，朕还是希望朕能看见你。”

楚泉微微眯起眼睛，“只要皇上离我远远的……”

不等楚泉说完，燕熙潮就摇了摇头，一把楚泉拉进了怀里。燕熙潮把下巴放在楚泉的肩膀上，轻声道：“楚泉，再陪朕一会儿。”

楚泉没有反抗，安安静静地坐在燕熙潮的腿上，半晌才道：“燕熙潮，你这是何苦？若你当初对我的感情，有现在的一半，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楚泉，有的事情，错过了才知道有多珍贵。”燕熙潮轻吻着楚泉的脖颈，“而且，我对你的感情，在当初就已经……”燕熙潮顿了顿，心知再谈论过去的事情一点意义都没有。他和楚泉的时间都不多，他们需要的是现在，和为数不多的未来。燕熙潮胳膊上的力量又加重了几分，“楚泉，再最后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会把你排在第一位。其他的，皇位，江山，甚至是我自己的生命，都不及你的一半。”

楚泉嗤笑一声，“皇上，在感情上没有天道酬勤。你再做什么，情话说得再多么动听，我还是那句话，我的爱恨情仇早就已经被磨平了。我爱不起来，也恨不起来，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做不到。我现在的样子，和当初的你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有具身体的鬼魂而已。”

“可是，在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你一直对我不离不弃。现在，轮到我照顾你了。”

“皇上怎么照顾我？等你双目失明，估计连自己都不能照顾自己罢。”

燕熙潮闭口不言，只是捧起楚泉的脸，吻他的眼睛，脸颊，嘴唇……

楚泉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燕熙潮就压了上来。他双手颤抖地解开自己和楚泉的衣服，两人再一次陷入情欲之中……

以前燕熙潮每日必花上大半天的时间陪着楚泉，但现在已经有两日没有来过永宁宫了。连飞尘都有几分奇怪，伺候楚泉用饭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皇上这几天怎么都没来？”

楚泉在心里冷笑，看来燕熙潮也不过如此。嘴上说得好听，心里还是怕死的吧。现在离自己远远的，倒也不错，反而给了他一个清闲。

可不知道为什么，楚泉总觉得心里闷得慌。飞尘只当他是在永宁宫里闷了太久，便提议他多出去走走。

楚泉兴致缺缺：“这宫中的景色，去哪儿不一样？”

飞尘还没有回答，就听见一个声音道：“那不如出去走走？”

飞尘一看来人，连忙跪下行礼，“陛下。”

燕熙潮看到飞尘就难受，“你下去罢。”

楚泉似笑非笑道：“皇上怎么来永宁宫了？我还以为三天前在床上是最后一次见到皇上呢。”

“朕几天都在忙政事。”

楚泉点点头，“应该的，皇上贵为一国之君，理应日理万机。”

燕熙潮想在楚泉身边坐下，可由于看不太清，险些摔倒在地上，还好一旁的宫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燕熙潮笑道：“现在大燕没有什么大事，楚泉，你不是想回安灵城吗？朕陪你回去。”

楚泉一愣，显然不相信燕熙潮的话，“真的？”

燕熙潮点点头，“自然是真的。反正……你我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燕熙潮说到这里，原本清明的目光暗了下去，“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想去的地方，尽管告诉朕便是。”

楚泉怀疑地看了一会人燕熙潮，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燕熙潮在想什么。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在燕熙潮身上下了蛊，无非就是想要燕熙潮放他走；如果燕熙潮狠心杀了他，他也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他再活着也确实没什么意思。他也曾经想过万一燕熙潮不介意呢？他该怎么办，和燕熙潮同归于尽么？

呵，可他就连死，都不想和燕熙潮一块儿呢。

“行，去就去吧。还可以顺便去忘川河看看前辈。”

燕熙潮笑道：“好。”

不出几日，燕熙潮就带着楚泉出了宫。除了暗中保护两人的影卫，燕熙潮只带了殷云舟。当然，燕熙潮是担心楚泉身体出了什么情况，才把这个控灵师带在身边。燕熙潮眼睛不便，又是堂堂天子，楚泉更是一副公子哥样，殷云舟只能诚惶诚恐地照顾两人，心中叫苦不迭。

同时，殷云舟百思不得其解。他本以为告诉了燕熙潮实情，楚泉肯定活不了几天，燕熙潮再爱他，也不可能忍受一个想要自己命的人待在自己身边。可是，他没有想到，燕熙潮对楚泉的态度和以前并无二异，他也没有再和殷云舟提中蛊之事。或许燕熙潮心里也知道，就算提了，也没有办法改变现状。

殷云舟几次三番劝燕熙潮离楚泉远点，最好是见都不要见，可燕熙潮似乎不在意这些，每次都让殷云舟不要多说。

楚泉在宫中待了许久，出来玩了几天，精神就好了不少，虽然对燕熙潮还是不冷不热，但话渐渐多了起来。

他们来到的第一个城市，就是慕河旁边的苏雅城。

“我们现在苏雅城中休息几日，再去找前辈吧。”殷云舟建议。

燕熙潮不同意，“楚泉一路来也累了吧？要不要先让忘川前辈看看？”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楚泉摆摆手，“再撑一段时间是没有问题的。”

燕熙潮听到这个“撑”字，心里不太舒服，还想说些什么，楚泉便兴致勃勃道：“我记得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青楼，穆川曾经就在那里……也不知道穆川和舒容德如何了，想必还相守在一起吧。”

殷云舟开口欲告诉楚泉实情，却被燕熙潮拦了下来。“这么多年了，想来他们也搬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