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向威武的九爷居然会问出这么一句,徐简刚听到的时候还有些发愣,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认真的思索了一下便说道:“近期的生活一定还是会以科考为主,至于将来我还真的没想过,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一直就这么下去,经营着一家小店,过着虽然不富裕,却也不拮据的生活,就这么悠悠然然的把日子过下去也挺好的。”
徐简的言谈之中没有提到让岳九最担心的那个问题,这让他的心里面又重新的燃起了希望,于是他再次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要是真的考中了,你不打算去做官吗?”
徐简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的个性我自己知道,官场上的那些个事事非非不适合我。再说乡试和会试有多难,我们这些人的心里多少都有数的,即便是能够侥幸考上了,乡试要补官,最少也得上千两的银子,我一个开书局的哪有那么多钱会试如果考中了倒是能够直接做官,但是七、八品的官员满朝皆是,我文采一般,又没有靠山,是难有出头之日的。所以与其去想那些,还不如来过我眼前舒心的日子。”
岳冲闻言双眼放光,一把拉住徐简的手说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些个钩心斗角,打打杀杀的日子有什么过头?一个人也就是那么几十年的时间,还不如逍遥自在的过上几年。”
岳冲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一准能够笑掉了大牙,一个腰上缠着钢鞭,长靴里藏着匕首的人,居然说这种日子没过头?那你原来的那些都是笑话吗?
不过早就已经被喜悦冲晕了头的岳冲才不会去管那些,他已经决定了,在等徐简一年,让他在书院里专心的学习,等他参加完了明年的乡试,自己一定马上就上门去提亲。
就在岳冲这边欣喜若狂的时候,同样在往家走的罗定和沈晨霭,也有了一段类似开头的对话,只不过这一次是沈晨霭先问出来的。
罗定一直都是一个话不算太多的人,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沉默实在是太安静了,连神经一向都很大条的沈晨霭都感觉出不对劲了,于是他赶忙开口问道:“你是怎么了?从饭庄一出来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罗定闻言看了看沈晨霭,突然变开口问道:“阿晨,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沈晨霭闻言一愣,然后开口说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罗定闻言转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要放弃自己的过去?既然已经都放弃了,那为何还要不停的翻找?做这种无用之功,他能够得到什么那?”
沈晨霭被他连续的几句话给绕了进去,到现在脑子还没有转出圈来,于是他苦着脸问道:“你刚刚都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都没有听懂?”
罗定闻言笑着把沈晨霭给拥进怀里,觉得自己的心里面沉沉的又软软的,总之就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于是他说道:“听不听的懂都没关系,咱们过自己的日子。这种生活是我期盼多年的,最好不要有谁想要破坏它,要不然我可不会顾念他是什么身份。”
说过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后,罗定又恢复了他往日的状态。现在所有联合过来的土地都已经种上了牧草,农户们也开始按着先前的约定,挨家挨户的过来养殖场这边抓猪崽子,为了保证土地里的牧草能够得到及时的肥料,罗定便开始带着养猪的人家收集猪粪,培土堆肥,准备等到牧草的小苗长的再结实一些的时候,将这些农家肥施到土地上去。
凉州的春天很短,凤城这边尤其是。这几天这边的气温一直都在成上升的状态,不过是十几天的功夫,新发的那些柳树芽就长成了小柳叶,地上的小草也长满了路边,桃树杏树早几天就已经相继开花,就连反应一向都是慢半拍的梨树们,枝头也全部都挂上小花苞了。
人们也早就已经脱去了厚重的棉衣,穿上俏丽的春装,此时凤城的大街小巷,一片生机勃发欣欣向荣的样子。
这时的凤城已经过了最农忙的时节,家里的田地只等着肥料堆好的时候,上到田地里去就可以了。所以现在大家都有时间出来逛一逛了。
集市上的人一多,打把势卖艺的自然也就找过来了,这一天沈晨霭背着画板出来采风的时候,就在集市的街头,发现有一堆人围在了那里。
生性好奇的沈晨霭伸着头踮着脚从人群的缝隙往里看,之间里面有一个宽旷的木台,木台的中间用沙袋围出一个圆圈,走位用布条拉着横幅,上面写着角抵相拨。
角抵是古代的时候人们的一种娱乐方式,即两个人站在一个圆圈里,用尽一些手段将对方推出圆圈之外,谁先做到谁就赢了。据说日本的国粹相扑,就是从这个项目演化出来的。
角抵发源于西汉初年,在唐宋时期最为流行,宋朝时期的名将韩世忠、岳飞等人,均在军中推行过角抵,用来训练兵士。
这种极富时代气息的游戏,居然能够让沈晨霭亲眼看到,作为一个曾经的考古工作者,这如何能够不让他兴奋。
于是沈晨霭不断的拨开挡在自己身边的人群,硬是从外面挤进了最里面。
木台子现在还没有搭好,很快就有伙计过来,用一块深色的麻布将整个木台都围了起来,只留下了一个缺口最为入口处,然后就有人搬着椅子坐到了那个缺口的旁边,很明显的这位就是卖票的。
跑江湖的人靠手艺吃饭,这一点沈晨霭很理解,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掏出10文钱,买了一张入场的门票。
10文钱的门票虽然不算是太便宜,但是沈晨霭还是觉得很值得的,在里面表演角抵的两个汉子专业的很,让卖票进来的人们看的大呼过瘾。
只不过看到后来沈晨霭就傻眼了,那两个汉子下场之后,在上来的居然是两个年轻的女人,看那一身的穿着打扮,很显然她们就是下一场的比赛选手。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玩过拳皇,那里面不知火舞的穿着就与现在站在木台上的那那两个女子很想象。在沈晨霭的瞠目结舌中,那两位女子大大方方的又从自己的身上,解下了一些衣物丢在一旁。
这一下她们身上的东西就更少了,都快赶得上如今在海边才能够看到的三点式了,两个穿成这样的女子在台子上面翻腾着,互相的拉扯撕拽,那场面是相当的火爆。
趁着人群情绪激动的时候,就有几个半大的孩子举着铜盆,四处的跟帷幔里的看客们要打赏,看爽了的人也不会在意,少的三、两文,多的十几文,纷纷的往那些孩子的铜盆里面撒了过去。
等到有孩子到沈晨霭这边要赏钱的时候,才把一直都在发呆中的沈晨霭给叫醒,他匆匆忙忙的从怀里摸出一些铜钱,也没查是多少,往铜盆里面一丢,人红着脸就从帷幔里面跑出来了。
第65章
罗定的契弟,在观赏女子角抵之时,落荒而逃的趣闻,一时之间在凤城的大街小巷传了个便。本来他一个人还引不起人民群众太大的兴趣,但是谁让沈晨霭愿意闲着没事四处去采风那,所以凤城的老百姓们,基本上都已对他有个脸熟了。
人就是这样,要是听一个不认识人的八卦,说一说笑一笑也就过去了。但是要是这个人是认识的,还偏偏有点小名气,那这八卦的传播速度,就只能以光速来计时了。
沈晨霭以上这几个条件几乎是全中的,所以他到底是跑不掉的,极其英勇的给大家茶余饭后,添上了一条谈资。
说说笑笑之间,春夏就这么过去了,如今的季节已是初秋了。此时的罗定这边,年前抓出去的那些头小猪,已经好吃好喝将养了七、八个月,如今都已经有100多斤,正是肉质细腻肥瘦相宜,最最适合食用的时候。
按着先前签下的契约,上个月罗定亲自挑好了50头肥猪给武威那边送了过去。据后来武备府那边给的回信来看,新加进去的肉食非常受官兵们的喜欢,尤其的那些中下级的军官,他们对五花肉的喜爱,是远远要大于牛羊肉的。
将士们的喜爱大大的增加了武备府这边的底气,在加上同样的价格之下,猪肉至少能够比牛羊肉多出一半的分量,所以无论是从那边考虑,猪肉都是更适合的。
据说现下的武威军高层们,正在商讨要不要加大猪肉的供货量,罗定相信在经过一番详细的对比之后,在这场军备攻防战中,自己一定会是最后的那个赢家。
罗定这边的生意蒸蒸日上,沈晨霭这边也没有闲着。几个月前,从来都不曾开口求过什么的陈婆子,突然带着茶叶糕点来到了沈晨霭的身边,吞吞吐吐的似是有话却不知要怎么说。
对于这位颇为照顾自己的老婶子,沈晨霭的心里还是很尊重她的,当时看她的神情,沈晨霭便知道她恐怕是有事相求,所以沈晨霭也没有跟她扯皮,只是让她有话可以但说无妨。
陈婆子这才厚着脸皮将家里的事情与沈晨霭说了,然后一边低着头摸着眼泪一边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求孩子将来能有多大的出息,只求他能够学得一计之长,将来能凭着手艺混一碗饭吃。不求先生你用心教些什么,只在你身边侍候着,能认得一些字,不用如同我们一般,成为一个睁眼的瞎子便好。”
陈婆子的要求到没有让沈晨霭怎么为难,不过这孩子要是过来了,到底是算学生还是徒弟,倒是让沈晨霭有些不好安排。
最后他想了想还是对陈婆子说道:“你们既然有心,就先让孩子过来吧。我这里没那么多的讲究,所以侍候什么的就先不用了,孩子过来之后先跟着学几天看看,毕竟书画这种东西重勤奋,更重天赋,要是孩子的前程不在这上面,我就再去问问罗定,看看他那里有什么办法。”
陈婆子闻言大喜,第二天就领着礼盒,带着她的小孙子过来了。沈晨霭看了看那孩子,果然就如同陈婆子所说,真的是又瘦又小,站在一起跟月桂差不多高,完全看不出他比月桂大了两三岁。
不过这孩子人虽然瘦小,但是双眼有神又灵活,一看便是一个机灵的小子。沈晨霭有心试一试他,所以前几日每天都让他随着陈婆子一起过来,坐在他的身边看着自己画画,等到几次之后,沈晨霭便故意的在下笔之后露出几处十分明显的错误,然后让坐在一旁观看的陈家小孙子指出来。
那小子在仔细的看了几眼之后,便毫不犹豫的用手将那几处破绽都给指出来了,这证明此子的眼力和记性皆很不错,也让沈晨霭对他多了几分的满意。
待到问他名字的时候,让沈晨霭吃惊的是这孩子到现在居然还没有大名,家里面只是四小儿子的叫着,说是这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怕太早起名他担不住。
如今沈晨霭既然问起来了,早就有心的陈家人便想着请沈晨霭给这孩子取一个名字,不过却叫他给拒绝了。毕竟名字这东西牵扯太多,多是家中长辈给自己孩子的祝福,沈晨霭觉得自己还够不上资格,所以便婉言谢绝了,不过他还是说,如果与孩子有缘,他日待他长大成人之际,自己一定会送上名号。
这也是沈晨霭这边的规矩,若真的收了徒弟,当师傅一定会给徒弟赐号,就如同沈晨霭云雾二字,便是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他的爷爷为他取的。
沈晨霭的拒绝在陈家人的意料之中,所以虽然有些失望,但是他们家还是迅速的给孩子起了名字。平民百姓之家,没有太多的苛求,所以这孩子最后的名字就是一个安字,家里面希望他可以永远都能够平平安安的。
小陈安的到来给沈晨霭提了一个醒,家里的两个孩子里,小山还小才两岁多,倒是不用急什么。但是月桂则不同,她今年就算是按生日算,也都已经快要七岁了。
这搁到现代也是适合入学的年纪了,可是现在的这个环境,是不会有任何的官学或者是私塾肯招女学生的,要是专门请一位为教养嬷嬷,先不说别的,就凤城这种地方,根本就找不到这样的人。
思来想去之后,沈晨霭觉得教育是件大事,不能够因为条件不足,就耽误了孩子。实在是找不到老师,那就他来教,反正他和罗定也不期望月桂能成为一个才女,只要是能写会算,将来出去不怕在文字上吃亏,也就够用了。
所以从那一天开始,月桂每天站完了马步之后,都要到沈晨霭这里来学习文化知识。
为了方便能够更好的教导孩子,罗定把那两间西厢房都给沈晨霭收拾出来了,里面各种的学习用品一应俱全,简直有一点小私塾的意思了。
教看了几日之后,沈晨霭便对这两个的孩子的学性有了个基本的了解。陈平这孩子,沈晨霭还真的没有收错,这个孩子的天赋很好,尤其是在色彩和光线的感知上,更是有着很突出的地方。
而且这个孩子还有恒心,并且肯吃苦。说实话,绘画的基础练习都是很枯燥的,沈晨霭当初刚刚来学的时候,他爷爷都是要用零食和玩具来安抚,才能让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学习。但是这个孩子不用,他每天都会认认真真的将沈晨霭安排下来的课业做好,并且还会主动要求加课。
而相较而言,月桂这边就让沈晨霭感觉到有点蛋疼了。到不是这孩子不听话,月桂很聪明,教的东西她学的也挺快的,不过其他的都还好,唯独是练字这一条,可算是要了她的命了。
自古以来,练字便是一件修身养性的事情。所以需要写字之人凝神静气,专注忘我。但是月桂的年纪和性格,怎么可能安静的下来。每一次练字的时候,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她就会如同垫子长刺一样,开始不停的动来动去。
沈晨霭每一次看她交上来的大字,都会觉自己的头很痛。万幸的是这孩子在算术上面是极有天赋的,沈晨霭刚刚教过她珠算的指法,不过半日之后她就能够灵活的应用了,最近月桂最喜欢的一个游戏,便是拿着算盘拨珠子玩。
初为人师,沈晨霭在用心教育别人的同时,自己的心里也有了一些不同的领悟。如今他创作出来的画作,更加的朴实无华,却也更能够耐人解读。
带着新画出来的作品,沈晨霭出门去找许久不见的徐简,这小半年徐简一直都在县学里面潜心攻读,已经连续获得了五个月考的成绩都是优良了。只要在一次,他就能够获得下一年参加乡试的资格,所以最近的徐简读起书来是格外的用心。
他是用心了,岳冲却是说什么都不干了。小简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迈出那个该死的县学一步了,让他在外面等的越发的心焦,熟知内情的人都在嘲笑他已经快成为望夫石了。
昨天是他二十九岁的寿辰,本来从来都不过寿的岳冲,这一次为了能找出一个理由,将徐简从县学里面拐出来,他毫不犹豫的就在家里面摆了一桌,还特意亲自把请柬给徐简发了过去。
过来参加寿宴的徐简到地方之后,简直想要糊岳冲一脸,谁见过寿宴只摆一桌,只请一个客人的?这一次他徐简就开眼界的遇上了。
不管心里面怎么的鸡飞狗跳,徐简的寿礼到底还是送出去了,而岳冲相见心上人的目的也是达到了,至于寿宴最后变成了二人的烛光晚餐,这种小事就不要计较了吧。
徐简不太爽快的心情在看到沈晨霭的新画作之后,就全部的消失不见了。只见他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上展开的画作,不时的还用手在上面轻轻的抚摸着,面上更是一片的痴迷之色。
直到他因为忘记呼吸,憋的有些头晕眼花的时刻,徐简才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手中的画作,抬起头惊叹的对着沈晨霭说道:“不过是几个月没见,你的画技却又已经有所提高。如今看来居然已经返璞归真,在这么下去就要已臻化境了。”
沈晨霭闻言淡然一笑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是近期又有所感悟,所以在画中体现出来罢了。”
徐简闻言说道:“你不用客气,下笔有心,只这一条你就已经远超别人,若不是我的实力不够,定要将这些画作全部都留下来,作为珍藏永不示人。”
徐简的夸奖让沈晨霭很兴奋,回去的路上他特意来到了罗定的肉铺,打算今天与他一起回去,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本欢快的气氛会瞬间转变为乌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