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他,已经融在血液里,成了本能。
可是,对于顾言来说,我是个什么东西……
温岐宇不禁颤抖起来,把线团放到地上,抖着手取出烟盒点上一支烟,只吸了两口。
眼泪掉下来。
被烟熏的。
我才不是难过。
跌跌撞撞地走进客厅,温岐宇颤抖着将手里的烟碾灭在烟灰缸里,重重地跌坐下来,整个人陷在沙发里。
(五十七)
早上起来,穿好西装,把昨天看到半夜的资料打包整理好,居然装满了一个小拉杆箱。
抽一根烟提提神,把书桌上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临出门之前再对着镜子正一正领带。
出门,吃力地把拉杆箱拎到楼下,去停车场取车,开车去事务所。
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顾言没有再出现。
也是啊。那样决绝的、不留余地和情面的拒绝,谁能接受呢。
更何况,是自幼就被全世界宠爱的顾言。
心里有点疼。
温岐宇叹了口气,像往常一样微笑着和门口做接待员的小姑娘打了招呼,乘电梯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阿宇~早上好~\\(≧▽≦)/~”
顾……顾言!
“阿宇你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啊抱歉哦我应该去接你的o>_<o”
顾言从自己办公桌对面的小一点的桌子旁边站起来走到自己身边,接过了拉杆箱,把里面的资料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整理。
“……你……你怎么……”
“咚咚咚”
“……请进。”温岐宇稳了稳情绪,还是先处理重要的事情再处理顾言。
“岐宇~”李冲茂笑着推门进来,“秘书给你找来了,就是顾言。我想反正你们俩也熟,顾言说不在乎加班,前三个月试用期也不要薪水,身手还不错可以保护你的安全,这样保镖也不用另外再找了~哦对了,这个是吴总刚派人送来的。我一会儿还有一个庭审,先走咯~”
温岐宇有点蒙。
顾言……秘书!
“顾言。你想怎样。”温岐宇无奈的抚额。
“我来当阿宇的秘书呀O(∩_∩)O”
“顾氏呢”
“反正我也不是很懂公司的事情,现在我请了几个高管在经营,重要的事会找我商量的,幸好前一段时间阿宇打的基础好,现在只要维持正常运营就行,还算稳定O(∩_∩)O谢谢阿宇^O^”
“……”
温岐宇不得不承认,刚刚见到顾言的那一刻,惊喜,真的惊喜。
可是,这是不对的。
温岐宇决定先不想这些,把精力集中到手里的资料上。
陈展,因为家人被威胁,甘心为崔益顶罪。崔益那一方准备的证据是一个证人,叫王以倾,也是一个小弟。
“去见陈展。”合上资料,温岐宇就出了门,顾言连忙跟上。
温岐宇走进了陈展的房间,陈展如同没见到他一样,安静的坐着。
温岐宇想了几秒,坐在了陈展身边。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一言不发。
一个小时过去了,顾言在监视器另一头看得焦急。
“你想怎样。”陈展终于开口了。
“就这样放弃吗。”温岐宇答非所问。
“跟你有什么关系。”陈展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我小时候在赌场擦地板,几个擦桌子的老员工向我收保护费。”温岐宇并不理会陈展的不耐烦,只是静静地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如同老朋友一样的聊天让人觉得莫名地平静。
“他们都是中年人,强壮,高大,下手也狠; 而我,只有十三岁,矮小,瘦弱,所以我害怕,乖乖地给他们交钱。”温岐宇扬了扬嘴角,却笑得苦涩,“刚开始,确实没有被打,但后来,我常常被打个半死。”
“你是不是没交钱?”陈展已经投入了温岐宇的故事里,不禁发问。
“一直在交,越交越多。”
“那为什么……”陈展的眼光终于落到了温岐宇身上。
“因为,”温岐宇也转头面对陈展,“贪欲没有止境。尤其对于这些心狠手辣的恶霸,一旦开始妥协,他们就会得寸进尺。”
“后来,我被打断了骨头。”温岐宇站起来,背对着陈展,声音极其平静,“所以,十三岁那年,我知道了一件事。”
“绝不,对强权妥协。”
“我可以保护你的家人。吴致行,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势力要比崔益大的多,我会让他保护你的家人。我还会向警方提出证人保护申请,对你的家人进行特殊保护。”
“这种八点档悲剧的生活,我能理解,因为我在几个月前也觉得这就是我的人生,我的宿命。”
“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我从没放弃反抗。”
“不要以为你替崔益坐了牢,他就会真的放过你的家人。对于这样的人,只有真正让他一败涂地,才能获得永久的安宁。”
“要不要反抗,全在你。”
温岐宇直接向门口走去。一步一步,沉稳,果决。
“……帮帮我! ”
温岐宇站住了,但没有回头。
“求你,帮帮我! ”陈展的声音颤抖着。
这个自从被捕一直平静得接近冷漠的青年,哭得像个孩子。
“我、我不得不答应他、否则他、他、我女儿还小……”陈展泣不成声。
温岐宇转过身,走回陈展面前,手搭上陈展的肩,无声的安慰着。
还坐在长椅上的陈展忽然伸出手臂大力地抱住温岐宇的腰,眼泪都流在了温岐宇的西装上。
他一直哭一直哭,仿佛要把这几天中的恐惧、委屈和绝望都化作眼泪流干。
温岐宇轻轻地拍着陈展的背,仿佛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叫温岐宇,”待陈展情绪稳定了些,温岐宇重新开口,“我会保护你家人的安全,你要做的,就是不要认罪。”
“为什么帮我……”陈展的声音依旧有些哽咽。
“为了公正,也为了,我自己。”
“相信我,我会让你无罪释放。还会让崔益入狱,关到他死为止。”
(五十八)
“全体起立。请审判人员入庭。”
“报告审判长,准备就绪,现可以开庭,全体坐下。”
看着身着律师袍的温岐宇沉稳的站直,坐下,顾言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
不是因为担心温岐宇会败诉,而是因为——
他的阿宇,这样优秀。
那天通过监视器看到陈展抱着温岐宇哭泣的时候,顾言既觉得感动,又有点酸酸的。
我都好久没抱过阿宇了你怎么可以抱走开!(#‵′)
离开了看守所,顾言又陪温岐宇去见了王以倾。
经过调查,王以倾和陈展是好朋友,可是因为王以倾染了毒瘾,为了获得长久的毐品供给而答应帮助崔益,出卖了自己的朋友。
相对于陈展,王以倾是崔益更坚定的拥护者。
顾言感到有些无措。
可是温岐宇并没有踌躇。
顾言看着温岐宇亲自到了王以倾的家,看他病重的母亲,并把他母亲给他求的护身符带给了王以倾。告诉王以倾,说他母亲病重,命不久矣。唯一的遗愿,是希望他戒毒。
在听到母亲的愿望时,王以倾几乎崩溃。
在顾言以为温岐宇会继续劝说,希望他改变证词的时候,温岐宇只是沉默的起身离开,没再多说一句话。
后来,顾言问温岐宇为什么的时候,温岐宇的答案让顾言恍然大悟。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感觉到他对于我——也就是被告律师极度反感的情绪,动摇一个证人要循序渐进,不能因为开庭在即就操之过急。人非机器,情感更是微妙的东西。所以,一定要沉得住气。”
温岐宇转头看着顾言的眼睛。
“小不忍则乱大谋。”
顾言始终难忘那刻温岐宇眼中的光彩。
阿宇,你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仿佛能走进我的心里。
“原告律师请开始陈述。”
顾言的思绪被法官威严的声音拉了回来。
“原告崔益只是在执行被告陈展的命令,崔益被强制注射了毐品之后染上毒瘾,而陈展也就是用这种方式一直让崔益替他卖命,自己始终躲在幕后。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8条的规定:对于被胁迫参加犯罪的,应当按照他的犯罪情节减轻处罚或者免除处罚。而原告在此案中满足胁从犯的两个特征:一是在主观上行为人虽然明知自己实施的行为是共同犯罪行为,但从其内心而言,行为人本不愿意或不完全愿意参与共同犯罪,只是由于受到他人的暴力威胁才参加了共同犯罪。二是在客观上行为人虽然参与了共同犯罪的实施,但是其犯罪行为显得比较消极,缺乏积极主动精神。崔益被迫注射毐品,从而不得不为了毐品而为陈展服务,若崔益不服从陈展的指示,陈展就会囚禁崔益并加以折磨。”
这时,崔益还假装悲伤地揉了揉眼睛。
观看审判的人议论纷纷,“真可怜!”“被逼迫也是无奈啊!”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
顾言有些慌了。
他看向坐在被告律师席上的温岐宇。
温岐宇没什么表情,手里握着笔偶尔在纸上写几个字,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顾言稍稍松了口气。
“请被告律师发言。”
温岐宇慢慢站起来,理了理身上宽大的纯黑律师袍,柔和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我方对原告方的陈述全部反对。”
本来等着陈展认罪的崔益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原告方的陈述有违基本事实。”温岐宇继续说,“崔益是本市著名的黑社会大佬之一,而被告陈展是崔益的小弟。崔益罪行败露后以陈展家人性命威胁,陈展被迫答应替崔益顶罪。”
“原告的眼泪确实很值得同情,”温岐宇顿了顿,表情依旧平静,“但希望尊敬的审判长不要被同情所左右,希望您能够唯法示裁,还被告公道。谢谢。”
温岐宇向法官恭敬地低了低头,慢慢地坐下。
原告律师,也就是黑道律师陈忍升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之前就听说过温岐宇很难搞,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件案子里对上。而且——
陈忍升再一次审视温岐宇的表情。
看不出什么情绪。
陈忍升莫名地有些焦躁。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温岐宇手里一定有什么证据!可是,买通的法庭内部的人说,被告方一直没提供有力证据。
是温岐宇决定临时帮助陈展辩护么。
在陈忍升思索的时候,证人王以倾已经上庭了。
陈忍升只得先放下混乱的思绪,面对王以倾:“请问证人,你是否见过被告陈展和崔益单独见面。”
“……见过。”
陈展始终低着头,仿佛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在哪里,具体情形是怎样的?”陈忍升终于放松下来。没有证人没有翻供,很好。就算你温岐宇能耐再大,没有证据,什么都没用。陈忍升冷笑了一下。
“4月20号晚上,我撞见过一次……”王以倾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犹豫,“崔益对陈展毕恭毕敬的,陈展要崔益……做一件事,崔益说会不会太狠了,陈展当时、打了崔益耳光,还让人、教训他。”
“陈展要崔益做什么?”陈忍升有条不紊的让问题层层深入,老练的神情让人信服。
“他……要崔益抓、温律师!”声音越来越小。
“哪个温律师?”
王以倾缓慢的抬起手,犹犹豫豫地指了下温岐宇。
“我的问题问完了。”陈忍升得意地看了温岐宇一眼,坐下。
温岐宇,看你怎么办!
(五十九)
“我的问题问完了。”陈忍升得意地看了温岐宇一眼,坐下。
“请被告律师提问。”
温岐宇站起来,表情严肃的发问,“请问你在什么地点看见的崔益和陈展见面的?”
“在……在总部后山的树林!”
“好。”温岐宇低头翻了一下手机,继续问:“几点。”
“……十点……好像是……”
“请给出准确的答案!”
“……十……十一点!”
“十一点,天已经几乎全黑,你是怎么看到的呢?”
“……那天……那天有月亮,很亮!”
“月亮大吗?你看清楚了吗?”
“很大!我看的、很清楚!”
“哦?”温岐宇将手机举起来,上面赫然显示着日历,“4月20日,农历初二,没有月亮或者上弦月,即使有月亮,也很小。王以倾,你真的决心做伪证了吗。”
观审的人沸腾起来。
“王以倾,你还记得你母亲唯一的愿望吗?你真的希望那变成遗愿吗?”
陈忍升立刻站了起来:“此问题与案件不相关!”
法官点头:“请辩方律师提与案件相关的问题。”
温岐宇只是谦和地想法官点点头:“抱歉,我认为这个问题和本案有很大关系。王以倾,你能告诉法庭,你母亲的愿望吗?”
“……戒毒。”王以倾艰难的开口,引来众人议论纷纷。
“你现在做的事情,既违背了你母亲的愿望,又背叛了你的朋友。”温岐宇顿了顿,给王以倾思考的时间,“你真的要让你母亲的这个愿望成为遗愿吗?或者你真的忍心看着你的朋友因为你对毐品的依赖而入狱?”
“现在,你是否说实话,对我并不重要。对你,最重要。”温岐宇目光诚恳,“因为你的谎言,你的朋友会入狱,而你,会陷入毐品的罗网万劫不复。他会利用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真的,就这样堕落下去吗?”
王以倾沉默。
陈忍升屏住了呼吸。
“我现在就要坐下了。而你到底要不要说实情,全看你。”
温岐宇缓缓地坐下。
“……是崔益逼我的。”王以倾低头。
下面议论声四起。
“他逼我……作伪证!我根本没看到什么会面!”
观看庭审的人议论声大了起来。王以倾怯生生的看向温岐宇,温岐宇鼓励的冲他笑笑。
“安静!安静!”议论声渐小。
陈忍升再次站起来,提供了“崔益被囚禁折磨”留下的伤口的照片;而温岐宇从容不迫的以“照片上的伤口不能确定是崔益的,而且照片可以作假”给予有力反驳,最后指出,自己被崔益囚禁期间的伤口和照片上的几乎一模一样,进一步质疑了证据的真实性。
“现在请控方律师做最后陈述。”
陈忍升此时强装镇定地站了起来:“证人的证据……证人翻供,其证据已经失去了法律效力……原告被陈展胁迫是不争的事实,原告在此案中依旧满足胁从犯的两个特征,请法官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