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浅井苍之助
浅井苍之助  发于:2015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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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也抓住了。伯爵就他身边,没有离开。

弥亚松口气,继而更加用力地抓住伯爵,力度之强就像捕获猎物的森蚺,勒得索尔生痛。

“放松。弥亚,放松,我就在这里。”抽出一只手来回安抚弥亚,索尔半垂下眼帘。“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那么说。其实我喜欢弥亚的笑容,非常喜欢哟。”

将脸颊贴在弥亚脸上,索尔强迫自己保持柔和的神态和语气,“我喜欢弥亚,喜欢弥亚的一切。”

没错,你的一切我都喜欢,喜欢得发狂。

我只是厌恶,伤害过你的我自己。

借着拥抱的姿态,在弥亚看不见的地方,索尔用双手挡住自己的双眼,压抑想要哭泣的懦弱的想法,然而片刻的空缺让弥亚觉得不安,他将自己的胸膛覆盖在伯爵的悲伤,努力汲取对方的温度,直到确定伯爵确实在自己身边,才微微满足地叹口气。

“弥亚。”

水声中,清晰地响起伯爵的声音,弥亚抬起头,捕捉伯爵的身影,神态懵懂。

“对不起。”

恩?

“对不起。”

“非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弥亚,对不起……”握着弥亚双臂的手在颤抖,随后一滴滴液体溅在弥亚的手背上,那种灼热的感觉和沐浴用水完全不同,所以弥亚很快就明白那液体是什么。

很显然,伯爵哭了。还哭着对他说对不起。

可是……为什么要哭呢?伯爵,我的太阳,我的一切,为什么要哭?

伸出手,找到伯爵的面容后弥亚微微抿起嘴,认真又虔诚地将嘴唇覆盖在对方的脸上,然而嘴唇下的触觉告诉弥亚他吻错了地方。

他并没有吻到伯爵的嘴唇。

“弥亚?”鼻翼上的柔软触感让索尔回过神,而入目的面容,弥亚的面容,让索尔觉得神魂颠倒。

那是他的弥亚。那是他的所有。

他全部的爱和生命。

“弥亚。”一滴泪水顺着伯爵的脸颊滑下,被弥亚伸出的舌头舔去。那种温柔的触感让索尔觉得灵魂都开始融化。

“弥亚……我的弥亚。”伸出手,覆盖住弥亚的双眼,索尔轻轻在对方的额头印下一吻。

“不会有人爱你。永远都不会有人爱你。”

“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的恶魔只配自己孤独死去!根本没有人会爱你。”

几年前,似乎有人在他耳边低语,明明前一次那双嘴唇还温柔地贴在他的脸颊上,温柔地说着甜言蜜语,下一刻却在恶狠狠地诅咒他。

索尔·哈特谢特晋。没有人会爱你,你知道吗?没有人会爱你个弑父的怪物!

我恨你!

亲吻弥亚的嘴唇突然一顿,索尔的眼神猛然暗下来。那段回忆,那段关于她的回忆……他怎么会想到她!阴沉的双眼变得更加晦暗不明,索尔顿住动作,拉开弥亚,想要起身离开,然而一双白皙却满是伤痕的手拉住了他。

伤疤。

一条条灰色的伤疤,欢乐地纵横在白皙的皮肤上,而那满是伤痕的皮肤的主人,此刻正抬起头,失去瞳孔的双眼认真凝视着他,没有喉结,血肉浑浊的喉部轻微颤抖,似乎要呼唤他的名字。

这是弥亚。不是她。

弥亚,绝对不会背叛他。

握住伯爵的手那样用力,指腹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逐渐泛白。弥亚想要开口呼唤爱人的名字,然而他没有声音,没有声音啊。

他就像失去双腿的美人鱼,就算在刀尖起舞,也已永远失去歌声。

满是伤痕的手臂更加用力地握住伯爵,索尔凝视那双手和手臂上的伤痕良久,突然笑了。

这是没有丝毫笑意的笑容。

笑容过后,索尔轻轻吻在弥亚的额头,发自喉部的声音因为过分低沉而仿若来自远方,“弥亚,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绝对,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

即便是死亡,也无法阻止这爱意。

25.背弃の神

透过彩绘玻璃窗照下的月光显得十分暧昧。那种浑浊的颜色让尼洛神经质的想到血。

他的思绪现在一片混乱,无法分清正义和邪恶,圣洁与污浊,他甚至想不清自己此时在这里的原因。

啊,他是来做祷告的。没错。最后的祷告。

等这祷告完毕,他就会去老管家那拿钥匙,不论用何种手段。

混沌的思维让尼洛想不出任何东西,在长久的欲言又止后,嘴唇仿佛有自我意识般突然突出一个词,“艾伦。”

尼洛受惊般猛然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猛,腿部在长椅上刮擦少许,产生火烧般的错觉。

没错,这一切都是为了找到艾伦。

艾伦……

和艾伦在一起的时光,似乎是属于前生的回忆,感觉起来遥远又空茫,甚至因为时光过得太匆忙,尼洛都有些想不起对方的面容,只能模模糊糊感觉出“弟弟”以及这个词背后的些许温暖。

他记得他们一起躺在草地上看天空,那样灿烂的天空,云层静谧地漂浮在苍蓝色上,就像抹在蓝色蛋糕上的奶油,看起来温柔美好。他的弟弟就躺在他身边,神态祥和恬静,仿佛睡美人。

弟弟这个词已经显得太过陌生,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舌头因为太过陌生的感觉而产生某种不可名状的新奇感。静静坐在木制长椅上的尼洛抬起手,将落到额前的刘海梳到后方,他的手停在头部,眼神却呈现某种冷锐又虚无的空茫。

记忆仿佛被重新洗牌一样,显得混沌不堪,那些曾经经历过的事件在脑海里变成一面面哈哈镜,而透过这些镜子,尼洛能看到扭曲的自己——他再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他已经失去了理想。就算上帝再临,他觉得自己也无法再重新拾回年少时的那种美好的天真品德。

厌恶地吐口气,尼洛双手合十,静静闭上眼睛。

请原谅我即将犯下的罪孽,如果我必须堕落。

右手从额头移动到双肩,随后落在裤缝的部位。做完祷告的尼洛睁开眼,他静默瞥眼头顶的彩绘玻璃窗,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向记忆中别墅的方向走去。

路很长。然而漫长的也许不是路途。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无论多么漫长的路程,一步一步走下去,终究能走到尽头,就像人生。

总有一日会到尽头。

悄然打开铁质的大门,尼洛蹑手蹑脚的往寝室的方向走去。现在已是夜深人静,伯爵应当已经熟睡,仆人女佣也已陷入深眠,老管家也应该如此——能不能趁这个机会偷到钥匙?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海中,尼洛就无法将它摧毁。按照可行性来看,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但也并非不能得手。尼洛停住步伐,顿在原地,就在他准备思索钥匙的藏身之处时,走廊里突然想起脚步声。

那是种间隔较长的脚步声,声源离这里并不遥远,就在走廊拐角的地方,而伴随这脚步声的还有轻微的呼吸声。

神色一凛,尼洛就退入黑暗中。墙壁上昏黄的烛台光芒摇摇欲坠,尼洛紧贴着墙壁,尽量让自己全部匿藏于黑暗中,心脏有如鼓擂,然而事实是他过于多虑,脚步声的主人显然没料到此时会有人。那脚步声依旧照先前的步伐前进,清晰的声音一顿一顿,随后在某个转角越渐遥远。

尽管只是猜测,但尼洛太熟悉对方的身形了,那个铭刻在灵魂里的背影无需任何思考,尼洛就能说出对方的名字。

那是伯爵。没错,索尔·哈特谢特晋。

然而伯爵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怀中的——尼洛的双眼微微眯起,他确定伯爵怀中抱着一个人,而且对方纤瘦的双腿上满是伤痕,显然是受过虐待。

莫非——放佛一切谜团突然开解,尼洛猛然镇在原地,因为太过强烈的震撼,连伯爵渐渐走远都未曾发现:艾伦的失踪肯定和伯爵有关。

他弟弟的下落,至今没有找到尸体的弟弟的下落,必然能在伯爵处水落石出。

狠狠用手撞击身后的墙壁,尼洛咬紧牙关。关于之前的种种走马观花样徘徊在脑海,这种回忆的规模如此之汹涌,以至于尼洛产生溺水的错觉。

“我叫索尔·哈特谢特晋。你今后的主人。”

“你,要向神宣誓,只效忠于我一人,在你仍是我哈特谢特晋家族管家之时。”

我以自己的名誉向神宣誓,宣誓任职哈特谢特晋家族管家之时,只效忠于索尔伯爵殿下一人,绝无二心。

“好了。你过来吧。”

那时候他抬起眼,第一次近距离看见伯爵的冷笑。那是种虚假又冷硬的微笑,笑肌向上涌动,摆出铁钩的形状,使得原本就冷薄的唇因为舒展更加单薄,而瞳孔中的笑意也不达眼底,只是生硬的停在泛着水色的瞳孔上,就像漂浮于河面的死尸。

然而于这笑极不匹配的是索尔的面容,精致,过分的精致。不能称之为漂亮,瑰丽,只是精致,就像水晶或者冰棱,因为太过精致让人产生种完全透明的感觉。

表里不一的人。那时候,尼洛这么想,直到现在尼洛也这么想。

就像宝石一样冷硬,但是内心却无杂质的人。

半敛下眼眸,尼洛直起身子,渐渐从漆黑的暗影中走出来。深夜的别墅并不冷,只是空泛,就像饥饿的腹部,因为空旷而产生可怕的感觉。

冷静下来。

要冷静下来。

缓缓用手捂住眼睛,尼洛剧烈的喘息几下,直到肺部终于能够再次平缓的呼吸,他才种种地呼出口气。

明天,明天就去找地下室的钥匙。

刚才伯爵所去的方向,就是地下室。

26.失去的天真

老管家觉得莫名其妙。

站在他面前神色冷酷的尼洛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显出些不寻常的味道,但是老管家却说不出对方哪里不寻常。

平常的装扮,平常的的表情,平常的眼神。仿佛今日和昨天,和之前的每一个日子都别无二致。

很普通的一天。

然而老管家交出钥匙的手仍是顿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已经不再清明的双眼,屏息凝神,“真的是少爷要求我将钥匙交给你的吗?”

“是的。少爷决定好好整理一下地下室。”对方回答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每次传达伯爵的旨意时相似。

地下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老伯爵在时还会在地下室放些收藏品或者杂物,之后却无人问津。会这样的原因老管家当然知道,他只是惊异尼洛此时对他说出的这番话。

终究是自己太过轻信了吗?以为自己救过对方的命就能让尼洛全心效忠,以为自己做过这么些微的好事就能将罪恶的往事一笔勾销。说到底罪孽永远不会因忏悔而消失,而感觉——就算是救命之恩,在时间的摧残下,也会渐渐变质。毕竟感觉这种东西最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捏着钥匙的手渐渐放松,老管家在良久的静默中无声轻笑起来,“我明白了。”

尼洛不知道老管家明白了什么,但欺骗成功却是事实。在一夜未眠之后,尼洛决定先采取欺骗的手段,如果不能成功,那么他只能暴力相加,不过幸好老管家十分信任他。

接过钥匙,尼禄转身,走向门的方向,然而片刻之后他就停住脚步。他静静在原地怔了少许,心里在灭口与否间挣扎少许。这一次他决定与伯爵摊牌,无论成功与否老管家无疑都会成为障碍。尼洛不觉得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比索尔重要。

就在迟疑间,老管家却是突然叫住尼洛。尼洛的身子骤然一僵,缓缓转过身,“什么事,老管家?”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少爷小时候。”老管家满脸的皱纹在陷入回忆时变得柔和起来,一点点舒展,“其实少爷小时候真的很可爱。尼洛,你喜欢小孩子吗?有没有兄弟?”

“老管家,你忘了,我没有兄弟。我是孤儿。”管家的声音冷而平直。

“是啊,我忘记了。”老管家抬手,拂了拂老花镜,嘴角的笑纹加深,“少爷小时候和现在不同。那时,他是个很乖的孩子,笑起来那么可爱,就像个天使。如果不是世事无常,他会和很多孩子一样,健康的成长,就像每个生活于圣光沐浴下的孩子,被神所祝福,前途明亮。”

尼洛有些不理解地微微皱眉。他不知道老管家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老管家,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仍旧陷于回忆中的老管家只是摇摇头,保持沉默,过了良久才恍然梦醒般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向尼洛笑笑,“不好意思啊,占用你这么多时间。”

“没什么。”尼洛不动声色地弯下腰,行礼,“那么,我先失礼了。”

行走于走廊上,尼洛却仍旧在思考老管家所说的话。老管家经常会和他提起伯爵小时候,说伯爵在亲眼见到母亲难产而逝后就是去了孩童的天真,说伯爵再不会笑。这样的话尼洛听过许多次,一次两次还觉得有些怜悯,然而听得多了就觉得有些麻木。但这并非毫不在乎,实际上尼洛会不由自主地关注伯爵的一举一动。

钥匙在孔中转动的声音很清脆。尼洛缓缓推开地下室的大门,双眼因为阴暗而产生瞬间的模糊,片刻之后,这种不适就消失殆尽,尼洛看到了地下室的全部。

墙壁上的烛台忽明忽暗,使得室内的光暗界限飘忽不定。精致又摆放有序的家具旁是一个大床,床上正躺着一个人影。

曾经如太阳般耀眼的金黄色头发已经浅淡透明,就像被雷雨打湿的花朵,而曾经天空样纯粹的浅褐色双眼此刻被黑色的丝绸包裹,之下是苍白的鼻子和惨白而破碎的嘴唇,浅粉色的锦被横批在细瘦腰间,更显得床上之人身形纤弱。

尼洛的手不听话的抽搐起来,使得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牢牢握住。而在他行动的时候,床上的人缓缓动了动头部,随后仿佛机器通上电流,整个人都显出莫名的生机和活力。

索尔!弥亚猛地从床上直起身子,微笑着张开双臂,然而等待许久,他都没等到记忆中的那个拥抱。

“艾伦。”

有个陌生的人在这样低语。声音颤抖得仿佛喉部坏掉渗水。

这是从没听过的声音。弥亚的身子僵在床上,有些不可置信地搜寻陌生人的身影,迟钝的大脑片刻之后才运转正常,命令身子向后撤退,规避风险。

急速后退的结果就是弥亚在一声“小心”中后仰跌倒在地上,背部和后脑与地面的撞击使弥亚的思绪出现片刻的断线。

就像满是雪花的电视突然因为撞击而闪现片刻的画面,然后又陷入一片惨白中。

他听过这个声音。

弥亚的心中产生奇异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听过这个陌生的声音,然而没等他想清楚,熟悉的呼唤突然响起。

“弥亚。”是伯爵的声音。

跌倒在地上的人仿佛濒死的人回光返照,忽然站起来跑向生源的方向,而在少顷之后,某个熟悉的拥抱不期而遇。

“弥亚。”索尔又唤一边对方的名字。当弥亚听到呢喃而抬起头时,轻轻在对方的额头印下一吻,然而一道风声随后而来。

尼洛的拳头让索尔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上,但即便这样,索尔也没有松开拥抱弥亚的手,他将弥亚护在身后,冷锐地睥睨着对面一脸愤怒的男人。“安德森。”

冰冷的呼声让尼洛的身子猛然僵住,索尔蓝色的瞳孔冷厉地望过来,就像两把已经离鞘的锋利日本刀。

惊疑的话语咕噜在喉咙里,尼洛却是没办法将他们倾吐出来,只能满是不可置信的瞪视索尔。

“道格拉斯·尼洛·安德森。”

索尔又仿若呢喃地轻声开口。

“你知道?”事到如今,尼洛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在巨大的惊异过后,尼洛反倒觉得此时才符合索尔的作风:他就说自己怎么能那么轻易就当上哈特谢特晋家族的管家,恐怕在那时索尔就已经知道了一切——他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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