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猫七小姐
猫七小姐  发于:2015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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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喻然停住,半晌忽然叫道,“小张,怎么是你?”

对方吓一跳,抬起头来明明脸色一变,但仍旧十分恭敬地拘礼,“抱歉,沈少,打扰您。”

“有事?”

“不。”对方忙摆手。

“好端端跑来这里?”

“许总有些东西忘在家里,吩咐我来拿。”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管家郑伯气喘吁吁的跑来,沈喻然一回头,老人家转瞬面色青灰,活似撞见鬼。

沈喻然拿眼扫过两个人,“做什么这样遮遮掩掩?”

管家含混应着,“中午太阳大,我扶您回去。”

沈喻然一瞪眼,老大不乐意。管家只得道,“小张来帮大少拿东西,正是晌午,怕吵到您午睡,不敢上去。”

“拿什么?”

“拿……”老人家哽了一记,“想是公司的资料,这些,您知道,我们不好问。”

小张极忙连同点头。

“给我看看。”沈喻然不依不饶起来。

“沈少……”

“家里没有平时公司要用的资料,只有几份重要的锁在伟棠的抽屉里,忽然要它们来做什么?”

管家跟那位小张都不讲话,彼此互递眼色。

“伟棠近来在忙些什么?”

见他们仍不答,沈喻然面色厉害起来,“出了什么事?”

小张被他问得汗涔涔,一味摇头又摇头。

“若关乎许氏,瞒着不说对你我有何益处?”

小张仍旧支吾,“可是许总交待……”

“交待什么事都不要对我讲?”

小张左看右看,十分为难。

管家看不下去,“这事瞒不住,说给沈少听。”

“余汉声因挪涉嫌洗钱被廉政公署调查,发现大笔资金去向不明,据交待,皆被二少用于修建小牛湖畔的沈园。”

沈喻然倒吸一口冷气。“伟棠现在何处。”

“同几位高层接受闻讯。”

“二少呢?”

“凭空蒸发。”

沈喻然为之气结,牙齿咬得咯咯响,半晌对小张道,“你在这等一等。”

他转身快步走回宅子去,管家同尹芝跟在后面,几乎赶不上他。

“乃娟姐!”他一路叫人,“替我准备出门的衣服。”

管家好歹拉住他,“您要到哪去?”

“去救得了许氏的地方。”

“大少一定自有分数。”

沈喻然摇头,“不不,这事不算小,若不趁早压下去,会毁掉许氏一半声誉。”

他花半个钟头打点自己。

穿牛仔裤,素色衬衫,外罩一件风衣。十分随意,却有说不出的纤细与秀美。

尹芝在厅堂里拦住他,“我同郑伯随你去。”、

沈喻然不耐烦,“又不是看堂会,要带上一家老小!”

“您的身体……”管家也忍不住搭腔。

“还不是走几步就晕倒的地步,况还有小张。”

管家还要再说,沈喻然索性不听,“人多办事难。”

老人家硬是随着车子送到山下去,再一个人攀半个多钟头山路回来。这半日又惊又累,一进来便瘫坐在沙发上,跟尹芝摊手,“生这样要强的性子,里里外外有操不完的心,偏偏身体不争气。”

到头来管家只得一声叹息。

尹芝试探问,“先生他怎么样?”

管家心有成竹,“大少的事,无须旁人操心。”

“沈少去找谁?”

管家想一想,小声咕哝,“恐怕也只有那一位。”

“何方神圣?”

“该是那一位何先生。”

尹芝记起来,沈喻然的故事中曾有这么一个人。

“此人可靠?”

“十分神秘,却在都会中权倾一时。”

“您也认得?”

“不不。”管家有头,“略有耳闻。”

一家人都未睡,坐在厅堂里等家主。

半夜,门铃好歹响了。大家齐齐去应门,尹芝挤在最前头,但见管家楞在当下,门口站着一位先生,银发闪烁,却身材魁伟。沈喻然伏在他的背上,昏昏沉沉。

“何先生。”管家恭恭敬敬。

对方微微颔首,“打扰。”

他闪身进门,小心将沈喻然安顿在沙发上,“没事,不要吵醒他,他很急,受了惊,又太累,在车子上睡着了。”

管家唯唯诺诺,“许氏的事,劳烦何先生费心。”

何氏一笑,小声道,“许氏关注城建 ,热心慈善,这些年来为本埠发展贡献卓越,能为之尽绵薄之力是我荣幸。”

“您太客气。”

“叫喻然宽心,不会有事。”

他转身,“那么,告辞。”

“我从您下山。”管家忙道。

“不必。”何氏摆摆手,“特意甩开司机同保镖,只因多年没独自一人开车也行山路,莫坏我雅兴。”

管家躬身,万分殷勤送至门口。

何氏忽然停下来,“待喻然醒来,替我转告,今日能见到他实在是桩喜事。”

沈喻然一路睡到日上三竿,身体无大碍,只是累坏。

尹芝要叫醒他,好歹吃了再睡,空着肚子当心弄坏了胃。

管家拦住,“叫了也不会醒,他一向贪睡。由他去吧。”

于是直到晌午才长眼,一坐起来便问,“伟棠呢?”

尹芝安抚他,“还没回来,想是还有些事绊住了脚。”

“没有电话来?”

“也许抽不出空来,饿不饿?。”

沈喻然低头看肚皮,“咦?这样瘪!”

尹芝笑,“想吃什么?”

“海鲜焗饭!”

“好好好,叫厨娘弄。”

尹芝打开窗帘,一片白晃晃的秋日阳光。她觉得心情轻松起来,奇怪,她竟开始为他这样担心。

她呼一口气,不忘打趣他,“叫那样的大人物亲自驾车送你回来,好大排场,吓退全家人。”

沈喻然十分不以为然,“朋友一场,难道叫我三更半夜攀山路?”

“不是还有那位小张?”

“他留在都会替伟棠跑腿。”

“何氏家里无司机?”

“你什么意思啊?”沈喻然斜斜看他。

尹芝即刻收口。

沈喻然皱鼻子,“我都知道,你尽爱在背后打探我的事。”

40.爱与痛(下)

一整日未见许伟棠人。

半夜,尹芝躺在床上。一下周身冷似冰,一下又如同被丢入油锅里烹炸,辗转一阵,半梦半醒间听得砰地一声响,她骤然惊醒。隔壁有响动,似有东西被摔破。她背紧贴住床板,屏住呼吸听,老屋不隔音,一墙之隔,加之山上夜里格外静,墙一头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

“为何还去见他?”是许伟棠。他声音低沉,有些含混。

“除去他,谁还能平息此事?”

“我一早说我自有分数!”

“我想帮你!”

“不,不,你对我最大的帮忙,是你好生呆在这个家里。”

尹芝呆住,这话让他忽而想起那日医院的天台,许伟棠也是这般口气,她无端抖一下,足下生冷风。

“你当初怎么答应过我?”

“再不离开,再不见何醒印。”

“你没忘,那么今天呢?”

“我怎能眼睁睁见人践踏许氏名声?”沈喻然声音哀切,“余汉声可以百死,你同许氏有何罪?”

“所以你就要再度出卖色相!”这话如刀子般搜地掷出来,他已然喝醉,盛怒之下,口不择言。

“我们怎是你想象得那样不堪!”

“三年前的你们早不是朋友!”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跌落在地,粉身碎骨。尹芝霍地坐起身来,她听不下去,趿着鞋子开门去。手背忽然被按住,她吓一跳,是堂姐,她也醒着,“别管!”

“他会伤到他!”

“清官难断家务事!”

尹芝大惊于她的冷静与淡漠,“所以要坐在这里听之任之?”

“不然怎样?你同我无任何立场可言。”

她说得丝毫不错,却冷酷到近乎无情。

她甩落她的手,“我说过我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她当真扭开门去,堂姐大力扯住她的手腕,“所以就要去敲开那扇门,撕破赖以遮体的伪装,观看一张赤裸裸的肉搏?”

尹芝答不上话来,两人沉默对峙在一片幽蓝地夜色里。

隔壁的声音倒是静下来,她不知他们最后以什么理由收了尾。周身唯一醒觉的感觉是夜凉如水。

“去睡。”堂姐命令,“明日一早,将今晚听来的话悉数忘却,是你待他两最大的怜悯和仁慈。”

她从又躺回床上去,身下床褥已冰凉,辗转多时,觉得自己已睡着,又有一角的脑子奇异地清醒。她好似同许沈两人站在同一间屋内,她看见许伟棠抱住沈喻然,两人都落下泪来,他听见沈喻然喃喃道,“你放心,我不会再离去,至死留在这里。”转念又有春宵旖旎,她一路做看客在一头旁观,他们滚落在床上,那似爱似恨的交缠像一支炙热的火把。她听见一阵缠绵的呜咽混合呻吟,沈喻然迷离的双眼,光洁的肩头,他似痛似欢愉地皱着眉。这梦境如此真实。

乍一张眼,仍是凌晨,天空灰蓝。

她翻一翻身,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窸窣的声响。

怕吵醒堂姐,他蹑手蹑脚下床,鞋子也未穿。

拉开门,吓一跳,果真有人在门口,是沈喻然。

她在凌晨一片幽暗的薄光中打量他,仍旧打赤脚,身上的衣衫有种勉强维持整洁的凌乱。

不待她问他便开口,“给我几颗镇痛药。”

他周身并无可见的伤痕,但他暗蹙的眉头表露他在隐忍疼痛。

“怎么回事?”她不由得伸手去拉他。

他艰难地向后退去,小声道,“你别问。”

她阖上房门,跟他站在屋外,“先生呢?”

沈喻然垂头,半晌道,“他出门去了。”

这种时候,去到哪里?她纳罕,却不好问。

送沈喻然回房间去。

地上打落一地碎物。这一夜,这间屋俨然如战场。

“坐下来,我去拿药。”

沈喻然却僵着不动。待她回来,他仍旧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

将药递给他,他立刻毫不犹豫地合水吞下。他这样配合医生,十分少见。

“光吃镇痛药无用,伤在哪里,叫路医生来看。”

她转身要去打电话,却忽然被他拉住。

他冰凉的五根手指传递一种凄冷的绝望。

“别……”

她停住,回头,天色又亮了些,能看清他眼中有片潮湿的清光。

“躺下来可好?”

他摇头,小声道,“会痛……”

她登时明白他的伤处,心里一阵紧巴巴地疼痛。

“你需要止血。”

“不。”他坚定地摇头。

“这样下去很危险。”

他咬牙,她以为他会流下泪来,却并没有。

“你都听到了吧?”

她犹豫一阵,还是点头,“为着什么,发这样大的脾气?”

沈喻然别过头去,“我令他不安。”事到而今,他仍旧替他辩白。错都在他一人。

“有何难言之隐,不如告诉我,我替你伸冤去!”尹芝恨恨。

他并没觉得她无端的义愤可笑,他只是抿住嘴唇,许久说,“我没有委屈。”

“你处处维护他。”

“你并不了解伟棠。”

她不好再说什么,他指尖都透着疲惫,“我叫醒韶韶来打扫。”

他摇头,仍旧拒绝,“请给我留存体面。”

镇痛剂似乎已发挥左右,他眼神有些涣散,尹芝扶住他,“还是躺下来。”

这一次他应允了。

他很快睡着,淡色的晨光已爬上窗台。透过薄纱窗帘,洒在他苍白的小小面孔上。

尹芝站起来,轻轻捡拾地上的残片。出去,给路俊辉拨了电话。

41.旅人与鸟

尹芝一人坐在天台。秋风乍起,山崖下一片惊涛拍岸。

背后传来一串脚步声,她没回头,有一只温热的手放在她肩膀,“不吃早餐?”是路俊辉。

她苦笑,“喻然还好?”

路俊辉点头,“已止血,无碍。”

“他怎忍心伤他至此?”

“这绝非出自他本意。”

许伟棠做人真妙,爱人朋友各个维护他。

“他们昨晚争吵?”路俊辉问。

尹芝点头。

“天不亮伟棠电话打到我卧室。”

难怪他来得这样及时,尹芝以为他踩爆油门。

“阿芝。”路俊辉叫她,“在伟棠面前,佯装凡事不知对彼此都好。”

“谢谢提醒。”

“你满脸不忿,何必?”

“先生占有欲实在可怕,甚爱必大费。”

路君笑笑,“我想到一则故事。”

“说来听听。”

“有位旅者,一路风霜荆棘。忽在密林深处适逢一只色彩斑斓的灵鸟。他停下来欣赏,为它绮丽的羽毛艳羡不已。但很快,他发觉四下并不只有自己,许多人同他一样,向鸟儿投来渴求的目光。他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赶走其余观鸟人。可于事无补,倘若仍放它在此处,他或许终有一日会被为贪心的旁人捉走。于是他设好暗器狠心捕获它,将它带回家中,关在华丽的鸟笼中勉强供养,虽然它已消散在大半灵性,但此刻,他是它的唯一拥有者。他终日凝望它,仍觉不够,他慢慢剥去它的羽毛,剪掉它的翅膀,此时,即便随意打开鸟笼,它却只能蹒跚几步,还好,它已永远在他掌心。”

故事很短,尹芝听罢沉默许久,肩头不由自主轻轻颤抖。

她问,“认识许伟棠廿多年你可知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是许家长子,外表谦和,内心却有王者之风,他习惯掌控。他从始至终视喻然为娇妻,却无视他实则外柔内刚。”

尹芝踌躇道,“喻然既是那只笼中鸟。”

“也许。”

“他为何甘心如此?”

“这答案再简单不过。”

尹芝看他。

“因为他爱他。”

“自由都没有,何必谈爱?”

路俊辉不语,扮高尚智慧的局外人。

尹芝气结,“我一定会帮他。”

“你要做什么?”

“不须你来管。”

傍晚,许伟棠回来。沈喻然有些低烧,昏昏睡足一整日。

许伟棠十分忙,摊一叠公文坐在床头陪人。见他们来,苦笑,“阿芝,昨晚可有扰你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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