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今朝！”叶长空一声又一声地喊着，试图安抚不停发着抖的许今朝，“看着我，今朝。你不会有事的，不要害怕。”

许今朝听着叶长空焦急的声音，忽然心里就安定了下来。

刘医生果然很快就到了，连才休息的黄小和许惊鸿听说许今朝醒来的消息后也立即赶了过来。

“今朝怎么样了？”黄小问道。

叶长空摇头，“情况不是很好。”

刘医生穿着隔离服，在真空室的对接入口处进行扫描，叶长空走过去说道：“我可以进去吗？”

刘医生抱歉地笑笑：“叶少将，真空室并不是完全的无缝对接，每次进入都会给里面带进去一些细菌，最好还是不要太多人进去。”

叶长空抿唇，眼神飘向真空室内的许今朝，点了点头。

刘医生替许今朝检查过后发现他的身体复原的很好，暂时的疼痛是因为身体组织在以很快的速度成长，刘医生给许今朝注射了一些不至于影响组织正常生长的止疼剂，相信再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

这个消息让叶长空几人都稍稍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黄小趴在玻璃上，用手敲了敲，当做打招呼了，见许今朝看着自己，便露出一个笑容，“今朝，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许惊鸿带着浅浅的笑倚在一边，目光柔和地看着许今朝，她唯一的亲人。

许今朝微微摇头，问：“我怎么了？”

因为没有特制传音仪器，他的声音并没能传出来，好在一直注视着他的叶长空懂唇语，看到许今朝想问的，他复杂地看了眼黄小和许惊鸿。

“今朝说了什么？”黄小问。

“他想知道他怎么了。”

黄小闻言也是一怔，心下酸涩万分。

“如实告诉他吧。”许惊鸿说，“我已经隐瞒他二十多年了，这对今朝来说不公平，他现在已经长大了，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事情。”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即将死亡时会有什么反应？悲痛？还是绝望？

许今朝是十分平静地接受了，听完叶长空的叙述，他只是惊奇返祖这种现象，没有在意他说的两年，就好像返祖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平淡的反应倒让外面的三个人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之所以犹豫着不敢告诉许今朝他的身体状况就是怕他无法接受，没想到最后无法接受的人其实是他们自己。

许今朝扯出一个笑容，像是在安慰他们。

黄小和许惊鸿扭过头，不忍心看许今朝苍白的脸色，多好的一个孩子。

叶长空却是对许今朝回了一个笑容。

许今朝愣了愣，他从没看过叶长空笑的如此明显，他总是淡淡的，情绪不外露。这样一想，许今朝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了。

你开心就好。叶长空说。

这一句他关闭了耳麦，许今朝也看不懂唇语。

“长空，你去歇歇吧。”黄小劝他，“你已经很多天都不眠不休了，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今朝已经醒了，我和惊鸿在这里陪着他，不会有事的。”

叶长空摇摇头，轻轻地却无比坚定。

黄小叹一口气。

许今朝才苏醒没多久，身体还很虚弱，才清醒了一会儿便又沉沉地睡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侧头看看，叶长空仍旧靠在玻璃上，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早上好。

叶长空看见许今朝如此说。

“早上好。”

叶长空说，尽管他光脑上显示的时间是23：14。

许今朝笑起来，这场景看上去就跟一对老夫老妻一样。保护罩限制住了的行动，让他觉得有点无聊，于是和叶长空聊起天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传不到外面去，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叶长空仔细辨认他的唇型，然后开始为许今朝一一讲诉他在西方“遇难”后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他是欧阳？”许今朝惊讶，“我还以为你们会永远找不到我了。”

叶长空眼神暗了暗，说道：“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找得到你。吸血鬼并不算什么。”

说了没几句，许今朝又开始感觉到昏昏沉沉的。在看到许今朝闭上眼睛后，叶长空便停止了说话，隔着一堵厚厚的玻璃看着许今朝，神色不明。

许今朝每次醒来的时候，真空室外总有着不同的人，叶将军，叶展，黄小，许惊鸿有一次叶长行和叶长清也来看他了。但无论这些人怎么变化，总有一个人一直在那。

许今朝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一直盯着自己的叶长空，每次他说话时总是叶长空第一个回应他。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通常只是他开一个头，接下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叶长空在说，他听着。即使每次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许今朝感觉挺不好意思的，叶长空不是话多的人，但为了不让他感到无聊却打破了常规，一直在说话，甚至没有冷场的时候。许今朝怀疑他是不是要把以后所有的话全部说光。

后来，许今朝在要睡着之前总会强撑着睡意和叶长空打声招呼，迷迷糊糊的许今朝似乎看到叶长空又笑了。过了一会儿，许今朝却又精神了一点，他撇撇嘴：“你不说话我居然睡不着了。”

叶长空轻轻勾起嘴角。

“你会唱歌吗？”许今朝问，“你唱歌的话我可能睡得更快，你说话的时候我总不自觉想听清楚你在说什么，可是又好想睡觉，感觉很累。”

叶长空摇摇头。

许今朝失望。

第二天许今朝却见叶长空有些扭捏，他问了半天，才听到叶长空用细微的声音说道：“我学了一首歌。”

许今朝顿时笑起来，好半天他才止住笑，可一看到低着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叶长空他又想笑了，“咳咳……什么歌？你唱给我听听！”

叶长空左脚不自觉的踢了踢玻璃，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开口，声音很小，许今朝却听得很清楚，是他曾经唱过的一首歌。

“时光掩埋的背面，独坐残破的台阶，哪个乱世没有离别。天空和我的中间，只剩倾盆的思念”

叶长空的声音比较清冷，唱这首《步步》的时候也不自觉的带着点冷意，像冬天落下的雪融化在掌心，凉丝丝的，仔细感受后却发现融化后的雪其实能让人感觉到暖，从表层的肌肤一直渗透到心里。

“很好听。”许今朝笑，“等我能出去的时候一定给你鼓掌。”

叶长空移了移视线，眼神却是亮着的。

自此以后许今朝都是在叶长空的歌声里睡着的。

终于有一天许今朝忍不住了，“你还会其他的歌吗？”任谁连续好几天都在听同一首歌都会听觉疲劳的！

叶长空一怔，摇了摇头。

结果第二天，叶长空便换了一首歌。

“爱上一个人即使他不再出现，也不愿抛弃这最后的情缘，纵然是世界辽阔，外面的精彩好多”

闭着眼睛的许今朝睫毛颤了颤，似乎是睡得不舒服，他侧了侧头。

眼泪在叶长空看不到的那边流下来。

“你怎么一直都在这里？都没看到过你休息？”某天闲聊中，许今朝忽然问。

叶长空不在意地回答：“你睡着的时候我就去休息了。”

许今朝明显不信，“那我醒来的时候为什么也能看到你？”

“因为我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我就来这里等你了。”

许今朝不禁失笑，“好吧，我又想睡了。”

一个小时后，许今朝睁开眼睛，看着叶长空说：“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有离开。”

“我没有骗你。”叶长空摇头，“我知道你在装睡，所以才没离开。”

许今朝一愣，随即忍不住笑起来，“我给你唱首歌吧，就当谢谢你给我唱了这么久的歌。嗯，要知道许大师的身价可是很高的，一首歌足以抵你好几天唱的了。”

叶长空点头，嘴角上扬。

他的周围一片寂静，他只能看到许今朝的嘴型，然后去推断许今朝在唱什么。

他的心却在随着他听不到的旋律颤动。

第128章：道歉

“小心点。”

当叶长空第十六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今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医生说我都可以跑了。”许今朝说，但还是被叶长空按到了床上休息。

自从他从真空疗养室出来后叶长空就寸步不离的看着他，看那架势恨不得把许今朝绑在身上才好。

“小心为上。”叶长空不为所动，给许今朝掖好被角，“刚才上楼梯的时候你差点摔倒了。”

许今朝眼神闪了一下，低声说道：“你也太紧张了，即使真的摔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叶长空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许今朝，不发一言。

许今朝微微转头，避开叶长空的视线。

气氛忽然变得很诡异，压抑的因子在两人的沉默下疯狂滋生，挤走空气。

“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死亡。”许今朝说，打破了沉寂。

回顾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点点滴滴，许今朝意识到他对死亡的看法一直在变。最开始的时候他惧怕死亡，因为他想要回家，所以行事都小心翼翼，生怕触犯到这个陌生世界的规则。后来明白了无法回家后，涌上来的是绝望以及生无可恋，甚至不止一次想到自杀。然而，死后的无所归依又让他恐惧，不敢死亡。

当他得知自己活不了两年时，第一感觉竟然是解脱。就像陷入两难中，终于有人帮他做出了一个抉择。不用在痛苦里煎熬了，生与死都和他无关。

叶长空面色微变，垂下来的右手有些颤抖，他说：“你不会死的。”

许今朝抬头，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同情还是可笑，“叶长空，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我……”叶长空哑声。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少将却被许今朝一句话给击溃。

“我能感受到，有些东西正在我身体里消失。”许今朝说，“也许是你们所说的焕生体，可是我的身体却没感觉到痛苦，反而很快乐，充满了孩子一样的欣喜。甚至我能回想起手术时候的场景，当注射矫正药物时，不仅我的身体在排斥，连我的灵魂也在排斥。所以，顺从返祖而死亡对我来说是归宿，不是灾难。我忽然明白父亲说的话，不要在意生死，不是让我忘记父母的死亡，而是不要在意自己的生死，他给我取名为今朝，今朝有酒今朝醉……”

话还没说完，许今朝就被紧紧的抱住。

叶长空的拥抱来得那么突然那么汹涌，让许今朝一时无法反应。

等他反应过来后，却感受到了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的恐惧，他的身体在发抖，轻微的却无比清晰地传到了许今朝的心里。

愣了愣，许今朝没有推开他，反而伸出双手同样回抱住他。

这是他第一次回应叶长空。

叶长空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把许今朝抱得更紧。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叶长空在质问他，语气却那么难过。

“对不起。”许今朝轻声叹道，他知道自己的死会让很多人难过，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是一缕来自过去的孤魂，本就不该存在于这里。他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这个世界，改变了这里的人，除了说声抱歉，他没有任何办法。

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越来越用力，许今朝安抚性的拍着他的脊背。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将沉郁的气氛打破。

叶长空起身皱眉，不悦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人。

艾利莱克晃了晃金色的头发，有些别扭地避开叶长空冷冽的眼神，看向病床上的的许今朝故作惊讶地大声说道：“这就是许大师吧！”

许今朝点点头，看着叶长空问道：“你认识？”

叶长空摇头。

“长空！你怎么可以说不认识我！”艾利莱克大叫起来，“我们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天，你居然翻脸不认人！”

许今朝有些不明所以，来回打量着叶长空和艾利莱克，

叶长空见状脸又冷了几分，看着艾利莱克寒声问道：“谁允许你进来的？”

“我……”艾利莱克一顿，随即把手上的花捧起来递给许今朝，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来看许大师的！”

“现在可以走了。”叶长空下逐客令。

许今朝看不下去了，笑了两声，问艾利莱克：“不自我介绍一下？”

艾利莱克像抱到救星一样立即扑到许今朝面前，“我是艾利莱克，西方联盟的王子，今天是特意代表西方联盟来看望许大师你的！”

“哦，那谢谢你们了。”许今朝对西方联盟并没有多大怨恨，或许是知道自己即将死亡的原因，把一切都看淡了。

“额，是我们不对。”许今朝这副态度倒让艾利莱克愈发不好意思起来，顿了顿，艾利莱克又说道：“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件事情和你商量下的。就是，你看，你现在身体不太好，估计照顾不了长空，不如我帮你照顾他吧！”

一旁的叶长空脸色一黑，毫不客气地拎起艾利莱克的衣领，准备丢到外面去。

“唉，等等！”许今朝忍俊不禁，连忙阻止叶长空。

叶长空很少会忤逆许今朝的话，哪怕只是无理取闹的笑话。他将艾利莱克放下，用眼神警告对方不要瞎说话。

艾利莱克理了理衣领，虽然有些怕叶长空但他还是努力装作不在意，“咳咳，长空太暴力了，这不好，会吓着许大师的。”

许今朝笑，这人看上去还挺有意思的，他好奇地问道：“王子殿下和叶长空怎么认识的？”

说到这个，艾利莱克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我和长空那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不必说了。”叶长空说道。

艾利莱克一怔，对着叶长空的左侧脸颊的汗毛似乎都快立起来了。

许今朝忍不住又笑起来，“王子殿下的意思是你想和叶长空在一起？”

“对！对！”艾利莱克忙不迭的点头。

“我的伴侣只会有一个。”没等许今朝说话，叶长空就说道，明明是在回答艾利莱克，他却是一直盯着许今朝，一字一句的说：“无论那个人承不承认，抑或在不在。”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许今朝仍旧保持着笑意，带着点无奈和苦涩。

艾利莱克挠了挠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果然在这里！”

门口又涌出一大批人。

说话的人正是艾利莱克的父亲、西方联盟主席卡特，只见他怒其不争的盯着艾利莱克。

旁边陪同的还有东方联盟主席张有毅、叶将军等人。

“父王。”

“别叫我父王，我没有你这样丢人现眼的儿子！”卡特怒瞪艾利莱克一眼，随即换了一副和蔼的面孔看着许今朝，“许大师，真是不好意思。原本我就来打算看望许大师的，没想到让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先溜了过来，打扰到许大师了。”

“没关系。”许今朝摇头，“多谢卡特主席关心。”

卡特叹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是我们西方做的不对，为了表示歉意我已经剥夺了维奇·凯恩的文化大师称号并且永远禁止他参与文化研究，此外，西方还会划出89星域的三颗矿产星球赠送给许大师。如果许大师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满足许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