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空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沉默的注视了他片刻便离开这里。

等叶长空回来时，他给许今朝找的食物仍是野菜和野果，自己吃的是绝兽肉。绝族的植物并不多。

一股柔和的光芒充斥着这个不大的空间，许今朝下意识的咪咪眼，等眼睛习惯了光明后，才看清原来是叶长空把他丢掉的绝石又找了回来，放在了一个相对较高的地方。

许今朝心情复杂，看向叶长空，却突然发现他的胳膊竟然受了伤。

在绝石的照耀下，那片血迹在白色的衣袖上很是显眼，都快要凝固了，应该是之前在绝族藏物馆受的伤。

许今朝懊恼，连忙走过去，盯着叶长空的手臂，“你受伤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刮伤而已，不碍事。”叶长空不在意的说道。

许今朝瞪了叶长空一眼，一边轻轻撕开他的衣袖，一边指责道：“野外受伤是最危险的，一点小伤口也可能感染。”

然而在看清伤口的那一刹，许今朝的手蓦然停顿。

的确是一道不大的刮伤，已经停止了流血。让许今朝震惊的是叶长空血液的颜色。

红色的，但却不纯正，带着点灰色，就像在一瓶红墨水里倒进了一点黑墨水，稀释开来，呈现出灰蒙蒙的感觉，像这个世界的空气，灰色的，暗淡的。

许今朝忽然想起在飞船上驾驶小兵曾说过，人类经过几千年的进化，基因已经改变，不再适合在地球生存，当时许今朝对这一说法并没有什么概念，以为是视力、体力等方面的提升。直到现在看到叶长空的血液，他才清楚的明白基因的进化是怎么一回事，是抛弃了人类最基础的特征。

许今朝的那个时代，尽管人类有着不同的肤色，不同的样貌，属于不同的种族，但他们的血液都是一模一样的红色，鲜艳，纯正的颜色，象征生命的颜色。

如今，变得更加厉害却失去红色血液的人类，还是人类吗？

“你自己处理一下吧。”许今朝无意识的说道，接着松开叶长空的手，转身走到角落里坐下，现在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他需要好好想想种族的归属问题。

叶长空看着突然消沉下去的许今朝有点不明所以，只觉得原本不碍事的伤口怎么有点碍事了呢？

许今朝盯着自己的手，来回翻看，好像一点差别也没有呢。可是，那层皮肤下又是怎样的？他甚至不敢划破自己的手看一看，他怕流出来的会是那种诡异颜色的血液。他的身体和他的灵魂流着不同颜色的血，他知道自己还是人类，可却找不到身为人类的证据。

他，孑然一人活在这个宇宙。

第50章：离开

此时，东方联盟对外宣布叶长空上校的任务小队全军失联，包括随行的许教授独子文化界新星许今朝，全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联盟的探测器在事后按照他们的前进路线一一探查时，竟发现了飞船自爆后的残骸。

这消息一出顿时引起哗然一片。叶长空，联盟最年轻有为的上校，所有人对他抱有了最大的期待，希望他能压倒西方联盟不世出的天才布鲁斯。而许今朝，凭着《盛夏光年》以及《三国演义》声名鹊起，被誉为许安爵教授文化事业的继承人。其他的随行人员也无一不是军队数一数二的潜力股。

如果这些人遇难，无疑是对东方联盟的重创，军事上损失一名大将和200名勇士，而文化上将会更加岌岌可危。无数民众尤其是遇难人员的家属要求联盟查清真相，在没有确定生死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救援。

联盟表示已经派遣万人军队携带最先进的装备前去救援，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会及时将消息公之于众。

李言听到这个消息时，握着茶杯的手一颤，滚烫的沸水流到他的手上，他却丝毫不觉。身为李家的大少爷，他知道的自然比外界要多，他知道探测器探测到的不仅有叶长空那所飞船的残骸，还有其他不明势力的，一共三艘。心思玲珑剔透的李言怎么会看不出这其中的浓浓阴谋诡计。

正因为如此，他才明白，叶长空他们能够活下来的机会渺茫，无限接近于零。更何况，他了解叶长空，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更加不可能抛下部下一个人逃跑。而许今朝，没有任何武力伴身……

不对，不对……李言喃喃念道，用力揉了揉额头，许今朝会是一个变数！

姚诀静静地站在阳台，许久，她才收回遥望远方的目光，坚定的转身离开自己的房间，来到一座阁楼前。

等姚诀再出来的时候，她的身上隐隐有放松下来的感觉。

叶长清听到这个噩耗时，愣了很久，她那么崇拜的大哥怎么会死的？那么讨厌的许今朝怎么会死呢？

她不相信！她忽然跳起来，快跑到叶将军的房间，一边敲门，一边止不住的流眼泪。

叶将军打开门时，叶长清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一把抱住自己的祖父，“爷爷，大哥他……”

叶将军摸着小孙女的头发，安慰道：“放心，长空没有事，爷爷会把他安全带回来的。”

“真的吗？”叶长清抽抽鼻子，期待的看着祖父。

叶将军露出一个微笑，“我叶某连自己的孙子都护不住的话岂不是白活了。”

叶长清对自己的祖父是无条件的信任崇拜，听到祖父的话终于安心了，想了想又问道：“那，许今朝呢？”

“叶家人一个都不会有事，他们就算掉下一根头发，也会有人会为此付出代价。”叶将军沉声说道。没人会忽视，这个老人曾经征战了半生，也没人会怀疑，这个老人依旧能驰骋沙场。

与此同时，无数在等待《三国演义》更新的网民也不满起来，不满的对象自然是文化研究所。怎么许今朝失踪了以后三国就没再继续拍了呢？难道文化研究所的人翻译不了剧本吗？

李言那里自然是有许今朝临走之前传给他的几章存稿，不过李言故意隐瞒起来，就等着落文化研究所的面子。前一段时间，文化研究所的人在网上大肆宣扬自己在三国项目里所作的巨大贡献，而如今被指责竟无法反驳，就算他们说得天花乱坠，网民也听不进去，有本事就去拍《三国演义》。这赤裸裸的打脸让文化研究所的威望降到了低谷，更多的有识之士开始质疑文化研究所的人是否作出了相应的功劳，是否对得起他们的职责，一场针对文化研究所的风暴悄然掀起……

绝族星域，狭窄的空间里充满了绝石的光芒。

许今朝一直在看从藏物馆带出来的书籍，无论是国内国外的，只要能看懂他就一直反复地看。或许是自欺欺人，他总觉得周围全是属于人类的东西，那么他自己就是一个人类。

叶长空一直负责戒备以及寻找食物，共处这么长时间，他自然能察觉到许今朝的不对劲，就好像弄出了一个茧，把自己包裹在里面，和外界保持着距离，拒绝和外界融合。

他想把许今朝拉出来，就像之前遇见危险那样，可是许今朝疏离的、如同看待异类的目光却让他无所适从。

就这样，两人在沉默到诡异的气氛里度过了漫长的时间，直到叶将军亲自开着飞船来援救他们。

坐在飞回东方联盟的飞船上的许今朝还有些回不过神，这几天的日子就像做梦一样，光怪陆离，不可思议以及痛苦不堪。

而飞船的另一个房间里，叶长空在叶将军面前终于卸下了冷静的面具，捏紧了拳头，声音颤抖着：“祖父，他们全都牺牲了……”

叶将军叹了一口气，“长空，你还太小了。我一直对你要求的太严格，却忘了你只是个孩子，你要学着习惯这些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27岁的叶长空对于平均死亡年龄达到150岁的人类来说的确还是个孩子，他虽然经历过很多战争，也看到过很多生离死别，但却从没有像这次一样，让他感觉到那么的无力。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尊敬他的那些士兵慷慨赴死，而他，苟且偷生。

叶长空沉默，但轻微颤抖的肩膀却说明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坚强点，长空。”叶将军拍拍叶长空的肩膀，“让你习惯这些事不代表让你无视这些事，造成这一切的人都会付出代价，而你要做的就是变得强大起来，对方让你失去了多少人，你可以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祖父。”叶长空抬头看着这位戎马半生的老人，尽管两鬓斑白但却掩盖不了他脸上的凌厉，他也许到这一刻才真正认识自己的祖父，强大，并且心狠，重义，并不愚忠。

叶将军殷切的看向叶长空：“你父亲从小不在你身边，我也只是在战斗方面严格要求你，生活上很少照顾你。可是，叶家男儿不需要别人的照顾！变得强大是你一个人的事，我只能给你指出一条路，这条路的艰辛只能靠你自己度过。”

“我知道，祖父。”叶长空点头，“我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我会把他们的荣誉一起活出来。”

叶将军欣慰的笑了，经历过一次苦难才能涅盘。不过，那些对叶家不怀好意的人需要敲打敲打了，他可还没老到动不了！

叶长空推开许今朝的房门，看见许今朝只是坐在书桌前失神的看着前方，连他进来都没有注意到。

“许今朝。”叶长空喊他。

许今朝侧头，看着叶长空。

这样的许今朝让叶长空莫名的觉得烦忧，他问：“你怎么了？”

许今朝摇头，“只是有点太累了，休息一会就好了。”

叶长空走过去，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他把衣袖捋上去，露出完好的手臂，飞船上有着齐全的药物，抹了药过后，伤口很快就好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许今朝注意到了叶长空的动作，自然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叶长空不知道许今朝为什么变成这幅样子，但总归是由他的伤口引起的。这也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慰了吧。

许今朝看着叶长空完好的手臂，没有那奇怪的血迹，半晌，他说道：“叶长空，你说我们现在还是人类吗？我们会不会在迁徙途中和其他种族混血了，我们是不是早已经分辨不出来具体的种族界限了？”

叶长空微微讶异，这就是许今朝一直以来烦恼的吗？原来除了文化，他什么都不知道，除了历史，他什么都不要。

“我们一直是人类。”叶长空低声说道，“人类有过卑微的时候，但内心从来都是高傲的。人类的身体拒绝其他种族的配种，混血少之又少。曾经有过种族看上了人类的繁衍能力，俘虏过大量女性，但最终计划失败了。”

“这样吗？”许今朝思索，“我们的进化是因为自身的生存，是为了人类的延续，势之所趋。”

尽管许今朝试图说服自己，但与生俱来的观念怎么可能轻易改变，所有的志怪小说、电视中，人类与妖怪的区别总会提到血液的颜色，其他的血液纵然缤纷，但都不是人类的颜色。

“许今朝，别执着于历史。”叶长空说道。不得不说叶长空是极为敏锐的，他知道许今朝的不寻常来自于历史和现实的差异。对历史的热爱是古文化研究者最应该具备的素质，但许今朝却好像完全沉迷进去，走不出来了。

“你不懂。”许今朝笑，却无笑意。

你不会懂得，我本来就应该属于那段历史。

第51章：回归

踏上东方联盟领土的那一刻，许今朝就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不管怎样，他都是要离开的，那么是不是人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从来都不属于这里。

叶长空眺望远方，眼底起着波澜。

叶将军说道：“先回叶家，接下来的事再详谈。”

叶家，收到消息的叶长清、叶长行以及李言都早已在客厅等候。大门打开的瞬间，三人齐齐看向门口。

回来的正是叶长空一行人。

叶长清立即跳起来，冲到叶长空面前，大力的抱住他：“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了……”

说到后面，叶长清忍不住哭出来。

叶长空安慰地拍拍她的背。

好半天，哭了个尽兴的叶长清才抽泣着抬起头，转头看向许今朝：“没想到你也是命大，肯定是有我大哥的保护才能完好无缺的回来吧！”

许今朝点头，很坦诚的说道：“是。”

叶长清自豪的抬起下巴，拉着叶长空的胳膊往客厅里走。

叶将军在一旁佯装生气，“看来我这个老头子是没人关心了！”

叶长清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跑到叶将军和叶长空的中间，一手挽着一个人，“我就知道爷爷是最厉害的，看吧，爷爷一出马就把大哥带回来了！”

李言细细打量走进来的许今朝，人消瘦了很多，但身体安好，这样就足够了。

许今朝看到李言也很惊喜，“没想到你也在这？”

李言微笑，似开玩笑的说道：“听到你出事的消息后我可是担心的不得了，当然要第一时间来确认你的安全。”

许今朝大笑，“不会是担心三国拍不下去，害你损失一大笔钱吧？”

李言心情很好，故意接着许今朝的话说：“没想到这点小心思被你看出来了，看来我还不够腹黑啊。”

叶长行诧异，什么时候李言也会调侃了。

叶将军让叶长空、叶长行以及李言去他的房间，许今朝猜测应该是商讨如何应对内女干的事。

叶长清缠着许今朝，要他讲讲事情的具体经过。

许今朝被缠的没办法，只好概括的讲了一些，叶长清听完后也是惊的久久说不出话。

许今朝趁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重重的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良久，许今朝还是决定打开光脑查查有关于血液的事情。

没想到才打开电脑，就收到了许多短消息，大多都是李说他们发来的，都在紧张的询问许今朝的情况，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叶将军的特用飞船停在金都港口，很多人都看到了叶长空和许今朝。想来现在他们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金都了。

许今朝轻轻扬起嘴角，这些人都是真心关心他的，就算有着诡异的血液又怎么样，他们的心是真的，他们的关切也是真的。

再查血液相关信息的许今朝没了之前的抗拒。

人类血液中的灰色物质叫做焕生体，能够把现在星域空气中的气体转化为维持生命的营养物质，如果缺少焕生体，那么在这个星球根本活不下去。

看，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生存。

没有一模一样的地球，怎么能要求还有一模一样的人类？

许今朝在沉思中，光脑提醒他有一通电话，他看了下，是姚诀，便接通了。

光脑射出一片光屏，映出姚诀的影像，她穿着一身简单的衣服，却丝毫不损气质。

姚诀微笑：“听说你安全回来了，想着你还欠我一场合作，怎么也要来问候一下。”

许今朝感谢的说道：“谢谢。”

“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姚诀问。

许今朝知道姚诀是四大家族的人，即使现在不清楚具体情形，之后也是要知道的，便没有隐瞒，如实说了经过。

姚诀听完只说道：“需要帮助的话，别忘了我。”

许今朝笑，有什么能比这句话更真诚呢？

姚诀能听出着其中的阴谋，也知道会涉及到地位很高的大人物，接下来必然是一场艰难的斗争，可她还是说了“需要帮助的话，别忘了我”。

“肯定不会。”许今朝回答。

第二天，叶将军带着叶长空、许今朝以及他们带回来的文物去见联盟主席。

联盟专属会议室，四大家族代表人以及联盟要员都在里面正装以待。

许今朝进去的时候还有点紧张，毕竟他进过最正经的地方只有办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