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燎旧梦(穿越)下——虞结香
虞结香  发于:2015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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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小姐……”乔然心如刀绞,万般不是滋味,“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心里还没有一大堆苦衷呢,要道歉也是我,过了今天,你和崔砚就是合法夫妻,名正言顺,我……是我不该……”

“乔公子,你别这样。”卢小姐长声一叹,“我们是身不由己的人。现在说清楚我就稍稍心安了,以后相处也不会难堪。今天只能委屈你留在尘梦楼,我想外头的热闹,你也不愿意瞧见。晚点时候我哥哥就到了,到时吃完酒,我叫他早些来陪你。”

乔然连忙摇手,“千万别——”

“你和我哥哥不是向来投缘吗?”

“咳……今时不同往日。我不想他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卢明珠有些黯然伤神,她说道,“曾经我哥哥也喜欢过一个人……一往情深,不惜得罪族里的长辈,无论如何都不肯娶千雪姐姐,可惜他与那个男人,历经千辛万苦,仍没有善终。我的哥哥啊,你别看他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样子,其实他很执着,陷进去就难出来。乔然,说这些并非我容不下你,只是作为旁观者,我觉得你跟我哥哥在一起,比跟崔砚在一起,会轻松很多。”

乔然不知该做何表情,默默地没有说话。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卢明珠起身道,“这么早,你肯定还没用早膳吧,是我冒昧打扰了。我这就走了。”

卢明珠刚提到要走,小狼就推门进来了,“卢小姐,那我们就不送了。”

卢明珠朝乔然眨眼笑了笑,便要走了。

乔然:“卢小姐留步!”

卢明珠回眸,等他下文。

“我……我为你化个新娘妆吧!”

小狼扶着门框,“公子!!!”

卢明珠略为惊讶,“你不但会解毒疗伤,还会替女子面花?”

“以前工作需要……总之,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美的新娘。你信我吗?”

卢明珠已经走回来了,她说,“我信。那就劳驾乔公子了。”

“等等!”小狼显然很不满,她气嘟嘟地拉过乔然,“公子你还饿着肚子呢!”

卢明珠把小月叫了进来,“小月,点心可还热着?”

小月那胖丫头又见到乔然,喜不自胜,连连点头,“放在双层木的食盒里,用孔明碗温着呢。”

小月说着就把食盒提上了桌子,揭开龙泉青釉的孔明碗,里面是“朱实相辉玉碗红”的蔗浆菰米饭。

小月:“其实我家小姐有备而来,就是怕时辰太早,公子不曾进食。又怕小狼姐姐已经有所准备,才没有冒然提起。”

小狼撇撇嘴,“你们太客气了。”

“都是自家人,小狼……”乔然带着一丝责备,目光扫过小狼,小狼交叉手臂,别开脸不看他,乔然面露苦笑,“小狼,你去帮我拖来行李箱可好?”

小狼一声不响就进里屋去了。

刚才一打开孔明碗,乔然就闻到了甜蜜蜜的味道,他接过薄瓷粉定的调羹,迎着热气和香气,尝了几口。

太甜了吧!乔然喝了口热茶送饭,余光瞥到卢明珠慈眉善目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又吞咽了几口“糖浆拌饭”。太甜了,甜得发腻,再吃下去就要反胃了。

刚好小狼也拖着行李箱出来了。乔然顺势放下调羹,猛灌了几口普洱。

“公子就吃饱了吗?”小月眨巴着眼睛,不可置信,这点食量都不够她填牙缝,更何况还是那么好吃的蔗浆菰米饭!

“饱了饱了!”乔然推开孔明碗,“其实之前我已经喝了不少酥酪”

卢明珠吩咐小月收拾桌子,又对乔然说道,“自泰山一别,再见你时就觉得你瘦了很多,真叫人心疼。菰米调理肠胃,解烦热,希望也能去一去你的苦闷与心火。”

乔然还没开口道谢,就听到小狼快人快语,“公子好的很。”

他只好抱歉地朝卢明珠笑笑。

好在卢明珠是大气之人,丝毫没有介怀。

乔然取出化妆包,一样一样工具铺开在桌面。

卢明珠和丫鬟们都很好奇,卢明珠拿起眼影刷翻来覆去瞧了瞧,也不知是干嘛用的。

乔然抽出了卸妆湿纸巾,“能暂时忘记你们这里不计其数的规矩吗?”

卢明珠闭眼,“今天可以例外。”

有了她亲口许诺,乔然就从清洁面部做起。

卢明珠虽然长得一般般,但五官分开来看都很标志,是一张很好上妆并能驾驭各种妆容的脸。乔然心里已有定数,沉着地按照步骤进行。

等乔然给卢明珠化完妆,丫鬟们都目若呆鸡。

“老天爷——”小月捂着心脏,“小姐,你现在与崔氏大小姐都难分伯仲了。”

卢明珠不可置信,“有那么……”

小月举起光洁澄澈的桐花镜,“小姐你自己看——”

两眉带月,双瞳夹镜。傅粉施朱便梳云掠星,花边雾鬓风鬟满。光润玉颜,华容婀娜,青女素娥,犹如洛神再世。

卢明珠先是惊喜交集地往后一仰,好像被镜子里面的自己吓到了,然后她一把拿过镜子,仔仔细细地照了起来,一会儿转头一会低眉一会咧嘴,全然忘记了名门闺秀的贤淑举止,如此反复,才确定镜子里的人正是自己。

就算是小狼也被震撼到了,“简直化腐朽为神奇呐!”

乔然敲了敲她脑袋,“口不择言!卢小姐本来就很美。一个人的美丽不止体现在容颜,姿色会衰老,唯有善良之心会长久。”

卢明珠恢复了大家闺秀的端正风范,她起身双手相交于左腰,双腿并拢屈膝,微低了下头,“乔公子一番心意,明珠一定替你带到。”

等卢明珠带着丫鬟走后,小狼把东西收拾进行李箱,她忍不住问道,“公子,你究竟为什么要帮她?她又为何说要带到你的心意?难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二公子?”

刚才吃下那么甜的早饭,乔然到现在都反胃,他捂着胃,提了口气,缓缓呼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自己都不信,其实我宁可他与卢明珠百年好合,相安无事。”

“公子……”小狼眼巴巴地望着乔然,感同身受一副要哭的样子。

外头又是一阵炮竹炸响,乔然打开贴着双喜团花、四角有鱼的剪纸窗花的窗户,白日焰火,在云间绽放。没有颜色,只有光芒万丈。乔然眯了一会眼,看着天边的焰火,失了神。

崔砚沿着水旁长廊过了桥,已经走到了梅花亭。

金丝纹着连理枝宽大袖口,镶着黑色万字边的暗红外衣庄重大方,赤红如火焰般的里衣气派非凡,外衣五色线雕双凤的腰封,左右各佩着金锁麒麟与白玉螭龙环。原本奢华欢庆的喜服穿在崔砚身上,却失去了尘世间男女之情的缠绵悱恻,显得庄严肃穆,凝重如神灵。

乔然从尘梦楼匆匆出来,往梅花亭而去。

他拦下崔砚,“今天你还来我这做什么?”

崔砚身边的侍卫见颜色而后退数尺,驻在梅花亭外。

崔砚不言不语地凝视乔然,突然就出手将人箍进怀里。他的下巴抵在乔然肩上,温热的气息如毒盅一般钻进乔然的耳朵。

乔然耳朵里觉得痒,喉咙里痒,紧接着心里也发痒。百爪挠心,如虫蚁咬噬,“崔砚,今天我听你的话不出去。你也要听我的话,不再来。”

“乔然。”崔砚紧紧搂着怀里的人,恨不能将他揉入骨血,永世不会分离,“我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你好受?”

乔然被紧紧禁锢,胸膛起伏,难以呼吸,上身骨头都在作痛,“你先放开我,我好痛!”

崔砚放松了力气,却不放乔然离开怀抱。乔然只好顺着他的腰,懒懒地环着,他靠在崔砚肩膀一侧,叹了口气,“你呀,为什么对别人有礼有节,对我总是拳脚相向?啊?why?”

“……”崔砚想了想,“以前你不懂事,不打不成才。”

乔然:“……”

“乔然。”

“嗯。”

崔砚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贴在他的后背,“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我都不能说。”

“纵使你能说,我还不想听呢。”乔然见崔砚没使劲了,顺手推开了崔砚。在崔砚没有再拉过他之前,一屁股坐到梅花亭的美人靠上,“崔砚,你该走了。他们都等你。”

水里的荷枝已经枯了,经得风雪几更,只剩满湖飘零又可怜。

梅花亭外是尘梦湖,尘梦湖外是山千万叠,多少风来云又去,月升月又落,便做无情,莫也愁人苦。

他们二人相顾无言,沉默之间竟似万水千山踏遍,共度了多少年春秋、日暖与风尘,然后,全都化作这一片刻的四目交接。

先挪开目光的人,是崔砚。

他刚转开视线,乔然就觉得眼眶发热,急忙低下头去。

崔砚说,“我走了。”

本就只想看他一眼,既然看过了,再不走,就更无法舍弃了。

崔砚便要原路返回,他已经背过身去。刚要跨出一步,从后面撞来乔然的力量。

眼看崔砚就要走,等乔然自己反应过来,他已经贴着崔砚背部,从后面圈住了崔砚的腰。

乔然只好说,“别转过来,也别回头。”

他感受着崔砚的心跳,鼻音沉重地说道,“崔砚,事已至此,我们两个就算了吧。”

崔砚半天没有回应,乔然慌遽紧张。怕他开口,又怕他一直沉默下去。

他会说什么?

虽然才过了几分钟,却漫长如几个世纪。终于,崔砚说话了,“乔然,你再说一遍给我听。”

崔砚按住乔然抱在他腹前的双手,他稍一用力就掰开了的乔然手臂环成的拥抱,他转身就捏住乔然的下颚,捏得乔然嘴唇都嘟到了中间,“我要你再说一遍。”

乔然使劲甩开崔砚的手,气愤又悲怆,“我说我们到此为止!”

“好。”

“……”

崔砚答应得干脆利落,走也走得背影潇洒,步伐稳健。

还真是一句挽留都没有啊,要比狠,无人能及。

乔然靠着亭柱子,怔怔地盯着自己鞋面。

对崔砚来说,我不过是轻如鸿毛的人吧。与其让他失了一时新鲜再抛之脑后,不如趁你情我愿还浓厚时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迟早要还回去。

不接受他的情意,也不表达自己心意。并非强撑着一口气的尊严,不过是遇见了他,卑微到了尘埃里。所以,才故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故意不在乎,故意不争不抢不霸占,故意说着那些客套又体贴的话,故意装作深明大义,都是假的。

可是乔然,他注定不可能只属于你一个人啊。

风流意思镌磨尽,须知恩爱是愁根。

风流也罢,恩爱也罢,爱情的冲动只不过存在于倾刻之间,只不过是肾上腺素、多巴胺、5-羟色胺端粒酶……这些生物要素相互作用,时间一久自然就淡了。

根本没有无尽光年,那只是巫山云雨、高朝爆发的错觉。对于银河而言,太阳系只是微不足道一部分,对于地球而言,人类进化不过是它46亿年来最后一秒,对于崔砚而言,乔然你只是他人生里阴差阳错的一个瞬间。

我从未真正拥有你,就开始承受失去。

半世浮萍随逝水,人生何处不成灰。

桃符新翻,佳人吹奏玉律。舞姬胡旋,空气里都是腊梅的清香。

美酒佳肴,山珍海味。戏班子一场接着一场。

冷怀倚枕,无月的除夕夜唯他独坐。喝着无味的冷酒,在灯昏香烬的深帐中,拥寒衾守岁,自斟自饮又一杯。

清河府门庭若市,两族长辈见证下,喜堂里的新人吉时已到。府上的细乐从喜堂外排列到府门,一时间锣鼓乐声震天,回荡在大半座清河城。

今夜独守西北角高地处的崔陵,隐约听到鼓乐热闹,连接数杯冷酒下肚,更觉得周身发冷,张口就呼出白气。

今夜所有人都有归处。

崔陵倒酒,酒壶已空。他失神落魄地一哂,不知在嘲笑什么,或许是在笑他自己,除夕之夜,阖家团圆,只有他独自一人,没有归处。

酒是穿肠毒药,酒是愁上添愁。

狐裘拥身,他步伐有些飘浮地走到这顶帐幕里唯一的窗口,朝着西边的方向,他依旧如刀刃般凌厉,如剑锋般尖锐。

他是崔陵,是清河崔氏二公子的贴身暗羽,是发过血誓要为崔砚从生到死、不离不弃的人。

凤箫箜篌反弹琵琶,时而缠绵悱恻,时而慷慨激昂。满街的宫灯把这座古老的城市照亮如昼。烟花灿烈,东风夜放,宝马雕车,人来人往,笑语殷殷。

喜堂这里,摊开在玉案上绢本美制的婚书,四个篆字书写了“结发同心”,两侧画有枝木数条、花团锦簇,喜鹊成双成对,彩蝶飞舞。中间填着两个新人的生辰八字与家族信息,右边一句“得成比目何辞死”,左边一句“愿作鸳鸯不羡仙”,最后在成婚时间之上,按下新人的手印。

傧相赞礼拜了天地。请出两大家族的最年长者受了三拜,再请崔氏的大公子崔墨,和卢氏少爷卢温玉坐上堂,新人行礼,送入洞房。

礼成。

崔卢大婚,结成党羽,终成定局。

西窗外的梨花冷艳,与梅共色,芳影犹怜,花枝上的白油莲灯笼突然暗了一瞬又复明亮。

“何曾想除夕之夜,不远千里亦有人来。”崔陵翻窗而出,落地同时已经刺出炼铁红铜的龙舌枪,“崔陵必当奉陪!”

枪似游龙,龙舌如火焰,搅动气流,带起风脉,所到之处鬼哭狼嚎。

花千树,星如雨,映血光。

朱雀边攻边言,“崔陵,你休想活到明年!”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御前四大高手都齐了。

四人齐动!四剑挥斥!四方围攻!

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有的人笙歌夜醉,有的人独自立瑶阶,有的人还在翻山越岭,而有的人,他再也回不来。

注:

1.孔明碗:古代一种保温的食具。由两只碗上下粘接而成,两碗中间留空,外面碗底心有一圆孔相通,外碗底之孔是让沸水进入夹层后,使碗内的食物保持温度,故亦称暖碗。人们便因这“孔”而将其美称为“孔明碗”。

2.朱实相辉玉碗红:出自唐代韩偓的《恩赐樱桃分寄朝士(在岐下)》。原句为“蔗浆自透银杯冷,朱实相辉玉碗红。”

3.蔗浆菰米饭:出自《春过贺遂员外药园》,作者王维。“蔗浆菰米饭,蒟酱露葵羹。颇识灌园意,于陵不自轻。”是指唐代一种食物。菰米就是茭白。结的果实像米,很稀有。

4.美人靠:是一种下设条凳,上连靠栏的木制建筑,优雅曼妙的曲线设计合乎人体轮廓,靠坐着十分舒适。通常建于回廊或亭阁围槛的临水一侧,除休憩之外,更兼得凌波倒影之趣。

5.命随年欲尽:南宋文天祥《除夜》

三十六.

已经来不及了。

说过要亲眼看到你成家,没想到还是晚来一步。

也说过,以后还有那么多日子,我会一直看着你。

来日方长,却只怕时不待我。

忧忿之气郁结于心,翻山越岭而来的人,终于到了牵挂之地,多么讽刺,清河府的门口还装饰着各式鲜花与红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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