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芜虽不爽褚而和自家大少爷不熟还没事就找大少爷麻烦,但是褚而说的话也没有错——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是没有那个权力和资格对褚家小将军指手画脚的。
薇芜一直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虽然遇到了天灾,亲爹亲娘也死了,但是她遇见了老爹。虽然老爹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对她和半夏都不错;虽然到了曾经觉得一辈子也不会见到的京城却只能当宋府厨房里一个小小的砍柴工,但是她却因此认识了大少爷……而如果不是那场天灾,如果她没有被便宜老爹捡回家,如果便宜老爹带着她和半夏一起死在了逃荒的路上,如果便宜老爹的手艺没有被老爷和夫人看上,如果老爷夫人不是那么仁心,那她就根本不可能会遇见大少爷了。那样不亲近人的大少爷,却愿意将她和半夏两个没名没姓的孩子带在身边,不仅如此,还给了他们两个那么美丽的名字——那样的高贵、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一个人,以自己的身份,能亲吻他的鞋尖都是对自己赏赐的一个人……
所以,薇芜从来不认为活了十几年自己的一生是不幸的。但是现在,她却极度的憎恨自己的无力,厌弃自己的出身——她只是想和半夏一起一直守在大少爷的身边,听大少爷说那些听都没有听过的尸检的知识,陪着大少爷做哪些莫名其妙的研究而已啊!只是这样,她都会被质疑吗?
虽然心里早已经翻天倒海,但再次经过兰姨特训后的薇芜绝不肯在人前失了面子,毕竟这说大了就是会失了原祁殊的面子的事。于是薇芜也只是半敛下眉,柔声细气地答道:“那就请褚小将军移步,同花少城主一起前往实验室。”
实验室?那是什么地方啊?花惊鸿和褚而同时在心中琢磨到。
当看到自己到的是什么地方的时候,花惊鸿就眉眼弯弯的笑开了:“美人儿,这上面写的不是‘墨居’吗?你直接告诉我们就可以了啊,还说什么实验室~”
薇芜推开院子的门,微微躬身:“请进。”
花惊鸿打头进门,一面走一面说:“这里应该就是你们家大少爷的院子吧?虽然看着有些寒碜,但是真的是有他的样子了。”
原祁殊为了研究中药的药理与毒理,早已经将自己院子里的花草拔除种上了草药。比起别的世家公子小姐们那些花团锦簇的院子来说,原祁殊这个除了清一色的浓绿外便没有其他的颜色的院子着实是寒碜了不少。再加上原祁殊平日里穿的全是白色的衣物,光就颜色来说,在那些世家公子小姐的里面,也算挺寒碜的了……
薇芜将几人引进院子后,恭敬地行礼:“请花少城主和褚小将军稍等一下,奴婢去问问大少爷现在是否方便。”
褚而心里还计较着薇芜刚刚想把自己赶走的事呢,还以为薇芜要去怂恿原祁殊把他赶回去,自然是不愿意的,便几步上前挤开薇芜,推开门就喊:“倾墨!”
褚而本以为会看见一身白衣如雪斜躺在卧榻上看书的宋倾墨,谁知道他看到的却是满手鲜血脸被遮住了大半的原大少爷!上过战场见过鲜血的褚小将军一下子没忍住,直接叫了出来:“倾墨,你没事吧?!”一边叫还一边上前拉过原祁殊左看右看,年轻稚嫩的脸上是难得的严肃。
花惊鸿冶金随着褚而的脚步进了房间,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一愣,不过他比褚而镇静多了:“这个……我和褚而是偶遇杀人现场了?”
原祁殊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和他们扯皮,不过他并没有甩开褚而的手,只是寒着声音不轻不重地说道:“薇芜,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让他们进来了?”
其实一时不察被褚而挤开而让褚而冲进了房里之后,薇芜就已经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了。果不其然,原祁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薇芜已经听出他声音里的不愉快了,立即请罪道:“对不起,大少爷,奴婢没有……”
“算了,”原祁殊又不是为了听她的道歉自责才叫她的,“把他们带出去。”
受到原祁殊指示的薇芜马上向花惊鸿和褚而说道:“花少城主,褚小将军,请吧。”这次可是大少爷发话,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褚而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看原祁殊那样子,感受了一下周遭的低气压,褚而立刻就怂了:“那、那倾墨,我去外边等你哦!你不要着急,想做多久就做多久!不用顾虑我的!”
不用顾虑你,那我呢?话说他会顾虑你吗?花惊鸿兴致盎然地挑挑眉,嘴角又勾出一抹妖娆的笑:“这次我和褚而的意见难得一致呢~倾墨,你不要着急,慢慢处理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哈!”
褚而光速转头死瞪着花惊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都说了,不要随便叫倾墨的名字!”
花惊鸿戏谑地看着他:“名字取来不是拿来叫的是拿来干什么的?”
褚而一下就被花惊鸿堵得说不出话来,考虑半晌,只憋出了一个字:“你!”
原祁殊的声音冷得滴水成冰:“我说,出去。”
褚小将军立即军姿立正:“是!”
大少爷,你真的是驯兽师……一直站在原祁殊身边一句话都没有说的半夏如是想到。
薇芜关好门之后,原祁殊立即转身看向台上被剪开了气管还在流血抽搐的白兔,声音平静地说道:“幸好这只是静脉出血,而不是动脉出血。若是动脉出血,算上心脏压力,你今天就什么也别想学,光打扫实验台就够你受的了。”
半夏立即表决心:“我下次会注意的。”
原祁殊在兔子的颈项里翻找,终于找到一条极细的、有点白色的神经:“这就是迷走神经。兔子的迷走神经是……”
第40章:井里的腐尸
自从那天和花惊鸿一起进了宋府以后,褚而就每天准时到宋府报道,然后就一直缠着原祁殊,在原祁殊的身边晃过来荡过去的,以至于宋家门房都已经和这位褚小将军混熟了:“褚小将军,您今天来的有点晚了啊,花少城主都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我也不想来晚的啊!褚而扬起他那张阳光灿烂的脸和门房打招呼:“放心吧,我一定会从花惊鸿手中保护倾墨的!”
你们两人不管是谁来保护大少爷我们这些下人们都不能安心啊……门房让开身子:“那就拜托褚小将军了。”
褚而大踏步进入宋家大门:“包在本将军身上!”
褚而不是个路痴,这几日以来,他自然已经知道了原祁殊的院子该怎么走了。或许是因为褚而进了原祁殊的院子以后原祁殊也没有将他赶出来的缘故吧,宋家的下人在看到褚而往自己大少爷的院子里走的时候也不会将他拦下。
原祁殊的院子门向来都是关上的,褚而也不客气,直接推门就喊:“花惊鸿你个死妖孽怎么又跑来缠着倾墨了啊?……倾墨别怕,我来保护你了!”
进了东厢房后,褚而就又叫开了:“花惊鸿你在干什么呢?!离倾墨远一点!”
此时的原祁殊正伏在案上写写画画着什么,而花惊鸿就站在他的身边躬身查看,那鼻尖都快碰到原祁殊的头发了!听到推门的声音,花惊鸿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地说:“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真的是……你就不能小声一点吗?耳朵都受不了了。当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啦,毕竟是武夫嘛……”
褚而顿时咬牙切齿:“花惊鸿你给本将军闭嘴!”
花惊鸿戏谑挑眉:“哎呀?想打人啊?倾墨,你看,褚而要打我呢!我真的好怕怕哦~”
褚而眉毛一竖:“你!”
原祁殊冷淡抬头:“猪儿,不要闹。”
褚小将军顷刻间萎靡:“哦……”
看到褚而这没骨气的样子,花惊鸿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褚而眉头一皱,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原祁殊院子的门就被敲得砰砰直响:“大少爷,提刑司那边有人传话,老爷有事找您!”
秦渃恶狠狠地看着被人群围在正中的原祁殊:怎么,当初在刑部尚书府哪里对我冷言冷语装出一副圣人样子的那位宋家大少爷去哪里了?那是褚家的那位小将军吧?还有那个大夏天穿一身红衣的人,不会是西楚铸铁城的那位少城主吧?
哎哟喂,给我甩脸色,转身就去勾搭了两个人?原来不理我不是因为你宋倾墨清高,是看不上我秦渃只是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家的二儿子吧?呵,不愧是宋家的大少爷呢,找“朋友”找的都是大家族的长子长孙啊!
而此时,被秦渃心心念念着的原祁殊心心念念的只有从井里缓慢拉上来的那一具全身腐烂的……尸体。
原祁殊眼神平静,丝毫没有被逐渐明晰的恶臭所影响,只是不动如山地站在原地,听半夏在旁边陈述事实发生经过:“据秦侍郎家的下人说,这个院子是荒废了的,平日里也没有人走动,只是今日厨房买进了一只狗,准备杀了来做砂锅焖狗肉。谁知中途狗突然发狂乱吼乱叫,还把笼子也撞翻了,出了笼子就往这边跑,追来的人就看见那只狗在井边直叫,走近后闻到有腐臭味,就往井里看了一眼,然后就……”
见半夏没声音了,原祁殊侧头,黑幽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半夏:“然后。”
半夏的手指往角落一指:“然后,就变成这样了……”半夏所指的角落里,有几个人正吐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随着尸体的逐渐上升,墙角的人影又多了几个……
这时,有人走到原祁殊跟前:“大少爷,我发现井里还有东西。”
原祁殊用平静无波的语气充分表达着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未等来人回答,褚而就插嘴道:“百里清泓说他要待在你身边保护你,以报答你对他哥哥的救命之恩啦!薇芜和半夏虽然虽是都跟在你身边,但是薇芜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半夏又是那样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我也不放心啊!现在的京城可乱了!再说了,你是要查案的人,万一凶手在你查案的时候对你不利怎么办?提刑府的捕快也不能一直跟在你身边啊!所以,我就同意他的请求了!连军籍都脱了!”
原祁殊轻轻淡淡地看了褚而一眼,将百里清泓的满腔热血和褚而的好意毫不留情地否决掉:“不需要。”没等褚而和百里清泓再说什么,原祁殊就蹲下身子去看被吊上来的尸体,摆明这件事就此结束了。
百里清泓其实也料到了自己要跟在这位宋家大少爷身边是要经过重重困难的,只是连个缘由都没有就被直接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啊……百里清泓在原地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只有看向褚而:小将军,这怎么办?
褚而眉头一竖:你问我我问谁啊?!
百里清泓开始装可怜:可是,大少爷很顺着你的嘛……
褚而整个人都不好了:倾墨顺着过谁啊?你看见他顺着过谁啊?!
百里清泓缩缩肩:你啊……
你……可恶啊!既然原下属都对自己寄予了这么大的期望了,那自己也要努力啊!褚而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壮了下胆子,不顾形象的在大庭广众面前耍赖了:“倾墨你不能这么说啊!百里清泓他可有用了!你一定会需要他的!而且你现在也忙不太过来啊,百里清泓正巧可以帮一下忙的!你们宋家不会连一个嫡长子的侍从都养不起吧?”
褚而怕原祁殊不同意,还在最后用了一点激将法,谁知原祁殊根本没注意那个:“我需要的不是苦工不是壮丁,我需要的是法医助理,这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担当的职务。薇芜和半夏都是我依照法医病理学家的培养思路来培养的,他们的天赋已经算不错的了,但是现在依然拿不出手。我根本没有多的精力陪你玩,一边去。”
其实原祁殊刚刚完全就是在和宠物对话的节奏啊,可是宠物褚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以为原祁殊是在给她和百里清泓说能留在他身边的人应该具有的条件呢!褚而给了百里清泓一个眼神,百里清泓立即心领神会开始自我推销:“大少爷,不会的我可以学啊!他们两个最开始不是什么也不会吗?我绝对相信自己在学习上的天赋!而且,我是上过战场的人,绝对不会被什么死人吓到的!你相信我!总之,为了报答您对我哥哥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努力的!”
原祁殊淡淡地斜了他一眼:“闭嘴。”
百里清泓在原祁殊眼中凛然的凉意下乖乖缝上了自己的嘴。
原祁殊继续说完最后的话:“推断死亡时间为1——2天,具体情况待尸检后确认。”说完这些,原祁殊就站起了身,问百里清泓:“你刚刚说井下还有东西,是什么东西?”
百里清泓当然不愿意放过这个不算表现机会的机会:“我刚刚下井给尸体上捆绳子好把她拉起来的时候,总觉得好像还看见了一个人的头、头骨……”
还有一个?原祁殊考虑这个的时候,褚而也抓住机会乘胜追击:“对了对了,刚刚那个尸体也是百里清泓他下去系的绳子呢!本来一直都没有人愿意下去的说!倾墨你就用用他吧!大不了我帮你他的付工钱!”
薇芜听到褚而这一句,黑线都要忍不住掉下来了:褚小将军,我家大少爷是吝啬成什么样了啊在你眼里?别给我家大少爷脸上抹黑行不?
原祁殊倒每对这个发表意见,只是说:“你去把你看到的那个头骨拿上来。”
于是这就是愿意让我跟在您身边的意思吗大少爷?!这一句话可以说是在须臾之间便从百里清泓的脑袋里冒出来的,不过在那句话出口之时努力地将它的发音改了一下:“我立刻下去!”
褚而给了原祁殊一个大大的微笑。
花惊鸿在一边都忍不住了,如火红袖捂住鼻子,紧紧皱着眉问道:“倾墨,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这里的味道真的是……天哪,我的袖子上的熏香都快抵不住了……”
褚而其实也对这味道挺郁闷的,就算他上过战场,就算有战争就会死很多人,但是战场上的尸体都会经过处理的好不好,让为国而死的战士们暴尸荒野这种事估计还没人干得出来吧?不过褚而为了在原祁殊面前博个好印象再顺便打击一下花惊鸿的形象,便忍住胸中早已翻腾而起的不适嘲讽道:“花少城主若是不舒服可以先行一步啊,这些地方怎么容得下您这尊大佛啊?再说了,问问这味道,看看这尸体,要是有什么尸毒之类的伤了花少城主,让花城主知道了,我们怎么赔得起啊?”
你个褚而,又跟本少爷抬杠!花惊鸿发现只要有某位大少爷在褚小将军就会变得特别幼稚,便半遮着脸斜了褚而一眼说道:“褚小将军,您是闻不着这味儿啊?哎哟,我倒是觉得您可要找个大夫来看看了,这么重的味儿都闻不着,别不是鼻子出什么问题了吧?您可是褚家的嫡长孙,东昀国年少有成的少年将军啊!要是鼻子不灵了的话,得有多少人担心得睡不着觉啊?”
褚而这次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炸毛,反倒是略带点女干笑地瞅着花惊鸿:嘿嘿,正所谓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花惊鸿你总算是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吧?你看看倾墨那个样子,就不像是被这味儿熏着了的人啊!你这么一说,不也把倾墨给说进去了吗?看以后倾墨怎么看你!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