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上海的第二天穆琛见过了叶悯和陆克涵，叶悯还是如当年一般大器沉稳不苟言笑，倒是陆克涵像是变了一个人爱生气发脾气动不动就拿叶悯开刀，叶悯也任他胡闹，穆琛取笑叶悯也真能沉得住气，叶悯对他勾了个笑说了一句那有什么，自家媳妇在外面耍威风自己受点气就受了，是个爷们就得忍着，晚上有他哭的时候。穆琛憋住了气没让那一口咖啡吐出来，早在十年前穆琛就知道了陆克涵和叶悯的关系，那还是陆克涵亲口对他承认的，穆琛能够理解，他们俩风风雨雨了十年，这十年可不是白受的，俩人在一起也挺不容易挺遭罪的，穆琛拿真心祝福他们。

晚上陆克涵在酒店大摆宴席为穆琛接风，穆晏还在和穆琛生气，穆琛说什么他都不搭话，陆克涵在一旁看着闹别扭的俩人噗哧笑了，“这是干什么啊你们俩，今个儿这么高兴的日子吃个饭也不能好好吃了？穆琛你干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了让你家穆晏那么生气，到底怎么委屈人家孩子了？”

“我没有委屈他，他不知道又犯什么别扭呢，可能是刚回大陆回不来神吧。”

穆晏听了瞪了他一眼，“也是，如今这上海也比十年前大不一样了，你多带孩子到处逛逛，这回了自己的家可别生疏了。”穆晏听着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在心中翻起了白眼，叶悯神情也不快却又不能多说什么。

“叶叔叔，多年不见，您还是英俊潇洒不减当年，不像某人日理万机如今啤酒肚都快出来了。”

穆琛对叶悯说着话眼神却讽刺着看向穆琛，“穆晏也长大了，叶叔叔都快认不出来了，当年天天缠着穆琛闹的小鬼如今也变成男子汉了。”

“穆晏，你可不要冤枉你叔叔，你叔叔肚子上这可不是白花花的肉，这叫腹肌，能撑衣服，回去你摸摸可有手感了。”

陆克涵笑着在一旁为穆琛说好话，叶悯也笑了，“哦？是吗，克涵你摸过是吗，感觉挺好？下次也让我试试看手感好不好。”

穆琛看着那一群拿他开涮的人不禁有些头大，陆克涵好心为他解围却让叶悯误会，看来这俩人又要冷战了。

而向来滴酒不沾的穆晏，今天却意外的端起了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入肚，穆琛在一旁看着他不阻拦也不做声。陆克涵和叶悯在一旁争辩，应该准确的说陆克涵在争辩叶悯时而看着他冷笑一声时而说吐出一句你说完了吗，最后俩人彻底谈崩，叶悯扛起一米八的陆克涵看了眼穆琛走出了酒店。

穆晏一直喝酒也不出声，可是喝着喝着眼泪就掉下来了，这孩子是受了多大委屈能和他怄气怄成这样，穆琛叹了口气，抢过了他手中的玻璃杯，“别喝了，我们回家”

“我不回家，我不想回家。”

“那你要在这闹别扭闹到什么时候，就是因为我承诺艾澜你会和她结婚你才和我闹别扭吗，如果是这样那我给你道歉，当时高兴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艾澜那么懂事你要是有别的心仪的女孩子你可以对她讲她也会理解你的。”

“不是因为这个的关系，从小到大我都在听你的话，你让我呆在哪里我就呆在哪里，你让我等你我就等你，我等了你多久，到现在等了你十多年，我不知道我究竟在等你什么，等你辉煌的那一天吗，可是这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都在骗我，爸爸在骗我你在骗我，如果承担不起我当初就不要在爸爸手中接下我，我宁愿当初和爸爸死在北京，我宁愿不认识你，我宁愿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不会有希望，那样我就不会等待，等待的结果不会是绝望，你们都是冷血无情的人。”穆晏冷冷的看着他，站起身有些踉跄的走出了酒店，穆琛看着穆琛的背影嘲讽的笑了，他不知道在嘲讽谁，在嘲讽自己还是穆晏，他不知道，对不起我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我这一生都不允许，我的野心不允许我被感情桎梏，人的一生怎么能迷乱于飘渺虚无的感情呢。

穆晏忘了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隐忍了十年的情绪瞬间爆发，眼泪掉了一路。回到家后脑袋里却空的什么也没有，把那些悲伤伴着泪水挥洒干净吧，从明天开始你还是那个穆晏，哭有什么用，哭就可以让别人爱你吗，哭只会让别人同情你可怜你罢了，他不要做一个懦夫。

（十六）

自从那一晚过后，穆晏又变成了以前的穆晏，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穆琛也当他闹完了脾气，俩人又回归了以前的状态。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俩人各有各的心思，他们俩是能沉得住气陆克涵却沉不住气了，把穆琛拉了出来问他们俩人到底怎么了，穆琛点了根烟把那晚穆晏对他说的话对陆克涵说了个遍，“唉，都是小孩心思，就是觉得你对他不够用心不够好。穆晏这孩子如今就你一个亲人了，你还不在他身边，那孩子感情观念又重就是想让你给他一个家。”

“我怎么没有给他家了，他现在在上海，那我们俩就是一个家，他在香港艾德森对他和亲儿子一个样那也是他的家。到底什么叫家啊，就像我小时候那样父亲每日酗酒嫖赌母亲吃喝玩乐就叫幸福就叫家了，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穆晏现在完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其实家也就是个代名词，这孩子真正想要的也就是一个可以为他遮风避雨让他停泊一辈子的港湾吧，艾德森对他再好他也总不能在人家家住一辈子吧。”

穆琛吐了口烟雾，看着陆克涵觉得他说的是有些道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穆晏现在在香港还有大学没有读完，我总不能让他退学和我去台湾吧，再说台湾现在开发了工业区明年我会更忙也不能天天陪着他啊，而且这孩子今年还嚷嚷着要来大陆参加高考要去北京上学，你说我该怎么办。”

“穆琛，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有过让你心仪的人吗，你没有想过和谁组建一个家庭吗。”

“没有，你也知道我每天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去搞女人啊。”

“我倒是有个主意，一举两得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穆琛挑了下眉示意他说下去，“叶悯有个表妹年龄和你差不多大，人长的也耐看，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北京做建筑设计。叶悯他外公岁数大了一心想着抱曾孙，可家里就叶悯和他表妹这两个孩子，叶悯当然是不可能生孩子了，所以这艰巨的任务都落在了他表妹身上，他外公一直催着他表妹结婚生孩子可是他表妹又没有结婚对象，我们也觉得挺对不起她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和叶悯的表妹结婚生孩子来填补你们的愧疚之心？”

“不不，我的意思是让你和叶悯的表妹结婚，但是没有利用你让你们生孩子。”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可以假结婚，结婚后你还回你的台湾做生意她在北京做设计，再说穆晏不是也要去北京上学吗，你们结了婚不也就给他了一个家吗。这样既能让他外公高兴又能让穆晏安心，一举两得多好啊。”穆琛看着他笑了，这个馊点子有点意思。

晚上吃饭的时候穆晏又对他提起自己想去北京上学，这次穆琛没有反对反而点头同意了，穆晏有些意外但听了他下面的话却吃了一惊“我准备在这个年尾结婚，结婚对象是你叶叔叔的表妹，她在北京工作正好你去北京上学她以后能照顾你的起居，也算我给你了一个家。”穆晏一时间思想被抽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看着男人闪烁的目光，他知道穆琛赢了，彻彻底底的赢了，他再也没有理由去责怪他。

（十七）

穆琛把这场婚姻单纯的当作一场生意，双方共同获利，等对方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时再解除婚约。所以当穆琛拿这种心态面对文歆时他只考虑到这个女人够不够聪明，他希望她能清楚这场婚姻是虚假的，他以前从没有同这个女人有过任何交集和感情未来也不希望会有，他们的关系只是互相利用的合作伙伴。文歆确实是个聪明的女人，但她见到穆琛后却不能自拔，仿佛那男人深邃的眼神中有股魔幻力量把她深深的吸附到了心里，她可以断定这个人就是她要相守一生的人，她要得到这个男人，从身到心。但现在她却极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情绪，时间还早她从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这场婚礼来的有些急切，急切到当穆晏坐在礼堂中央看着眼前交换戒指的新人还以为是自己做的一场梦，这梦太过逼真他感动的有些想哭。礼毕后男人对来宾和新娘的家人称自己为他的儿子而不是穆晏，以后他就真的是爸爸而不是穆琛，那个美艳的女人呢，就是妈妈了吗，以后他们就是亲人，他在一日之内有了爸爸和妈妈，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可是他为什么还是高兴不起来。那个男人明明是我的啊，你聪明了一辈子却不懂我对你的感情吗，我只想要你一个人对我的爱，我不要变成别人爱你的附属品，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只能爱我一个人，因为我们才是亲人啊。

穆晏骗自己说他很开心，自己有爸爸妈妈了，自己很幸福，他期待了一辈子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有了自己的家，一个有爸爸妈妈的家，可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讽刺。够了穆晏你达到目的了，你该知足了，你还想怎样，下一步男人就会有自己的亲生儿子，你还是会滚蛋的，你认命吧你这辈子都不会得到他的爱，他宁愿把爱全给了自己的爱人也不会给你，放弃吧穆晏。穆晏想停止脑海中回荡的声音于是在酒宴上他拼命的给自己灌酒，他想像上次一样，喝醉了就倒下，这次倒下请让他忘记一切，好的坏的还有生命中的那些等待都让它们随梦一起破灭吧。“穆晏你疯了吗，喝那么多酒干嘛。”

“陆叔叔你别拦着我，今天我爸爸结婚我很开心，我很感谢他从小把我养到大给了我最好的物质生活和感情生活，现在他又给了我一个家一位这么漂亮的妈妈，我真的很高兴。”穆晏有些牵强的冲陆克涵笑笑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陆克涵看着眼前狼狈的孩子皱起了眉头。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睁大了瞳孔却又逼迫自己摇了摇头，他轻叹了一口气不再阻拦穆晏喝酒转身走了。

穆晏喝的有些胃酸，他想离开这个喧闹的地方却有些头重脚轻，眼前满是交措着的人影，他试着向前走了两步却终于不堪重负倒在了地上，沉睡前他却感受到了男人坚实的胸膛，这才是他一生向往的地方，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环抱住了他的腰闭上了眼睛，请求你不要离开不要让我醒来。

（十八）

早晨的阳光非常明媚几乎刺穿了穆晏的双眼，他靠在男人的怀里像回到了小时候一般他听到了他蓬勃的心跳声，穆琛的双臂穿过他的腰身把他紧紧锁在臂弯之下，像是在保护一样珍藏多年的宝贝。

男人看起来有些疲劳，他的呼吸很沉稳，双眼微闭眉头紧锁，穆晏看到了他眼皮下那颗若隐若现的泪痣。我所知道的你是那么的坚强和绝情你不该有这么柔弱的东西，穆晏轻轻吻上那颗褐色的痣，就让我再亲亲你在你还没有醒来的时候。文歆站在门前看着穆晏随之而来的动作惊讶的捂住了嘴巴，那绝对不是一个儿子能对父亲做出的举动，那轻轻的一吻更像是一个男人对爱人的缱倦和不舍。

她的思绪在一瞬间乱套了，丈夫为了自己的儿子在大婚当夜抛弃新娘让她独守空房，如果说是在昨晚她还能理解，因为穆晏喝多了需要人照顾，而且男人在婚前也说过不会和她同床，但是如今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儿子爱上了爸爸吗，那穆琛呢，穆琛爱不爱他，不过看样子穆琛还不知道穆晏的想法，她一定要让这一切发生之前就让这份不伦之恋彻底终结，文歆假装敲响了穆晏的房门。

刚过完年的第二天穆琛就回了台湾，穆晏本想和他一起走，艾德森却打来电话说他们一家回了英国，要再过几天才能回家。穆晏不喜欢这个女人，从她眼里他看到了嫌弃和讨厌但是他始终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文歆现在毕竟是穆家的一员，他还是得尊重她一声阿姨。

那天吃过晚饭他在房间看书，文歆却意外的敲响了他的房门，“穆晏还在看书呢，阿姨能进来吗。”

穆晏看着她笑了笑，“阿姨请坐吧。”

“穆晏是想来北京上学吗？”

“是的，我很喜欢北京，我想去那里读书。”

“阿姨也在北京工作，过几天我也该回去工作了，阿姨在北京等你为你收拾好房间，在北京读书每天都回家住吧。”

“不了，我在香港学的知识和大陆都是不同的，我想回来学习应该会很紧张没有那么多时间两点一线来回跑了，我住学校就可以了还能多认识些朋友阿姨不用关心。”

文歆冲他笑笑，“你爸爸对我说要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他说这辈子就你一个儿子把心都放你身上了，说是为了你也不准备和我再生孩子了，穆晏你爸爸对你那么好，你可不要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啊。”

“阿姨，我怎么会做对不起他的事，你多想了。”他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怎么会让他受伤呢。最后文歆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离开了，穆晏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继续看书。

穆晏一回到香港就被艾澜抱住不松开，他有些好笑的看着在他怀里撒娇的姑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时间过的很快，穆晏已经准备好了充足了知识应对考试，他回到了北京，那个记忆最初的城市，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模样，就像他也不再是以前的穆晏。

（十九）

穆晏如愿以偿的考进了北京的一所知名大学，他报考的也是商业管理，他希望多学习一些这方面的知识以后能为穆琛分担些什么。他给穆琛打去了电话他能感受到男人在电话那头在为他骄傲和微笑，穆琛在电话里说过几天会去北京看他，这几天先让文歆带他在北京走一走，穆晏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就挂断了电话。

穆晏自己凭借着记忆，绕着他熟悉又陌生的北京城走过了几条街，他走到过那卖冰糖葫芦的胡同口，可那里早已没有了小贩的吆喝声。他走到过自己原来的家那里早已被高楼大厦所代替，他走过一家家灯火通明的四合院，两个嬉闹的孩子戴着警察帽手里拿着用纸板叠成的手枪在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他也记得自己小时候会经常戴着爸爸军绿色的帽子骑在他宽阔的后背，可是这一切什么都没有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大学正式开学前都要接受一周的军事化训练，带领穆晏班级训练的教官是个年轻人，看样子才二十出头还不是很有经验，被这些顽皮的学生唬的一惊一乍的。训练效果当然不是理想的，等正式演习的那一天部队领导和校长都皱紧了眉头，他们的演习不过关校长刻薄严谨便请求军队的长官亲自来训练他们，穆晏的宿舍可炸开了锅。穆晏宿舍带他一共有四个人，两个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一个四川人，那俩北京人心直口快的对新事物有什么看法都要说上两句，那个四川人倒是老实巴交不怎么喜欢说话，穆晏有时候也和他们说上两句，但是他不喜欢开玩笑说着说着也就跟不上他们的茬了。

“你知道校长这老头为了治咱这几个爷们找了谁管着咱吗？军队的参谋长，那是闹着玩的啊，敢不听指挥一个手指头把你胳膊给卸了。”

“哟嗬，我也听说了，感情是挺厉害的，听说是文革时候的走资派没给那些红卫兵批斗死到今儿都成参谋长了。”

“嘿，早知道咱那时候也反革命啊，到今儿都成大官”

“滚一边玩吧您，那时候你才多大啊，感情还让你娘给你擦屁股呢，那一代人活到现在得多不容易啊。”穆晏听他们俩在一旁你一句我一句不禁有些感慨，“哎，穆晏，我听说那军官也姓穆，你俩别再是有什么亲戚，你可就发达了。”

“说什么呢，人家穆晏家里本来就有钱，你看这养的细皮嫩肉的，来让哥哥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