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二十四 上——枕崇
枕崇  发于:2015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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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偏执。我偏执你又不是不知道。”

“得,就此打住,咱俩别跟中二病似的,多可乐啊。”他说着说着笑起来,“你知道我说不过你,行了啊。”

“恩。有时间出来让我见见吧,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降服你。”我说。

“喂,又不是我主动,你就埋汰我吧。”

“对了,你签书会不去了,好歹给粉丝们说一声吧,上YY怎么样,你那么久都没上过了,上去吱一声呗。”

“那个。”我突然间想起件事,顿时觉得很心虚。

“说。”

“我好像,好像把密码给忘了。你有我的号吗?”

“你果然是我祖宗。”宋潇说。

刚挂了电话就听见敲门的声音,我知道是他回来了。

“今天这么晚,吃饭了么?”

他一进门就抱住我,身上带着风尘的气息,还有从陌生地方沾来的味道。大概又去应酬了,不过还好,他的酒喝得不多。人还是非常的清醒。

“惟光。”

“怎么了,是不舒服吗?”我担心的摸摸他的脸颊和额头,还好都不烫。

“不是,大概是有点累了。”他的眼睛里是一片深邃,漆黑的深邃。还有一种陌生的阴郁。

“你去冲个澡,然后躺着,早点睡。我还剩下一点东西需要整理,等弄好我也去睡。”我把他推进房间。

“惟光。”他又叫我的名字。

我回过头去看着他。

他的表情突然间变得非常令人费解,他说:“有些问题,我真的没有办法给你答案。至少现在不能。”

他依旧是那个清远绅士的他,只是我在那一眼里,看见深沉的隐痛。

这样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句话,不知道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说。我心里想的是,我不在乎你的答案,只要你还在我的身边,你就是我的。我不怕被你伤害,因为从很久以前,从认识你开始,我就已经不再完整。

我们彼此毁坏。然后重新修造。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只是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只要不是太久。

只是我还是什么都没说,拉开门把手走了出去。因为心里,已经是痛不可当。我知道自己并没有立场说这句话,我们两个人,无论是谁,都背负着对方给的压力,以及罪过。

白经远,我们都坚持的久一点吧。

夜里我又做了梦,梦见少年时的白经远。我们在当时还不是很宽阔的马路上奔跑,一人手里拿着一袋干脆面。我从小的时候就开始不认路,所以他在前面跑,我跟在后面。我们慢慢地一圈一圈的压马路,看橱窗和漂亮的汽车模型。

我看得清他稚嫩的脸,但是我看不清自己的。

他已经冷冷清清的脸上开始长出少年的轮廓,因为是在梦里,很多细节可以被忽略,比如说我们紧拉的手,比如说突然间转换的场景。

眼前的楼宇突然变成教室。

少年时的他坐在我的旁边,我和他说话,但是他始终都没有再和我说一句话,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我只能记住他那张充满傲气的侧脸。

然后是长大一点的他。

他说,苏惟光,你喜欢我的画么?

我说喜欢,然后我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所以我只能点点头。

那你喜欢我么?

我没有回答。

然后就又是奔跑,永无止境的在大街上奔跑,一直一直没有尽头。偌大的一座城,好像迷宫一样,我和他在里面打转。

之后他消失。

从我的眼前,突然间不见了。

我一下睁开了眼睛。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他还在不在,很可笑的,因为一个梦吓成这样,实在是过于失态了。

外面天依旧黑着,大概是凌晨三、四点。我必须让自己镇静下来,于是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脸上一阵凉意。我困惑的去摸了摸,发现那是从我眼中流出的水。

我落了泪。

八点左右的时候,白经远做飞机离开J市飞往X地。我因为要做专访没能去送他,令我颇感意外的是,晚上我见到了非常不想见的人,或者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想面对的人。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我听见敲门声。打开门进来的是一位雍容的女士,她似乎非常高贵,给人一种倨傲的感觉,眼角有很明显的细纹。保养得非常好,年龄的痕迹并不明显。

“请问您是?”

看到我她似乎非常惊讶,她的眼睛在屋子里打量,然后说:“这房子的主人搬走了?”

越看越觉得面熟的一张脸,我恍然明白了她是谁。

“伯母您好,我是白经远的朋友。我是苏惟光。”我说。

和蔼又精明的神情从她的脸上蔓延开来,她笑着说:“你好,我是白经远的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仪态万方。一个有着良好修养的上流妇人,处处显露着她的不凡,但是那一张脸,仔细地看,便能看出沧桑洗涤的痕迹。

也是个人间历经万千艰辛的人。

我不动声色的陪着她坐下来,说:“经远他出差去了,我暂住在这里。他大概一周之后会来。”

我倒一杯水给她。

她现在的神色非常柔和,看着我,“我记得你,小的时候去接经远,你一直和他在一起玩,你们两个小男孩,天黑了都不肯回家。”

“是啊,那时候很贪玩。”我说,微微一笑。

“现在在做什么?”她问。

“从事编辑出版工作。在一家叫做至臻的编辑出版社担任主编。”我说,我想她大概不会听说了解,只能选择谨慎的说法。

“很好啊,现在能塌心做事的人不多了,我就一直觉得做编辑要比设计东西好得多。”

“我其实反而羡慕经远喜欢的设计,而且他是那么有才华。”

“他从小就喜欢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是个非常理想化的人,老实讲,在他小的时候我们都非常的苦恼。”

“不过时间终于证明了他是对的,不是吗?”

她这时候停下来,依旧带着善意的表情看我,但是似乎并不是十分的认同我说的话。“可能吧,我是老了,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是明白不了的。”

“惟光,伯母想问你一件事情。”她放下手中的杯子。

“您说。”

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你知道经远现在有没有女朋友?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动静,我这个做妈的很着急啊。虽然说他的年纪还不算大,但是成家立业总要做的。白家的家业,只有他来继承。”

我的内心突然之间一阵悲凉。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可奈何。

隐痛,铺天盖地的隐痛,我想我从那一刻起就已经明白了什么。不安全的感觉原来由此而来吗,我知道我最害怕的事情正在慢慢的发生。

而我却无能为力。

我礼貌地答:“没有,据我所知,他还没有女朋友。”

可是她听了我的话并没有失望或者不满,倒是一副早有预料的神情。

“没有也没有关系。”

我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正好有女孩合适他,也是以前认识的孩子。与其他在外面找不清不楚的,倒不如在我们的眼下娶一个门当户对的。”

“阿姨,”我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是不是合适,但是,“我想白经远不会很赞同他自己的生活被插手。原谅我冒昧了。”

“我知道你们年轻的时候都会这么想,还保留着对爱情那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呢。哎,我知道你们现在肯定是不会明白。我只是想让他少走弯路。”

“我作为他的母亲,也有我自己的立场。”

“我知道伯母,您不用在意我说的话。”

“没关系的,听听你们说的话我才感觉自己又年轻了。谁都有过做梦的年纪啊。”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透露出一种怅惘。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情。

“人总是慢慢变得平庸和世俗的。”

之后她走了,留下一杯没有喝完的水。

我没有告诉白经远他的母亲曾经来过,告诉了也没有结果。他和我,都是束手无策的。我们的战斗一开始就是悲壮的序曲,歃血同盟也抵挡不住灰飞烟灭的前兆。我想起见到他母亲的时候我用了“暂住”这两个字,自嘲的笑了。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我继续着每天繁琐细碎的事物,八天之后,白经远回来。他瘦了些,一双眼睛狭长又明亮,意气风发的样子。

我凑过去钩住他的脖子,近乎虔诚地吻他。

“想我了吗?”他说。

“想。”我叹息一声,脸颊去磨蹭他还冰冷着的面庞。我想他我想他我想他我想他,近乎发疯的想。我想我可以体会为什么沾染了毐品的人再难戒掉,烟鬼总是带着一颗破碎的肺走近死亡。

自虐般的沉沦。又痛苦又痛快。

“你什么时候可以休假。”我离开他的脸,他用额头抵住我的头发。

“现在开始。”

我笑了。

“我有一个月的假期,不如一起出去走走,好不好?”

“好。”他吻住我,熟悉的阳光海洋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们极尽的缠绵,无休无止的接吻,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会接吻而死。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我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倒影出来的痴迷的我自己。

“如果有必要的话,你杀了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看着自己和他握在一起的双手。

“胡说。”他紧紧皱住了眉。

“你怎么总是说这种话,我有那么像杀人狂么。”他温和地说,摸了摸我的头。

我因为他的这一个动作而平静下来。对,就这样吧。他一直是那么冷静的人。

“我们今天就出发吧。”我提议,昨天晚上睡得不好,额前有一绺头发翘起来。我伸手把它们摁下去。

他在看《阿特拉斯耸耸肩》,像一株植物,半边身子陷在柔软的床上,神色宁静,挺拔而美好。

“都听你的。”

他依旧是那么冷冷清清的,好像没有什么能够深入他的心灵,但是有的时候,又毫无防备的等待着被人发现和憧憬。

威尼斯水城。诡异纤细的哥特式建筑,散发着古老陈旧的气息的教堂,救赎的代名词。我们聆听布道,在梵蒂冈。

盛开着大片薰衣草的普罗旺斯,宁静悠远的小村镇。我们在此停泊,种一些简单的事物和花朵,浇灌它们,虽然知道已经等不到收获和采摘的一天。只有开始。

廉价的小旅馆,关着门一起洗澡,整日的缠绵。我曾说过醉生梦死,既然是梦的话,不如永远不要醒来。整夜整夜,我们喝啤酒,偶尔喝伏特加,一些烈性酒,喝到头昏脑涨,满口胡言。

偶尔我认为自己是个疯子。

我们去游乐场,去蹦极,挑战各种极限的运动,大声尖叫起来。然后释放出浑身的能量。我总是失态,而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人的本质其实是恶劣,我发誓自己想看到他失态的表情,不仅仅是在床上。不,即使是在床上他也总是衣冠楚楚,多么不公平,多么离奇。

我看到什么,惊喜的睁大眼睛带着他过去。

“旋转木马?”他果然很不爽,眉毛皱起来。

“来吧,人的一生如果连旋转木马都没有玩过是多么的可悲啊。”我说。

我准备往前走,他拉住我的手,强有力的臂膀阻止了我的前进。他的嘴唇紧贴着我的耳朵,“你是故意的。”

既然被识破就只好见招拆招,“看你玩一点都不刺激,你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没反应,不害怕?”他挑挑眉,一脸好笑的表情。

“你玩什么都不会大声叫,虽然脸色会变差。”我说。

“喂,难道非要大声尖叫才能说明自己害怕吗,我也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表达恐惧。”

“你真的害怕?”

“看见你尖叫的时候,我害怕。”他老实承认。然后他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居然敢耍我,我一定要让他坐旋转木马。一定要。

正对着我的脸,他的表情郑重起来,“我是真的有点恐惧,座椅升到最高处的时候,我想到了死亡。”他说。

“就这样死其实也不错。”我轻松地说,“只不过,换在是摩天轮上会更好,情侣们都在上面互诉衷肠。真的死在那上面,也算是一种永恒了。”

“那你呢,你害怕?我不知道苏惟光也有害怕的东西。”

“你在嘲笑我。”

“我没有。”他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我害怕,因为很高,我当时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不过也很刺激。”

“那现在呢?”

“啊?”

“现在呢?”

他的嘴唇慢慢衔住我的,我们开始了又一个漫长的亲吻。好像拥有大把的时间,大把的精力,可以一直如此。这里是异国他乡,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名字,我们来自何处。旅馆的老板娘是瑞典人,她说不是很标准的英语,她叫我们“神秘的东方人”。我们随意地在大街上接吻,没有人会露出厌恶的表情,只有祝福和平和的注视。

“你们……哦,结婚了吗?”这个有着一张圆脸皮肤白皙的北欧女人问我们。她叫马蒂。

“还没有。”我说,白经远则是摇了摇头。

“哦,”她似乎有点惋惜,“你们的感情,非常的好。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东方,还有东方人。”

“我们也非常开心认识你。”白经远说。

“哦,你们,很相配。神秘的东方帅哥。”她点点头,眼睛发亮地说着。

“我的儿子,和你们一样。他爱上了一个法国人,喜欢浪漫。今年夏天,他们准备结婚。就在瑞典,或者是加拿大。”

“那非常好啊,我们很羡慕。”

我说。

“哦,我很遗憾在你们东方,同性恋情是不被允许的,但是,请相信我,很快会好起来的。你们可以到瑞典去。”她露出牙齿,向我们微笑。

“借你吉言,我们会的。”白经远搂过我,吻了一下我的嘴角。

心跳得很快。我什么都没有说,轻轻地看着他,我在当时产生了一种幻想,那就是,也许我们是真的可以结婚的。

“我们可以吗?”我用中文问他。

“当然。”他这么说,我们都知道这句话不是一个真命题。它的真伪没有人知道。

我微笑着。

“那我就当你愿意和我结婚了。”我笑着说。

“那也应该是你嫁给我。”他漆黑的眼睛开始略过侵略的颜色。

“你们在说什么?”女人似乎非常好奇,“你们在讨论关于结婚的事情吗?”不得不说,女人都是非常敏锐的。第六感,同样的事情,男人就做不到。

“是的,我们在讨论我什么时候娶他做我的妻子。”我先发制人,胳膊搭在白经远的肩膀上,朝马蒂眨眨眼。

“哦,我的天。”她似乎非常惊讶,“上帝,是我想错了吗,我以为他才是丈夫。哦,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她笨拙而无辜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我则是一脸尴尬。

白经远笑了,风云与阳光的明朗,“是的,你没有说错马蒂,确实,他是我的妻子。”他宠溺地吻了吻我的额头,眼睛像是融化的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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