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二十四 下——枕崇
枕崇  发于:2015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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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来呀,跑得那么慢!”

“等等我,等等我!”童稚的声音渐行渐远。我从怔然中回过神来,笑自己失神太久,似曾相识的场景,相似的恶作剧与游戏,那时候总是不厌其烦,总是能找到新的借口和心意。

只不过,我的目光顺着那两个孩子的方向看去,眼前浮现起的是两个久远时光中的少年影子,一个安安静静的待着,说话少。另外一个活泼,总是笑,两个人在阳光下肩搭着肩,去学校后面的植物园玩,累了就躺在树下休憩。脸上的表情总是恬淡。

那时候,那时候。

我到底是个感性的人,沉浸在回忆里这么久,就是不愿意走出去。很可耻,也很懦弱。

晋烈最近很奇怪,他冷酷阴鸷的性情仿佛在一夜之间收敛了很多,对我说话的口气都变得温和了。我曾在无聊时猜想,这样一个人,即使有了孩子孩子也会被他吓哭,况且我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变态也会有父性大发的一天。

“我发现你的话最近越来越少了。”他的眼睛已经盯了我很久,再我又一次不动声色的把头转开时,他开口。

“恕我冒犯,我们之间似乎并不存在可以交谈的话题。”

“能说说为什么?”他竟然不生气,真是稀奇。

“我生性不善言辞,不喜与人交往。”我硬邦邦的回答。

“哦。”他若有所思的一笑,“生性不喜与人交往,这点,我们还是很像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眼睛里也没有半丝笑意。

“我查过你,”他双手交叠,俨然一副手握权势的样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因为什么?哦对了,好像是车祸。”

“你有别的要紧事吗?没有的话,我要去做别的事了。”

“且慢。”

我回过头来看着他,知道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只是听他说。

“你去做一件事。”

我本能的皱紧了眉头,想要拒绝。一直以来我们只有肉体上的关系,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在一些私人问题上和他纠缠不清。

“哎,”他挥挥手。“别急着拒绝。”

他的手臂慢慢抚上我的后背,在肩胛处摸索,轻笑一声,他说:“男人的身体,左右都是那样,玩多了也就腻了。”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帮我做事,我可以答应你,以后不再碰你。”

我忍不住咬紧了嘴唇,想要甩开他的手。

“那还真是谢谢你。”

“其实,”他的头凑近,我忍不住偏过头却被他扳住下巴,不得已直视他,“和你做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好,而且事实上,你也很享受吧。”

然后猛地松开我的头,恢复成阴鸷神色。

看,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说什么都是谎言,而我居然差一点以为他会好心的放过我。

“我不是在求你,你必须做,你知道我会有多少种方法折磨你。你敢逃出这个屋子,我照样可以把你抓回来,你就算是身首异处也不会有人知道。”

“你说。”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冰冷的微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倔个什么劲呢。”

从来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想我应该拒绝,我有权利拒绝。这房子阴暗的很,叫人从心里发抖战栗,我张开眼睛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带着满腔的仇恨来到这里,我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我很好奇,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做不利于那个人的事情?”低沉的嗓音充斥着阴森之气。

我已经在阳台的护栏上拨弄起了盆栽,这些是我养的。这房子阴森的要命,待久了呼吸都困难。晋烈不喜欢阳光,所以客厅的窗帘总是拉着的,只能在阳台养些绿植。

他靠过来,说:“我知道你,”他在我的耳边轻轻呵一口气,亲密的仿佛恋人,“你为了他,死都不怕。但是你说,那些东西如果寄一份给伯父伯母,想必他们的脸色会很精彩吧。”

我不可置信的回过头,死死地盯住他。

“还是说,你已经爱他爱到连双亲都不要的地步?”

我的手里还抱着那盆绿萝,指甲狠狠地嵌进肉里,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会扑上去。那样必死的同归于尽的决心。

我发誓那一刻我恨透了他。

我听见自己冷静地说:“虽然我不能拒绝,但是我也有我的条件。”

他微抬下巴,示意我说。

“最开始交易的时候,你说过如果我能够做到彻底忘记白经远,离他远远地,你会销毁那些东西。”

“我确实说过。”他的眼中闪过兴奋。

“我会做到。”

他讶异地抬高了眉,好像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你竟然肯。”

“有什么不肯,”我的声音轻的只有自己听得见,“反正不属于自己的我已经不会再要。”

“可以,你答应帮我做的话,不止是销毁这些东西,其他的要求你也可以提。”

“到底是什么事?”我的手已经开始自如的摆弄仙人掌,我背过身去,不想看见他的脸。

他转过来,伸出手折断盆栽的枝叶,平静的语气,他说:“我要白氏。”

这里的地理位置荒僻,上风上水的高档别墅区,现在才发现是不胜危险的地点,他就算是此刻杀死我,也绝不会有人知道。方法有很多种,比如说,打晕我,把我从阳台推下去。完美的意外坠楼案。

“你的胃口未免太大。”我淡淡地下了结论,转身看他的眼睛。

“因为没吃过,所以要到手了才会知道好不好消化。”

“你有把握?”

“这是套我的话?”他反问回来,这男人太精明,和他周旋费神费力。

“你需要我做什么?商场上的事情,我不懂。我只是个编辑。”

他面带嘲讽,微微摇了摇头。

“等白经远来找你。”他低语,“要你离开他,但不是现在,只要他还在联系你,你就要想办法和他见面。”

“好。”

“还有什么?”我厌倦他一次不把话说完。

“还有,让他爱上你。”他几乎是带着恶意地说,眼睛中闪过奇异。

“换一个吧。”我发觉自己的语速变快了。

“你明知道他不会……,”我顿一顿,“晋烈,耍我很好玩吗?”

“谁说我耍你?我在帮你啊。”

我默不作声,把盆栽放到阳台上,走出来。下午还有应酬,我没时间在这里和他白费口舌,我自顾自的走回房间换衣服。打着领带的时候,晋烈走进来,靠在门框上眯着眼睛看我。

“既然决定为自己考虑,就好好想想你应该怎么做。”

我抬起头看了看屋顶隐蔽处的摄像头,知道这样的东西在我自己的房间里还有很多。出了这房子,方圆几里都有晋烈的人,这个人绝不简单,我不是他的对手,恐怕我的身边也不会有能和他抗衡的人。很早以前,我就衡量清了利弊。

是啊,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做。

第二十七章:拨除

晋烈说得对,白经远的确来找我了。

他身上有种锐气,霸道地感觉浓烈了些,只有一双眼睛清远,却仍是不复当年。我亲眼看见了他的改变。从接手白氏开始,他身上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和。人都是会变的,他白经远变了,我苏惟光就没变么。

现在我已经能够坦然的在他面前微笑。

说起来,私人的事情虽然不顺,事业却好像格外的受眷顾。《魔月》的反响出奇的好,捧红了新晋的几个演员不说,连作为投资商的他又一次上了报纸头条。来的这间茶馆的氛围很好,音乐缓慢,格调也幽雅,适合谈论,能够抑制争吵冲突。茶楼,可不就是这样的地方么?一切都这么冠冕堂皇。

我从斟茶的服务生手中接过茶杯,手摸着杯子,等着他说。

“电影反响很好,你大概也知道了。”

“是啊,”我淡淡的微笑一下,心想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但还是说,“恭喜你,第一次投资电影行业就这么成功。”

他沉默。

我们慢慢地喝茶,好像有花不完的时间一样。

“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出来见我。”他的声音低了低,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茶水的热气升上来,热乎乎的遮住眼睛,我吹了吹滚烫的茶水,半晌说:“为什么不,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各取所需而已。”

他竟然苦笑了一下,他一向是个冷漠的人。

“各取所需。”他重复。

“设计和公司都要抓,辛苦你。”我说。

“找我来究竟是什么事?”沉默之后我开口。

“想和你谈谈一个人。”

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他。

“晋烈。”

“他有什么好谈的?”我的语气波澜不惊,手指抚着茶杯不动。

“惟光,他的背景很复杂,你和他在一起恐怕不会容易。”

我差点笑出声来。

“当初你没接手白氏之前,我也不知道你的背景这么复杂。”回忆着前几次看到的众星捧月的画面和社会名流,我回道。

“我当然知道两个男人不容易,他背景复杂当然更不容易。”

他眼睛深邃,仔仔细细的看我。

“这个人在J市和C市都有势力,他跟黑白两道都有些关系,这些你都知道?”他无视我的话,反问。

“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我不在乎。”

“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

是啊,没有别的意思。

“白氏最近有个出手狠辣的对手,一直在和我们竞争。虽然是个小公司,但是背景很大,这些天更是肆无忌惮的很。”

“你想跟我说这个人是晋烈?”

“我并不想引起冲突,但是事实证明是他不假。”

“如果可以,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无数次派黑客入侵华世的电脑,而且不换IP地址,我很想知道为什么。”

我不是没有心惊的。晋烈出手真是快,而且一如既往的狠绝。还真是摆在明面上的挑衅,他毫不掩饰。

“你也可以直接找他。”我回答。

“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互相泄露秘密的程度,经远,恐怕我帮不了你。”我的右手握成拳,指尖微微发汗。

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完全意料之外的神情。明明知道不应该,明明已经过去,看到他这种表情,我还是会觉得心痛。

没错,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都是。我滥情的很。你以为我跟晋烈在一起,我们深爱彼此,所以你宁可绕过他来直接和我说。你竟然真的以为我已不爱你。你承认我的背叛,对我本身就是一种否定。

你要我怎么以这种心情,来帮你?

我从来不怪他没有爱上我。我只是惘然,很深很深的惘然过,为什么我爱的那个人,始终不相信我爱他。

但是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提。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短暂的保全。在这之后,我们两不相欠。我的心里不会再有痛和不安。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显得冰凉。

原来看一个人不顺心心中会有快意。我压抑着心中破土而出的情绪,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待在这里的必要。

“我约你来这里,本意不是为了谈这件事。”

“你说。”我叹气。

“傅闻意来找过我。”他说。

“他找你做什么?”我本能的皱了皱眉,不由的在心下想这孩子真是莽撞,偏偏就找去问他了。

“他问我,最近和你怎么样。”

又是一阵短暂尴尬的沉默。对,傅闻意完全不知道我和白经远的事情,他不知道这一年多来什么都变了。我的事情对他向来保密。

是我疏忽。

“你……”

“是我忘了。我会告诉他,他不会再误会的。”我说。

“惟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

“都过去了,”我止住他的话头,云淡风轻地说:“都过去了,我们都不介意,旁人就更没有介意的理由。”

他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表情。这个人,我在心底轻轻地笑了。

大概是我的功力真的已经炉火纯青,做戏做得连我自己都几乎要相信。

苏惟光,你还真是很有做戏的天分。晋烈,你没有看错。我是个会伪装的人。所以我接着说:“男人和男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像我现在和晋烈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还是你看得开,我要是能像你一样,也就找个人结婚了。”我说,我想我的语气是无所谓的,他露出一点类似被刺痛的表情。

他收敛了笑意。

“我说真的。”只是。我突然想起来是在很久之前,自己曾经幻想过和他结婚。真切的幻想过。

我们一起去过很多的地方。而他这个人,占去了我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然后不发一语,沉默的走掉。我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并不是没有一点分量,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童年的玩伴。

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待在身边,也不会毫无感觉吧。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总还懂。

他点点头。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些事,你也早点回去吧。”他说。他说着站起身,拿出几张纸币放在桌上,走了。

够潇洒。

他要是以前也这么干脆利落的表达,我早就死心了。是要跳出来,才看得见自己当年的愚蠢和可笑。时间是个好东西,我现在已经开始能够抑制自己的感情。

我不是个强悍的人,活了快要三十年,不能说碌碌无为,但也绝对算不上金光闪闪,回头看看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走了这么多的弯路,不是不觉得心酸的。

可是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有一种心情就好像是本能一样,因为太习惯了,不做反而心中不安、急忙。

我大概最爱的还是自己,不舍得自己心里有一点难过,所以才那么拼命的爱过他吧。

生活不会总是制造偶然的。他和我之间慢慢的就像平行线,没有相交的时候。原本他公司的方向和我完全相反,更没有了见面的理由。

我问晋烈为什么要在我的屋子里装那么多的摄像头。其实我知道原因,不信任,我搁在他身边事实上与危险分子无异,必须随时保持警觉和距离。

我倒是不担心他监视我,做都做过那么多次,没必要遮遮掩掩。

“看好你,你心思活得很。”他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

“我不明白,”我走过去坐在沙发上,问他,“为什么是我?爱他的人不止我一个,痴心者更是不在少数,为什么?”

他的脸色称不上好,但还是基本维持了平和的语气:“你当时爱他爱成那个样子,而且,”他露出鄙夷的表情,“你好像忘了,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和他每天都在一起。”

这回换我愣住。

我被他无意中表达出的愤慨稍微惊到了。

“更何况,那个人本性凉薄,并没有多少人真正死心塌地成你这个样子。”

他讽刺地一笑。

“你什么意思?看着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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