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三吸血鬼就那样坐在空地边缘的树下，一整晚，都没有被发现。当然，也是得益于普拉提斯的异能，通过与他直接或间接的接触，他们现在都处于隐身状态。但克拉丽莎依旧认为吸血鬼同盟的家伙们弱得不可理喻。

普拉提斯耸耸肩，转动着戒指：“所以我常常很可怜他们这一类，想对他们好点儿。但有时候又不得不好好给他们讲讲规矩。”

接着，一句咒语从普拉提斯口中吐出，沃恩图的古老种们纷纷从棺材中坐起。吸血鬼同盟惊恐着、尖叫着、逃跑着，然而毫无用处，实力的差距太过悬殊，那些他们辛苦整夜架起的火堆最终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处。

沃恩图的确只是一个开始，第二晚，往日同盟的托瑞多、瑞摩尔和莫卡维也加入了进来，中立的阿萨迈特不久也被大手笔的沃恩图殿下用钱砸下，对于不守规矩的吸血鬼的审判和清理全面展开，席卷整个联邦。

吸血鬼之间的矛盾联邦政府无权干涉，但为了不影响合作进行，联邦会给予吸血鬼同盟一些隐性的帮助。但这种帮助不久便中断，政府开始向以沃恩图为首的古老家族寻求合作，因为吸血鬼同盟的另一个幕后主使被揪了出来。

戴维?卢卡斯，便是除诺菲勒亲王以外的另一个同盟领导。他的种种行迹中有一条让联邦政府失去了对吸血鬼同盟的信任并最终下定决心放弃合作——他被托瑞多驱逐后与勒森布拉的密切往来。

“那家伙可真是嚣张，对着克拉丽莎大吼大叫的，什么‘我的心脏受到勒森布拉殿下的保护’，‘托瑞多不能再主宰我了’，‘你们很快就会匍匐在我脚下向我求饶’。”图特希尔一脸愤懑地向布拉迪和肖斐扬讲述当时的情景。

政府态度的转向，使布拉迪和肖斐扬得以结束岛上躲躲闪闪的生活，安全返回荣誉城。然后在回去的悬浮列车上，他们无奈地遇到了图特希尔。

那一晚，克拉丽莎略施小计，将图特希尔变为了自己之前盲眼时的造型，可怜的家伙莫名其妙地当了一晚上搬运工最后还差点儿被烧死。死里逃生的图特希尔，对于克拉丽莎的热爱和憎恨丝毫未有消减，甚至因为短暂的接触而愈发强烈，沉浸在“可恶居然真的想杀掉我”和“诶呀克拉丽莎真是美丽又强大”的矛盾心理中，追随着她穿梭于各个战场之间。最后，被不胜其烦的克拉丽莎设法甩掉了。因此，失去方向的图特希尔决定回归原点，继续跟着布拉迪和肖斐扬，他相信这样早晚还能再遇到克拉丽莎。

因为那晚没有阻止克拉丽莎恶作剧而心怀愧疚的布拉迪和肖斐扬也就默许了。于是，他们被迫听了一路的“我与克拉丽莎不得不说的故事”——虽然主要是“我的故事”与“克拉丽莎的故事”，他们之间的交集实在少之又少。

“嗯，然后呢？”肖斐扬出于礼貌地回应着。布拉迪的心思已经飘向了远方，他现在只看到荣誉团总部的大门在向他热情地招手。

“然后克拉丽莎又向他心脏的位置刺了第二剑，他就挂掉了。”图特希尔不屑地哼了一声，“那家伙啊，一定是有什么让勒森布拉殿下特别不满的地方，才会被放弃的。那位殿下啊，喜欢做事直接的部下。”

“这样啊。”肖斐扬状似恍然地点点头。

“那位殿下其实也是那样的性格，记得之前有一次……”

“图特希尔啊，我们回头再聊吧。接下来我们还有工作。”布拉迪突然插嘴，生怕图特希尔再由此扩展出个几万字。

“你们才刚回到荣誉城，才刚出车站啊！”图特希尔说。

“没办法，人手不够。”布拉迪简单地回答，“放心，我已经和莫卡说好了，你可以住在荣誉团总部，当然其他地方也可以，她会负责接待你。我们现在有急事，你自己过去没问题吧？”

“当然！”图特希尔点点头，便独自离开了。

“有这样的说辞怎么不早点儿拿出来啊！”因为和图特希尔的活动时间高度一致，肖斐扬似乎比布拉迪还悲惨一些。他“然后呢”了一路，已经郁闷得想哭了。

“是真的有急事啦。”布拉迪说，向肖斐扬传送了任务委托书。

“今天是第一批穿梭舰投入使用的日子，但遇到了点儿问题。”布拉迪说，“一小时后要在研究基地集合。”

“所以就是这样啦，他在附近的话，准确地说是半径十公里范围内，我的能力就会被完全克制。”零耸耸肩，一副无能为力你奈我何的样子。

“‘他’是谁？”穿梭舰研究的总负责人问。

“埃尔维斯?卡什丹！你们这些技术宅啊，偶尔也要关心关心外面的世界嘛。”面对满屋的政府高层和亲王殿下们，零的言行也未变得更得体些，而且还直接爆了勒森布拉亲王的大名，虽然绝大多数人听到这个名字依旧是一头雾水。

“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儿耳熟。可关于这个名字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怎么会？难道我还没恢复正常？记忆还是错乱的么？可是开会之前明明确认过了。这么一说，感觉是有点儿异样。不行了，好想，好想……鲜血……啊，不不，普拉提斯，我、我，我好像……快阻止我！啊——”精神脆弱的莫卡维殿下轻易便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是勒森布拉亲王的名字。”普拉提斯嘴角含着莫名的微笑，一句话把莫卡维亲王拉回了理性的世界。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他的名字。”以智慧和博闻强识着称的瑞摩尔亲王也大方承认。

“不管他是谁，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对方距离我们只有不到十公里。”布拉德先生说，看向会议室另一头的布拉迪。他这次依旧是主动请缨，到荣誉城来全面负责各项合作事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见到差点枉死在自己手上的孙子。但布拉迪似乎并不想见他，到目前为止的会议上也一直避免与他有眼神接触。

布拉德先生叹了口气：“没想到帝国已经不知不觉地侵入到这种程度，好在他们现在只是想要穿梭舰，还没有引发混乱和冲突。但光保下穿梭舰是不行的，如果首班穿梭舰出发时间延后太长的话，引发乘客不满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会让民众对穿梭舰失去信任，那么接下来的迁移工作就难以展开了。”

“所以，尽快将那个勒森布拉亲王摧毁掉就好了。刚好可以借机结束你们两族间的宿怨。”索尔纳说，看向普拉提斯。由于克拉丽莎的习惯性翘班，他不得不间歇性地当着代理亲王。

普拉提斯笑得无奈：“如果我们当中有人能做到的话。”

“你不行么？”索尔纳问。

“……我不行。”索尔纳的态度让普拉提斯痛心，他第一次觉得曾经的自己无比愚蠢。

“奇怪啊，休眠之后转性了么？这么没自信。”索尔纳对普拉提斯的内心毫无所知，继续往他伤口上撒盐。

“……没办法，空间异能本来就棘手。而且，登陆之后埃尔长出了第二对尖牙，意味着他的能力已经又一次飞跃式地提升了。”普拉提斯解释说。没人注意到他无意间说出的对埃尔维斯的亲密称呼，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勒森布拉殿下无与伦比的强大和眼下的困境上。

“但总还是有办法的吧？”布拉德先生问。

“当然。”普拉提斯淡笑着看向肖斐扬，“我们沃恩图中也有个小家伙正在换牙，而且拥有相当有用的异能。”

第六十章

这是哪里？

埃尔维斯看了看四周，褐色的石砖墙壁，细高的窗，粗糙的木床，简易的桌椅摆设。粗犷、古朴、陈旧的房间，一切都是十分熟悉的。

但是，一切都不对。

今天应该是联邦开始星际迁移的日子，他应该是在荣誉城，去往穿梭舰研究基地的路上。亚尔林让他来妨碍穿梭舰起航，以便帝国掠夺成品穿梭舰的计划顺利实施。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却并不是因为乐善好施才出手相助。埃尔维斯同意亚尔林的要求，是为了与索尔纳见面的机会。他让卡尔去调查过，托瑞多的亲王似乎就叫索尔纳弗朗西斯。他听闻那些“老朋友”们这几天都陆续集聚到了荣誉城，托瑞多的亲王似乎也在其中，他是要去亲自看看那是不是自己的主人，他是要去看看普拉提斯是不是在说谎。

然后呢？

然后……他好像真的看到了索尔纳。但那身影一晃而过，埃尔维斯不确定。他正要追上去，肖斐扬突然从旁插了过来，挡住了埃尔维斯的去路。

“那个讨厌的小鬼！”埃尔维斯想，“处处妨碍我！看着他和普拉提斯一样的黑色长发就让人生气！说起来，那个……叫什么来着……说好将这小鬼的死做为礼物献给我，结果什么都没做不说，还到处拿着我的名字炫耀，真是死有余辜！”

埃尔维斯记得自己向肖斐扬挥出拳头，然后那令他讨厌的小鬼便消失了。或者说，他便到了这里。

这是哪里？为什么新地球上还有这样的地方，和他人生的第一个房间一模一样的地方？

“或许那讨厌的家伙也有与我一样的异能。”埃尔维斯想，“那么只要搞清这里的坐标，就可以回去了。”

埃尔维斯推开门走了出去——似曾相识的走廊，似曾相识的窗户，似曾相识的楼梯，连与他擦肩而过的那群女仆的脸也是似曾相识的。那衣着，还是欧洲中世纪的样式。

埃尔维斯恍惚了，这一切让他想起过去——那个并不十分美好的过去。

“那个恶魔怎么在这里！”

“快走，他看过来了！上帝啊，但愿他没有诅咒我们！”

“看他的皮肤、他的眼睛，真让人不寒而栗！主人真是太慈悲，要是我，就用铁链将他拴在地牢里，永远不放他出去。”

……

“不，不，不！不要！不要再说了！”埃尔维斯捂住耳朵，加快步伐想要尽快从这地方逃出去。

“埃尔维斯你去那儿！”有人一把抓住了他，“驱魔仪式就在明天，你得老实呆在房间里！”

“不，我不是恶魔！”埃尔维斯高声辩解。

“当然，当然。你不是恶魔，但恶魔寄宿在你身体里。明天我们就帮你将它驱逐出去。”那人温和的说，却没有松开钳制埃尔维斯的手。

“不，不对！我只是长得和大家不一样而已！”埃尔维斯哭喊着想要挣开。

那人忽然变得面目狰狞，将埃尔维斯掼在墙上：“老实点儿！你这家伙！你不要觉得委屈，你刚一出生就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之后几年镇上又是旱灾又是瘟疫，敢说和你没关系！少爷今天不在家，你最好滚回房间老实呆着，不然我就打断你的手脚！”

埃尔维斯挣扎着想要辩解，但那人紧紧扣住他的脖子，让他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咽着勉强呼吸。

“不好了！”有人跑了过来，“少爷被强盗袭击了！”

然后一群人从他们身边跑过，慌慌忙忙地去武器库拿武器。

那人瞥了眼埃尔维斯，将他甩在地上：“回头再教训你”

埃尔维斯不管不顾地爬了起来，不管不顾地跑出了索尔纳的城堡，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他的主人被袭击了，他必须去救他。仆人们都在手忙脚乱地东奔西走，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不停地跑着，跑过城堡外的草坪，跑过石子路，跑过金黄的麦田，最后在黄昏时分的杉树林边看到了少年时的普拉提斯——手里提着剑，周围满是死尸，血淌了一地，将尸体都糊成黑乎乎的一堆又一堆。

埃尔维斯喘息着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不是，你不是说，会保护好他的么？”埃尔维斯质问普拉提斯，泪水不自觉地滑落。

“我这不是把他保护得好好的么。”普拉提斯指了指正从林子里乐呵呵跳出来炫耀功绩的索尔纳，“倒是你，小埃尔，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这荒郊野外的多危险，天又这么冷，你身体又不好……”

普拉提斯伸手抹去埃尔维斯脸上的眼泪。

埃尔维斯怔住了，他抬手擦了擦眼角，那透明的液体让他疑惑。

“这是……眼泪吗？”埃尔维斯忽然想，“可是我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啊，自从那时候起。”

埃尔维斯抬眼，恰巧看到一个黑影出现在索尔纳的身后，露出可怖的尖牙。他手背上的液体忽然变为鲜红。

对啊，我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埃尔维斯推开普拉提斯冲了出去，挡在真正的恶魔和索尔纳之间。

我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以为一些能唤起回忆的小小幻象就能困住我么？”埃尔维斯缓缓睁开眼。

“糟糕！”肖斐扬连忙松开手后撤。为了满足时间异能发动条件之一的“极其相似的人物或场景”，埃勒也被分到他和布拉迪一组。十分幸运地，他们这一组最先碰到埃尔维斯并且作战一举成功，让埃尔维斯的灵魂穿越回了过去，留下毫无防备的身体任由他们处置。当然他们也不会拿这身体做什么，因为普拉提斯在会议上一再强调要把埃尔维斯留给他处置。

埃尔维斯的身体被交由肖斐扬暂时保管，以防他中途转醒。但谁也没想到埃尔维斯会这么快地察觉到异样并从过去脱离，而且是以如此迅猛危险而让人无从抵抗的方式回来。

肖斐扬只觉得双手的血液瞬间变得滚烫，似要沸腾，连忙后撤到安全范围以外，但为时已晚，火焰已经从他的血管肌肉间升腾而起。

布拉迪连忙接替上肖斐扬的位置，将身体还僵硬懒散着的埃尔维斯束住双手压在地上，以免他瞬移。

“扬！”埃勒也从前折返了回来，毫不犹豫地划开手掌顺着肖斐扬的双臂一路抹下。埃勒血液覆盖到的地方，本是一旦点燃就无法熄灭的火焰便顺势灭掉了，伤处也很快愈合恢复原状。这种高等级对低等级无条件的压制现象，也算是写在血液中的一种契约，所以在埃勒面前等同于无效。

“坚持一下布拉迪，索尔他们很快就到了。”

“骗子！”埃尔维斯看清埃勒的样貌后不屑地哼了一声，开始发力挣脱布拉迪的束缚。

埃尔维斯因为变为吸血鬼时还是少年，身体不像其他吸血鬼那样强壮有力，布拉迪得以与之抗衡，但也不能坚持太久。

“快不行了了！”布拉迪大喊。

“让开！”一声高喝，布拉迪撤开的一瞬间，火焰在埃尔维斯身上燃起。

埃尔维斯震惊地看着来者，之前的挣扎全部停了下来，似乎感觉不到灼烧的痛苦一般静止。但他的神情却是痛苦的，接着却转为释然，混合着感动和欣慰，红色的血泪从他的眼中流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埃尔维斯所看着的那个人，索尔纳，同样是一脸震惊。他看着火焰包裹着的埃尔维斯困难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他，似孩童需求拥抱般向他伸出手，忽然变得手足无措了。已经被粉碎收进箱底的记忆又被翻了出来，一片一片拼凑完整。

“不！我都做了什么！天啊！普拉提斯！普拉提斯快来啊！”索尔纳向埃尔维斯张开手臂，却又畏惧着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