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听不到我呢，扬？你不爱我么？”布拉迪忽然觉得好冷，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快要彻底消散了，因此更加不敢错过肖斐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终于，连肖斐扬的身影也变得模糊。

“你我都不想面对的离别时刻还是来了。”布拉迪深深呼吸，陷入完全的黑暗，心情突然前所未有的平静，“再见，扬，我爱你。”

布拉迪没有看到，肖斐扬在临上船之前，忽然回过了头。

“布拉迪？”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布拉迪的平静。

是扬！

布拉迪一阵惊喜，他睁开眼睛寻找肖斐扬的身影，触目的却依旧是一片黑暗。黑暗困住了他，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布拉迪，醒醒啊！”肖斐扬的声音再次传来，如箭一般将厚重的黑暗击碎，带进了一点光亮。

是啊！快醒过来啊！扬叫你快醒过来，你没听到么！

布拉迪奋力追着那光亮，急不可耐地在心里对自己发脾气。肖斐扬“一年”没理他，他现在简直是久旱逢甘霖，巴不得表现得热情一些。

在追上那光亮的一瞬间，布拉迪身体的感觉恢复了。他感觉到自己躺在湿漉漉的草叶上，耳中除了肖斐扬带着哭腔的呼唤，偶尔还有兽鸣，他终于回到了南四岛的丛林里，躺在肖斐扬最后消失的那个地方。他之前以为自己是在向海边的方向移动，但其实并未离开。

那或许只是一场梦。

这样想着，布拉迪微微睁开眼，挣扎着伸出手想安抚肖斐扬，被激动的肖斐扬一把抓住，接着整个人都扑到了他怀里。

“我吓坏了！你没有跟上来，我回头找你，你躺在这里，连呼吸都快没了，我还以为你受到了什么攻击……”

“只是噩梦罢了。”布拉迪拍拍肖斐扬的脑袋，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说之前只是闪念，而现在，布拉迪已经坚定了决心。他想要完全拥有肖斐扬，不止想要拥有他的现在，还想要拥有他的过去和未来

“给予我初拥吧，扬。将我变为吸血鬼。”

第五十八章

肖斐扬窝在布拉迪怀里直接摇了摇头。

“为什么，扬？”布拉迪有些讶异，坐了起来，将人拉起来与自己面对面，“你不想我永远和你在一起么？”

“我当然想！”肖斐扬连忙表态，继而又伸手抱住布拉迪，偎进他怀里，“但我不能这么自私，布拉迪，你在阳光下行走的年头还太短，有很多事你还没有体验过。如果我现在答应你的一时冲动，过不了几年，你就会开始后悔，开始埋怨我，然后开始想杀掉我。”

“这是谁和你说过的话？”布拉迪自然地回抱住肖斐扬，自然地提出问题，“你的吸血鬼父亲，还是那个诺伯？”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后背被狠狠拧了一下。

“这是我自身真实感受的总结！”肖斐扬强调说。

“那是什么事让你觉得后悔呢？”布拉迪又问。

肖斐扬沉默了，布拉迪也不催。两人拥抱着坐了好一会儿，肖斐扬才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反正现在已经被弥补了。”接着离开布拉迪的怀抱，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又向前走了两步，“我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

布拉迪心里乐开了花，他以为肖斐扬的一系列行为只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结果刚站起身就又被肖斐扬扑倒推进了一旁的树丛中，继而又退到一颗树后。两三分钟后，十来个身着黑衣的人出现在了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

“这么快！”布拉迪低声惊呼。肖斐扬一把捂住他的嘴，继而又向上移了一下，连鼻子也挡住。

那群人其中的一个很是疲惫慵懒地叹了口气，转身离队，向着他们躲避的位置走来。

肖斐扬听着那脚步声，很轻，但还未到不被察觉的地步。对方是一群吸血鬼，并不比肖斐扬认识的那些强，但也并不弱，他和布拉迪两个对付起来恐怕会吃力。何况那样还会暴露他们的行踪。所以要尽量避免冲突。

但是该怎么做？肖斐扬皱起眉，那吸血鬼距他们不过十米，如果已经知道他们的准确位置，直接攻击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脚步声一步一步地接近，肖斐扬的心一点一点地收紧，他已经做好了还击的准备。

布拉迪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收紧——他快被闷死了。于是毫不犹豫地舔了舔肖斐扬的手心，在对方惊得缩手的同时，指了指对方的上衣口袋。肖斐扬表示不明所以。布拉迪直接动手从口袋里翻出了沃恩图的亲王之戒给肖斐扬戴上。

如果亲王信物具备亲王的异能，那么这个戒指应该能让扬隐身。布拉迪是这样想的。

但是，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戴上戒指的肖斐扬没有隐身消失，给肖斐扬戴上戒指的布拉迪于是遭到了白眼攻击——以为这是魔戒么，戴上就能隐身？！

就这么两三下的功夫，那吸血鬼已经与他们只有一树之隔了。所有的小动作顿时全部都消停了，肖斐扬不自觉地跟着布拉迪屏住呼吸，似乎这样能帮助对方更好地消隐气息似的。

一步、两步、三步，吸血鬼从他们身边经过，三步、两步、一步，吸血鬼停了下来，就在他们面前！

两只的视线随着那吸血鬼移动，当那吸血鬼转过身时顿时松了口气——他的眼睛是瞎的。

“怎么啦，怎么又招呼不打就跑啦？”那群吸血鬼中的另一个发现有人脱队，连忙回头呼唤。

“这附近有个人类。”眼盲的吸血鬼一边回答一边向回走，“他的呼吸声吵的要死。”

“你也只剩下耳朵好使啦。”一个说

“整天疑神疑鬼的搞什么？”另一个说。

“别浪费时间了！”领头的喊道。

于是，这群吸血鬼便嘻嘻哈哈地离开了。

但事情还没完，布拉迪之后发现那群吸血鬼便是萨克提到过的吸血鬼同盟的成员，而且居然与他们同路，都是要去那个废弃的生物研究所。几次决定改道绕行，结果都是没走多远，就会碰到那脱队的眼盲吸血鬼，似乎是故意的一般，逼着他们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继续同路。

“我感觉这是个陷阱。”肖斐扬如是说。

“如果你没赶在天亮前进到研究所里，这就是谋杀了。”布拉迪说，心急那些吸血鬼怎么还在研究所门口拖拖拉拉不进去。

半小时后，他知道了答案——研究所唯一的入口是红外感应的，但从里面出去却需要密码。好死不死的，为了躲避已经在里面的那些吸血鬼，他们决定等到天际泛白日将出的时候再进去。于是，在布拉迪着急忙慌地窜进去的同时，身份手环中没有体温替代功能的肖斐扬被挡在了门外。

为什么这门这么灵敏，我刚进来就关上！

布拉迪心中哀嚎捶门，但莫卡给的密码破解器丝毫无感于他的焦急，十三位的密码此时只吐出了四位，而外面的天空已经逐渐明亮了起来。树影逐渐清晰、缩小，肖斐扬被逼着渐渐远离了研究所的大门，退到了丛林边际。

还好这门是透明的，方便我确定扬的情况。

布拉迪想着，看到密码只差最后一位，满意地点点头，趴回到门上想向肖斐扬转告这一好消息。于是看到了这一幕——肖斐扬阖着眼，一脸向往地向天空伸出双手，阳光在他雪白的手臂和额头上跳跃，顺着他的长发滑下，使他闪烁起耀眼的光，红黑交错的光，整个人似乎变得透明，随时都会燃烧着腾飞一般。布拉迪被镇住了，不知是因为画面太美还是因为画面太惊悚。

“嘀”的一声，密码破解完毕的提示音响起，惊醒了布拉迪。

顾不得研究所里的那些吸血鬼，布拉迪大吼着冲了出去：“扬！你在做什么！”

一把将被阳光迷惑住的一脸茫然的肖斐扬用大衣裹住，抱进研究所。这次很顺利地通过了入口大门，没有受阻。

布拉迪急切地将肖斐扬放到阴凉处的地上查看情况。吸血鬼的身形样貌完好，只是皮肤上依旧闪烁着红光，近距离地查看才发现那是在自我修复被晒伤的皮肤。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炭黑的斑块，但也很快被红光从边缘处吞噬，恢复原本的白皙。布拉迪紧紧抱住肖斐扬，感谢天赋对方的那远高于其他吸血鬼的超强自愈力。

但这超强自愈力也有其副作用——肖斐扬难得的有了呼吸和心跳，体温也一路走高——这是吸血鬼能量告急的征兆，若不及时补充，下一步就会是不知会持续多久的沉睡休眠。

布拉迪叹了口气，三天之内第二次割腕放血。再加上一直随身携带的晒伤药，肖斐扬很快恢复如初。

“真是的，以前没晒过太阳么？”待到转移到安全隐蔽的地方，布拉迪搂着肖斐扬，贴近对方的耳朵小声抱怨，他知道睡梦中的吸血鬼其实是听得到的，“你这样，我必须要一直、一直让你在我视线内才放心啊。所以，将我变成吸血鬼吧，扬。”

“你们打算睡到什么时候呢？”

布拉迪猛地睁开眼，惊恐地看到一双空洞的眼窝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那个眼盲的吸血鬼，端端正正地站在他们的藏身之处三步远外，他头顶上方的小方窗泄下的阳光恰恰好地落在他的鞋尖前方，将他与他们分隔开——而此时还是下午！距日落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身为最强大吸血鬼家族一员的肖斐扬还躺在他身边踏踏实实睡着，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能在尚未日落之时就醒来活动的，据布拉迪所知，除沃恩图之外也只有少数公爵级以上的吸血鬼能做到，那些真正强大的。

但是，眼前的吸血鬼怎么能做到呢？吸血鬼同盟中实力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诺菲勒了，但诺菲勒中实力如此强大的，相貌绝不会保持如此端正。

于是，一个疑问自然而然地形成：“你到底是谁？”

“你呼吸的声音实在太吵了。”眼盲的吸血鬼摇摇头，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想装作听不到都不行。”

“你想要什么？”布拉迪又问。他极缓慢地站起身，尽可能地不发出声音。他的左手放在腰间的枪上，做好随时攻击的准备。

这藏身之处只有一个出入口，如此他们只用戒备一个方向，倒不用担心背后偷袭。但在眼前这种被动的情况下，没有退路也是个问题。那道阳光是道天然的屏障，但保不齐什么时候会消失，布拉迪需要在那之前搞清楚对方是敌是友，并且把一切处理好。

“哈！果然跟着你们没错！你们脑子里想着些什么我可都知道！”突然一声大喝传来，一道彩色的绚烂身影从黑暗中猛地扑出，两条胳膊一搅狠狠勒住眼盲吸血鬼的脖子，一手还得意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读心术可是我的专长，克拉丽莎！别以为你变个模样就能骗过我的眼嗯嗯……”

只听“咚”的一声，刚出场三秒不到的图特希尔已经被掼在了地上，那根一直被眼盲吸血鬼提在手里却毫无用处的盲杖此时精准地顶在他心脏的位置上。

布拉迪简直无语——将脖子算为吸血鬼要害之一的图特希尔真的是吸血鬼么！亏他还是以智慧着称的瑞摩尔一员！亏他还是个医生！

相较来说，克拉丽莎的威胁有效的多。图特希尔躺在地上，双手握着盲杖顶端一动都不敢动，脸上却是相当享受。

“哦，克拉丽莎，您真是温柔！承认吧，您的心里其实是爱着我的！不然为什么不将我直接扔进阳光里呢！”

克拉丽莎以人类肉眼可辩的程度打了个寒颤，手一抖，将图特希尔的帽子挑了下来。图特希尔当即眼一闭头一歪睡了过去。

似乎得到极大放松一般，克拉丽莎呼了口气，转向布拉迪。

布拉迪现在知道那空洞的眼窝其实是个假象，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一直都被对方看着眼里。

“别紧张。”克拉丽莎先开了口，“我不过是开个小小的玩笑。”

布拉迪挑起一边的眉，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配合吸血鬼同盟，这是我身为警察的工作。不过我同时还是托瑞多的亲王，与沃恩图的盟约是烙印在血液中的，我不会违背。至少，你要相信，我不会允许吸血鬼同盟的妄想，让那些恶心丑陋的东西肆意取代我族。”克拉丽莎姿态优美地用盲杖挑着那顶帽子，越过阳光递给布拉迪，言辞中透露出身为托瑞多的优越感。虽然她现在顶着的那张脸让整个画面充满了违和。

“这个帽子给那边的小家伙带上，这可以帮助他在白天保持清醒。”克拉丽莎补充说。

布拉迪将信将疑地接过帽子给肖斐扬带上。但什么也没有发生，肖斐扬依旧睡得死死的。

克拉丽莎耸耸肩：“自己不愿意醒来的话，就没办法了。”

“我们接下来是要去哪里么？”布拉迪问。没必要的话，他是不想叫醒肖斐扬的。

“当然！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岛是沃恩图的休眠地。我遇到你们只是巧合，吸血鬼同盟到这里来的目的，是想摧毁沃恩图。”

“怎么可以！”听到沃恩图的消息，肖斐扬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当然不会让他们这么做！所以我才争取到这个任务。为了不被诺菲勒的老家伙们认出来，还特意易容成这样子。”克拉丽莎说着还嫌恶地撇了撇嘴。

“让你这么辛苦，我都快不好意思了，克拉丽莎。”一个身影逐渐在肖斐扬身边显现，将布拉迪吓了一大跳。

“你来了可就省事多了。”克拉丽莎说，一边恢复了原本的样貌。来者可靠，让她轻易就决定放弃之前的计划。

肖斐扬高兴地张开双臂迎了上去：“父亲！”

“我的孩子！”普拉提斯握着肖斐扬的腰，凭借自己优越的身高轻易地举起转了一圈又放回地上。于是，肖斐扬心中离别千年之后再见面的喜悦瞬间被嫌弃代替。

“我的戒指你有好好保管么？”普拉提斯毫无所觉，笑容可掬地揉着肖斐扬的脑袋。

“当然！”肖斐扬避开普拉提斯的手，取出戒指递给他。

普拉提斯带好戒指，又自然地伸手摸向肖斐扬的脑袋。布拉迪咳了两声，将肖斐扬拉到自己这边：“您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沃恩图殿下？”

“做什么？”普拉提斯一脸不解地看向布拉迪，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向克拉丽莎伸出手，“我想邀请您看戏，美丽的托瑞多殿下，我的盟友，为了感谢您无私的帮助。”

第五十九章

整整一夜，更多吸血鬼同盟的成员陆陆续续登岛，然后开始从岛上四处搜集起沃恩图的棺材摆放在研究所门外的空地上。休眠中的吸血鬼不会突然跳出来攻击他们，所以他们放心大胆地打开棺盖、围上柴火。阳光，或者火焰，他们相信总有一样能将这些沃恩图的古老种化为乌有。

这些力量微弱的吸血鬼，被迫拥挤地生活，为少得可怜的可得血液大打出手。他们不敢从恶劣的环境中走出来，因为在那之外他们完全没有胜算。现在有人将他们聚集，带领他们从那些让他们羡慕、向往、敬畏、恐惧的对象手中夺取资源，不管那些人的目的为何，他们都乐意追随。特别是现在，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小岛上，他们更加切实地看到自己美好的未来。沃恩图只是第一个，是一个开始，那些古老的吸血鬼家族将会被他们一个个拉下马来。他们这样坚信着，并沾沾自喜着，殊不知在距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沃恩图的亲王正冷眼看着他们。

“他们耳朵都聋了么？这家伙的呼吸声明明这么大！”克拉丽莎说，瞥了眼布拉迪，“就连我现在说话，他们竟然也听不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