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仿佛被猛然击中了一般，布拉迪瞬间迷失在吸血鬼天然自带的魅惑术中。

太犯规了！

之前为了准备这次的连环任务，布拉迪特意抓了安森来做练习，提高对魅惑术的抵抗力。

但所有的练习在这张脸前都失去了意义，看它一眼所产生的效力比盯着安森的脸看一小时还要强力！真是不给猎物活路！

布拉迪右手按在胸口上，好像这样就能阻止心脏跳得过快似的，那动作就像在单膝下跪行礼一般。而那只吸血鬼就像是高贵的帝王，端庄地坐在维生仓中，右手轻轻扶在顶盖上，微微侧过脸看着布拉迪，表情恹恹地接受行礼。

没有精神混乱的暴走，没有疯狂的攻击，两只就这么默默对持着，或者说，对视着。有那么一会儿，布拉迪怀疑吸血鬼是不是又睡着了。

天亮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样想着的布拉迪站了起来：“吸血鬼先生，我想……”

“你不是诺伯！” 像是突然启动了某个开关，一直毫无反应的吸血鬼瞬间跃出维生仓向布拉迪挥出了拳头，“骗子！”

“我没说我是啊！”布拉迪莫名其妙，这家伙看了他这么半天只得到这么一个结论么！

本能地闪身一躲，长时间的跪立让布拉迪双腿发麻，气血上涌，直接摔在地上。吸血鬼可没给他恢复的时间，又是一记重拳落下，布拉迪一个翻身险险躲过，看着开裂的地面冷汗直冒，这一拳要是打在身上他就不用活了。

拖延不利，速战速决！

“对不起了，吸血鬼先生，还是请你再睡上一会儿吧！”

布拉迪迅速瞄准扣动扳机——银制子弹擦着吸血鬼的左臂飞过钉到墙上，造成的那一线伤口迅速就愈合了，连血都没出。可吸血鬼的攻击却停了下来，愤怒的表情换成了一脸惶恐，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布拉迪也跟着暂停了动作。

“啊——！”

一声尖叫。

“啊，啊——！”

又是一声。吸血鬼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连连尖叫着退到了角落里。

“这是什么，声波攻击么？”

布拉迪艰难地一手捂着耳朵，一手再次瞄准。

尖叫停止了，吸血鬼看着布拉迪，双手乱抓着自己的黑色长发，脚步慌乱地左右移动着，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大张的眼中似乎还盈着血泪，看起来委屈至极，就好像刚才挨揍的是他而不是布拉迪。

“哭什么，只是稍微昏迷一下，死不了的……”

话还未完，突然一团黑影覆了上来，布拉迪条件反射地举臂一挡，黑影却极快地改变了方向向着出口冲去。

蓝色光膜却没有启动验证程序，任由吸血鬼冲了出去。

“该死的！”布拉迪忍不住大骂，快步追上，“陆子琀！拦住他！”

布拉迪穿过身份验证光膜的瞬间，一片冰雪世界猛然向他压来——整个地下车库完全被封冻住了，地板上结起厚厚的冰层，而天花板上则挂下层层的冰柱，更是有四五个粗壮得直连地面，整个地下室俨然成了一个冰窟。未及反应的布拉迪一头撞上门口的冰柱，脚下一打滑，“啪嗒”摔在地上。

“靠，怎么没人提醒我！”

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布拉迪哀怨地看向陆家姐弟，两人同时扭过头无视了布拉迪的抱怨。

“接下来怎么处理？”陆子琪拍了拍身边的冰柱，“我建议先进行简单的牵制印，等他意识清醒了再继续谈正事。”

布拉迪转到冰柱的正面，内里被冻住的吸血鬼一脸幽怨地看向他，眼中写满了控诉，直勾勾盯得布拉迪良心不安。于是，为了不中魅惑术，为了自己内心的安定，布拉迪完全没敢看脸，因此此时的他脑中只蹦出了一句话——真矮啊。

坐在维生仓里时没有暴露，打斗时也没有暴露，等现在安安静静地被冻在人面前时，吸血鬼矮小的身形才充分暴露了出来。

布拉迪目测了一下，才到他肩膀位置而已，而他正处发育中的身体也不过将将达到人类身高的平均值，192cm。不提陆家姐弟，做为常年坐办公室的文职工作者，莫卡，随便蹬上双高跟鞋都可以充分藐视布拉迪的身高。

所以，这吸血鬼是有多矮！

“啊……”一直沉默的陆子琀顿了顿，“不是说黑发红眸，高大俊美么……这拉低了整个新星球成人平均身高的矮小是怎么回事？”

“那就要问我们的团长大人了。”同样发现了问题的陆子琪冷静地将责任推给了布拉迪，“文献记载的地点应该不会错，那就是解封错了对象。底下还有其他吸血鬼么？”

“出来太急没注意。”

布拉迪双手抱胸岿然不动——底下还封印着其他吸血鬼的话，说不定那个时空错乱的效果还在，保不齐什么时候会再次发动——再说，也该轮到陆子琀了。

但陆子琪就那样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他，十分明确地提醒着他——我们只是来帮忙的！要么你下去，要么我们放假休息！

“要不，我再下去看看？”

陆子琪满意地点点头：“注意安全。”

布拉迪深深地感受到：弟控太可怕！

这次，布拉迪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

“的确还有一只。不过是金发蓝眼的，和文献描述差的更远……”

“你扒开眼皮看了？”陆子琀提问。

这种对团长的不信任是最要不得的，是最应该扼杀在摇篮里的。

“当然！”布拉迪嘴角一勾，怀疑他是胡编乱造敷衍了事的么！

陆子琀啧啧：“亏你还活着。”

“这是什么话！” 布拉迪挑眉，难道尽职尽责搞调查确认事实还有错不成！

陆子琪扶额：“亏他被封印着，你还活着！”

布拉迪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雇佣兵联合守则里关于吸血鬼的第一条：

永远不要打扰沉睡中的吸血鬼，他们比醒着时更疯狂。

“……好吧，下次我会注意的。”

布拉迪的词典里不存在“后怕”、“懊悔”这类词，在别人看来再危险的事于他，发生了也只是发生了而已，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再去设想各种“如果当时”来吓唬自己。布拉迪将这种精神叫做“英勇无畏”，莫卡将这种精神叫做“有勇无谋”，陆子琪将这种精神叫做“莽撞”，陆子琀将这种精神叫做“呵呵”。

据说“呵呵”就是“傻逼”的意思。所以，这次陆子琀又对着布拉迪呵呵了。

“那现在怎么办？不光是身高，脸也是东方人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吸血鬼之王。”陆子琀继续提问。

“何止，名字也是东方人的名字。”布拉迪小小声地补充，“难道再封印回去？”

“不必了。”陆子琪托着下巴考虑了一下，“第一，时间上来不及。第二，我刚才冻了五六次才把他冻住，应该还是有一定实力的，对付托雷这种还未成年的吸血鬼足够了。准备进行牵制印吧。”

这是什么评判标准！布拉迪内心汗颜，不过还是割开拇指做好准备。

陆子琀控制着几个火球靠近冰柱，慢慢地将吸血鬼头部附近的冰融掉。刚刚从千年的沉睡中醒来，又接近天明，吸血鬼完全无力挣脱，只能皱着眉在已经松动的冰中小幅躲避着，对于火的恐惧全然写在脸上，那副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此情此景，让陆子琪的心房瞬间被澎湃的母爱填满，脸上露出布拉迪从未见过的温柔慈爱的表情。

“乖哦，一会儿就好了。”

受到惊吓的布拉迪默默转过头。不过也是，刚刚摆脱那种从行动到思想全部约束的残酷封印，就又是吃枪子，又是被冰火两重天。连布拉迪也不禁同情，在吸血鬼脑门上画血十字的动作也格外放轻。

但这并不能减轻牵制印形成时带给吸血鬼的冲击。在最后一竖完成的同时，吸血鬼的脑袋猛地向后一倾，用力抵在未化的冰上，几乎反折过去，额头上青筋暴起，全身肌肉紧绷，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出，仿佛声带的颤动也能加剧痛苦似的。

这种状态持续了十秒钟，吸血鬼突然瘫软了下来，脑袋软软地垂向一侧，再次陷入了睡眠。不过眉头紧蹙，睡得并不踏实。

布拉迪看了看表，五点二十二，昨天预报日出的时间。这个生物钟也有点太准了——如果吸血鬼还能称为生物的话。

陆子琪也同时看了看表：“时间刚刚好，解冻出来先送到莫卡那里。我上楼去调器材表核算一下损失。你们注意安全，黄昏时在一楼大厅集合。”

“核算损失？”布拉迪抓住了重点，“这次还是从我的奖金里扣么？”

陆子琪奇怪地看向他：“不都是从小队长的奖金里扣的么？”

布拉迪陷入沉默，内心却忍不住向天咆哮：到底是谁在指挥！到底是谁在破坏啊！

第四章

布拉迪罕见地失眠了。这有点儿不可思议，因为很难有什么事情可以影响到他的睡眠，除了他父亲的去世。那时布拉迪精神恍惚了将近一个月，停尸房中父亲不同以往的无表情的青紫的脸一直在他脑中盘旋，黑暗空旷的房间只会让年幼的他更加地胡思乱想。

布拉迪叹了口气——因为失眠所以想起了同样失眠的那些夜晚。可今晚安静而美好，又没什么烦心事，室内的温度和湿度刚刚好，还特意设置了有助于睡眠的海浪声做为背景音乐。

“不应该啊……”

布拉迪嘟囔着，开始使用古老的方法对自己进行催眠——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十只羊……二十只羊……

脑海中假想着欢快越过栏杆的可爱小绵羊，睡意渐渐袭来，布拉迪的呼吸变得绵长，数羊的大业断断续续进行着。就在他半梦半醒意识薄弱的时候，可爱的小绵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替换成了一个小巧的身影。穿着黑色长袍的肖斐扬轻巧地越过一个又一个栏杆，黑色的长发随着跳跃的动作微微散开又聚拢在背后，显得活泼可爱，可是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却挂着与欢快动作不符的恹恹的表情，一如他刚刚从维生仓中坐起时，令人惊艳的、令人沉沦的、恹恹的表情……

布拉迪一惊，猛地睁开双眼，熟悉的天花板落入眼帘——原来是梦。

“天啊……我做的这是什么梦啊……”

倍感羞耻的布拉迪把手盖在眼睛上，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干脆起床好了。

就在他放下手准备起身时，那个梦中的小巧身影却突然出现在门口。肖斐扬垂手立着，与布拉迪梦中相同的黑色长袍一直垂到地上，将他全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下巴微微收起，显得乖巧可人，可是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恹恹的表情。

布拉迪愣住了——这是……梦还没有醒么？

布拉迪掐了掐自己的脸，微微的疼痛感告诉他这是真的。肖斐扬，那个吸血鬼，那个危险的、美丽的不死灵正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口。布拉迪想起自己枕头下的匕首，犹豫着要不要使用它。

布拉迪被自己的犹豫吓了一跳——我在想什么！那是吸血鬼啊！该死的他怎么逃出来的！

就在布拉迪晃神的一瞬间，门口的肖斐扬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在布拉迪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经覆在他的身上。布拉迪大骇，条件反射地举臂挡格，吸血鬼却顺势将他的手臂压下。黑色的发丝垂下，肖斐扬俯下身来，整个上身几乎贴着布拉迪的，用暧昧的姿势贴近布拉迪的脖颈，脸上浮现出小小的得逞的笑容。布拉迪再次沦陷了，那黑色的眼仿佛漩涡一般，让他无力摆脱。

真是超——强力的魅惑术啊！连心脏的跳动也瞬间恢复了初见时的速度。

无论如何也无法完全镇定下来，布拉迪感叹着，喉咙不自觉地做出吞咽的动作。他很紧张，但是却不是面对危机时的那种紧张，而是另外一种的，带着些许期待的紧张。

肖斐扬显然注意到了布拉迪的小动作，咯咯轻笑出声。

“你在期待什么？”

布拉迪皱起了眉头。

“Honey……”

“哦哦，露馅儿了！”

末尾那没有收住的电子合成音彻底暴露了对方的真实身份——荣誉团亲爱的中控系统。

“莫卡让我来叫你起床。那家伙的测评结束了，结果不错哦。”

Honey羞涩地笑着，自觉地爬起来跪坐到一旁。肖斐扬的形象忽然变成了模糊的马赛克状，继而演变出一个女人的轮廓，在几番调试之后最终稳定了下来。金发碧眼、皮肤白皙、身材火辣的美女形象逐渐变得清晰。

“那这样呢？这样的你喜欢么？”

布拉迪深呼吸，翻身下床。他揉着眉心，刚睡醒时的晕眩感让他心情十分不美好。不过，Honey是布拉迪刚入职时才装配的中控系统，所以，总体上来讲，不过是个一岁小孩儿而已——不能对小孩子发脾气。布拉迪默念着，朝Honey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呐，这样的喜欢么？还是这样的？”

Honey又变成了肖斐扬的样子，向布拉迪靠近了一些，脸上挂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坏笑。

“到底喜欢哪种啊？”

布拉迪眯起眼，向“肖斐扬”伸出手，这个距离刚好可以够到对方纤细的脖子。

“啊，原来还是喜欢这种的！”

Honey正感叹着，忽然僵直不动了，紧接着一声嗡鸣，肖斐扬的形象迅速马赛克化消失不见，露出内里银白色的人偶原形。

布拉迪扬起嘴角，将扣下来的能源板扔到桌上。

一旁的电脑忽然亮了起来，屏幕上显出肖斐扬的形象，表情愤怒，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控诉着什么。

布拉迪忽然心情大好：“你在说什么啊，Honey。我的电脑没有接音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屏幕上的形象顿了一下，然后布拉迪的电脑就被“FUCK”和“混蛋”刷屏了。

“好啦，你不是八点钟要例行维护么？到时候就有人给你把拟形的能源板装回去了。”

布拉迪笑着，状似无意地踢掉了电脑电源，然后顺手在一旁的控制面板上输入指令将中控系统切换到了人工模式。

睡眠不足的布拉迪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出现在地下一层的实验区入口处，看起来疲惫不堪。封闭着的大门上方的屏幕亮起，莫卡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啧啧，就你一个人还能搞成这样子。”屏幕那一端的莫卡一边操作身份认证程序对布拉迪进行扫描一边调侃着，忽然一顿，像是悟到了什么，“难道，是Honey，居然饥渴到这种程度，你是有多长时间没有……”

“别瞎猜！”布拉迪一掌拍在掌纹确认板上，打断了莫卡，“话说这次更新能不能把那个恶劣的性格换一换！随随便便读取别人的大脑信息什么的，我已经受不了了！”

莫卡意味深长地笑了。

“办不到哦。性格改变会严重影响中控系统的运行的，而且会造成数据丢失。”莫卡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再说，原始的性格设定不是你确认通过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