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晨曦至深渊+100问——matthia
matthia  发于:2015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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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男性狼人咆哮着。

人类毫不畏惧,又向他们靠近一步:“你们曾啃食过人类心脏吗?”

“什么?”

“请回答我。这样,我才能知道两位是不是合标准的施法材料。”

太阳升起来之后,他回到了西湾市市区,回到自己的公寓。现在时间还太早,街上空无一人。

他身边跟着一男一女,两个无意识的傀儡。他走进房间找东西时,那两人就像保镖一样守在门口。

他准备离开公寓,去另一处更大也更偏僻的住处。他很久没去那里了,原本大概只有他自己和阿什尔认识地址,现在则多了一个人知道,因为她翻遍了现在这处公寓。

“茱蒂,胶质人。”他低声念她的名字。

她来过这里,亵渎术士轻易看出了痕迹。

也许很快又会遇见她,以及那几个常年与黑暗生物打交道的伪善者,还有学徒阿什尔……

收拾好想要的东西,他让男性狼人去开车,自己和女性狼人坐在后座。

说来可笑,他不认为自己是罗瑞·丹西,但却记得身为罗瑞·丹西时的每件事,包括各类证件如何使用、金钱与市政设施、自己名下的房屋所在等等。

九年前,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这个对他而言应该算“未来”的世界。

他见过的东西很多,甚至以人类之身亲自去过深渊,所以他以为自己仍能掌控一切。之后他发现,尽管自己了解虚空与异位面,掌握常人不能及的知识,他仍然得承认人类的想象力很有限——这个新的世界带给他无数惊喜,同时也让他的无力感日益加重。

他了解到,自己算是最后一位人类亵渎术士,这种职业已经绝迹。一般的巫术施法者也已稀少得几乎不存在,连古魔法体系都只有少数人才涉足。

他面对的不再是魔法的时代。魔法仍在,黑暗生物仍在,但万事万物的规则却变得陌生。

他曾通过法术把自己伪装成人间种恶魔,向特定机构求助,以获得合法身份。他不喜欢这么做,但毕竟那时他需要生活下去。这放在以前简直不可思议。

跨越时空,从人间至深渊,从深渊再到人间,他的双眼中仍燃烧着愤怒,他没法认同现在眼前的万事万物。

不过,九年之间发生的也不全是坏事。

他喜欢奶咖甜酒,喜欢快餐店的香草冰淇淋,钢铁做成的升降梯为人们节省不少体力,“电”不再是某种魔法,而是作为常见知识被应用到每个角落……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些。

他甚至记得自己喜欢哪种披萨馅料的味道,还有某次和快餐外送员的对话:

他对外送员说:“抱歉,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公寓楼下路灯旁总有个人盯着这边,你离开时,能帮我看看他是什么人吗?下次我还会叫外卖,我可以多付钱……”

而对方回答:“什么?不,我可不想惹麻烦。如果那是可疑的人,你应该报警。别让我做危险的事……”

当时的跟踪者就是阿什尔,只不过那时他想不起来这是谁,担惊受怕了很久。

可是不对。这不是他的记忆,这是罗瑞·丹西的。

罗瑞·丹西,证件上的名字“罗里森·阿什尔·丹西”。他的假名字中,把阿什尔的世俗名当做中间名,这大概是阿什尔的主意,但后来他却真的以为自己叫这个。

那些不应该是他的记忆。不应该是丹瑟利尔的,应该是罗瑞的。它们属于那个病弱娇气的年轻人,而不应属于面目年轻而心灵苍老的施法者。

而那恰恰又正是他的记忆。

他感受过,他仍记得。他能回想起莫名遭遇怪物的恐惧感,公寓不远处CD店灯光,女店主的速溶咖啡,耳朵与嘴唇上布满钉饰的店员,寂静街道深处的刮擦声,以及带给他无数噩梦的、藏在阴影处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

属于阿什尔的黑羽毛和金属牌仍然在口袋里,他在房车里将金属牌扔在地上,也许是阿什尔把它又塞了回来。

面对他的愤怒时,那个恶魔像温顺的食草动物般低着头,目光中满是恳求与殷切……罗瑞靠近车窗,清晨阳光斜斜照进来,有点晃眼,他看不清金属牌与黑羽毛的细节,却能看清这九年间的记忆。

丹瑟利尔和罗瑞一起站在他面前,站在他身后,站在他的灵魂中。

我究竟算是谁?他不太确定。但他记得自己的所有过去,记得自己如何变成这样的。

一切是在某个遥远过去的晨曦中开始的。那时他很疲惫,一夜未眠,就像现在一样。

他回忆着初次遇见阿什尔的时候。

极夜篇

10

有的人不承认世间有操法者存在,也有的人将一切邪恶与悲哀都归咎于魔法。

受害者被放干全身血液而死,村子里的人争吵不休:果农认为是恶魔降临,或者传说中吸血的怪物出现了;铁匠家的年轻人们则觉得应该通知城市里的郡长,这样他们就会派人彻底调查寻找凶手。还有些人不敢妄下断言,作为虔诚的信仰者,她们只是终日祈祷不停。

死者不是本地人,是从南部旅行而来的苦修士,他在这村子才渡过第二个夜晚就遭遇厄祸。人们说这并不是偶然,在此前已经有过多次牲畜被放干血的恐怖事件,有的牲畜还活着,有的已经死了,死状和此人一模一样。

不只是牲口,有人说自己曾经在夜晚遭遇怪物,之后虚弱昏迷了很久,醒来后浑身乏力,不记得怪物的长相。幸运的是,他们都还活着,外地来的修士是首位人类死者。

“可怜的人,我很喜欢他讲的见闻。”村里最年长的老先生深深叹气,在儿子们的搀扶下,走进小酒馆的半地下客房区。

老先生是村子里的话事人,负责和领主家臣或外地人交谈。现在,他得出面安抚客房里的年轻人,据说是修士的弟弟。

弟弟看上去比死者年轻起码十岁,名字叫丹瑟,并不是修士。村民生怕年轻人会将恐怖消息传出去,这么一来愿意途径此处的商队就会减少。大家都希望老人能说服他保守秘密。

老人和他谈了一会,丹瑟表示能够理解村民们的担心,不会在离开后把这些事说出去。同时,丹瑟也提出了点要求,他希望借用一间独立的小房子——村子外荒野里有个废弃小屋,曾经属于已病故的寡妇,那里就可以,他想在那里停留一阵,亲自收拾整理兄长的尸体。这里距离家乡遥远,他确实没法把尸体直接带走,所以想在荒野里以故乡的方式来为兄长入殓。老人代表村民同意了他的请求。

稍晚时,年轻人雇了一辆骡车,把行李和裹尸布里兄长的尸首带出村子,运往废弃小屋。

当然,他并不是修士的弟弟。

他叫丹瑟利尔,是一名“亵渎术士”—— 一种比巫师更稀少、更隐秘的施法者。亵渎术士们常与恶魔隔着位面对话、研究深渊里的知识、医治黑暗生物……普通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亵渎术士,连教会修士或郡长们也不见得知道。

还有,死者也根本不是什么修士,他是猎人。这种猎人的目标不是狼或鹿,而是那些潜藏在黑暗中的生物。

车夫帮丹瑟将尸体放在篱笆内,收了双倍价钱,急匆匆地赶车回村子了。这正合丹瑟利尔的心意。

他没有先去收拾小屋,而是立刻剥开了裹尸布,从皮背囊里拿出一罐膏油,用黑羽毛涂满尸体全身。

夜幕降临后,他的法术完成了,猎人的尸体变得焦黑,就像被焚烧过一样,尸体自己站起来向门外走去,起初它步履蹒跚,渐渐就变得非常灵活,像它生前的身手一样。

尸体会寻找到杀死自己的凶手。丹瑟利尔跟着它,手里提着一盏灯。灯芯上烧着的并不是油,而是魔鬼的血。火光化为浓黑色笼罩丹瑟全身,他在其中能够清晰视物,而外面却看不到他的身形。

尸体向山林走去,丹瑟有点难以跟上它的速度,于是他掏出一只锡器灯壶,念了几句咒语,一团灰色的影子从壶嘴涌了出来,形成一头巨大公牛的形状。

丹瑟爬上牛背,用咒语念出指令,公牛四蹄浮在地表,迅捷无声地跟在尸体后面。

半山腰有猎户休息用的小屋,平时不住人,现在依旧一片漆黑。靠近猎户小屋前,丹瑟察觉到了血腥味。

尸体直直撞进小屋,里面的几个人先是吓了一跳,接着立刻发现了闯进来的并不是活人。

屋里聚集着三个男性,其中两个已过中年,缩在角落的那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呈现暗红色,对闯入的东西露出尖牙。

三个吸血鬼和黑色尸体僵持着,直到外面传来人类念咒语的声音,尸体应声倒下。

丹瑟利尔熄灭提灯,从黑光中走出来。三个吸血鬼嗅到了人类的味道,嗤笑着迎出去,当看到丹瑟的脸时,看上去年纪最轻的孩子伸手拉住同伴的衣服:“等等!”

少年收回獠牙,低着头走在最前,在离丹瑟利尔还有几步远处停住,单膝跪下。

另外两个吸血鬼惊讶地愣在原地。

“主、主人……”少年的声音有点发抖。

丹瑟利尔一步步靠近,软靴踩着落叶,布袍掠过杂草,每一次沙沙声都让血族少年颤抖得更厉害。

“小叛徒,原来你没忘记我?”丹瑟来到他面前,“那你应该也记得,如果你逃离我身边,就会再度变成希蓝家族的狩猎目标,他们的‘永世猎杀令’上清楚地写着你的名字。”

血族少年不敢抬头,也不敢回答,他身后中年模样的两个血族靠过来,拦在他和丹瑟之间,其中一人开口:“是我们要埃里克走的。就算跟着你,你也不会好好保护他,你只会伤害他而已。”

“肖纳,住口……”少年低声说,他抬眼瞟向丹瑟利尔,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被黑暗中不知名的怪物衔住,但这并没发生,似乎丹瑟利尔今天心情不错。

“这两位是野生血族吧,”丹瑟问,“是你提过的两个弟弟?”

名叫埃里克的少年点头。他比那两个“中年人”年长得多,他是他们的人类兄长、血族父亲。

丹瑟利尔轻笑了一下,对少年伸出手,像是请他站起来的动作。埃里克迟疑了一下,刚伸手回应,一道无形的重压笼罩住他们三人。即使是血族也难以抵抗这股力量,就像整片天空落了下来,要碾碎他们一样。

两个弟弟趴在地上,惊惶叫喊起来,埃里克没有喊,只是用恳求的眼神望向丹瑟利尔。

丹瑟利尔走近几步:“你弟弟知道你在希蓝家族犯下的罪吗?以家族名义私自初拥数十个人类,然后与他们缔约,让他们只能听你的命令,囚禁他们做你的玩物……”

“不,”少年趴在地上,艰难地抬着头,“我只是……希望有人愿意永远陪着我……”

“看看你弟弟们指控我什么,他说我‘只会伤害你’?我对你做的事,和你对那些人做的事有什么区别吗?”

“我对他们一直很好,”埃里克眼角开始溢出血痕,“我……我把他们当同胞、伴侣……”他的眼睛几乎变成黑红色混沌一片,充满痛苦怨毒,“我从没有把他们当成试验品!”

丹瑟利尔这次笑出了声,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是啊,你对他们真好。当事情被家族发现后,你就趁督察者还没赶到之前,杀光了藏在宅邸里的奴隶。即使这样,你还是没能骗过督查者,所以你就把她也杀了。现在你觉得做我的奴隶很痛苦?是啊,我确实没把你当人看……你是人吗?你不是。你只是尸体变成的污秽不死生物,即使长了再漂亮的脸蛋也一样。”

他用脚尖挑起少年的下巴:“从希蓝家族买下你,可花了我不少钱,而且我还和那些装腔作势的领辖血族签了合约,保证你永远受我监管、在我死前会亲手处决你。现在你这么一逃走,不仅让我白白破费,还有损我在希蓝家族面前的信誉……你转化了自己的弟弟,现在还带着他们四处猎杀,你说,我应该怎么对待你?”

说完,丹瑟利尔念出一个短音节,空气中仿佛出现看不见的长鞭和利刃,骤雨般落在埃里克身上。两个野生血族弟弟吓得说不出话,他们的哥哥身边并没有任何物体,但身体却不停痉挛,仿佛正被千万利器穿刺、折磨,身上浮现出无数恐怖的伤口。

埃里克喉中的声音几乎变成了野兽的咕哝咆哮,半天都说不出完整的话,嘴巴一边不断涌出黑色血液,一边无声地翕动。

丹瑟利尔放松了法术钳制,落在埃里克身上的惩戒暂停了下来。少年哽咽着,用惨白的手指紧紧抓住丹瑟利尔长袍的下摆:“主人……饶恕我吧……”

“可以,”丹瑟利尔点点头,把加诸在他身上的重压解除了,“那么你走吧。你自由了,可以去任何地方,只要别再被希蓝家族的人遇上。”

埃里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试着爬起来,没遇到任何阻碍,就立刻踉跄地向旁边跑了几步。这时他回过头,却看到两个弟弟仍然被重压死死按在地上。

“主人……”他转向丹瑟利尔。

施法者对他做个“请”的手势:“你走吧,还用我重复吗?”

“可是,肖纳和爱德华……”

“我说放你走,可没有说放他们走。我可以给你自由,条件就是用他们两个换,你觉得呢?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回到我面前跪下,我就立刻放走他们。”

埃里克向弟弟们走了几步,又往回退了几步。最后,他没有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树林深处。肖纳和爱德华站不起来,因为脸贴着地,连喊声都传不出多远。

比起兄长背叛带来的伤心,他们心中更加浓重的是恐惧。

曾经他们是黑夜中的猎杀者,别人皆是猎物,而现在他们却变成了被钉在盒子里的标本,对方随时能将他们撕得粉碎。

丹瑟利尔冷笑着开始念咒。他并没有用刚才的法术折磨他们,随着咒语,两个血族僵直在地上。丹瑟的手指随着咒语动作起来,渐渐两个血族又动了动,缓慢地爬起来,站直,肢体如枯枝一样僵硬。

丹瑟利尔靠近时,这两人的眼睛还在随着他转动……他们并不是毫无知觉的,他们只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却仍然意志清醒。

“张开嘴。”丹瑟利尔命令。

两个血族照做时,眼睛里闪烁着绝望的恐惧。丹瑟利尔从随身的皮背囊里拿出工具,将他们的獠牙挤出来,夹紧然后拔出。

他们连喊叫的能力都没有,眼睁睁看着丹瑟利尔把沾血的獠牙放入施法材料包。

“我留着你们没什么用,”丹瑟利尔拍拍其中一人的肩,“多杀几个吸血鬼对我来说虽然没损失,但也没利益。你们身上的法术过几小时就能自动解消,具体是多久我也不清楚,因人而异。你们可以祈祷一下,希望日出不要太快到来。你们漂亮的哥哥肯定在等你们呢。”

说完,他没再多看他们一样,重新拿好提灯走进森林深处。

就在刚才,丹瑟利尔察觉到一丝紊乱的魔法气息。之前几天他也隐约感觉到过,但不明显,刚才这股力量在剧烈闪烁,而且距离非常近。

森林更深处没有路,连动物与猎人踩出来的小径也没有。丹瑟利尔拖着袍子缓行,施法追踪那股力量,但又不靠得太近,生怕跟丢。

不知走了多远,远方天空已经破晓,而森林深处仍夜雾弥漫,丹瑟利尔结束了一直持续的施法动作。因为他感觉到,对方不再远离,而是靠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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