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其实昨天康熙被搅了好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连新宠苏贵人也成了笑柄。
日子过得无趣,总得有几个跳梁的麻雀让人逗逗。
站了半个时辰,德妃终于想起来门口还有自家的小儿子,招了招手,胤祯立马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小眼睛红红的。
坦白来说,胤祯和胤禛真有几分相似,所以说这不愧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哥俩吗?
但是比起胤禛,小小胤祯身上多的是活跃的气息。
像太阳一样耀眼。
“额娘额娘。”
胤祯扑进德妃的怀里拱啊拱。
“知道错了?”
“恩。儿子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欺负十三了!!真的!”最多以后在转角处套麻袋好了~\(^o^)/~
额娘?
苏斐咯咯的笑起来,小酒窝荡啊荡:“翼……姨……”
德妃目光一怔。
“隐……娘……”
这孩子是在叫什么?
“偶娘!”
小小苏只有米粒大的牙,有的甚至没有牙,风从缝隙里出来,喷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字,顺便喷了跟他抢怀抱的胤祯一脸的口水。
“小斐苏你说什么?”
德妃忙放下怀里的胤祯,双手抱起苏斐。
明亮的眸子宛若秋水,清澈流转间有光芒闪过。
苏斐咯咯咯笑的像只小母鸡,伸着小手要抱抱:“偶娘!偶娘!!”
有丝丝的光落到这孩子身上,从那双眼睛里散发出的美丽让女子久久不能自语。
想当年胤祯第一个叫的是阿玛呢!
胤禛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母慈子孝的画面。
第十章
少年的面容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带着一种被强行磨去菱角的冷漠,那双眸子黑黝黝的,却时不时的还能看见些许的光亮。
那点子光在看见德妃的刹那渐渐消失。
女子的面容秀美温柔,笑语盈盈,一双眸子里慈爱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她的双手抱着的,一个是小小的婴儿,另一个是半大的孩子。
抬起头,像是热水碰上了冰雪,情感瞬间消融,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胤禛来了?”
“儿子给额娘请安。”
少年的身姿挺拔,背脊用力的直起,那根脊梁骨好像支撑了他全部的骄傲。他的身边跟着的是大红衣裳的少女。乌拉那拉氏。
新上任的四福晋一张圆润的脸蛋,眉眼弯弯,看起来格外的秀气。眉梢眼角处又带了一份端庄大气,不卑不亢,还有两分新媳妇的羞涩。
在嫡福晋进府之前,康熙另给胤禛指了两个侧福晋,连德妃也赏了两个格格,出身没那么高罢了。
乌拉那拉氏,满洲正黄旗出生。
这般的地位,对于胤禛来说是一大助力。
他的福晋,还年幼的很,应该来说,小夫妻俩都很年轻。
苏斐咯咯的笑着。
乌拉那拉氏随着胤禛一起行了大礼。一直到一套礼数齐全,上头德妃才叫了起。
“见过你皇阿玛了?”
“见过了。”
“你从储秀宫过来?”德妃抱着苏斐,纤长的手指捏着孩子的鼻子,轻轻一捏,苏斐不由鼻头痒痒,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小娃娃蹭了脸的模样显然让女子心情稍好。
她微微一笑,将娃娃搂紧了些。
“额娘我也要!”
胤祯肉呼呼的身子挤进来夹在两人中间,暖暖的,一时也顾不上说挤。
“好好好。”
德妃笑着点了点小儿子的头。
“给皇额娘磕过头了。”
胤禛垂着眸子,恭敬的回道,那张和德妃有着两三分相似的面容上淡淡的,一样的冷漠。两母子在一瞬间居然神同步了!!
永和宫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在窗户外不时的呼啸响起。冬天里的太阳软绵绵的,一点子光照在身上也是昏昏暗暗,让人冷的紧。
乌拉那拉氏小心的敛住呼吸,低眉顺眼的站在胤禛身后半尺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拿眼角去瞧自家爷,却被对方身上散发的寒气吓了一跳。
余光再瞧一瞧上位的德妃,那里冷冷淡淡的,也不逞多让。
这哪里是母子,分明是敌人啊!
四阿哥不得母妃亲近这也没什么。五阿哥养在太后身边,和宜妃娘娘也没有那般亲热,但是总是母子,宜妃对于五阿哥还是上了心的。
再看看这边,德妃和胤禛之间,分明便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啊。
乌拉那拉氏垂下眸子,她嫁了胤禛,这辈子便是爷的人。
不再多想。
“磕过头了?”德妃道:“本宫不记得储秀宫比永和宫离养心殿离的近啊?”
在她这个儿子的心里,最大的,还是那个死去的女人。
“皇阿玛的意思,儿子也不能违背。”胤禛冷冷的道。
“罢了罢了。”德妃叹了口气:“儿大不中留啊,你终归不是我养大的。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她的目光冷漠讥讽,像是湖面上借了一层的冰,寒凉透骨,却看不见里面的深浅。她的话,像是一把刀子,直直的刺进了胤禛的心窝里。他不是德妃养大的,但是,她终归是他额娘。她的每一句话,都是踩在他的心尖上说的。每一步,都让他鲜血直流。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天堑。
苏斐眨巴着眼睛,德妃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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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照例被接回养心殿,他回去的时候康熙刚刚见完了太子。胤礽二十许的年纪,面容俊美而年轻,两父子站在一起,一个成熟一个温文,看起来就像是两兄弟一般。
可见康熙保养的多好啊。
太子爷还不是日后那个歇斯底里的疯子。现在的太子,风度翩翩,雍容大气,在康熙的培养下完美的向储君进化着。
不得不承认,太子爷好帅啊!!
苏斐目光在少年身上转了转,微微一顿。
男人放下手中的朱笔,将折子递给太子:“你回去好好看看。”
太子双手接过,方一抬头,便见顾喜抱着一个奶娃娃站在门口等候着。一怔,笑道:“这孩子是恭亲王的孩子吧。”
他是康熙的第一个孩子,又是由皇帝亲自教养长大,父子之间自然比旁人多了一份亲情。
康熙颔首:“他叫斐苏,已经快一岁了。可惜还不会叫人。”
男人没有像往常一样抱起苏斐,只是示意顾喜进来,将小苏斐抱到太子面前去。
小娃娃眉眼清秀,一双眸子又黑又亮,像是浸在水银里的两颗珍珠,漂亮明澈极了。干干净净,不沾一丝的尘埃。那并不是懵懵懂懂的无知,更像是一种安安静静的清静。让人看了,就从心底泛起一种喜欢。
太子左右瞧了瞧,身上也没带适合的东西,索性从腰上扯下一枚青琉璃的白玉珏来塞进孩子的手里。
“这是……佟佳氏的?”
皇帝眼尖,一眼便瞅见这玩意,倒不是他故意记得深,而是当年佟佳氏送太子东西的时候在他耳边念了几回,生怕太子不喜。
太子笑了笑,风淡云轻:“佟佳额娘一片心意,胤礽觉得给了小斐苏也是好的。小斐苏这般可爱,佟佳额娘在天之灵一定会喜欢的。”
康熙微微叹了口气。
一直到太子走后,苏斐才被抱了过去。
感觉自己好像是见不得人啊混蛋!
抱一抱怎么了啊混蛋!!
混蛋你有本事就别接爷回来啊?
苏斐觉得手里沉甸甸的,那块玉佩的分量不轻,手一软,便掉在了地上。
康熙的书房从苏斐来了之后,那些有菱有角的地方全包上了软绒,地上也铺了层毯子。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苏斐觉得抱着自己的怀抱一僵,等他抬头的时候已经被男人放在了书案上。乍然离开,不由冷的打了个哆嗦。
睁眼去看男人,只见对方眸子里慢慢泛起了一层冷气,渐渐的凝结成冰。这是要生气了?
苏斐抿了抿嘴角,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真的手软啊。
太子,下次送东西记得一定要送轻一点的啊!
康熙有些烦躁,那块玉被顾喜捡起来小心的递过。接过来的瞬间,只觉得触手温润细腻,整块玉佩泛着漂亮柔和的琉璃色。玉是块好玉。送玉的人,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只是可惜佳人不在。
男人是带着怒气去看苏斐的,只见小娃娃抿着蔷薇色的嘴角,柔嫩的唇被米粒大小的一颗牙紧紧咬着,泛出浅红的颜色,就像五月里最漂亮的一朵花儿。一双眼睛大大的睁着,清清冷冷的看着他,仔细看看,里面氤氲着浅浅的水汽,只要他一出声,他就好像能哭出来给他看!
小小的身子软软绵绵的,带着奶香。坐在书案上微微的发着抖,应该是冷的。心里好像有种奇怪的感觉,软软的,绵绵的,就像冰霜遇上了热水,有一瞬间的交融。
又好像被一根针轻轻的刺了一下。
男人叹了口气。
他跟一个奶娃娃发什么火?
将玉佩放在书案上,宽大的手掌抱起小娃娃,将他送到眉心处。
他将头轻轻抵在白嫩嫩的额头上,小声的说:“下次不许乱扔别人送的东西了。就是不是故意的也不成。”顿了顿:“除了朕和太子的外,其他的都能扔。”又顿了顿:“除了朕的外,随你扔。”
他的底线在苏斐的目光中一次次的退缩。
小小的娃娃弯了弯眉眼,一声叫唤轻轻脆脆:“阿玛!”
皇帝僵了:“你说什么?”
这小家伙刚刚叫了他什么?
第十一章
苏斐叫了一声阿玛,哄的皇帝心花怒放,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小娃娃依依呀呀的学说话,男人有时候来了兴致也会教上几句,不到两月的时间,苏斐便能含含糊糊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第二年的春天来的格外的早,残雪未化,沉甸甸的压在松枝上的时候,那边嫩黄色的迎春花已经开始初放。
一点零星的鹅黄嫩绿开在雪地上,生机勃勃的让人心情愉悦。
胤禛大婚后的三个月里没能传出喜讯,第四月,德妃随手便赏下了两个汉军旗的格格来。
一个出生富察氏,另一个苏斐便记不得了,他只是隐隐约约的听德妃提过一句。
转眼七月,胤禛府里传出了有喜的消息,喜气还没落到皇宫里,没过两日,那格格带着孩子一起没了。
苏斐记得那是八月里罕见的凉快天,乌云压城,半边的天空好像要塌下来一般,云层后隐隐有雷声阵阵。
吹来的风里都带了一丝的雨水汽。
苏斐摇晃着小小的身子,慢慢悠悠的走着,后面跟着两个小宫女,紧紧的盯着苏斐。
一步两步,一摇三晃,看的后面的宫女心惊胆战,但关键是心惊了小半个时辰,这孩子还没摔过一次!
转过一个回廊,一阵凉风吹来,苏斐抖了抖圆乎乎的身子,只觉得透心凉,瞬间眉飞色舞,心情大好。
小小的脸上浮现出马杀鸡的舒爽!
养心殿的门半掩着,苏斐也不进去,将小身子挤到门前,一只眼睛偷偷的瞄着里面的情况。看来不是好事啊~
皇帝的书案前站了一个人,少年的身形挺拔修长,带着一股子清冷的气息,只是站着,便让人觉得冬天来了。他微微侧了侧头,垂眸看了一眼窗外,这才回头道:“儿子不愿意。”
他说不愿意?
苏斐认出来了,那张脸是谁了,英挺俊朗,却冷漠的紧,不是胤禛是哪个?苏斐对胤禛的印象还停留在半年前,那个刚刚大婚的少年身上。他这几个月来返养心殿和永和宫,和胤禛碰上的少,就是碰上了也不过是一眼就过。
苏斐记得,那个时候的少年身上没有这么重的冷气,那时的少年虽然沉稳老练,但是眉宇间犹有一分稚气青涩和掩不住的喜悦。
现在在仔细的看一看,少年介于青年之间,五官硬朗了不少。但是……苏斐觉得,这样的人根本不像个少年郎,更不像个要做父亲的人。
在他身上已经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活力和喜悦。
整个人就好像泡在冰水里一样,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冷漠和寂然。
殿里的光很暗,也没人掌灯,整个养心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胤禛的话在大殿里回响。
“不愿意?”帝王坐在御座后,阴影笼罩了半边身子,一张脸如刀削斧砍般冷硬和无情:“你子嗣不丰,作为福晋她责无旁贷!连个后院都管不了,这就是她的错。”
康熙并没有说要废福晋,只是发旨训斥而已,顺便再赏下几个身份高一些的秀女。
结果他刚一开口,胤禛便直接反驳了不愿意。
不愿意?谁给他的权利说不愿意?!
皇帝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快的让人来不及捕捉。
苏斐从出生开始便和康熙一直呆在一起,对于他的有些情绪还是比较敏感的,看见他眼里的光,便知道这个男人动了怒。
皇帝终究还是没有发火,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儿子,流淌着他的血脉,在不触及一些底线的情况下,他对于自己的孩子还是比较宽容。
他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成亲一年了也不见喜讯,好不容易有了个,不过几天的时间?连儿带母的都没了。这难道不是她这个福晋管教不力?朕原以为乌拉那拉氏会是个好的,现在看来……”
胤禛撩起袍子便跪了下来:“都是儿臣的错,儿臣让皇阿玛忧心了。”
他的举动让康熙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男人神情复杂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最终还是松了口:“罢了,你且回去,将今日的话告诉你福晋。”
胤禛从养心殿里退出来,手刚刚推开门,一个小身体就像球一样咕噜咕噜的滚到他脚下。
手中一顿。
小小的孩子抬起灰扑扑的小脸,对着他灿烂的笑着,一双水晶似的眼睛亮闪闪的弯成月牙状,两颗米粒大小的牙在空气里散发着白嫩嫩的光。
胤禛只觉得心尖儿一颤。
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形容这样的感觉,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他再冷漠稳重也只是个少年,大婚不到半年,府里女人就有了四五个。在成亲的时候,他未尝没有和福晋白首到老,相敬如宾的意思。
成亲四五个月,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化成了一滩血水,连儿带母,一尸两命。
那个女子的面容他已经记不得了,但是那双临死之前亮的骇人的眼睛,却每时每刻不在他脑海里想起。
也许皇阿玛说的没错,他就是太心软。
对于自己的福晋太过信任,却忘了,那同样是个少女,再温柔端庄,大气贤惠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更何况这是在嫡子前的第一个孩子?
他太小看女人了。
苏斐笑的小脸儿都僵住也不见这人来抱他。睁大眼睛,只见对方出神在想些什么,在那双眼底深处黑黝黝的,泛起浓浓的悲伤。
艾玛,骚年你是总么了啊?
这是要哭前的节奏咩?
苏斐伸出小手,张着嘴,轻轻脆脆软软的道:“抱抱,大个个抱抱~”
小手白白嫩嫩,穿的不多,向上伸出去的时候胳膊上略宽大的衣袖滑落半截,撸出玉似的胳膊来。
他的身上,好像还带着淡淡的奶香味。
那张软软的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天真和无辜,就像一朵初放的花蕾一般,带着浓浓的生机和希望。
胤禛记得这个孩子,在大婚前他还抱过这个孩子。印象里,这是个从小就习惯捣乱习惯到处爬的孩子,第一次见面,差点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他也记得,这个是漂亮的孩子,爱哭,爱笑。见面的次数不多,每一次,他不是在额娘的怀里笑就是在他皇阿玛的怀里哭。
这样的一个孩子对着他伸出了手。
心里压抑的东西好像找到了一个出口,一丝一丝的往外冒了出去,他得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