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虽然俊美到能去拍电视剧，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活生生的演员就坐在他面前吃饭。

冯翠云虽然没文化，但也能察觉出两个年轻人与众不同的气质，就连县里人也比不上他们俩，不禁感叹，“要是我们家晨晨有你们一半厉害，我就满足了。”

“听您说他每次考试都年级前十，成绩这么优异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您不用担心。”李明睿眸光转向杨晨，问道，“有没有考虑好高考后报哪所大学，什么专业？”

谈及学习，杨晨面上浮出一抹自信的神色，“很久前就想好了，我想报松江市的财经大学，这个学校主打的就是经济类专业，国内很多商业精英都从这所学校毕业，专业就选——金融。”

松江的财经大学虽不是全国第一，但它培养商业人才的实力在国内外都挺出名，当年萧哲就是这所大学毕业，李明睿笑了笑，“那祝你成功啊，我就在松江，考到那去你也算有个熟人……”他正说着却感觉到萧言的手摸上了他的大腿，他侧头，却见对方神色如常。

他拍走对方的手，但话就没再说下去，萧言这家伙，动手动脚也不分时间地点场合。

一顿饭在话家常中结束，李明睿对冯翠云道，“天黑了，我和我朋友就先走了啊，阿姨。”

“哎别的别的，就在这住吧，炕烧得热乎着呢，让晨晨和他爷爷住一屋，那屋子大，住好几个人都不成问题，村子没旅店，黑灯瞎火的你们还要开车出村子吗，路可滑了，多不安全，听阿姨的就在这住着啊，明天镇子里有扭秧歌的，让晨晨带你们去玩。”

冯翠云的话一句接一句吐出来，说到这份上李明睿倒不好走了，他看向身边的萧言征询对方的意见，他不知道萧言会不会愿意住这里，萧言对上他的目光，点点头。

李明睿笑道：“那阿姨麻烦你了。”

冯翠云夫妇休息得早，没多一会儿房间就剩他们三个人了，却见杨晨出去了下，再回来时手里多出来个相册，他的脸上带着一点伤感，走到李明睿身前，低声道，“其实我已经对我大姨没太多印象了，好像刚上小学的时候她就去世了，我记得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可惜去世的早，我想你一定也很想念她吧，就拿相册给你看看。”

杨晨把相册翻到准备好的那一页，大相册正反面共八张照片，只有一张是他大姨的，他就站在一旁，紧紧盯着李明睿，却见对方愣怔地接过相册，眼睛看向相册时扫视一圈就准确地对准了他大姨的照片，眸光定在上面再也没移开，眼圈泛红。

杨晨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压抑的气息，眼见对方能寻对照片，想来这一切都不是伪装的，心里涌上愧疚，忙将相册收起，“抱歉让你看照片，让你回忆起伤心的事了，我……我还是拿走吧。”杨晨抱着相册快步走出去，暗自唾弃自己的行为。

夜间，李明睿和萧言躺在炕上。

这本是杨晨的房间，所以炕并不大，堪堪足够他们两个人睡在上面，不过李明睿像防着萧言似的，单单脱了外套和裤子，见李明睿这样，萧言也只好配合他穿着衣服睡。

不过，能在同一屋檐下睡觉，这个认知还是让他很兴奋，这一趟来得太值了。

李明睿借着从窗子透过来的明月光，睁眼望着棚顶，其实他之所以能认出冯翠娟的照片，是因为上一世的他和冯翠娟眉眼有几分相似，这是头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清秀的面容，心里涩涩的，却觉着很满足，他不会花时间用在伤感上，人要向前走，他只要记着曾经有过一个很爱他的母亲就够了。

“在想什么？”萧言突然问。

李明睿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哑，“我知道对于今天的事你有很多疑问，但如果你真拿我当朋友，就不要问也不要查，你就当是为我好罢。”

萧言果断地说：“好……但我希望不是以朋友的名义，是恋人。”

李明睿沉默了，不理睬萧言的话，闭眼睡觉。

萧言转身，正对李明睿的身影，看了许久，手缓缓伸过去，握住李明睿搭在身侧的手，李明睿反应过来，一把甩开萧言的爪子，转过身去面对墙睡觉，不一会儿，平稳的呼吸传了过来。

萧言苦笑一声，和心上人共眠简直是一种煎熬，自己一丁点睡意都没有，对方却睡得那么香。

不知过了多久，李明睿便开始来回翻身，身体也乱动。

终于在他第四次翻身时，萧言问道，“怎么了？是太热吗？”

李明睿不动了。

过了会儿，李明睿又翻身，萧言倾身过去摸了摸李明睿的褥子，“是太热吗，咱俩换下位置吧，我睡炕头。”

李明睿又沉默许久，才吭吭哧哧憋出一句：“我想……上厕所。”他是想上厕所，却一直忍着，他之前见到了那厕所，夜里去上那种茅厕，他真的有些担心，搭在上面的木板稳不稳当。

以至于睡前他就想解决问题，却选择憋着。

“我陪你吧，给你照亮。”

两个人穿上外套开了门，一股寒气袭来，李明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萧言手里拿着手机点开手电筒功能，给李明睿送到厕所面前。

李明睿站在茅厕前踟蹰不前，“你说，木板会不会断了，貌似不是很结实吧！”

“应该没事的，他们家的人踩了这么多年都没断，要不，我把着你……”

“不用！！！”他堂堂一个大老爷们，上厕所还要人帮的话说出去不用混了，“你给我点着亮，我自己来，我开始上去了啊，你千万别走啊！”

“放心吧！我不走。”

李明睿花了足足一分钟才小心翼翼地双脚踩在木板上，他要开始时感觉到身后还亮着光，便道：“把……把手电筒关了，我要尿了。”

寂静的夜里，哗哗声清晰的传入二人的双耳，李明睿觉着自己没脸见人了。

偏偏萧言关心地来了句：“再有这种事不用憋着，我陪着你就是了。”

于是，再次躺回炕上后，李明睿继续背对着萧言，真是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了。

第46章：夜色

第二日，李明睿睁眼时天已经大亮了，平房的冬天早上屋子特别冷，只有被窝里是暖和的，李明睿眯着眼准备赖一会儿再起来，侧头却见萧言已经起了，坐在炕边眸光灼灼地盯着他。

于是，他默默地起身，在火热的目光中穿上外套。

“热水烧好了，洗个脸吧！”萧言对他道。

李明睿用脸盆里的水洗完脸后，萧言拿过来一块手帕，正是李明睿以前见过黑白格的那块帕子，拿着它把脸上的水渍擦干，然后手帕再一次被萧言从手中抽走揣回兜里。

李明睿无语，他到底有多热爱这块手帕啊？

那一家四口已经起了，冯翠云夫妇正在做饭，杨晨忙活着点火炉，正往炉子里添煤，见到李明睿看过来，便道：“早上有点冷，过会儿火墙烧热了就暖和了。”

李明睿对杨晨手里的活儿很感兴趣，学着他的动作拎着炉钩子往里捅了几下，萧言就站在厨房边，看着李明睿的一举一动，眼里是宠溺的笑意。

冯翠云笑着道，“小睿等一会儿，阿姨过会儿就做完饭了。”

李明睿来到冯翠云身边，眼见对方又准备了几道菜，其中一条鱼还没做，他主动请缨：“阿姨，这条鱼我做吧！我打包票不会让您失望的。”

“你会做饭？”昨晚就听到这个年轻人主动说要做饭，她还不太信的。

“会啊，您就等着吃吧！”李明睿自信道。

李明睿先将鱼洗干净，用刀把鱼脊骨切断，在鱼的身体两侧抹上猪油和白酒，将调料撒到鱼腹中，同时让锅里烧着热水，水烧开后将鱼入锅内清蒸，另一边把酱油、醋、清油调好在一个小碗里，放入锅内也和鱼一起蒸，待鱼熟后又虚蒸几分钟，将调料从头到尾浇在鱼身上。

一道看起来鲜嫩可口的清蒸鲫鱼摆在盘子上，萧言在一旁都看愣了。

杨晨赞了一声：“没看出来，专业的啊！”他从农村长大自小就会做饭，但也仅限于简单的炒菜之类，即便是做鱼也没做过这种色泽鲜嫩让人倍有食欲的啊！

冯翠云惊讶地说：“小睿做饭的功夫好啊，连我家晨晨都比不上你，长得俊讨人稀罕，活儿也会干，真是好样的，谁家姑娘嫁给你可享福了，哎对了，你娶媳妇了没啊！”

李明睿扯了扯嘴角，“没呢，这个不急。”

“哎，阿姨给你介绍……”冯翠云没等说完，就被杨晨打断，“行了妈，你做媒别做到人家身上，睿哥这模样难道还愁找不着媳妇吗，您相中的那些姑娘哪个能入得了睿哥的眼。”

冯翠云的兴奋劲儿立马蔫了，不甘心地看了看李明睿，“要是我家晨晨是个闺女就好了。”

杨晨的脸黑了，萧言眯着眼瞟了杨晨一眼。

李明睿汗颜，“阿姨，可以开饭了吧！”

大清早一帮人忙活了好一会儿，终于一切都做好了，按理说要先给老头拨出一部分饭菜，李明睿主动包揽了这个活，他端着饭菜到炕上的小桌上，眼见老头正窝在炕头上卷烟，他唤道，“爷爷，该吃饭了。”

老头依然在卷烟，像是没听到。

杨晨见到这一幕，好笑道：“爷爷的耳朵几年前开始就有点背了，年纪大的原因。”

“耳朵背？”李明睿问。

“是啊，和爷爷说话，必须用大声喊的，不然听不到。”

李明睿看着对面的老头，眸光一转，低声道，“告诉您一个秘密，我是您闺女的外甥，嗯……是上辈子的外甥，看在您长得还算慈眉善目的份上，就告诉您了，给我保密啊！”

老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后低头吃饭。

李明睿心满意足地笑了。

李明睿做的鱼被几个人瓜分，这顿饭吃完后鱼只剩下骨头了，饭后，冯翠云提议让杨晨带李明睿和萧言两人去镇子里看扭秧歌，李明睿觉着这是冯翠云的好意就同意了。

“阿姨，那我们晚上就不回来了。”李明睿道。

“不回来去哪，等你们看完扭秧歌都得中午了，你们不是说开到松江市要九个小时嘛，冬天天黑得早，你们开到半路天就黑了，黑咕隆咚的你们就回家吗，多吓人呐，就听阿姨的，今晚和晨晨一起回家，正好明天晨晨要去县里上学，你们一道儿回去。”

杨晨也在一旁道：“正好，明早你们能送我去学校。”

“好。”李明睿自然不会选择夜间开长途车，本来也就是打算今晚住在镇子里。

他们来的时候，镇子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而这回再看，已经聚集了好多看热闹的人群，不像繁华的城市里大道宽阔车流拥挤，镇子里的车比较少而且道路很窄，挨家挨户都离得很近，萧言将车子停在路边的时候，锃亮的车身引起了许多人的注视。

李明睿对于扭秧歌这种活动并不感兴趣，不过是凑个热闹而已，松江市里也有这种节目，但看得人并不特别多，相对于娱乐节目较多的城市，镇子里的人对扭秧歌情有独钟。

参加扭秧歌活动的基本都是中年人和小孩儿，锣鼓唢呐伴奏，扮成大头娃娃和各种稀奇古怪动物的、踩高跷的、打腰鼓的、腰间绑着红绸来回甩的，还有许多中年大妈拿着扇子迈着传统的秧歌步，前前后后地扭动，放眼看去红红火火一片，好不热闹。

这些人在镇子里最宽阔的街道扭秧歌，一边扭着一边挨家拜年，每到一家就会说上一系列恭喜发财之类喜庆的话，人家便会拿出几十元或上百元当做红包给领头人，也有不想给红包还偏偏不好意思拒绝的，便趁队伍来前赶忙把家门锁住，这一幕看得李明睿感觉很好笑。

而最有趣的是长长的队伍后面吊着几个大老爷们，他们穿着的不伦不类，既不耍扇子也不甩腰带，像得了癫痫似的来回跑跳，扮演着小丑的角色，颇有喜感。

“有意思？”萧言贴着他的耳朵问了一句。

李明睿往旁边移开些和萧言保持距离，才道：“感觉还不错。”

“喜欢的话在这多住几天吧！”

“不了，明天就走吧，年后我还有活动呢，而且你这个董事长还管理着公司，年后有你忙的。”昨晚萧言就接两个公司那边的电话，虽是过年但休息几天足够了。

“好。”萧言道。

他们看了一阵子，又绕着镇子来回走了一圈，路上杨晨遇到几名同学，同学见到杨晨身边的两个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实在是两个人太打眼，尤其是在这里，最后杨晨提议去镇子里的热面馆吃热面，其实热面的味道蛮普通的，但每买一碗热面店家都会送一碟炝菜，炝菜才是真的好吃。

杨晨尽着地主之谊，又带他们俩去了游戏厅，上辈子李明睿倒是去过游戏厅，那时候最喜欢玩街头霸王，抓着摇杆可劲儿的晃，玩得特嗨皮，但萧言连摸过都没有，他们俩玩了会儿赛车就下来了，现在已经找不到以前玩游戏机那股热情了，果然这里只适合那些年纪轻轻的孩子们。

夜晚，他们再次回到了兴德村。

杨家的人都睡了，李明睿萧言两个人没有睡意，他们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聊天，明月皎洁，凉风习习，这里的夜晚没有灯火辉煌的繁华景象，但那种纯然质朴深深吸引着他们。

萧言望着李明睿，“冷吗？”

李明睿摇头，“不冷，其实这地方挺好的，等年纪大了，就去个人烟少的地方安享晚年不错。“

“你喜欢以后可以常来。”萧言说着又添了句，“我们一起来。”

李明睿低下头，轻声道：“萧言，谢谢你。”

谢谢陪他来到兴德村，如果没有萧言，他未必有足够的底气面对冯翠云一家人，如果没有萧言，他在冯翠云家里或许会有许多不适，从头到尾没有抱怨过的萧言，给予了他最大的包容。

萧言的声音低沉，“你知道的，我想要的并不是谢谢。”

李明睿沉默。

“我做这一切，不是妄想感动你，我只是随着我的心，做认为我应该做的事，我知道感情在你眼里很不值钱，其实我也从没想过这辈子会对一个人产生感情，只是有些事就是不由自主的……我有想过，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是提前几年回国，在你还年少的时候就找到你，不让你和其他任何人在一起，还是干脆不回国，不遇见你，就不会每天牵肠挂肚的。”

“可是，没有如果。”萧言最后说。

“这真是有特点的表白。”李明睿唇角浮上浅淡的笑容，他的脑海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如果在青葱岁月里遇到的不是林亦然而是萧言，那么那一切还会发生么……

可是，没有如果。

“你说一辈子很长，很多东西都会变质，可这一辈子真的很长吗，二十多年就那么过去了，人这一生还能有几个二十年呢？”萧言望着他，眸光深深，“李明睿，你到底在怕什么，你的未来还有很长，就因为害怕面对感情所以一直逃避下去么，你是不信任我的吧，我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都说时间能证明一切，李明睿，给我个证明的机会好么？我只想要一个机会。”

萧言的手伸过去，握住李明睿的手。

李明睿猛地甩开。

萧言再次抓住他的手，紧紧握着，面上虽神色依旧，手心里却沁出了汗水。

李明睿的手僵了僵，他脑中的念头闪过无数，最终没再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