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清吃软不吃硬，这才勉强点点头，用遥控器换到晚会节目。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饺子，李明睿和她们包出来的饺子形状并不是一模一样，以至于周玉清专门挑他包的饺子吃，她旁边还放着一碗面条，她就几口面条一个饺子这样吃，吃得香喷喷的样子，看起来高兴又满足。

李东海夹了个李明睿包的饺子，吃着味道似乎不错，又连续吃掉几个，抬眼见李明睿慢腾腾地吃着，于是伸出筷子给他夹了一个，放到他的碗里。

李明睿本来懒懒地吃着饺子，见到李东海给他家饺子的瞬间，他的身体猛然绷紧，后背僵直，呼吸微滞，过了半晌李明睿怔怔地抬头看向李东海，对方正好起身离桌，朝着沙发处走去，常年忙碌于工作中的李东海，最忌讳的就是把时间用在赚钱以外的事情上，这是李明睿头一次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时间‘浪费’在看电视当中。

事实上李东海纵然个性冷硬如前，可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当年神情冷漠地和他说要对私生子的事情保密不可以给李家丢人时，腰板都是笔直的，而如今他的身躯已经略微佝偻，腿脚也没有原来那样如松般钉在地上的力量感，头发也白了大半……过完年，他已经是个五十七岁的老人了。

无论曾经如何叱咤风云，他已经是个即将六十岁的老人了。

李东海这一生大部分时日都花在工作中，一生光辉无限，是个极为成功的商人，甚至将父亲的产业翻了数倍的价值，就如李东海无法理解他喜爱着演艺圈的事业一样，他同样无法理解李东海为何要这么费尽心力地赚钱，那几乎要拼上全部的心血，值得吗？

“儿子，你吃饱了？”周玉清问道。

“恩。”李明睿转开目光，埋头囫囵吞下碗里的那个饺子，然后放下筷子离开座位。

他来到阳台，微微眯着眼睛感受着夜晚的凉风，此时此刻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他以一个新的身份，即将度过新年，而这样的未来的每一年都将如此度过。

空中烟花绽放，绚烂璀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昭示着过去的一年已经结束，无论是难忘的、刻骨的记忆，亦或是艰难的、辛苦的新生，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如今的他，已经正式成为一名演员，明灭的烟火中，李明睿的眸光有片刻的迷茫。

手机今夜一直在震动，李明睿起初是翻开几次，每条拜年信息他都回一遍，到最后干脆手机通讯录里的人群发一遍，然后就把手机揣兜里，不管再怎么震都不理，可是，这一回的震动一直不停，这是有人打电话来了。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的两个字赫然是‘萧言’，他群发拜年短信的时候特意跳过了萧言这个人，事实上直到今天之前，他都已经认为萧言放弃他了。

“喂？”

“李明睿，新年快乐。”萧言的声音轻轻的。

李明睿的声音没有半分波动：“同乐。”

“在做什么，和周阿姨他们在一起吗？有吃饺子吗，是什么馅的？外面的烟花很好看，你有看到吗？”萧言嘴里吐出一连串的问题。

“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你一起去兴德村，你几天前和你的助理提过要在初二去一趟兴德村，去看望一个朋友，从松江市开车到兴德村要九个小时，你一个人开车的话太累，让我帮你吧，而且我这两天查过，兴德村周边的地方最近修路，车不容易开，你一个人开车不方便。”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挂了。”

“李明睿……”萧言急忙唤道，语气终于有了丝罕见的焦急，“是我不对，我不该不经过你的同意窥探你的行踪，我只是很想知道你每时每刻在做什么，你不知道，每一天的每一时刻我都想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人，可是你不愿意见我，我不想惹你生气，我只好让你助理把你每天做的事记下来，我保证你无论和谁在一起和谁吃饭和谁一起玩乐我都不会影响你，我只想知道你每天做什么。如果你不高兴……我再也不这样做了。”

李明睿唇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听，这个人说得多好听啊，深情款款，如果他是未经世事的少年，或许就信了，哪怕这一刻萧言的话在他自己看来都是真的，那又有什么用呢……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答应下来，就和萧言在一起吧，原因无他，他只想用时间来证明，这个人的承诺终将化为灰烬，一切的付出和等待只因求而不得，当得到了想要的人，当最初的新鲜感渐渐消失，萧言终将和林亦然一样，要么选择放弃要么选择背叛。

李明睿沉默了半晌，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晚安。”然后挂断电话。

第43章：拜年

大年初一，李明睿被周玉清从被窝里捞出来，被交代一个任务，要去萧家给萧老爷子拜年，并要送上一幅明朝的山水图作为礼品。

萧家作为李家多年来经济合作的伙伴，两家关系一直比较亲密，周玉清夫妇不便于亲自前往，为了显示诚意，让儿子李明睿来拜年，更何况在周玉清看来儿子与萧言私交不错，由儿子去正合适。

天快亮才入眠的李明睿，昏昏悠悠地看着桌子上放的礼盒，头脑中一团乱麻，萧言昨晚的话言犹在耳，他今天就要主动上门拜访吗？

他换了一身新衣服，给自己打理完毕后，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说一句：新年快乐。

他开着车前往萧家别墅，路上的行人很少，门店基本都关门歇业，这个传统的节日在这一年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他心里很轻松，想着明天出门去看望的那家人，那是他上辈子从不曾知晓的亲人——他前世亲生母亲的娘家。

他之前从周玉清那里获悉那个女人的名字，以及家里的大略住址，周玉清只模模糊糊地知道是松江市下面的兴德村，再具体的也就不知道了，可这已经足够了，上辈子他过得糊里糊涂哪还顾得了生身母亲的亲人，可如今不同了，他已经有了前途光明的生活，他想去看看那家人。

他开着音乐，在车流稀少的大道上，边开着车边打着节拍。

到达萧家别墅大门前，先是给萧老爷子打电话报备一声，在门口等了不一会儿就有人给他开了大门，他随着管家往萧家别墅走的时候，却见别墅门前站着一个男人，男人穿着一身羊绒大衣，衬得身形挺拔修长，他扶着柱子，在往远处眺望，嘴里叼着根烟，烟雾袅袅中他的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感应到了来人，眸光瞥过来，英挺的面容有了一丝异样。

不过只有一瞬，他就冷了面容，淡淡地看着李明睿。

李明睿看向萧哲，脸上带着浅笑：“新年好啊！”

萧哲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李明睿，足有半分钟也没蹦出一个字，李明睿脸上的笑容都僵了，正考虑要不要无视萧哲直接进别墅时，萧哲终于动了，他转身，在李明睿的视线中大步踏进别墅。

“……”李明睿诧异地看着萧哲的身影，转头对管家扔去个疑惑的眼神，他貌似已经和萧哲没什么恩怨了吧，对方这是怎么个意思？管家抹了把汗，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萧大少虽然不易近人但该有的礼貌还是有的，可面对李家的独生子，怎么理也不理呢，两家好歹有生意往来啊！

李明睿进了别墅后，放眼一看，人真齐啊！

主位的大沙发上坐着萧老爷子，对方面上带着老花镜，正拿着报纸看，他的右手边坐着萧哲，萧哲褪下了大衣，双腿交叠而坐，垂头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边沿，紧挨着他的就是宋佳慧，这个女人穿着一身红色旗袍，上面点缀着盛开的牡丹花，身姿婀娜，脸上略施妆容，整个人颇具韵味，这么个佳人坐在那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而萧老爷子的左手边坐着萧言，对方正翘首望着门口，李明睿现身的刹那他就看到了那道身影，眼睛一亮，眸光落在他身上就再也移不开。

李明睿进来后，萧老爷子抬起头，摘下他的老花镜，脸上浮起慈祥的笑容，“这不是小瑞吗，好久没见了啊！令尊令堂最近怎么样啊？”

萧老爷子头发花白，笑起来亲切和蔼，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打眼一看就像个年迈的老爷爷，可知道他过往的人都不敢因为他面上无害的笑容就小瞧他，华天集团那么大的产业也不是闹的。

李明睿脸上露出笑容：“萧老爷子，新年好啊，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他双手递出手中的礼盒，“家父家母一切都好，这是他们对您的一片诚意，希望您笑纳。”

“来就来了，怎么还送东西啊，哈哈……不过既然送了，老爷子我就却之不恭了啊！”他招了招手，管家便收走礼盒，他指了指萧言旁边，对李明睿道，“快坐。”

李明睿环顾一圈，既不可能坐到萧老爷子那，也不能和萧哲夫妻坐一起，他能坐的地方还真只有萧言旁边了，于是顶着对方直白的目光坐了过去。虽然是坐在一起，可拜沙发的长度所赐，他们中间的距离能有半米，萧言连李明睿的手指头都勾不到，但对方近在眼前还是让萧言很知足了，这么长的日子以来对这个人的思念无以复加，单单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就让他心神摇曳。

“听说你最近在拍电影啊，那天还在电视里见了你，怎么，想投资影视公司吗？”萧成德发话。

李明睿笑得谦和，“晚辈不像您两个孙子有那么大的志向，只是对影视圈这个行业比较感兴趣，比较喜欢演员这个职业而已，至于影视公司的事，以后再考虑吧！”

“这样啊！”萧成德手指点了点膝盖，一副悉心关照晚辈的样子，“如果你对投资影视公司有兴趣，可以叫小哲帮你嘛，小哲接管了华天娱乐十多年，对这方面的事比较精通，如果有问题都可以找他，有他帮衬着令尊令堂放心，老爷子我也放心啊！”

“爷爷……”萧言拧着眉头唤了一声，“现在华天娱乐已经不归我哥管了，他生意那么忙顾不得这些，有什么问题交给我就行。”打从李明睿进来，他就关注萧哲的反应，对方从头到尾头都没抬这一点让他很放心，可即便这样不还有旧情复燃这一说么，他可不会制造机会让萧哲和李明睿单独在一起。

萧成德看了萧言一眼，脸上依然含着笑容，对李明睿道：“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这事找小言就行，小哲管着华天集团的生意，倒是抽不出空来，更何况你们两个小年轻走得挺近，互相帮衬着也是应该。哎对了，你还没见过圆圆吧，小哲的闺女。”

一直默默不语的宋佳慧脸上露出个温婉的笑容，对身后的保姆道：“把圆圆抱过来吧，给李少见见。”她看着李明睿，声音和风细雨的，“圆圆刚才正睡着，这个时辰也差不多醒了，李少还没见过吧，眼睛鼻子都和阿哲很像呢！”说着望向身边的萧哲，眸中含着脉脉深情。

萧哲重复着摆弄茶具的动作，没抬头也没有答话。

李明睿心下感叹，宋佳慧相较半年前气质差了不止一丁半点，从前的宋佳慧虽然高傲端庄，光鲜夺目，却是带着股盛气凌人的劲儿，而如今她一身旗袍双手放膝盖坐在那，温文典雅，气质柔和，整个一副萧家的少奶奶姿态，那种气质不单单是影后能有的，只有萧家这个豪门能培养出来。

不一会儿，保姆就抱来了襁褓婴儿，不过就几个月大，正嘟着嘴睡觉，样子极招人喜欢，看得人心里软绵绵的，宋佳慧示意他抱着，他连忙退开，这个小娃娃那么精贵，他怕给磕着碰着担待不起。

“小瑞看起来很喜欢小孩子啊，什么时候把终身大事解决也生个孩子？”萧成德面上带笑问道。

李明睿脸上维持着笑容，萧老爷子先是要萧哲帮他的事业，这会儿又关心他的终身大事，他摸不准这位萧老爷子的意思，是试探还是……“晚辈还年轻，暂且不考虑结婚的事，现在以事业为重。”

这个问题让萧言不淡定了，萧言在一旁道：“大哥不也三十多才结婚的吗，他才二十多急什么，爷爷您与其关心他结婚的事，不如尽快让大嫂生个儿子，给圆圆添个弟弟。”

宋佳慧双颊染上红霞，含羞带怯地瞥了一眼身边男人味儿十足的萧哲，声音低低的，“瞧你，惯会取笑我，二弟也应该早点娶个媳妇儿回来，一家人聚在一起才热闹嘛不是。”

萧言立即看向身边的人，见对方神色依旧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心堵，话吐出嘴口气也不是太好，“我就不生了，萧家的子嗣就指望大哥大嫂了。”

那几个人都只当这是玩笑话，也不在意。

李明睿坐了一阵儿，就想离开，绵里藏针的萧老爷子、面色冷硬的萧哲、小媳妇儿味十足的宋佳慧、还是身边一个劲盯着他的萧言，让他觉着这间别墅从头到尾都很怪异，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站起身道：“老爷子，晚辈这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先行离开一步。”

萧言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送他。”

“好好好，小言你送他吧，我去睡个午觉。”萧成德说完，就起身上楼。

李明睿离开别墅，即将消失的刹那，摆弄茶具的萧哲猛地抬起头，望着那个身影，眸光幽深，宋佳慧抱着圆圆，状似不经意地顺着萧哲的目光看了眼外面，她伸手轻轻掐了下婴儿的脚丫，醒来的婴儿立马啼哭起来，萧哲的目光因这声啼哭收了回来，宋佳慧将婴儿抱到萧哲眼前，柔声道：“圆圆这是睡醒了，来来来看看爸爸，爸爸在这里。”

萧哲低头看了婴儿几秒，站起身上楼。

宋佳慧脸上的笑有片刻的冷凝，旋即笑容又重新挂在脸上，她附耳到婴儿身旁，“想要个弟弟吗，想要牵住爸爸的心吗，妈妈会努力给你生个弟弟哦，宝宝要听话啊！”

宋佳慧将婴儿交到保姆手中，迈着小步开了萧哲的房门，萧哲正闭眼躺在床上，深深了解萧哲的宋佳慧能感觉出萧哲的心神不宁，她来到床上半跪在萧哲身旁，轻手解开了他的腰带，刚要探下头去，萧哲的手伸了过来，挡住她的头，然后一个翻身，只留给她个背影。

宋佳慧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双手攥紧了被子。

李明睿走出萧家大宅时，萧言紧紧跟在后面，李明睿懒得理他，边走边道：“这里都是你爷爷的人，你要是想被发现，可以继续跟着我。”他们虽然走出了别墅，但是这一片都是萧家的地盘，他们俩之间的任何动作都瞒不住萧老爷子。

“我不怕……”

李明睿猛地顿住身形，轻笑着看萧言，“你不怕？那好，现在亲我。”

萧言愣了下，转瞬间反应过来，向前两步想将李明睿搂过来，李明睿没想到他还真敢亲，抬脚就踹过去，“你不怕我怕行不？赶紧回去别跟着我。”他说着快速走出萧家大门，上了车，身后那位拍了拍身上的脚印，一路跟着过来，坐上了副驾驶。

“够了吧萧言，很有意思么，你萧言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怎么就盯准我了？”李明睿实在不知道萧言图的是什么，他真的不想再和这个人纠缠下去，偏偏以萧李两家的交情不可能永远不来往，况且他还在萧言的娱乐公司，心念一转，他道，“你就那么不在意，我可是跟你哥有过……”

李明睿的话没等说完，对方已经扑了上来，萧言给李明睿压到车窗上堵上他的唇，萧言啃噬着李明睿柔软的唇，车里的空间狭窄，李明睿用膝盖顶用胳膊砸都没能挣开，直到萧言退开身子时，李明睿眼睛含着水光，脸色酡红，恨恨地瞅着他，嘴已经肿了。

萧言抓着李明睿的手，对着他手心印下一吻：“新年好。”然后下车大步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