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啊，是霍丞相家的大小姐呢！”
顾若凡没走多远就听到几个宫女围在一群嘀嘀咕咕的议论着，皱了皱眉，正准备走开，却被太子殿下这几个字给吸引住了。
太子妃么……
的确，顾淮已是弱冠，正常来说，这个年纪的储君应该是早就有太子妃，妻妾成群了，唯独顾淮，偏偏就是一个异数。而现在陛下身体欠佳，怕是真的有个万一……所以，现在给顾淮找一个合适的太子妃，等到他登基为帝的时候就可以同时立为国母母仪天下，勾了勾唇角，顾若凡心想，的确是应该立妃了啊。
正在议论主子的宫女们头一抬就看到顾若凡站在面前，皆是惊得花容失色，纷纷跪倒在地，惊慌不安。
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有在意，顾若凡抬起头来看了看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
怕是要下雨了吧。
果然，等到顾若凡回到寝殿的时候，已经是下起了大雨，头发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一袭白衣湿漉漉的，颇有些狼狈的样子。
刚踏进门，还没来得及去换衣服，就被一个冷冽的声音打断。
“下雨怎么还出宫去”顾淮站起身来，走到顾若凡的面前。
自从南山狩猎，他们已经有整整三月不见。他自然是能够感觉到，自那一晚过后，顾若凡就在躲着自己。所以，除了四处去搜集他喜欢的书籍典藏送到这里来，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踏足这里。
然而时隔三月，时隔三月，顾淮第一眼看到的，竟是男人浑身被雨淋透的样子。
怒气情不自禁的从腹中蒸腾起来，顾淮皱眉望着顾若凡，他究竟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或许是顾淮眸中的怒气太过明显，顾若凡虽然不解男人的怒气有何而来，望着他眼含怒气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样子，忽然觉得胸口闷的难受，有些喘不过气来，有种莫名的委屈和难受。
“你有什么事吗”顾若凡蹙着眉，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说出口就变成了这样的冷言冷语。
听到男人的话，顾淮的眉头锁的更紧，眼神凛冽，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的停留在顾若凡的脸上，望着男人别过不肯看自己的样子，勾起唇角冷笑出声。
三月未见，天知道自己刚看到他的时候，有多惊喜。这段日子，自从认清了自己的心，顾淮的脑海中，永远都是这人一袭白衣温和含笑的样子。可是顾若凡方才眼中闪过的疏离跟厌恶，刺得他的胸膛硬生生的疼。
“若凡……”
顾若凡不知怎的，联想到方才在外面听到的关于顾淮要娶太子妃的事情，只觉得胸膛有一块儿位置闷闷的，莫名的有些烦躁，硬生生的打断了顾淮的话。
“臣衣服还是湿的，先告退了。殿下自便。”说着便是躬身就准备离开，却被一股极其霸道的力量攥住。
顾淮脸色阴沉，望着男人低垂着眼睑不肯抬头看他一眼的侧颜，还有顾若凡方才一字一顿疏离至极叫他殿下的声音，怒极反笑。
抓住顾若凡的下巴，清冷的眸底蕴藏着刺骨的寒冷，还有微不可察的受伤。
“你叫我殿下”顾淮阴沉着脸，自从十五岁他到他身边，如今整整四年，扪心自问，他对他事无巨细，样样关心，在这偌大寒冷的宫中，几乎自己仅剩不多的温情全部都给了眼前这人。而今天，他却叫他殿下！
南山狩猎，看出他从来淡漠的外表下，究竟是有多思念死去的父王，他甚至还费尽周折，去找到了当年顾渊遗失的扳指，今天终于拿到手之后忍不住过来找他！
顾若凡被他这样的语气激的胸中一痛，咬了咬牙，仰着头不肯说话。
望着顾若凡抿着唇，发线被雨水打湿，微微有些狼狈但是却固执的不肯看自己的样子，顾淮喉咙一紧，猛然扣住男人的头，俯身狠狠地吻了上去。
迸裂着点点怒火的黑眸紧紧地注视着眼前那人，顾淮只觉得自己满心的愤怒跟受伤，闷在心里硬生生的疼。
就算是他不肯接受自己的心意，那又如何他顾淮这一生骄傲至极，又怎么可能去勉强他真心爱上的人
自己事事周全，恨不能把一切他想要的，应该有的东西全部都捧到他面前。
好，他不肯见自己，纵然同处一殿他也可以给他安稳，强忍着心中的思念不去见他。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着自己露出这样厌恶的神情
顾淮心中那把火烧的越来越旺，低头狠狠的咬住那人的唇，辗转反侧，不带半点温柔，全然的惩罚跟掠夺。视线转移到眼前那人有些痛苦的脸上的时候，顾淮的心中却是难以抑制的划过了一丝悲哀跟受伤。
被再次突如其来的亲吻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的顾若凡被唇上传来的痛感惊醒，猛地推开顾淮。
素来温和澄澈的眸子此刻却是燃起了怒火。
“你疯够了吗”
黑眸灼灼，顾淮的眼神紧紧地锁在顾若凡的脸上，思绪翻转，复杂难明的情绪在脑海中久久不能平息。
良久，他终于叹了口气，缓缓勾起唇角，笑容苦涩。
“是本王唐突了，世子见谅，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感受着唇上的伤口，顾若凡退后两步，低头沉声道：“听闻殿下将要纳妃，为了避嫌，臣还是搬出去好了。”
此言一出，顾淮眸色蓦地锐利起来，紧紧地盯着顾若凡，“你希望本王纳妃”
抑制下心中的复杂感受，顾若凡深吸一口气，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握起，抬起头迎上顾淮的视线，一字一顿的点头道：“殿下已经是弱冠之年，自然应该纳妃。”
“好，好，好。”顾淮深吸一口气，一双黑眸中，愤怒，不解，以及受伤，一闪而逝，咬了咬牙，硬生生的将所有的情绪全部压下去，缓缓勾起唇角，眸中爆射出来的光芒，却是冰冷无温。
头也不回的挥袖而去，甚至看都没有再看顾若凡一眼。
等到顾淮离开，顾若凡方才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果然，淋了雨不及时换衣服，真的是会有点冷呢。
握紧了的拳头松了松，他觉得有些冷，很奇怪，胸口那里硬生生的疼，但是他却意外的，觉得似乎这样疼着，才是正常的。
走到寝殿中间的案前，缓缓坐下，甚至忘记了换衣服，任由着身上的水渍滴下来。
摇了摇头，脑海中一片混乱，方才顾淮临走之前，望他的那一眼，冰冷，失望，愤怒，触目惊心。
他凭什么这么望着自己呢
凭什么
眼神触及案上放着的一个突起的物什，顾若凡一愣。
他出门之前还没有的，而此刻出现……那就是顾淮留下来的了
打开包裹着的绸布，顾若凡猛地愣在那里。
扳指！
他认得这个扳指……这是母亲送给父王的礼物，可是却无意中遗失了。顾若凡曾经偶然的跟顾淮提过，而现在，竟然是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的桌上，甚至就连当年父王不小心磕到的一个角的裂纹，都跟当年一模一样。
他今天来……是为了给自己送这个扳指
顾若凡猛地怔在那里，手中握着扳指，心中滋味复杂难言，顾淮临走之时的表情犹然在目，像是一根尖刺一般扎在他心里。
“你有什么事”
“臣的衣服还是湿的，就先告退了，殿下自便。”
“听闻殿下将要纳妃，为了避嫌，臣还是搬出去好了。”
“殿下已经是弱冠之年，自然应该纳妃。”
句句在耳，冷静下来的顾若凡终于反应过来，从头到尾，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他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啊，他明明是不想搬出去，明明不想让顾淮纳妃……
这个念头骤然冒出来，顾若凡的脸色蓦地变得苍白，站在原地，浑身冰凉，脑海中被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震得头昏脑涨，震耳欲聋。
他不想让顾淮纳妃，不希望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这座宫殿。
他不想让顾淮成婚！
所以……他也是喜欢顾淮的吗
震惊，复杂，欣喜，苦涩，所有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霍擎宇踏进殿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若凡一会儿展眉一笑，一会儿又苦涩摇头的样子。
“世子，你还好吗”
“擎宇”顾若凡被霍擎宇的声音拉回现实，猛地一惊，抬起头来就看到霍擎宇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不由得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霍擎宇虽然是丞相之子，但是这里是太子宫殿，按照常理他是不该出现的啊。
闻言，霍擎宇含笑回答道：“今日陛下召微臣与父亲进宫，想着自从上次南山一别，就再也没有见过世子，故而过来看看。”
勉强打起精神，顾若凡冲霍擎宇展颜一笑，上次他将玄冰赠予自己，顾若凡自然是铭记在心，感激不已的。
似乎是无意一样，霍擎宇望着顾若凡有些苍白的笑脸，然后转移到他手中握着的扳指，眸色幽深，微不可察的变得阴沉下来，然后迅速换上一副灿烂的笑颜，如同闲聊一般。
“日后家姐嫁入宫中，微臣与世子见面的机会可就越来越多了。”
顾若凡皱了皱眉，“嫁入宫中”
“是啊，世子没听殿下说吗陛下有意将家姐嫁于殿下，成为南楚的太子妃。”
此言一出，顾若凡的面色骤然又苍白了几分，有些勉强的抬起头来，“是么那对霍家来说，可是一件大喜事啊……”
将顾若凡的神色收入眼中，霍擎宇似笑非笑，眸中闪过一道冷光，等到顾若凡抬起头来的时候，再度换上一副含笑的表情。
“对了……都忘记了，方才我想静一静，所以把宫人都给打发出去了，让你站这么久都没有一杯茶喝。”说着顾若凡便是站起来准备去给霍擎宇倒茶。
霍擎宇叫住了顾若凡，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世子，今日我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讲。”
第四十一章：当年的隐秘
霍擎宇从袖中掏出一枚泛着冷光的箭头，眼神复杂，直直的看进顾若凡的心里，幽幽道：“世子可曾想过，南山狩猎遇刺一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顾若凡猛然抬头，对上霍擎宇的视线，眯起眼睛淡淡道：“你这是何意”顾若凡虽然不通武艺，只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可是在顾淮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就算是个傻子，也有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了，霍擎宇时隔三月突然提起这件事，让本来情绪有些低沉的顾若凡陡然就升起了警惕之心。
似乎是看出的顾若凡的防范，霍擎宇向走近了几步，把玩着手中的箭头，眼神诚恳，话锋一转，带着些许缅怀跟遗恨的说道：“擎宇这一生，最为尊敬的英雄就是顾王爷，可惜顾王爷英年早逝，战死沙场。”
“若是为国捐躯也就罢了，可是顾王爷一腔热血精忠报国，却被别人陷害，含恨而死……”
男人声音低沉，但是传到顾若凡的耳中，却是如同平地起炸雷一般，震耳欲聋！
“你说什么”
“南山狩猎那天，擎宇也在现场，分明看到世子旁边没有什么劳什子的梅花鹿，至于顾凌峰……”霍擎宇轻轻嗤笑一声，“若是以擎宇的了解，以他的武功，根本就不可能射到距离如此之远，更何况，只差分毫就伤到心脉。”
顾若凡周身一冷，他不是傻瓜，自然是知道霍擎宇说的这番话，究竟代表了什么。顾凌峰备受四叔宠爱，自小就是嚣张跋扈，不学无术，那一箭差点就要了自己的命……当时没有细想，而此刻，顾若凡却是隐隐约约有些周身寒冷，好像马上就要触摸到什么真相一般。
见顾若凡沉默不语，霍擎宇眼中闪过一丝阴厉的光芒，片刻之后迅速隐去，接着道：“当时只是心中觉得有些为世子感到不公，再加上自小就把顾王爷当做擎宇心中最崇敬的人，所以在这三个月中，擎宇就利用丞相府的资源，去调查了一番。”
霍擎宇声音低沉，带着危险的引诱，一字一句，全部敲进顾若凡的心中，男人面色骤然苍白，抬起头来，望向霍擎宇沉声道：“你可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这等诛心之论，是你我能够讨论的吗”
如此斥责，霍擎宇却是面色不变，深吸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巨大的心里抉择一样。
“就算是大不逆，霍某也是无怨无悔！顾王爷乃是南楚战神，是百万雄师的精神支柱，更是扞卫了南楚江山的英雄！”
“霍某从小受王爷的事迹激励着长大，如今也不忍心眼看着世子被污秽的假象所蒙蔽！”
霍擎宇声音一声比一声大，眼神紧紧地锁在顾若凡的身上。
“世子可曾想过为何当年战事将终，南楚已经是必胜之局，王爷最终却还是被冷箭所伤，战死沙场”
“世子可曾想过，您身为南楚战神唯一遗留下来的血脉，却为何早早被带离王府，养于宫中，如今无官无职，无依无靠”
“世子可曾想过，为何南山狩猎守卫如此之严谨，您却中箭受伤，甚至差点性命不保”
“世子可曾想过，这个世上，有谁能够令四王爷让他最疼爱的儿子出来为这次刺杀定罪……”
霍擎宇声音骤然压低，眸色深沉，望着顾若凡，终于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顾若凡在霍擎宇的逼问之中，瞬间苍白了脸色，一些以前刻意被自己压在心底的猜测跟不该有的疑惑，此刻全都抑制不住的浮上心头。
自己身为顾渊唯一的血脉，父王战死沙场，自己被带进宫中，可是陛下对自己的态度，却从来都不亲厚，甚至还带了些难以言喻的疏离跟防备。
父王战死之后，顾王府迅速清空，当年跟着父王那些死忠的旧部，这些年也被各种理由打乱，甚至是赶出军队。
还有这次南山狩猎，自己身受重伤，顾淮在身边守着，可是陛下除了该有的赏赐安抚，甚至没有派人来问候一声，于情于理，全部都说不通。
顾凌峰从小纨绔，却能够射出如此要人性命，精准至极的一箭。
能够将这次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甚至能够找出顾凌峰出来定罪的人。
霍擎宇没有说出口，但是顾若凡心中了然，这个世上只有一个。
那就是顾弘文——南楚高高在上的陛下！
微阖了眼睑，顾若凡努力平息着心中的混乱跟镇静，深吸一口气，顾若凡再度睁开眼睛，清冷的眸底蕴藏着刺骨的寒意，直直的射向霍擎宇。
“证据呢没有证据霍公子就来跟我说这些吗还是丞相府如今的势力，已经达到了不惧怕任何东西的程度了吗”
如果不是那柄玄冰，顾若凡跟霍擎宇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可是纵然已经成为了朋友，今日这些话，且不论是真是假，都是大逆不道的诛心之论！
顾若凡虽然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之辈，但是却绝对不会任由别人随意挑拨教唆！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顾若凡的反应，霍擎宇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望向下着倾盆大雨的天空，面上带了些许萧索跟慨然。
“擎宇知道，今日之言的确是有些唐突了。”
“但是顾王爷乃是擎宇心中最尊敬的人，我霍擎宇实在是不愿意看到王爷为国战死沙场，不是为了抵御外敌，而是……死于自己人之手。”
说罢，霍擎宇叹了口气冲着顾若凡躬了躬身，“擎宇今日所言，不过是出于一个有良心之人的真心之言，若说世子不信，那便就当擎宇胡言乱语。”
“若是日后擎宇的这番话传到了陛下耳中，擎宇愿意一人承担，跟丞相府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