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擎宇脸色骤变，迅速搭弓射箭，目眦欲裂。

“小心！”

而正在此刻，顾若凡骑着马在围场中乱转，脑袋一片混乱空白，玄冰的突然出现，让他再度回忆起当年父王战死，母亲自尽的样子。

汗毛竖立。

顾若凡的背后，有一柄淬着冷光的箭矢，破空而来！

第三十七章：中箭

惊恐，慌乱，马蹄声践踏。

箭矢划破肌肉的声音，顾若凡白衣染血，整个人失去重心从马上跌了下来。

剧烈的痛楚。

火灼一般，眩晕。甚至没有人看清楚，那柄径直的刺中顾若凡的箭，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有刺客！有刺客！”

众人惊慌呼叫，围场内尘土飞扬，众人皆惊。

凝神专注在眼前狂暴奔来的黑熊身上的顾淮，耳朵微微一动，听到顾若凡遇刺几个字，握着弓箭的手猛地一抖，箭头竟是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射歪了。

转过头，顾淮甚至来不及去看正在朝他扑过来的黑熊，回过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顾若凡从马上坠下来的那一幕。

心脏骤停。

“小心！”霍擎宇策马飞奔过来，手中执箭目眦欲裂的吼道，顾淮却恍若未闻。

砰！

黑熊一掌拍下去，直接拍在了顾淮的肩膀上，竟是一整块儿血肉被硬生生的扯了下来，血肉模糊！

艳红的血液染上脸颊。

浑然不觉一般，眸中寒芒点点，杀气凛然。

闷哼一声，顾淮暴怒，从后背掏出一支箭使足了全身力气，直接插进了黑熊的眼睛里，野兽痛吼出声。

看准角度，霍擎宇搭弓射箭，五箭齐发。

唰！唰！唰！唰！唰！

黑熊应声倒地，满身箭痕。

策马上前，正准备查看一下顾淮肩上的伤口时，顾淮抬起眸来，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抬手拒绝了霍擎宇递过来的伤药，甚至来不及草草包扎。

“擎宇，谢了，我先去看若凡！”说着直接策马而去，尘土飞扬。

望着顾淮头也不回的背影，霍擎宇控马而立，站在原地，眸色幽深，良久良久。

顾淮赶到的时候，顾若凡已经被侍卫从地上救起，放在了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亲眼看到，才知道当他跑去猎熊的时候，这人伤的是有多重。

苍白的面孔毫无血色，一身白衣，背后却是被鲜血染透，像是绽了一朵凄艳的花朵一般。血水顺着箭头往外流，血肉外翻，骇人至极。

站在帐篷里，全身的血液全部涌上头皮，看着顾若凡苍白的看不到一丝血色的脸，看着那双平日里清朗温和的眸子现在毫无生气的闭着，看着他后背那柄锋利至极，入骨极深的箭矢。

杀伐果断，冷漠残酷的南楚太子顾淮，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深入灵魂的恐惧。

“殿下……这……不能剧烈的摇晃世子……”匆匆赶到的太医提着药箱站在一旁，望着面色阴沉至极的顾淮，颤颤巍巍的开口说道。

“拔箭！为什么还不拔箭！”顾淮猛地站起身来，双眼布满血丝，指着顾若凡大汗淋漓的脸庞，冰冷开口。

“……这一箭射的太深了，若是没有弄好……怕是会伤到内脏，性命不保……”斟酌着语气，太医满头大汗，被顾淮浑身骇人的气势震的说不出话来。

“难道就让他这么痛着？”顾淮一把揪住太医的衣服，几乎是抑制着自己喷涌而出的怒气，阴沉开口。

“他是我的命，他死了，你们没一个人能活。”

眸色幽深，压抑着喷涌而出的恐慌，顾淮蹲下身来，死死地盯着昏迷过去的顾若凡。

肩膀上，刚才被黑熊抓掉了一整块儿肉的地方，血液，顺着黑色的劲装滴下来，顾淮恍若未觉。

“殿下……您的肩膀……”身边的太医颤抖着手上前，试图先帮顾淮包扎好。

深吸一口气，顾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沉静下来。

“你有几层把握拔箭？”

“……三层”

就算是处在昏迷之中，顾若凡的眉头也紧紧皱着，面色苍白，冷汗涔涔，似乎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顾淮心中一紧。

“殿下，箭射的位置，虽然是从后背进去的，但是力道太大，若是拔箭的力道稍有不稳，怕是会伤及心脉，无力回天啊……”太医看过了顾若凡背后的箭伤只有有些犹豫的开口。

伸出手去抚平了顾若凡眉间的褶皱，顾淮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的顾淮还不懂。

向来泰山崩于前都不曾变色的自己，竟然在看到了顾若凡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身后一片鲜红的时候，会这样，近乎失去理智的惊慌。

当然，现在的情况，脑袋一片混乱的他，也没有心思去思考自己的异常。

直到后来，他才终于恍然发觉。

顾淮这一生，坐拥天下，高高在上，城府极深，冷漠至极。

可是只要对上了顾若凡，他就是百炼钢，也会顷刻间化作绕指柔。

有些人的存在，就是这样，他是你的软肋，也是你的铠甲。纵然你坚硬如铁，笑傲众生，可是只要碰上他，就算是一个皱眉，都像是肉中刺吼中鲠一般，让你辗转难眠，难以抑制。

“我来拔箭。”良久的沉默之后，顾淮的神色似乎已经彻底的平静下来，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匕首，直接将左臂上的衣服扯了下来，血液已经太久没有处理，已经凝固，暗红色的血痂在顾淮的肩头，配上男人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楚，冷冽至极的脸，莫名的有些骇人。

当握住箭柄的那一刻，顾淮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犹豫，什么叫做不忍。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顾若凡在昏迷中呢喃了几声，表情痛苦，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如纸。

“若凡，别怕，相信我。”顾淮握住手中的箭柄，似乎就算是自己呼吸，也能够牵动箭柄，扯到顾若凡的血肉一般。

别过脸，他不忍看。

跟顾若凡说话，与其说是在安慰他，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顾淮那张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冷冽至极的脸上，竟是出现了一丝裂缝，不忍，心痛，复杂难明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几乎站在帐篷里面所有的太医，侍卫，还有宫人全部都噤了声。直到后来顾淮登基为帝，有人口口相传提起今日之事，回忆起南楚淮帝，这样一个，天生就该凌驾于世人之上，浑身杀伐果断的男人，竟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不忍。

纵然疼的不是自己，但是却好像比自己切身体会，还要难受的样子。

顾淮低垂了眼睑，抿着唇，将全部的心神全部放在眼前的这柄箭上，狠了心，咬了牙，猛地用力拔出。

鲜血直流。

顾若凡猛地一痛。

太医立刻上前，查看一番之后，终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转过身去，恭敬的躬身，“殿下，洒上金疮药，世子今晚之前就会醒了。”

顾淮一直守在帐前。

顾若凡出事，南山狩猎竟然出了刺客，顾弘文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势必要揪出刺客。

顾淮也没有理会，现在在他眼里，顾若凡平安醒来，才是最重要的事，至于刺客，男人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沉默地端详着顾若凡那张闭着眼，苍白如纸的面容。拔出箭之后因为不能胡乱移动，所以甚至连那件染血的白衣都没有换下，斑驳的血液，映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骇人之极。

顾淮甚至都没有换过姿势，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帐前，拒绝了任何人的探视，安静守着顾若凡。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暮色四合。

昏昏沉沉。

顾若凡觉得自己身上很痛。

缓缓地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顾淮的身影。

“……咳咳，阿淮？”

听到声音，顾淮眼中猛地一亮，凑过去握住顾若凡的手，轻轻地抚上他的额头，感受着没有太医说的发热的迹象，一颗心才缓缓地放了下去。

“怎么样？疼不疼？”

顾若凡脑袋昏昏沉沉，沉默良久，才终于回过神来，“我中箭了？”

闻言，顾淮的眼神骤然的阴沉下来，如同夹杂了什么狂风骤雨一般。握了握顾若凡的手，“已经派人去查了，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不会让任何一个，伤害你的人，好过。

顾若凡没有说话，抬起头来对上顾淮那双黝黑如墨的眼眸，感受着他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心头跳了跳，一股陌生又熟悉的酸涩涨的胸口疼的厉害。

“你肩膀怎么了？”虽然已是夜里，但是顾若凡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顾淮肩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甚至没有包扎处理，就这样裸露在空气里，看着狰狞无比。

按住了顾若凡准备坐起来的动作，顾淮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笃定，“我没事，一会儿就去包扎。”

顾淮坐在帐前，静静地凝视着顾若凡苍白的脸，隔了一会儿，轻轻地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一点。眼神难得的温和，冷硬锋利的轮廓，在这样的笑容中显得柔和了几分，“再睡一会儿吧。”

顾淮抿了抿唇，当顾若凡睁开眼睛，叫他阿淮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中那一刻的感受。

失而复得的狂喜。

胸中激荡着的情绪，面上却是强制压抑着不动声色，顾淮安静地看着顾若凡，不说话。

“你这样看着……我睡不着。”

感受到今晚格外不一样的顾淮，眼底竟是生了朦朦胧胧的雾气，有些不知所措，调整了一下身体，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

“嘶……”

“怎么了？碰到伤口了？”顾淮猛地坐起来，低下头去固定顾若凡的身体让他不要乱动。

视线相交，距离近的，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顾淮黑眸灼灼，望着顾若凡的眼睛，幽深如水。

被他这么瞧着，顾若凡的表情变得有些茫茫然的，胸口的一颗心跳，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顾淮伸出手，手掌慢慢的覆住了顾若凡的眼睛。

男人声音低沉，似乎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轻轻地呢喃，似乎是低醇的酒香一般。

“若凡，今天看到你中箭的时候，我觉得心脏好像都停跳了一拍。”

“帮你拔箭的时候，你皱着眉，大汗淋漓。”

顾淮自顾自的说着，顾若凡被蒙住了双眼，只听到男人低沉缓慢的声音，在空气之中回荡，一颗心莫名的跳了起来。

“我当时在想，如果我不去猎熊，而是陪在你身边，该有多好。”

顾淮低头，顾若凡的脸在烛光的照耀下，泛着一丝暖黄色的光，似乎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的唇色极淡，但是却意外的，顾淮心头跳的极快，好似受了什么蛊惑一般。

靠过去，近一点，再近一点。

缓缓地覆上了那浅淡苍白的唇。

“我好像知道，今日这般异常，究竟是因为什么了。”

第三十八章：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顾若凡猛地睁大眼睛。

烛光下，顾淮深邃的脸庞距离他极近，微阖了眼睑，温热的呼吸喷射在他的皮肤上，酥酥麻麻的痒。

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顾淮亲了他？

顾淮在亲他！

意识到这一件事的顾若凡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只觉得全世界好像都在那一瞬间静止了，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顾淮的唇炙热而柔软，带着让人面红耳赤的力度在他的唇齿之间辗转，冷冽桀骜的男人，此刻却是轻闭着眼睑，动作温柔，捧着顾若凡的脸，不断地加深着这个让人湿热暧昧的吻。

“若凡，我好像喜欢上你了。”顾淮的吻移到他的额头，顺着额头一路往下，细细碎碎的，但却不容拒绝的吻不断的落下，眼睑，鼻尖，唇角，然后移到耳垂。

“若凡，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你了。”男人再一次重复，低沉的声音响在顾若凡的耳边。这一刻，当他真真切切的亲吻着顾若凡，当他感受到他的温度，两个人唇齿的交缠的时候。

他才终于明白。

当他抱住他的时候，感受着怀里男人温热的体温，嗅着他独特的味道，那人唇上的柔软，跟女人的截然不同。但是却让他情不自禁的，再也无法放手。

顾淮低着头，在心中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喟叹。

他是顾淮。

是这偌大皇宫里面最尊贵的太子殿下，人人畏惧，高高在上，在这皇宫之中，锻造了一身钢筋铁骨，为了生存，为了站上南楚最高的位置，他勾心斗角，机关算尽，甚至是那一双手，都不知道究竟已经沾染了多少数之不尽的鲜血跟生命。

而今天，当他看到顾若凡面色苍白，满身是血，气息微弱的躺在地上的时候，那一颗斩杀万人都不会有丝毫色变的心，竟是硬生生的疼。

当硬下心肠给他拔箭的时候，顾淮只觉得自己咬着牙，手臂都抑制不住的在抖。

他吻了顾若凡。

身为南楚未来的储君，顾淮心中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还要清醒。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说什么。

但是顾淮的心，却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还要安定。

轻轻的松开了手，缓缓地放开已经面色涨红，瞪大着眼睛望着自己的顾若凡。

顾若凡此刻还没有回过神来，顾淮方才的呢喃还犹然在耳，如同平地起炸雷一般，愣愣的看着顾淮那张今晚显得格外柔和的脸，良久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蜡烛燃烧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良久良久。

“你……”无数的话梗在喉中，最后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背后的伤口，昏昏沉沉的脑袋，还有刚才顾淮几乎要让他窒息的吻，一切的一切，全部都让他脑海一片空白，心跳如雷，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男人……跟男人，也可以在一起吗？

更何况，那个人是顾淮啊。

他是顾淮，所以他们怎么可以？

似乎是看透了顾若凡心中所想，顾淮微微的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似乎是动弹的时候牵动了肩膀上的伤痕，闷哼一声，眉心紧蹙。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包扎，失血过多，纵然是他，都觉得左臂肩膀有些麻木，失去了知觉一般，

看到顾淮面色有异，顾若凡也是心中一紧，挣扎着起身就要看看他究竟伤成什么样子。

“别动！”顾淮按住顾若凡要坐起来的身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若凡，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男人声音淡淡的，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的看着顾若凡。

顾淮素来不是个多言的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血。但是今天，望着顾若凡那双清亮的眸子，他竟是难得的，有了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说给眼前的这个人听。

他想要告诉他，今天看到他中箭，他有多后悔，有多惊怕，有多恐惧。

他想要告诉他，他顾淮这一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冲动。他愿意用他这一生拥有的全部一切，来换取他的平安喜乐，健康长寿。

他想要告诉他，他终于懂得胸口那一处的空洞究竟是缘何而来。

他想要告诉他，当他抱着他，亲吻他的时候，是他这一生从未有过的清醒。

他要他。

纵然都是男儿身又该如何？纵然于天地所不容又该如何？

违背伦理纲常，可是啊。

顾淮终此一生，从未有过像今日一样的冲动。又或者说，或许心中这股空洞由来已久，直至今日，当看到顾若凡受伤，才终于抑制不住，破土而出。

当我只有看到你，抱住你，才能够得到一个圆满的时候。

对不起啊。

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无法放手了。

由于身上的伤口，顾若凡只能僵硬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