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番外——火锅君
火锅君  发于:2015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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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暮雪拧眉,催动真气支开了他下压的剑,林子麓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地。又冲了上来,此次每一招都是杀招,每一式都阴戾狠极。苏暮雪本就不擅防御,林子麓的剑法与几年前不可同日而语,每一次剑身相撞都震得浑身发麻。林子麓一剑砍下,喊:“你怎么还有脸用我们寒陵的溯雪剑法?!”又逼近一步,“你怎么还有脸喊我师兄?!”后掣又是毫不留情的前刺,“你怎么还有脸用师父的‘六菱’?!”

天地白,比之数年前更臻完美的最终式,苏暮雪格挡不住借着摔倒落空了林子麓的剑。方方支身却被那只周身笼着蓝光的剑间指着咽喉。“苏暮雪,你怎么不去死?”

苏暮雪紧握着六菱,仰头望见林子麓脸上的惊心的恨,只静静闭眼。

苏暮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瞬的事态进展让他错愕无比。那人弃了剑用尽气力搂紧自己,吻上双唇。时光回溯,旧事如梦,苏暮雪感到那人眼眶里的热液低落到自己脸颊。林子麓曾是一个会流眼泪的人吗,苏暮雪记不清楚。

抵死缠绵,不死不休。

“师弟,你告诉我,师父的死跟你没关系,我就相信你,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声音怆然低黯。

苏暮雪觉得眼泪成涌,却就是流不出来。他推开林子麓,“师兄,别骗自己了。”

苏暮雪没有看他,他也不知道是不想还是不敢,“这里只有宇文霁,没有苏暮雪。”

长久的寂静。林子麓忽而大笑,如痴如狂。

“师兄……”

“我真的很想笑,笑我竟然下不了手杀你。”

林子麓把沧澜收回鞘中,转身背对着他。“你走吧,从此天上地下,各无牵连。”

苏暮雪默默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踉跄而行。

两人都没有回头再望上一眼。苏暮雪昂首望着烧得通红的天,长叹一声,“下一世吧,师兄。”

又是冬季,金陵的冬天很是温柔,并不酷寒,连落雪的方式都格外温柔,稀疏的小雪给山峦屋舍披上薄薄的一层白纱。

坐在屋外石椅上打瞌睡的苏暮雪被披在自己身上的狐裘披风带来的暖意惊醒。他睁开眼,“教主……”

“别冻着了,你的寒症是伴随终生的……”宇文僭轻声道。

“没事。”苏暮雪遂起身回屋。

宇文僭从身后环住他腰。“小霁,我们把一切都忘了好吗,重新开始。”

苏暮雪怔了一会儿,又拨开他的手掌。“教主,怎么有些日子没有见过棠七了。”

“叫我‘哥’。”

苏暮雪盯着他的眼睛,“哥。”

“棠七……棠七他死了。”

“什么?”苏暮雪心中悲恸。

宇文僭如平素般冷静,“他在十一月的时候死在了与中原武林的一场争斗中。”

苏暮雪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哥,我们罢手吧。”

宇文僭沉思了片刻,摇摇头,“小霁,我已经付出太多的东西了,你觉得我能轻易罢手吗?”

苏暮雪不说话。“棠七他喜欢你。”

“我知道,他帮我很多,我感激他,但这成为不了让我放弃一切的理由。”

苏暮雪突然不想再劝说什么了,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有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有些人为了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至死不渝。

“小霁,我爱你。只要有你陪着我就可以了。”

深夜,金陵城郊文府,沉重大门缓缓开了,有一人背上负者一个小小的包裹,腰间别着被布条层层包裹着的一把剑和它的鞘。头也不回的踏进了夜雪凄茫中。“哥,就此别过。”他留下了一句话。

李清商从小屋里走出来长夜已尽,他甩甩胳膊,把唇凑近笛孔,六孔缀起来的旋律分外悠扬,曲调中全无悱恻悲伤。他回首望向东方,霜天早已白透。

——正文完——

番外:摸鱼·崩坏

林盟主是个怪人,我见他总穿着旧得发灰的布衫,抱着那柄名誉天下的沧澜剑,讷讷地坐在屋前苔藓丛生的木阶上看花。此时他的园子里红梅开似火。

我每次一踏进那扇砌成一人高的拱门就有清冽的香气扑面迎来,靴子没进一尺的积雪中微微有濡湿感,原因无他,林盟主总是不清理院子里的积雪,任由它一层一层的叠高,造成天然的行路障碍。我对这点颇不满,但是总没敢提起。林盟主给人的感觉有点孤傲凝肃,可能是因为他的眉眼之间透着一股森冷,初见他的时候那道冰刃一样的目光剐在身上,使得我藏到暖姨的身侧不敢探头,直到闻到他衣袍上幽暗的冷香。暖姨笑得温融:“子麓,这便是贺家的那个小儿子。”他沉默不言,把那柄尊享武林的宝剑扔给我,力道极大,我险些接不住。“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练剑。”

我是爹娘老来得的一子,幼时常听爹娘叨念:“敬儿已不在,不求礼儿能闻达天下,只愿他能一世平安。”我从来没有见过我那个据说知书达理,贤良孝悌的哥哥。我出生的时候,他已被送去寒陵山习剑。直到爹娘相继过世,我被暖姨带到试剑山庄,才从人们的闲谈中捕捉到些许关于哥哥的蛛丝马迹。林盟主甚少提起过哥哥,只有一次不温不火地说:“你一点都不像梓敬。”那时我正蹲在树下试图用狗尾巴草惹怒林盟主养的那只浑身洁白的懒猫。后来那只叫做“阿雪”的小白猫一爪子划上我的脸。明明平时是个看见生人都打抖的胆小鬼,没想到原来脾气那么坏。

我当然不像贺梓敬,或者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是他们记忆里重要的部分,再或者因为面貌相类我常引起他们对哥哥的怀想,但是贺梓礼始终只是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与我那懂事的哥哥非一号人物。

林盟主从来不让我喊他师父,于是我就“盟主,盟主。”的喊他,喊得他着实烦了就让我喊他“子麓”。我说徒儿惶恐,那哪敢这样造次啊。暖姨听了刮我鼻子骂我小缺德鬼,因为我有时候会学林盟主喊她暖儿。其实暖姨一点也不见老,山庄的小姑娘们哪个都不敌她好看,我陪她上街的时候她对花鼓糖人这一类女娃玩意儿乐此不疲。林盟主也只在凝视着她的时候眼底的深寒才稍稍融释。一开始我想要娶暖姨为妻,后来发现她只准备在林盟主这一条干巴巴的藤上吊死我改变主意要娶一个像暖姨这样的女孩子为妻。

忠州的冬天比起我们湘楚委实太长,我抓着冷冰冰的剑柄的手几乎全部缩进那件青袄厚实的袖子里。林盟主在我身前用他那把蓝光四射何其拉风的沧澜剑舞得天花乱坠忘乎所以,半晌才反映过来我根本没在学。出人意表的他并没有很生气,只是敲了敲我的脑袋,“这就受不了了?我们当年住的地方可比这里冷多了。”我心说你们当年住的地方是有多反人类。

我一度认为林盟主并不很爱惜他那把绝世好剑,因为我经常权当他的剑做节能环保的夜光灯来在女孩子面前得瑟,带他们夜游山庄,然后说些稗笔杂记中怪力乱神的故事方便她们受到惊吓时扑向我的怀抱。但后来经过我的观察发现他经常于夜深人静,一盏孤灯下细细擦拭这把剑。他跟我说沧澜属水,可以说是水性兵器中的至宝,然而他传授我的那套名字极美但委实可怖的溯雪剑法只有一把剑可以发挥至高无上的威力,那把剑叫做六菱,以雪花之名冠之,曾是师公的佩剑。我问他那柄剑的去向,他含糊说被他一个师弟带走了,师弟不知所踪。我大骂他的那个师弟不是个东西,指不定这柄传说中的宝剑就被他拿去兑银子然后下半辈子躲在某个山洼洼享一世衣食无忧。

试剑山庄武林至尊,最大的敌人就是魔教落月。我在书阁里有幸翻阅过那本《华夏宗教史》,始终没搞清楚这个教的教义,总之基本仪式就是对月神的三跪九叩的膜拜,在我们华夏文化里月神是个高贵冷艳的女神,而他们似乎极力想要证明月神是个极具阴柔美的男子。不怪得他们那个教主邪魅一笑武林中就有无数年轻姑娘丧失心智。“僭僭!僭僭!”叫得人虎躯一震。有一次林盟主问我:“小桃喊的那个‘僭僭’是宇文僭……?”我见他强忍着哆嗦的欲望,就语重心长的安慰他:“没事的,盟主,她们之中除了“僭僭”党,还存在很大一部分是“麓麓”党,二分天下,各不相让。我为了支持你已经加入麓麓党机要,前些日子的福利是你的画像。”林盟主听罢目瞪口呆。

那日我抱着暖手炉阿雪在院子里嗑炒瓜子,不一会儿地上就堆满了瓜子壳。我微仰着脑袋让整张脸都得到太阳暖烘烘的照射,煦风过处花落如红雪,我眯起眼睛正兀自惬意,怀里的懒猫也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阖目入梦。突然肩上被人猛地一拍,这一惊吓,我从小板凳上弹起,连壳带仁把瓜子吞进肚,怀里的阿雪划了个抛物线坠落在地。它从小睡中醒来幽怨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拖着半残废的小腿一瘸一瘸地回窝。

我气急罢坏,转身就嚷:“哪个兔崽子?!”

“请问林子麓现在何处?”我愣了一下,对方并不认识,但辨容貌大约是个跟我一般大的小子,眉目秀致声音绵软,我最讨厌的正宗小白脸,重点还是这落英苑岂是外人可接近的地方。“你是何人!?怎么敢直呼盟主的名字。”

小白脸歪着头打量我,后又细眉微拧嗔道:“问你点事情哪来那么多废话,我还要问你从哪来的呢!快告诉我林子麓在哪儿!”

我这人吃软不吃硬,对于这种没有教养的小白脸只有——拔剑。“你你你你你你你要干嘛?”小白脸慌神了,“我不会武功啊我保证你伤了我你会后悔的!”我心中得意,看我教训教训你这个没种的小白脸。我没真想伤他,就每次剑锋紧贴着他身侧划过,视觉效果还是比较惊悚的,那个小白脸一面山蹿下跳左躲右闪一面骂骂咧咧,吓得那张本来就白的脸更是惨无人色。

“殷小鹿?”

听到这个声音我们一齐回头,“林大哥!!!”他三两步窜了过去绕行至林盟主身后,攥着他的衣襟怒不可遏地指着我,“你们家的小厮他他他他居然想伤我。”

原来那个小白脸是盟主的故人,原来那个小白脸……是个女孩子。此时她换了暖姨少女时穿着的鹅黄纱裙,杏目圆睁地在我面前数落,我低着头“是,是,是。”不时应声。“好了小鹿,梓礼是跟你闹着玩的,他不会伤着你的。”暖姨在一旁劝说道,然后端起青瓷小碟,“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点心,快来尝尝。”那个叫殷小鹿的怪丫头就笑逐颜开的蹦跶着跑过去了。

“殷小鹿,你又翘家了?”此时原本默默不语的林盟主发话了。殷小鹿露出一种愧疚又讨好的笑,“嘿嘿,林大哥你可别告诉我爹。”林盟主挑了一下眉,看来的确是预料之中:“第一次武林大会看见你老远向我打招呼那时我心说为什么这个家伙会在这里,没想到鲁州那时的那个小骗子真是天问殷家的小姐,天演参星术的唯一传人。”

我心里“咯噔”一声,这小妮子是殷家的小姐,天演参星术的唯一传人?我一见面就狠狠得罪她了,我咽了口口水。

殷小鹿塞了满嘴的糕点,“说了你又不信,哼,不过我爹因为殷家依附了试剑山庄后少了很多麻烦事,昔日那些觊觎我的能力讨厌的人都不敢再擅动。”

林盟主走上前捏她的脸,我吓坏了,以为林盟主今天精神出了什么问题,“好,天机老人的曾孙女,说说看你这次为什么又翘家。”她的脸蛋被捏的变形,殷小鹿使力打掉林盟主的手,“林子麓!很痛的!”然后一边揉脸一边说:“没什么,就是我爹让我帮云锦山庄少主算姻缘,我就告诉他东北方有好姻缘,他爹就让他儿子去松江游历,然后就如同星象预示的一样,他儿子在长白雪山带回了一个素衣白裳琴技入化的少年侠客,成了断袖。”

我们三人听了都泪如泉涌,不怪得人家爹妈要找她拼命。

我本能的认为天演参星术的传人需要夜观星相,没想到这个殷小鹿不仅食量惊人,还异常能睡。从前一天酉时就见她被子拥至脖根倒头大睡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还不见醒转,暖姨还时不时进屋帮她掖好踢落的被角。凭良心说,这丫头睡死的时候还挺好看的,我捏住她小小的白净的鼻子,她先尝试着换嘴巴吸气,后来总算从呼吸不畅的不适感中挣扎着醒来。“贺梓礼!!!!”

虽然天命谶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可尽信,但我还是厚着脸皮去请殷小鹿帮我算上一算。代价是帮她买了十串糖葫芦顺便改称她小鹿姐。她煞有介事的舞起幡旗,在屋里唱了会儿咒,还让我喝了那碗来历不明味道略怪的水。我心说果然是封建迷信。第二日见她摆弄起算筹卦图,我还略为信服了些。她忽而抬头,表情凝肃:“很不幸,凶卦。疏寡亲缘,孤独一生。”

事后暖姨告诉我她都是瞎扯胡闹,我气得吐血不止,因为那时我还因为这个凶卦偷哭了好一阵子。

我跟殷小鹿成为了好伙伴,二人一拍即合,致力于把山庄上下闹得鸡犬不宁。比如现在我们偷出了陈伯珍藏的江淮果点在后山分赃。原本还拌嘴扯皮有说有闹的,她嚼着嚼着就突然不笑了,望着楼台群山微微起怔。我心想这大概就是参悟天机过多的后遗症吧,殷小鹿虽然平日没心没肺,却看透了命运不堪世事沧桑。我们这些普通人根本没法比。

晚上我和衣起夜,却发现莲池旁有两个人,我心说这大冬天也没莲花啊。凑近些发现是那个身形高大的是盟主,纤弱的那个则是殷小鹿。“他以前在这里吹过笛子,一首很怪的曲子。如今这满池芙蕖已残败,昨日之事却好像近在眼前。”林盟主说了段令人费解的话,便做低叹。殷小鹿上下踢着腿,许久不出声,而后又发问:“我的卜术只能猜个粗约,更细微的方面则力不从心,上回我告诉你命格于北,他很可能还在某个北方小城隐匿于攘攘生民之中。你从未试图去找他?”

林盟主倏然一笑,着实意味不明,“不了,我们许诺此生不见。”

“我觉得苏大哥不会是坏人,至少……不会是坊间流传的那种穷凶极恶的坏人。”殷小鹿语气笃定,“我从前望他的眼睛,那样淡泊又无欲求。”

林盟主淡淡笑了笑,“我起初满脑子都是憎恨,但是从他说‘师兄,别骗自己了。’然后转身走开那个时候我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他打开两臂懒散地舒展着身子,“但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我们两个人都得不到原谅。”

城外畴陇碧色万顷,遍山花木争妍,檐下的春燕已筑成新穴。我跟殷小鹿带白猫阿雪去山庄外面踏春阳,归来山庄时怀抱着的阿雪突然挣开殷小鹿的手臂朝前跑去,我们两个紧追其后。穿过层层叠叠阶亭回廊,画台楼阁,仍然逮不住它,这哪里是猫,简直是只野兔子。最后终于在后园抓住了因为太胖被卡在栅栏里的阿雪。天仍微寒,我们二人皆是满头大汗,只好气馁一齐回往落英苑。远远穿过拱门看见暖姨又换上了她最喜欢的淡黄小衫,犹似田野上小花或是丛间的蝴蝶,满是春日的情调。她正手持着笤帚清理园子没有消融干净的残雪。我箭步上前,却突然反手被殷小鹿扯住襟袖。她朝园子里努努嘴,我便循路看去,林盟主的衣衫尽染天阴昏色,还是朴旧的不合身份,但那张脸依然眉修唇薄轮廓英挺,行止皆是非凡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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