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淑莲原本想留着这些蛋等沈红回来后做给她吃，可是想到沈邵买的那些礼物以及沈邵如今的身份，她咬了咬牙，就给每人碗里舀了两个。

“大伯母，我来帮你端。”虽然离开村里好些年，不过村子里待客的风俗习惯他还知道的，每当有客人来却不到饭点的时候，主人家就会煮醪糟蛋给客人吃，以表示对客人的尊重。

“小心，别烫着手，”刘淑莲递了一碗给沈邵，然后道，“在京城里还习惯吗？”

沈邵点了点头：“挺好的。”

“那就好，”刘淑莲沉默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找什么话说了。现在的沈邵早已经不是她印象中那个瘦小的孩子，高个俊秀，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穿起来特别精神，让她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沈邵端的这碗醪糟蛋放在了顾宁昭面前，等四碗醪糟蛋端上来后，沈邵见没有刘淑莲的份，知道她是舍不得吃，就去厨房拿了一个空碗，分给她一个后，才挨着顾宁昭坐下来开吃，把一个蛋吃完后，就见碗里又多了半个，他看了眼耳朵有些发红的顾宁昭，笑着把这半个蛋几口就吃了下去。

刘淑莲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原本被顾宁昭身上的贵气弄得束手束脚的她，也放开了一点，等几人吃完以后，她打来水让几人洗手，然后对顾宁昭道：“我们这里没自来水，你们别介意。”

“您太客气了，”陈章洗完手，用手绢擦着手道，“我们这次来，就是想看看沈邵的家乡，是我们打扰您了。”

“没有打扰，没有打扰，”刘淑莲有些局促的搓着手，转头见当家的回来了，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忙走到门口道，“孩子爸，小邵来看我们了。”

沈建军见到沈邵，略带沧桑的脸上满是喜色，见屋里还坐着三个陌生人，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才走进屋里：“小邵，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沈邵起身跟沈建军问好后，又做了一场介绍，等双方都互相认识后，才跟大伯聊起家常。

“唉，如果小红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放心了，”过于辛劳的生活让沈建军已经长出白头发，说到女儿，沉默寡言的他似乎满心愁绪，心里又有些羡慕，若是沈邵是他的孩子就好了，只可惜弟弟有这个一个好儿子，却不珍惜，这么多年音讯全无，也不知道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了。

沈邵作为一个外人，听到这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笑着道：“小红现在还小，等大一点就好了。”

“你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能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国竞赛了，她现在跟着些不三不四的学生……”

“对，我就是喜欢跟着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比不上你这个侄儿争气，可是你再羡慕人家能干也没用，人家就算没爹没妈，也不会叫你爸爸，”沈红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也不知道她在外面听了多久，此刻的她满是怒意，指着沈邵的鼻子道，“你别在我爸面前装乖卖巧，你是华大高材生，是咱们蓬县的名人，我们家高攀不起你这样的大人物！”

“你胡闹什么呢，”面对无理取闹的小女儿，沈建军的耐性越来越少，他皱着眉道，“这里还有客人，你讲点礼貌。”

“谁让我爹妈都是农民呢，别人都笑我爹妈是卖菜的，我还讲什么礼貌，”想到班上同学那些嘲笑的话语，沈红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父母身上还有沈邵身上，“你们自己没能耐，又有什么理由嫌弃我不够好，人家沈邵好歹还有一个能榜上富婆的爸爸呢！”

眼见沈红越说越不像话，沈建军举起手就要打，刘淑莲见状，忙把沈红护在身后，她急道：“孩子爸，今天这么多人在这里，你给孩子留点脸面吧。”

“她还有什么脸，”沈建军一把拉开刘淑莲，下定决心要收拾一下这个越来越不像样的女儿，可是这一次他的手被沈邵拦住了。

沈邵看了眼不良少女模样的沈红，语气淡漠道：“大伯，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你走哪去，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也要吃了饭再走，”沈建军又是气闷又是愧疚，他几乎有些不敢去看沈邵的眼睛，“刚好我今天一早买了两斤肉……”

“你那两斤肉别人可看不上眼，”沈红不阴不阳道，“人家待在京城都不爱回来了，还稀罕你那点东西。”

“你给我闭嘴，”沈建军朝着沈红吼了一句，“再闹你就给我滚出去。”

“我凭什么要滚，该滚的是他不是我，”沈红指着沈邵，眼中满是怨气，“你给我滚，你以后别来我们家，我们家也不稀罕你那点东西。”

顾宁昭皱着眉头几步走到沈邵前面，挡住沈红指着沈邵的手指头道：“既然不稀罕，那就把东西还回来。”

沈红想说还就还，可是吃的早已经进了她的肚子，那些漂亮的衣服也早被她穿到学校炫耀去了，她根本没有东西可还，可是面对顾宁昭讥讽的眼神，她咬牙道，“大不了我还他的钱。”

“这三年沈邵给你们家总共寄过八次东西，每次这些东西价格都是好几百甚至近一千，你既然看不上，现在就拿钱还了。”顾宁昭嘴角勾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别拿了人的好又骂人，那才真叫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沈红尖叫道，“什么几百几千，他一个孤儿有那么多钱吗？不就是想骗我家一点钱吗？”

“骗钱？”顾宁昭看了眼她家四周，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眼神里刺裸裸的透露出鄙夷之色，似乎是在说：就你家这样，还有钱可骗？

“你！”沈红最恨别人瞧不起她，被顾宁昭这种眼神盯着，气得几乎失了理智，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沈邵拦着，沈邵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沈邵没有想到沈红如今已经变成这样一个愤世嫉俗不分好歹的人，见她要伸手打顾宁昭，便眼疾手快的把她拦了下来，他看了眼忐忑不安但又想护着沈红的大伯母，把沈红往她那边推了过去，“既然你不欢迎我，我以后也不会来打扰你，至于那些礼物，说还不还的就太生分了，就当是我孝敬大伯与大伯母的。”

“小邵，”刘淑莲愧疚的看着沈邵，又看了看开始抹眼泪的女儿，伸手在沈红身上拍了两下：“快给你堂哥道歉。”

沈红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

沈建军突然长叹一口气，道：“小邵啊，是我们一家子人对不起你，我没把孩子教好，让你委屈了。”

沈邵倒没有把对沈红的不满转移到大伯身上，他对大伯客气的笑了笑：“不，您和大伯母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刘淑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有作声，放在裤腿边的手不安的捏着裤缝。

“午饭我就不吃了，中午我还有事要办，”沈邵把视线移到沈红身上，平静道，“我从来不欠你什么，你对我不满也不过是自己过的不好，把这份不甘转移到别人身上而已。以往，我看在大伯与大伯母的面不与你一般见识，但这并不代表着我能任你发脾气，甚至对我朋友动手。”

“世界上除了你爹妈外，没有谁天生应该让着你，你过得好与不好与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我害的？”沈邵冷声道，“人都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你也一样。”

说完这些话，沈邵对身后的顾宁昭还有陈章以及司机道：“不好意思，本来是想让你们歇一歇脚的，没有想到让你们看笑话了。”

顾宁昭摇了摇头，然后伸手环了环沈邵的肩头：“我们回去。”

沈建军沉默的看着沈邵离开，刘淑莲急道：“孩子爹，你怎么能让小邵就这么走了，这……这多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总比被她指着鼻子骂好，”沈建军点燃一根烟猛吸了一口，“你当我不知道你平时偷偷的多给了这个不争气东零花钱，还有小邵家里那些书本都去哪了，是不是你卖给那些收破烂的了？”

刘淑莲又是愧疚又是尴尬：“我也是没办法，小红欠了别人的钱，你又把她管得严，这……”

“刘淑莲，你就惯着孩子吧，”沈建军无奈的叹了一声，想起沈邵离开时那淡漠的眼神，心里很清楚，只怕这么一闹，小邵那个孩子与他们家以后会越来越疏远了。

回去的一路上很安静，顾宁昭看着面色如常的沈邵，左手食指慢慢的慢慢的往沈邵那边挪啊挪，终于挪到了沈邵的大腿上：“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啊？”沈邵茫然的眨了眨眼，然后笑着道：“我没事，你别担心，都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

顾宁昭皱眉，难道沈邵每次去那家里，受到的都是这样的待遇吗？

“沈少，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觉得你以后还是离这家人远一些，虽然都不是什么坏人……”陈章作为社会人士，心里很清楚，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是因为对方是好人，就可以亲密无间的。

再深厚的感情，如果一次又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到最后剩下的也只有尴尬而已。

也许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现实太过难堪。

沈邵笑了笑：“谢谢你，我明白。”

他仍旧会在心里记住大伯与大伯母当初的照顾之情，该孝敬的还是会孝敬，只是以后确实需要少来往了。

“刚才沈红骂我，你挡在我前面做什么，你不知道当人不讲理的时候，神都挡不住吗？”沈邵突然想起顾宁昭刚才的行为，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要挡在你的面前。

“我会拳法。”

沈邵：……

难不成你还准备和沈红干架不成？

36、温情

沈邵离开蓬县前，特意带顾宁昭去了母校实验中学一次，这几年因为实验中学里录取的农村学生越来越多，所以就特意修建了一栋宿舍楼，住校生们再也不用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了。

原本学校的门卫不让沈邵等人进校门，可是当他得知沈邵就是实验中学荣誉榜上那个最有名的华大高材生，当下便给校长打了个电话，等到允许后就开门让沈邵等人进去了。

因为是国庆期间，学校里没什么人，沈邵带着顾宁昭在学校里转悠了一圈后道：“几年过去，学校里变化不大。”他给顾宁昭指了自己曾经待过的教室，然后道，“眨眼就四五年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

顾宁昭沉默的看着这个在他眼里显得很简陋的学校，他与顾宁昭从小到大受的是不同的教育，就连生活环境也大大的不同，可是他偏偏觉得，沈邵是个值得他付出心思的人。

离开蓬县时，沈邵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失落，这种类似于舍不得的情绪让他一路上有些沉默。顾宁昭本来就是不爱多话的性子，所以活跃气氛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陈章身上。

“沈少，我见你们这边的橙子挺多，味道也好，有没有想过在这里开一个饮料加工厂？”陈章这两天特意观察了一下蓬县的市场，橙子、柑橘是他们的主要产品，个大皮薄味道甘甜，可惜因为市场原因价格很低，甚至很多水果还卖不出去。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现在正是飞腾的事业上升时期，暂时腾不开手，”沈邵也想为家乡做些什么，可是他现在手里虽然有些钱，可是却没有合适的人帮忙，“不知道陈哥你是否认识一些信得过的人才？”

陈章仔细辨认了一下沈邵的神情，确认他不是开玩笑后，便道：“我确实认识一个曾经在一家国企果品厂任经理的人，去年这家国企倒闭后，他就下岗了。不过他当技术顾问还行，但是工厂管理你还是另外找人比较合适。”

沈邵点了点头：“这样的话，还请陈哥你帮我联系一下这位师傅，只要他愿意，薪水方面我们可以好商量。”既然是陈章介绍的人，沈邵根本连怀疑都不用怀疑了，像陈章这样谨慎人，如果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他肯定不会随意开口。

“既然沈少信得过我，等回了京城我就帮你联系他，”沈邵这种信任的态度陈章也十分受用，所以干脆又给沈邵介绍了一个善于管理的人才，等两人把人力资源以及器材来源都商量好以后，沈邵才想起一件比较关键的事情，那就是公司商标注册以及选址的问题。

“这些都是小事，”陈章摆手道，“现在都在响应上面发展经济的政策，你去当地投资，当地政府官员肯定都十分支持，不如你这段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公司经营的问题，把准备工作做好，一些小事就不用你亲自跑了，好歹你现在也算有些头脸的老板，这种市场考察的事情就让公司负责人去处理，你只需要指导一个大方向就行。”

如果当老板的什么事都亲自去做，那么他永远只会是个小老板或者中产老板，要想争霸一方，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沈邵点了点头：“等凑齐饮料公司的领头人，我就能轻松了。”

陈章欣慰的点头，看来沈少是个非常知道变通的人，这样的人在满是机遇的当下，如果不能成功，那只能说是老天不开眼了。

车开进芙蓉市后，就有人来接待他们，酒店是早就预订好的，沈邵在酒店门前下车时，看到酒店上面恒宏两个烫金大字，想起自己在周泽宇生日的时候来过这家酒店。

他们人刚进门，就见一个身着西装的年轻人朝顾宁昭迎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衣着讲究的年轻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热情的微笑。

“顾少，您可到了，快请快请，我已经在国色厅预定好了一桌酒菜，您赏脸去尝尝？”刘少作为芙蓉市最有头脸的世家少爷，自然是这几人中的领头人，他注意到顾宁昭身边还有一个同龄人，一时也拿不准对方的身份，所以客气的笑了笑后，就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反正早在几年前他已经领教过这位京城顾二少沉默挂呀的性子，也不指望这位能主动帮他介绍了。

“这位是沈少，”顾宁昭淡淡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

“原来是沈少，失礼失礼，”虽然仍旧不知道这位沈少是什么人物，不过顾二少能为了他开口，就足以证明他身份的特别了，刘少当下对沈邵笑得更加客气，“顾二少，沈少请。”邀请两人后，他又对跟在两人身后的陈章笑了笑，也说了一个请字。

国色厅是恒宏酒店的贵宾包间，一般人有钱也没资格坐进去，刘少特意把接风宴摆在这里，足以说明他对顾宁昭的尊重。

一顿饭吃完，沈邵多多少少对这群少爷们有了些了解，简单说来就是芙蓉市的一流世家少爷团，而且这几家都有心往上爬，自然要讨好大世家出身的顾宁昭。

顾宁昭不爱沾酒，所以这顿饭不见半点酒的身影，尽管他们这群人中有些好这一口，也没有谁不识相的在这种场合下犯酒瘾。

吃完饭后，沈邵料想顾宁昭应该有事与刘家那位少爷商量，所以他就让司机送他去探望佟正华老师。

这一年来，沈邵也常与佟正华通电话，虽然大多时候佟正华在电话里的语气都很严厉，但是从对方每年不断给他寄东西的行为上来看，他这位老师也只是嘴硬心软而已。

佟正华知道沈邵创业的事业，甚至还介绍了一些相关专业人士给沈邵，让他有不懂的地方就去问这些人，他不太清楚的就是沈邵办的公司有多大规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