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策梦点头了然道,“所以,我带你来了。完成你们的约定,了却你的心愿。”阡容看着他,“然后呢?”阴策梦也转头看向阡容,雌雄莫辩的容颜上忽然笑了,如玉风雅,“你,衷心跟随我身边;或者,永远留在这里,陪伴你的季云鹤将军,永生永世不准再回长安。”阡容直视他,“二选一。”阴策梦拍掌,“二选一,我尊重你的选择。”
阡容看着远方,黄沙滚滚,那里埋葬着无数英魂,其中包括季云鹤。
阴策梦没有逼迫阡容做回答,安静的在旁边等待着,等待着……我已然明了的答案。
“第二种。”许久后,阡容回答道。几乎是同时,阴策梦点头,站起身,看向远方道,“阡容,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这里吗?”声音平静。阡容抬头看了眼他,缓慢道,“这里,埋葬着让人羡慕却唏嘘的人物。而我的承诺里,也有着陪伴和守护。”每说一句话,阡容都感觉胸膛某处针扎似的疼一下。
遥远远处的阴策梦没有在说话,侧身离开。
任由阴策梦走过身边,阡容孤零零的坐在黄沙上,看着远方的天边,想着,如实说了,为什么还是感觉眼睛酸酸的,心脏疼痛呢?
“我喜欢的地方是山清水秀,世外安家。一叶兰舟,三两酒菜,四海为家,五湖遨游,六七描绘,八九春水,十里桃夭。有人能与我煮酒话桑麻,长剑乱逍遥。白首一心,喜结良缘。”阴策梦的声音忽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话里说着他的喜欢。
阡容听着,没有说话。
那边的阴策梦好像停顿了下,继续道,“……可惜,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无益。若阡容有哪一日需要回到这里,本王会助你一臂之力,算是对这次游戏的终结完篇。”声音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为止。
沉默许久的阡容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声音又哭又笑的,在这孤冷的黄沙中,就好像那些英魂一起齐声呜呼。
悲伤,苍凉,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恸。
铁马蹄尘北,黄沙敢停不君且看天山,多少忠魂骨。
回到房间里的阴策梦坐在床上,点燃了长烟斗,安静的抽着。另一只手时不时的摸着床上的一块东西。阴策梦看着那东西,沉默许久拿起放在手上,“你的选择,我知道了。”那块东西是枚玉,牡丹玉。不过和季云鹤那朵不一样的是,阴策梦手里的牡丹玉不是粉色,而是透明般的琉璃玉。
他把玩着牡丹玉,最后在云烟缭绕的屋里无奈的叹气。
选择,决定了人一生的走向。
阴策梦和阡容也毫不例外的……选择了。即使他们选择的道路不同,他们都要走下去,因为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
第十一章:从容
完成了灵玉公主的婚宴,众人都打算打道回府了。可是糟糕的是,礼部侍郎阡容病倒了。听说是被前天的那场特大暴雨给淋着了,加上那天还有龙卷风,可能又惊又吓的,这就病了。众人一时无措,长安王阴策梦开口了,“继续,直接回朝,礼部侍郎直接放在马车里,随行的大夫跟在身边,时刻观察报告看病,不可出任何差错。”就这样,由阴策梦带领众人和病倒的阡容回朝了。
因为阡容生病了,马车和众人行驶的速度不是很快。在路过玉门关的时候,众人休息,补给干粮酒水以及给生病发烧的阡容找大夫和买药。
客栈中,发烧生病的阡容脸上苍白的躺在床上,除了偶尔的哼唧外,并无太大的声音。忽然,门被推开,缓步迈进一人。身袭白衣飘渺,紫色披风卷裹这白毛领,衣衫上黑墨白红黑紫三玉珠镶嵌肩膀云衫、胸前的衣领上。而在左半边身上,披着半截棕金色披肩,披肩的边缘各吊缀着梅花串珠。一动一甩,灵动作响,琉璃透明,风华秀眉。
阴策梦叫醒发烧难受的阡容,阡容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有气无力道,“你……今天怎么换白衣服了?是要给我送葬的吗?”一口一口喝着阴策梦递过来的粥,阡容苍白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红润有力的感觉。阴策梦看着现在生了病却有了些许人气的阡容,用着柔和的声音道,“不是给你的,是送给某些人的大礼。”换了衣服,飘渺的神秘更增加了。只不过除却妩媚变成了高雅无痕外,那份懒散依旧在。
阡容轻哼一声,“胡说……说,为什么换衣服了?”躺在床上,声音小的可以。阴策梦将吃完的碗放在一旁,和衣躺在了阡容的身边。“一直都一身红,我也想看看穿着别样衣服的自己还有没有魅力了。再说,我身材好,穿什么样的衣服魅力不减反增。”阡容哈哈笑,虽然低沉,“是,王爷你风华绝代,艳冠天下,美的惨绝人寰,媚的天塌地陷。”阴策梦看了眼生病的阡容,决定满意的接受了他的赞美。“我会记得你说的这些话,留着以后好好品味的。”
阡容眨了下眼睛,沉默许久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们到长安了吗?”他的话,……意有所指。阴策梦道,“没有。现在才玉门关而已,回到长安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呢。你安心休养,争取将自己的身体照顾好,不然……我非得被你爹娘打不可。”阡容摇头摆手,“王爷金躯,给十个胆子都不敢动手。”阴策梦抓住了那只乱飞的手,将他轻轻的握入手中,“戏而已,何必当真。”此语尽,阡容不再说话。
阴策梦闭着双眼,嘴角挂着优雅的笑容,一如当初初次见面的高雅神秘王爷。
阡容看着身边闭目沉睡的阴策梦,又看了眼双手相握的手,沉默着向阴策梦的身边靠去,随后靠着阴策梦的肩膀闭目沉睡。而在他闭目沉睡时,没有看见阴策梦嘴角的笑勾得更起来。
一个月后,洋洋洒洒的队伍终于回到了长安。在与阴策梦在城门分道扬镳后,阡容刚回家见见爹娘吃顿饭时,大门外就闯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很早就凯旋而归的白子轩将军,另一个则是二皇子贺君。两个人前者直接拉起阡容左看右瞧的,生怕阡容把自己伤着碰着,后者安静的站在一旁,观察着阡容的神色。
阡容被两人弄得都没有心情吃饭了,皱眉将手拿出,“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看鸡仔吗?”一句话说的白子轩脸红脖子粗的,索性恢复沉默性子站在一旁。贺君道,“白将军只是担心你。从他凯旋而归知道你去往了西域,就没有一刻不在担心你,这段日子他瘦了很多,精神也不是很好,知道你回来后,连训练的队伍都不管的跑来看你,你又何苦挖苦他。”阡容挑眉,看着白子轩,白子轩沉默依旧,但的确可以看出这段日子他过的不是很好。
“阡某不知也不值将军如此挂心,还望将军已家国为重,与阡某扯断关系为好。”白子轩木然,目光愣愣的看着阡容。连贺君都皱起了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阡容拿出了很久不曾摇的白色象牙扇,潇洒道,“阡某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去过自己的生活了。为了不让阡某的人品气质拦截到两位,从今日起,还是少见面的好。”说完,直接请人离开。
白子轩看着忽然大变的阡容,“阡容,你变了,但……”他目光坚定而深情道,“我希望,你的初心不曾改变。”抱拳,转身离开。阡容点头,冲着白子轩远去的背影摇了摇手,侧头看向二皇子贺君。贺君清秀的容颜上,挂着一抹微笑,“不知你发生了什么,平安回来就好。”贺君看着阡容,无奈摇头,“多大了,还使小孩子脾气。不要包子要口气,说出来又能怎样。不明白,憋的伤的揪心的不还是自己,何苦为难自己。”阡容挑眉,潇洒甩开扇子,红牡丹瞬间映入眼帘,“戏而已,岂可当真。”
贺君无奈,“你就当真吧,先走了。”双手拢在兜里,一步一步的走远了。阡容用同样送白子轩的方式摇手送走了贺君,然后继续吃饭。“臭小子,回来也不和爹娘说声,就自己吃着饭,当我们是空气啊。”很久没有听见的声音响彻耳边,吓得阡容差点呛到。阡容赶紧起来,将自己的耳朵解救,“爹,我这不是饿极了吗,我之前生了病,已经很久没有吃饱了。等我吃饱了你在说我,说一天都没有关系,你先让你儿子我吃饱饭啊。”
说着不管阡景成的怒火和母亲的担忧,大口的吃着。
“这段日子你不在,宫里的很多事情都不了解。”阡景成叹气坐在一旁,阡容吃着饭,竖起耳朵听着。“顾师承在周铭己的帮助下,连升官职,现在已经是首辅的位置了,他和周铭己明里暗里的合作着。黄河水泛滥,造成无数人流离失所,身首异处,南边又爆发了瘟疫,死亡的人数每天都在增加,国库空虚,根本无法全面照顾到。还有,一个星期前,皇上忽然重病,除却偶尔的上朝外,继续都在治病。周铭己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两枚兵符,正在加快他们所谓的动作。还有加上最近时不时的都有大臣死去,弄得长安皇城人心惶惶,都不敢随便在街上走路了。”
阡容嘴张成“0”字型,内心十分惊讶。要不要这么快速,他才两个月没有回来而已,这京城是要大变样了吗。“还有吗?”阡容吃着饭,淡定的问着。阡景成一口气说了一大长串的话,正喝水呢,听见自家儿子毫不在意的话,气的水直接喷出来了。“还有吗?你个臭小子,怎么不知道长点记性呢。你懒散你潇洒你快意,但你不要忘了你还是个官员。你这样,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阡容点头,表示会认真记住老爹说的话。接着问道,“还有吗?”
阡景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颓废的坐在椅子上,“白子轩和顾师承要成亲了。”阡容愣了下,明白了。“谁家的女儿这么好的福气?婚礼是哪天,我要去送礼。”阡景成无力的翻着白眼,“白子轩娶得是周铭己的女儿周秀,顾师承娶得是皇上的侄女如锦,这两件婚事都是皇上亲自下达的,到明天正式婚宴的时候,皇上会亲自主持。”说白了,现在的皇上大约是自身难保了。
周铭己的动作飞快,可以感受泡馍破碎的速度了。
“好!明天送礼去。”阡容一语定下了自己的死路。
张灯结彩,鞭炮齐响,一阵吹鼓奏乐,花瓣火盆什么的齐上的习俗终于完事了。混在人群的阡容终于看见了两对新人。皇上坐在最上方,其次是周铭己、莫书、张文以及各种的部位的大人。
阡容看见身穿红喜服的白子轩一口一口的喝着酒,沉默中带着强颜欢笑。“恭喜恭喜,娶到了周丞相的女儿,大将军真是三生有幸啊。在下祝福两位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白子轩笑呵呵的喝着酒,转身又走向了另一桌。而一桌的顾师承也是一身红喜服,比起白子轩的强颜欢笑,顾师承倒是显得庄重有序,安静的敬酒喝酒罚酒,一点都没有脸红喝醉的感觉。
忽然,顾师承像是看见了他似的,脚步稳健的向他走来,“阡大人,好久未见。”阡容点头,给他倒满酒,“是很久没见了。不想回来就是顾首辅的成亲之日,不得不说阡某赶上了。”阡容放下酒壶,端起自己的酒杯,敬向顾师承,“阡某祝顾首辅和令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仰头,酒水全部入肚。顾师承也当仁不让的豪爽的喝了下去,随后和阡容说了几句话后,又去招呼其他人去了。
阡容看着人声鼎沸的屋子,忽然发现,大多数的人里全部都是拍马屁或是强颜欢笑的,很少有真心自然的祝贺。尤其是在对上周铭己那边的时候,更显僵硬和讨好了。
“周铭己的动作很快,现在大约半个国家都在他的手里。国库的缺损,其中也有他的猫腻。”转头看向在自己身后喝酒站着的贺君,“二皇子,可有什么办法吗?国家决不能落在周铭己这样人的手里,不然……将是生灵涂炭。”贺君看了眼周铭己,随后低眸看着酒杯,“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国家不能落在周铭己的手里,但现在半个国家都在他的手里,连父皇都被他控制在手里,我们能有什么办法。”阡容抬头,贺君直视他,“而且周铭己的手里多了两枚兵符,皇城一半的兵力都在他的手里。要是白子轩没有回来,配合第三枚兵符和白子轩在边疆的兵,是可以和周铭己对抗的。可惜,白子轩同样无能为力。”
阡容回头,白子轩那边已经喝醉了,坐在椅子上摇来晃去的,满脸通红,一点都没有了白日的沉默稳健的将军模样。但是,如果细看,就能发现白子轩眼底暗藏的幽深,那代表他根本没有醉,他在装醉。
“哎,对了。洪水和瘟疫那边找人去调查没?”阡容回头问贺君,贺君点头,“虽说半个国家在周铭己手里,但父皇还是在的,已经派人去调查想办法解决了。”喝着酒,贺君清澈的双眼出现了担忧,“多事之秋,周铭己可真会挑时间。……阡容,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但是,……可能要麻烦你了。”
阡容疑惑,随后明了。还有一个机会,也只有这最后一个机会了。
低头,腰间的花布牡丹晃进眼中,阡容苦笑。随后快速转身离开,再不理身后虚情假意的婚宴。
贺君看了眼后,挡住了有心人的目光,大口喝起酒来。
长安王府,清风绿柳,花香飘远。和那混浊的宫殿没有一丝相像之处。飞奔而来的阡容甚至动用了武功,比平时快上很多的来到了这里。他看着这扇门,沉默着不知该不该敲响。
他们之间没有感情,有的只是戏中的那种一夜情的关系。他说他是为了发泄欲望,也对他说是为了帮他发泄欲望以及内心的伤痛。多余的不要讲,他们之间只有这种关系,触犯了甚至触碰了就会断的彻底的关系。
很无聊,很无奈,……也许,也很怀念。
阡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抬起手,刚想敲,大门自己开了。阡容皱眉,看着那大门,不一会从门里冒出个小脑袋,正是阴浮翎。阴浮翎看见阡容,立刻露出大大的笑脸,“大哥哥,你快进来吧,我都等了好久了。”说着就拽着阡容进了屋,随后关上了门。而阡容则在想,阴策梦早就知道他会来。随后一想,是啊,阴策梦是王爷,但他的后面谁说不能还有人。阴策梦这个王爷本来就很神秘,谁说他不能更神秘的。
思索间,阴浮翎已经将阡容带到了阴策梦的房门口。阴浮翎看见自家老爹的房间后,笑嘻嘻的对着阡容说道,“大哥哥,爹亲说,只要你进了这个门,你说的任何条件他都会答应你,不管有多困难艰险。”阡容看着房间,那屋里点着灯,偶尔还可以闻见烟味。不用猜,想都可以知道阴策梦懒散的躺在床上,优雅的抽着烟,正等待着他的到来。
“大哥哥,你要加油,爹亲其实很好说话的。恩,告诉你个秘密哦,爹亲这段时间一直都摸着一块牡丹玉,和你的那块不一样的是,爹亲手里的是琉璃玉,不是粉色玉。不过,我猜,那一定是要送给你的。所以,大哥哥,你要加把劲,把玉和爹亲都抓住。这样,爹亲绝对听你的了。”别看阴浮翎小小年纪,这种类似泡妞的手段学得不错啊。
阡容好笑的摸了摸阴浮翎的脑袋,打开扇子潇洒一摇,“看你大哥哥的,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说着进了屋。“哎,外面很危险,不要出去,都会自己屋里睡觉。”进屋前,阡容如是嘱咐阴浮翎。而阴浮翎也很贴心的点头明白道。
而就在阡容关门后,阴浮翎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白发的男子,正是很久不见的墨泪。阴浮翎看见墨泪好像认识,张嘴就要喊人,被墨泪捂住了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阴浮翎点头了解。墨泪抱起阴浮翎,随后快速消失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