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着除却前段时间过生辰时出现后的阴策梦,对于他此次提出的建议没有任何阻止,“既然长安王想去,便一起去吧。长路漫漫,去时和回来都不可失了颜面。知道吗?”儒雅而不失风华的阴策梦点头。皇上看着阴策梦道,“好久没有聊聊了,一起走走吧。”阴策梦侧身,伸出左手一摊,戴着银饰紫珠的指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请皇上先行。
阡容众人看着两位的远去,随后刚想有所动作时,走远的皇上忽然开口道,“白子轩就快凯旋而归了,不过和灵玉的和亲是错开的,到时候虽然见不上面,但回来在叙旧也不是不可的。”阴策梦优雅笑着,请皇上一道聊天。
阡容等人缓慢出了御花园,离开时莫书叹气道,“皇上这是要开刀啊,阡大人,路上万分保重。”张文话不多,随后和莫书一起离开了。顾师承看着不受影响的阡容,温润道,“相信在阡大人的温和笑容下,皇上能消些气,实在不行还有接风洗尘的白子轩将军呢。说起来,皇上生气,为了更大的大发雷霆,阡大人去外面躲躲也不错,避一下风头。”阡容点头,“这提议我没有意见,正好我也想去西域看看。听说那里的异域美景和大漠黄沙很美,空气还好,去那里涤荡一下身心我是非常乐意的。”
顾师承摇头叹气,“这性子随遇而安,倒是个洒脱之人,难怪会与季云鹤那样的忠心为国、义薄云天的人在一起。”阡容挑眉,顾师承弯腰道,“真是让人羡慕。得季云鹤,阡大人之幸事。”阡容哈哈一笑,“顾大人现在可是比我官职高了,莫要再向从二品的我弯腰了,在下实在受不起。”顾师承愣了下,直起腰,“说起来也是,在下都忘记了。”阡容哈哈着和顾师承扯皮,贺君在一旁无声看着。
忽然一辆马车停在了一旁,从车上出来一个马夫之类的人,见过二皇子和阡容后,直接将顾师承请走了。
顾师承临走时温声道,“此行一路平安。”阡容摇着手臂,“谢大人吉言。”直到马车远去,阡容才转身,看着身后一直不发一言的贺君。“要不要这么沉闷,好像被和亲的人是你一样。”贺君看着他许久,柔声道,“去西域一行,我……无法陪你前去,也无法改变皇上的皇命,抱歉。”阡容摇头,很明了的开解道,“没关系的,不就去西域嘛,又不是不回来了。放心,回来还要给我接风洗尘呢。恩,我就先回家准备准备了,回见。”
贺君看着远去的阡容,俊美的容颜平静无波。
天气就和人的脾气心情是一样的,转眼听风就是雨。
走到半路就被淋了一身,赶紧回到家里的阡容便换下了便服,一块牡丹玉佩戴在腰间,白色象牙扇随手把玩,对于自家老爹的担忧和气急败坏的模样视而不见。
阡景成看见自己的儿子无视自己,悠哉的玩着扇子,喝着茶,淡定的好像后天被派往西域的人不是他似的。猛地走到阡容的面前,狠狠的拍着桌子道,“你休息了两个月,现在被皇上派去西域,你也不想想后面的事情该怎么做,反而像个没事人似的坐在这里,你……你这个臭小子,听见我说话没,你要被派去西域了!!!”
阡容侧着脑袋,挖了挖被震到的耳朵,紫粉色双眸微微上挑,“我知道啊,去就去呗,又不是回不来了。”阡景成被阡容玩世不恭的态度气着,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要喝茶。阡容孝心大发的为自家老爹倒满茶,见阡景成缓过来后,接着道,“放心吧,你还不知道我的武功嘛,送灵玉公主去西域带个一年两三个月的,保证回来时完好无损。”阡景成睁着双眼,无力的看着悠然自得的阡容。“你……不要把自己搭进去,明白吗?!”声音有些凄凉。阡容停顿了下,继续笑道,“放心,我会平安归来的。小云鹤才不忍心我这么早去陪他呢。”阡景成叹气,不在说什么,安静的喝着茶。
两父子之间的沉默就此展开,很温暖,很幸福,也含有一丝淡淡忧愁和离别。
忽然阡容母亲大跑过来,拉着阡容就往怀里搂,“谁去西域都可以,我家阡容不准去,就是不准去。”老鸡护小崽,阡容母亲很明显为我们做了一次示范。阡容这个成年人被阡容母亲搂在怀里,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阡景成看着此时已经来晚甚至说着这些没用的话的阡容母亲,无奈苦笑道,“不行?不行就是违抗圣命,到时候死的更快。”阡容母亲才不管,一个劲的搂着阡容念叨着,“我不管!当年为了和周铭己斗,将好好为国为民的云鹤当成了棋子,让我儿变成了如今模样。现在又想用我儿做那些狗屁事情,为他卖命,甚至将他当成了弃子,随便就送个沙漠去,这样的皇帝还当着干什么,不如……”阡容和阡景成显然没有想到她说出的话,想阻止已经晚了。尤其还是被人听见了……听见的那人还是位不得了的人物……
风雅懒散的阴策梦缓慢走来,雌雄莫辩的脸上像是挂着假面般的微笑着,看着不假,反而有着温柔的错觉。他仿佛从遥远的天边走来,看着这屋里的闹剧,轻笑出声,“话,不要乱说,不然,神,亦是无能为力矣。”安抚了正要起来跪拜的阡景成,将手中的青花伞收起,优雅的倒着茶,“二老不必担心阡容此次的路程。”阡容从母亲的怀里脱出,拉着母亲坐在了一旁,示意她稍安勿躁。阡景成则是紧张问道,“为何?”
阴策梦看着阡容,如玉的下巴仿佛透明,“因为,本王也会去。”阡景成两老一惊。“灵玉本王也许久未见,此次相见时她的出嫁之日,相逢甚短,本王便和阡容一起前往西域,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再回来。故此,两位不必担心会出现你们担心的那种事件。”
阡景成在阴策梦和阡容两人之间来回看了许久,最后弯腰道,“多谢王爷,此恩阡某一定记得。”阡容也客气的向阴策梦一拜,“王爷多年不出,但看样子对世事还是很在心的。”阴策梦从容自在,“身是红尘人,心是世外客。”起身,向阡景成两人道,“后天,请放心的将阡容交给我。请。”向阡容微微点头,拿着青花伞再度走入雨帘里。脚步款款,但声音轻的不难再轻了。
阡景成看着已经消失的阴策梦的背影,拉过阡容就道,“你什么时候和长安王这么好了?”阡容敲了敲脑袋,很淡然的告诉阡景成,“一个月前,我们相识。算是萍水相逢的朋友。”阡景成眯着双眼看着阡容,阡容淡然温和的回敬老爹。最后阡景成败下阵来,“你喜欢就好。”拉着阡容母亲转身离开。
阡容看着天边的大雨,沉默一会,拿着伞出了门。
大雨哗啦啦的下着,阡容撑着伞也不知道走去哪,来到了那处面馆。不过今日面馆关门,孤零零的小摊子包括街道上除了阡容外,并无一人,只留雨水陪伴。
不在乎湿透和脏,收起伞,阡容坐在了潮湿的凳子上。发傻般的看着桌面,然后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旁边,仿佛那里还存在着一个人。就这样傻了似的来回看,看的都不知道雨水越来越大,他所在的地方几乎成为了与世隔绝的世界。
“既然这样,那也该时候动身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唤醒了发傻的阡容,阡容猛地凝神聆听。听到最后,心里冷笑。
那声音说出来很熟悉,但听在耳里却是寒冷刺骨。声音是从面馆的对面废弃的小房子中传出,传出的声音很熟悉,是周铭己和其他几个人的声音。大约是他的同伙,正在和他商量着这个国家的大事。大事嘛,对他们来说是大事,对皇上来说是大事,对天下苍生来说,是大事。这大事说大很大,足以满门抄斩。大事就是国家的重罪——谋反。
很显然,周铭己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正在张罗制定谋反的时间日期。阡容坐在凳子上,摸着下巴沉默许久后,决定听完他们的话后,就去周铭己的房间看看。
一炷香后,大门打开的瞬间,面馆前街道里空无一人。
飞快来到周府的阡容,先去了花园,将防水的衣物扔在房梁上后,快速来到到书房。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随后将门关上。接着就在房间里四处搜索起来。书房里云烟常年缭绕,书籍非常的多,还有什么画卷玉器,看样子这老狐狸的好宝贝不少嘛。心里嘀咕着,手上却是有了收获。在一侧书架的书籍最底下,写满了逆反的时间日期和逆反的事物之后还有逆反人的名字,周铭己赫然也在里面。
“果然老狐狸,可惜还是让我知晓了。”阡容将那些东西快速记起来,随后在放回原位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劲,猛地转身,却在看见那人的瞬间停住了。
顾师承一身水墨衣衫站在屏风后,在阡容的眼中,顾师承那张清秀的脸上苍白一片,连肩膀都裸露在外,上面还有青紫深红的纹痕和……伤疤。
“你……是什么人?”顾师承看样子很累,也很紧张,声音沙哑而急迫。愣神的阡容连忙想起,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蒙着面巾。看着顾师承这个样子,他不能上去说什么,却也明白了。但周铭己就快回来了,一定要在他回来之前,赶快离开。尤其还要将顾师承一起拉走。阡容沉默的看着顾师承,随后拉着他的手就向门外推。
顾师承本是个男人,但刚刚被周铭己碰过,现在的他身子弱的小孩子碰一下都可以倒,更别提阡容这个成年人了。半推半拖的将顾师承拉出书房后,阡容压低嗓子向顾师承道,“周铭己企图谋反,我刚刚就在看那些书册。你若是不想死,甚至想看着周铭己死,就赶快编个理由搪塞过去。还有,你没有见过我,我没有和你说过话,这些都是你的幻想,知道了吗。”顾师承沉默的点头。
阡容松开顾师承,转身时不放心的道,“周铭己快回来了,你快离开书房这个位置。”说完几个闪身不见,只留顾师承一人呆在走廊里。许久后,呆立的顾师承那只垂直的手忽然缓慢的抬了起来,那手掌里赫然握着一块牡丹玉,正是阡容身上的,那块季云鹤送给他,后被阴策梦保存,现在被顾师承得到的玉。
顾师承看着那牡丹玉,笑的冷漠而莫名。摸了几下后,将牡丹玉随手扔在了不显眼但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随后转身离开。
大雨忽然下的更大了,仿佛在宣告着山雨欲来。
第三天,天晴空朗。去往西域的和亲队伍还没有到来,但永安门却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周铭己摸着胡子,笑的和蔼,“小阡啊,老朽一直将你看做季云鹤的后起之秀,甚至想栽培栽培你,但你却是自甘堕落,现在更是在和亲的前一晚偷入我周府。今日小阡若是不说个清楚,休怪老朽不念同朝之谊。”坐在马上的白衣棕边蓝衫的阡容皱眉装傻到底。“下官不知大人在说什么,昨夜下官并没有拜访过贵府啊,莫不是贵府记错了?”
周铭己摇头叹息,看着阡容的目光几乎可用“无可救药”道,“就算你未去周府,但……”说着从袖兜里拿出一块玉,正是那被顾师承扔在角落的牡丹玉,正是阡容他随身携带的玉。“这是你的随身物品,你不会不记得的。”阡容在看见那玉的时候,差点动身夺回。好在一个声音将他叫回。
阴策梦在街道的另一边缓慢骑着黑马来,阳光照在红衣白围肩上,衬得他眸间的朱砂痣越发迷人诱惑。“迦落,昨夜不小心做得多了点,你的腰还疼吗?”众人只觉一股异香飘动,在回神就听见这等露骨的话,都有些尴尬。阡容看着贴着他很近的阴策梦,很聪明的明了了,“瞎吗?没看见我坐在马背上吗?”声音粗鲁,对象还是长安王。顿时一阵的倒吸冷气,然后是惊叹惊讶声。因为被骂的长安王非但没有生气还乐呵呵的道,“不瞎不瞎,不然怎么能看你这呢。”阡容温和一笑,转头等和亲队伍到来。
周铭己收复心情,刚想开口就被长安王堵回去了。“迦落,这是我为你做的花布牡丹,做了好久的,算是我对你的心意,你可不要拒绝啊。”众人包括阡容看着长安王手里的牡丹花,那是用几块雅致淡色布和用于偶尔点缀艳色布一针一脚亲手缝制出来的,那布牡丹上面还有绿叶和精致的流苏以及绣的很用心的“阡容”两个字。阴策梦接着道,“你这块玉成色不好,也裂了好几条细缝,我便将它拿了下来。正好这朵牡丹做好了很久,终于为它找到合适的主人了。来,我给你戴上。”声音温柔,就好像他真和阡容谈恋爱。
阡容没有反抗,看着那雅致的牡丹替代了牡丹玉的地位。接着就听见“咔擦”什么东西破碎掉的声音,抬头一看,阴策梦手里有一半粉末。正是那东西破碎留下的,而另一半竟是周铭己手里的牡丹玉,虽然现在是碎玉,但也不是周铭己手里的玉。因为周铭己手里的玉还完好无损的躺在他手里。阴策梦淡雅道,“这块既然这么不好,又占了我的位置,那就把它毁灭掉吧。这样,你的人、身、心,就都是我的了。此后,你,阡容,只能是我阴策梦一人的。其他人的东西,不准出现。”优雅,性格,却狂傲的霸道。同时手里的半块玉烟消云散。
阡容不顾别人的目光,温和中甚至带上了点锐利,“为什么,就凭你是王爷?!”阴策梦轻笑一声,食指挑起阡容的下巴,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前,直接吻上了阡容的嘴唇。顿时一大股的吸气声响起,随后平静无波。不知过了多久,阴策梦松开了阡容,笑的风情万种,高傲贵气,“凭我爱你。”阡容愣住,众人都愣住了。“凭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阴策梦不再理阡容,也不再理众人,转身的瞬间,周铭己手里的牡丹玉转眼化为浮沫。“老头,你的赝品不要随便拿出来显摆,更不要以为这样威胁阡容就会收下。”忽然转回身的阴策梦,骑着马来到周铭己众人眼前,俯视着他们,冷笑道,“记住,阡容是本王的人,生死都是,收起你们恶心的心思,敢动他,本王将血洗三千浮屠,先送你们去轮回。”冰冷无情,却是对一人的诺言,天下苍生的豪言警告。
三分狂傲,七分深藏,这样的阴策梦让人看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当年的风光,如今的神秘,让人忐忑不安。
周铭己依旧笑呵呵的,虽然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
远处的和亲队伍已经来了,阴策梦看着那花轿,忽然勾起云淡的笑容,“有白子轩将军在,本王也可安心去西域游玩了。说起来,好久没有看见灵玉了,还是有些想念的。”调转马头,轻声却拉长了音道,“奏乐,启程。”
乐声顿起,阴策梦走在最前头,花轿在中间,阡容在花轿的轿侧,最后是西域众人。一路吹吹打打的,缓慢而有序的走出了永安门,走出了众人眼前,走出了繁华的长安。
第九章:大漠孤烟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灼热的阳光烤斥着这茫茫大漠。无边的黄沙蔓延在这片无边的土地上,更是铺天盖地般的疯狂。这样寂静的地方,给你的感觉是庄重雄浑,其次是静谧,最后的绝望。对这入眼皆是黄沙龙卷风的巨大绝望。
阡容随着队伍走了三天三夜,也真是服了。两国交战,还让人来和亲,生怕那边不知道你结盟了。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慢悠悠的跟在灵玉公主的花轿旁。
忽然花轿里传来声音,如流水般动听,“中午就能到了,请阡大人在支撑一会。”正是和亲的灵玉公主说话。听这声音,好像很平淡,对于自己的去处,很不在意。或者说,她早已经明白了自己存在的价值。阡容回神,来到花轿旁,轻声道,“怎么?公主来过西域?”转移话题,不管对明白还是痴迷的,都是很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