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唯稳定下来以后，告诉了他们郑嘉的行踪，又沉沉昏迷。
两人也不再打扰，走的时候冯霖去找了医生，刘其元等在外面，想着方唯的事情。实话说他很佩服方唯，虽然他一直说自己懦弱，但其实他才是最勇敢的那个人。爱了就是爱了，他从来不曾逃避，还为此改变自己，默默付出，可是结果呢，还是得不到。
他甚至在自己快要死的时候，还是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做对方的好兄弟。
太多的人为了爱情发狂，而像方唯这样的人，能有几个？
而他呢，会有一个人像方唯对宋烨那样对他吗？
冯霖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啪”的一声拍了下他的脑袋。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刘其元乱糟糟的脑子一下子云开雾散，眼前是冯霖那张放大的脸。
“你离远一点。”刘其元推了他一下，“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冯霖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抿起了唇角：“走吧，边走边说。”
医生说的与他们想的也差不多，癌症晚期，基本上是没救了，方唯的病情恶化的很快，能撑过这几个月已是奇迹，不过也过不了多久，也许就在这两天。
“不要哭丧着脸，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方唯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没有，他很好。”
刘其元又问道：“那宋烨呢，你说他会不会其实也喜欢着方唯？”
冯霖思考了一会，反问道：“你觉得呢。你要是宋烨，能接受一个男人吗？”
“……”刘其元答不出来。
冯霖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说：“别想那么多了，笑一个，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解决了晚饭，就去找郑嘉，这才是他们此次的目的所在。
结果向路人一打听，方唯给的地点原来还是一家酒吧，看来校乐队的人平时都爱在酒吧打工。
而一到那地方，刘其元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郑嘉果然是郑嘉，打工的酒吧还是一家gay吧。
这回他倒是没说什么，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冯霖没想到他这么干脆，慢了一步便跟在他后面。
结果还没走到吧台就被人搭讪。
“小哥，新面孔？”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拦住了他。
“……”刘其元厌弃地打量了眼面前的人，想到第一次在酒吧被搭讪的情景，突然有点怀念起孙知彦来。
“我叫罗生辉，小哥怎么称呼啊？”说着那只手就要落在刘其元肩头。
刘其元正想给他点颜色看看，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揽进怀里。
“不好意思，他已经有男朋友了。”
“靠，哪里冒出来的小子……”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喂，你，你干嘛，快放开我。”刘其元挣扎着。
“别动。”冯霖更用力地抱住他，低下头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看看周围。”
刘其元好不容易从冯霖怀里露出了眼睛，打量了一圈，发现酒吧里的男人，要不是成双成对的出现，要么就是搭讪和被搭讪，很少有单独的一个人。
“这这这，他们在干嘛……？”刘其元突然发现角落里的两个男人，一个男人伏在另一个的身上，上衣还是整整齐齐，长裤却滑到了膝盖，被身下的男人不停地摆弄。
冯霖也看见了，没想到这里的gay吧如此开放，他赶紧转过刘其元的脑袋，说道：“那个，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
刘其元脸转了过来，侧身靠在冯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脸红了起来，视线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胡乱瞟去，这会又看到另一个角落里两个男人在服侍一个男人。
“靠，这都可以……”
“……”
刘其元说得很小声还是被冯霖听到了，简直就是避无可避，到处都是这样的画面，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看来回去还得好好补个课。
最后冯霖搂着刘其元好不容易摸到了吧台，两人赶紧坐下，冯霖只要了两杯啤酒。
随着他们的入座，灯光恰好暗了下来，酒吧中央的舞台上出现一束灯光，接着吉他的声音响起，一个男生坐在高脚凳上，背着吉他自弹自唱。
台上的这个男生自然是郑嘉，这首歌冯霖也曾听刘其元弹唱过的，五月天的《温柔》。
“我倒是不知道郑嘉原来也会弹吉他。”
“这有什么奇怪的，在一个乐队里，几样乐器多少都会玩一点，拿不拿手罢了。”刘其元抛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冯霖凑近了他说道：“不过这首歌，我还是喜欢你弹的。”
不知怎么，刘其元听到这句话心跳地厉害，冯霖飞扬的眉目凑得极近，气息都喷到了耳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温柔地笼罩着自己，带着些欣赏和别的什么，让人心里五颜六色的好像要开出花来。
“我……”
“可是唱的就不一定了……”冯霖马上不知死活的补上了这一句，与此同时赶快把脖子伸了回来。
果不其然，刘其元大怒道：“你什么意思呢，唱歌我虽然比不过安安姐，可是我哪里唱得不如他了，你等着，我非把这小子抓住不可……”
说着就要冲上台去，冯霖一把拉住他，说道：“别闹，你要害我们被赶出去吗，等他唱完再说。”
接着郑嘉又弹唱了几首英文歌，这才结束了表演，看现场的反应，郑嘉应该是很受欢迎的，按照这家店的风格，他应该受了不少骚扰才是。
果然，他刚走下台，就有几个男人将他拦住。
刘其元观望了一阵，原以为郑嘉能自己解决，没想到愈演愈烈，那些人对他动手动脚的，以他的臭脾气立刻给了回击，正闹到不可开交，也没人敢管闲事。
冯霖看情况不对，只好硬着头皮，拉了刘其元过去。
“不好意思，我这位朋友脾气差了点，他没有恶意的，各位都消消气。”冯霖安抚着客人。
“擦，你小子哪根葱啊，凭什么要我们消气？”一个大汉说道。
“哟，这位小哥倒是长得很嫩，怎么样，一起玩玩吧。”他的同伴对着刘其元说道。
冯霖赶快挡在他面前：“不管怎么样，我这位朋友以后还要在酒吧演出，相信会有机会的，今天就算了吧。”
刘其元扯了扯郑嘉的袖子，他只好拉下脸来，好不容易扯出两个字来：“抱歉。”
几个人也拿他们没有办法，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开。
“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离开了酒吧，郑嘉问道。
于是刘其元就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那现在呢，你们是抓我回去的？”郑嘉背着吉他，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满脸的不屑。
刘其元说道：“虽然现在叫你回去对方唯有些残忍，可是你要是不回去就是对其他人的残忍了。”
“所以呢？”
刘其元坚持道：“你必须跟我们走。”
郑嘉笑了：“不好意思，我不愿意。”
刘其元说道：“郑嘉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你这样做，让乐队、同学，还有你父母怎么办？”
郑嘉挑起了眉毛，大声道：“那你有没有问我，难道我的选择就不重要吗？乐队又不是没有我就不行了，同学？他们巴不得我不在了，父母？他们除了每个月往卡里打钱他们几时在乎过我的感受，那你告诉我我凭什么要管他们要怎么办？我离开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放弃一切的打算，你们就当没我这个人吧。”
刘其元被他气得不轻，说不出话来。
“郑嘉，你冷静点。”冯霖继续道，“虽然这么说很残酷，可是我还是要说。方唯他现在不行了，过不了几天他就会离开，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往后的日子你难道要像胆小鬼一样，要躲在一个没人知道的角落孤独地过完一生吗？”
郑嘉终于沉默了下来，许久才道：“我从来没想过永远躲起来，我会跟你们回去，不过不是现在。”
冯霖和刘其元也明白，不陪方唯走到最后，郑嘉看来是不会跟他们回去的。
两人跟着郑嘉去看了方唯，接着被郑嘉带回了住处，那是他租的一间简陋的单人间，床很小，只能容纳郑嘉一个人。冯霖让刘其元睡了沙发，自己则打了个地铺将就了一晚，考试在即，两人打算第二天就回去。
第二十七章：去世
第二天冯霖与刘其元打算与方唯道别之后便启程回去，起床后就赶到了疗养院，却发现病房里空无一人。三人大惊失色，问过护士才知道，一大早就有一个男人来找过他，接着两人一起出去了。
“你们这些护士怎么当的，方唯现在这样了还让他到处乱跑，你们不会拦着他吗？”郑嘉当场就发飙了。
小护士被吓了一跳，倒是一位医生站了出来：“不是我们不拦着，而是尊重方先生本人的意愿。你们也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不趁现在去做想做的事，我不知道还能等多久。”
郑嘉还要说话，被刘其元一把拉住，冯霖问道：“那你们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小护士这才战战兢兢道：“听方先生说，好像叫什么宋，宋叶……”
三人交换了几个神色，都明白了过来，看来是宋烨来过，带走了方唯。
郑嘉狠狠地捏住了拳头：“宋烨他凭什么……现在他还想做什么，不行，我要去找他。”
说着掉头走了出去，另外两人连忙跟上。
小护士看他们走了才从医生背后走了出来，疑惑道：“他们这是去哪，我还没说方先生留下的地址呢……”
医生忍不住笑了出来：“也好让他们吃点苦头，年轻人脾气这么差劲……”
“等等，”冯霖叫住了他，“F市这么大，你去哪里找，也许他们一起回了B市也说不定。”
郑嘉道：“那你说怎么办，就只能在这干等？”
刘其元想了想，对冯霖道：“你不是有宋烨学长的电话吗，打一个看看。”
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最直接了，冯霖掏出手机打了电话，这号码还是他从高琦那里问来的。
结果无人接听，郑嘉也打了电话给宋烨，还是无人接听，他又打给方唯，本以为也没人会接，哪知道在最后一秒种电话接通了。
“喂。”
“方唯你在哪，宋烨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还好吧，你别理他了赶快回来。”
“……郑嘉你这个臭小子，是我。”
原来接电话的是宋烨。
“……宋烨你有毛病啊，方唯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你们在哪？”
“我们现在在柳城，方唯的老宅里，你应该知道。”
郑嘉也顾不上骂他，几人赶紧坐车赶了过去，想必那两人也刚到不久。
坐在公交车上，窗外开始下起小雨来，这个季节最是多雨。
下车之后，刘其元把自己的伞递给郑嘉，自己则和冯霖撑一把伞。
已经到达了柳城，剩下的一段路并不远，步行就能到达。三人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细密的雨丝把世界阻隔来开，郑嘉一个人走在前面，出奇地安静。
刘其元和冯霖也没有说话，冯霖撑着伞，把大半边都让给了刘其元，自己的衣袖却都湿了。
刘其元心里想着事情，没有察觉。他觉得自己现在很矛盾，即想要快点找到方唯，担心他的病情，又希望给方唯和宋烨多点时间，两人肯定有许多话要说。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郑嘉沉默的脊背。他能想象到郑嘉一贯拽拽地将手插进口袋里，低着头走路的样子。恐怕现在他心里也不好受，一边是自己喜欢的人，一边是自己的好兄弟兼情敌，他又要怎么面对。这场感情里，郑嘉又何尝没有受到伤害，怪只怪他晚了一步，方唯这个样子，也不会再喜欢上别人。
这世上最无奈的事，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这世上最最无奈的事，就是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要去喜欢。
还没有走到流芳街，在一座石桥边，他们远远就望见了宋烨和方唯。
方唯坐在轮椅上，面对着静静的流水，还是带着那顶鸭舌帽，半个人埋进了厚厚的毛毯里，宋烨替他撑着伞。
几个人在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不忍再上前一步。
宋烨俯下身来听他说话，方唯的声音很轻，面色灰败，眼神飘渺，不知在看哪里。
“……我以前，掉进，这水里……”
“很冷，没有人……救我……”
“多了，就……会，游了……”
宋烨握住了他颤抖的手，笑着说：“方唯很厉害。”
又过了一会，方唯唤了一声：“宋烨……”
“嗯。”
“大哥……”
“我在呢。”
“大哥我……我很……”
“什么？”宋烨凑近了点。
“谢谢……你……”
宋烨蹲了下来，隔着帽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傻小子，大哥还等着你报答我。”
方唯红了眼眶，眼睛里因为泪水的积聚而稍稍有了些神采：“大哥……我会的……”
“你以后……别来看我了……”
“小薇会，会不高兴……”
宋烨的眼睛也红红的：“好，我不会来了。”
郑嘉突然走了过来，捏着他的肩膀大声道：“小薇已经出国了。”
小薇是宋烨前女友的名字，方唯竟病得忘了他们早已分手，恐怕他现在的记忆又回到了大学里，那段最痛苦的时光。
方唯诧异地望着郑嘉，好似不认识他，想了许久才明白过来：“郑……郑嘉……”
“好了，你少说点话，我带你回去。”郑嘉掖紧了他身上的毛毯。
方唯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嘴角流出了鲜血，另外两人见到变故赶紧围了上来。方唯的情况很差，早已油尽灯枯，最后还是叫了救护车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雨密密麻麻地淋下，冰凉如许，桥边树下，是孩童是少年，是那缕幽魂飘飘远去，终归故里。
前后不到两个小时，方唯去得很快，没有受太大的折磨。
冯霖和刘其元留了下来，帮忙处理后事。其实方唯自己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他的财产不多，唯一一处奶奶留下的老房子已经变卖，付了医药费买了墓地。他死后只要将身体火化入土就行，他生前特地嘱咐过郑嘉，说不用办什么法事，也不用请什么人来哭他，多给他烧点纸钱就好。
第二天，他们为方唯送葬的时候，突然冒出几个人来，就在方唯的墓地前。
两个女人，好像是方唯的舅妈和姑姑，还有几个身份不明的所谓亲戚，一唱一和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啊呀，你们几个真是好孩子，还为我们家唯唯送葬。”舅妈往包里掏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