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带着丁华,两人四处乱跑一气,跑到赣南时,认识了陈家楼,陈家楼打开始认识丁华起,就与他十分投缘,后来陈会跟着他们一起大老远混回C市来,与其说是冲着他徐新这个大哥,不如说是冲着他和丁华之间那份迅速建立起来的情谊。后来三人一直混在一处,徐新主要领头做主,陈家偶尔楼出谋献策,丁华就只跟在后面张着嘴嚷嚷,多数时候倒也算得上和乐融融。
其实在众人眼里,陈的性格要比丁华沉稳不少,有时甚至有些阴冷,是个心里能藏事的,可丁华却恰与他截然相反,肚子里多点儿气都恨不能立马憋成个屁放出来。就这么个火爆脾气,以往没少靠陈在关键时刻费神拉他一把。丁华虽嘴上经常会不服气,事实上却没少在私下夸他那有情有义脑子又好使的好兄弟。
徐新有时候也觉得奇怪,小丁对陈格外依赖好理解,他有时候还和小孩儿一样,谁比他有本事对他好,他便依赖谁,对徐新如此,自然就对陈也不例外。可陈家楼就不一样了,照陈那捉摸不定的性子,居然也能容忍冒冒失失的丁华到这种程度,这不得不让人觉得有些惊奇。
只是再惊奇,几年过去,曾经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两人临至分别也不免成了水火不容的仇敌,陈不觉得有多惋惜,丁华也依旧头脑简单地当真将对方视作了恶人。
徐新在沾着路灯的夜色里站了会,开了酒瓶盖子喝了几口。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自己始终这么想。既然横竖都得散,那么究竟怎么散,也就不必太过执着了。
陈如此,丁华总有一天也会如此。而至于那人……
徐新低头弹了记随意搁置在水泥台上的瓶盖,忽然不愿再想。
徐哥。
身后的玻璃门锁忽地咔哒一响。徐新放下手中的酒转头去看。
只见林安不知何时已披了衣服,正站在打开的门缝处,静静地望着他。
醒了?
那人点了点头,犹疑了下推开门走了过去。
徐新拿过手边另一瓶酒,向他晃了晃问道:喝一个?
林安呆了呆,似是想到了什么,看着杵在面前的透明瓶子好一会,最后静默无语地垂下了双眼。
徐新淡淡一笑,也不勉强,将酒瓶放在了他面前后便没再多说什么。收回视线看往了厂子大门后那所废园子的方向。
林安在一边陪着站了会,轻声问道:陈哥他……明天就走么?
徐新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听见了?
林安轻轻恩了声,小声解释说:屋里有点冷,所以没有睡着……
静了半晌后又问道:那丁哥知道么?
徐新抖了抖烟灰,对着酒瓶含糊地应了声。
林安默默收了声,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这么一言不发于一处站着,没多久,徐新的酒已去了一半。
你以前在学校里都交些什么朋友?
片刻后,对方突然开口问他。
林安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徐新见他有些紧张的模样,微微笑了笑,道:闲的无聊,随便问问。
林安略显局促地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半晌方小声答道:
我……我只有以前读中学时的一个朋友……
哦?什么样儿的?
那人讷讷。
徐新抽了口烟,缓了缓沉滞的心绪,续道:和你一个样?
不、不……
林安低下头,对着鞋尖儿踌躇了半天,才嗫嚅道:是、是和你有些像。
徐新闻言颇有些惊讶,挑了挑眉,和我?
恩。他……他那时候很顽皮,说着飞快抬头看对方一眼,见徐新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道:所以老师经常罚他。后来因为我们两家住在同一个镇上,班主任就让他和我坐了同座,慢慢地……就、就成了朋友。
徐新头一次听他讲以前的事,新鲜之余还觉得有点意外,便问道:后来呢。
林安睡到一半起身出来,本就是有意安慰他,此时见对方似乎比刚才轻松了不少,便认真回忆了下,鼓足勇气继续说道:后来念完初中……他家里给他在城里找了个工作,他就去了。开始半年多也会写信寄到学校来,跟我说说工作情况,后来有一回,他在信里说自己在工作的地方找了个女孩儿,谈……谈起了恋爱,感情很好,之后联络就减减少了……再后来我考上大学,他正好回村里办事,才又有机会碰上,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年前就已经在城里结了婚,而且快要做父亲了……
徐新静静听着,灌了口酒问道:现在呢。
恩?
还有联系吗?
林安摇摇头,那之后就没有了……
徐新难得见他在自己面前放得这样开,心情跟着好了不少,可见他讲完后那明显带了些低落伤感的情绪,心里莫名又生出些不痛快,于是随后便也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才又继续,那你觉得他和我像,是哪里像?
林安愣了愣,下一秒突然又紧张起来,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其实徐新心里对那答案清楚得很,调皮捣蛋不学无术,还能哪里像,显然只会是流氓混混亦或街头恶霸之类。可当此时他看着眼前那人在微弱灯光下慌乱的模样,不知怎地,便是抑制不住想再去把对方逗上一逗,撩上一撩。
不想那人垂下脸支支吾吾了半刻后,低着头说出了一句:你们……你们都对我很好。
徐新闻言一怔。
林安说完,抬起手摸了摸摆在面前的酒瓶子,好像在安抚自己无意中流露的不安。摸了几下后,方小心翼翼地转过脸来,对着他微微一笑。
徐新胸中突然便涌起一股热潮。他默默注视着对方缓缓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安静、温柔,却又似乎藏着热、蕴着火,渐渐由暗淡至明艳,从羞怯到炽烈,一丝一缕、一分一毫,皆一如既往的清晰毕现,明明白白。
以至于此后很多年,都让人无法忘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