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太子很难养 下+番外——苏景闲
苏景闲  发于:2015年09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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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泽章登上城楼,远远望去,便能够看见丹凤大道两侧簇拥的百姓。他负手而立,有浩浩吹来的风将他冕冠上的玉旒浮动,无人能够看得清他此时的眉眼神情。

初冬的风显得干冷,密集地吹打在面上。他突然回想起在属于他的登基大典上,他第一次着沉重的龙袍站在朱雀门城楼上受万民朝拜,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属于帝王的威仪,如展翅腾飞的云雀刺穿头顶瓦蓝的天空时,终于开始领悟到陆氏一族那永远晦疑莫测的表情之后深刻的背景,开始理解这让世人前赴后继、宁可舍去生命亲情也要夺取的绝对力量。

权力,这是他生命中的永恒主题,是隐藏在陆氏一族高贵血液中挥之不去的追逐。也突然明白,在他率军逼宫时先皇临死之前,凝视他那含着悲悯与深沉的无奈目光,以及脸上凝重与释然的矛盾表情。

“禀陛下,太子仪仗已经入了京城。”姜余挥退了前来报信的宫侍,弓着身行到了陆泽章的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声音恭谨地开口道。他注视着脚下古老的石砖纹路,神色无波。

沉默了许久,才听见陆泽章情绪复杂的声音,并无欢悦之意,“朕的太子回来了。”他说完叹息了一声,随着高风缓缓扩散开来,再不留痕迹。

不断有宫侍前来禀告太子仪仗的行程,当在丹凤门的城楼上已经能够看见明黄龙旗的时候,陆泽章突然变换了情绪,大笑道,“随朕却迎接我大雍的储君归来!”说着大步下了城楼。

陆承宁骑黑色骏马行于最前,一身玄色衮服,上纹九章,墨发用玉冠高束,极尽风姿。临近丹凤门,他拉住缰绳,座下骏马立时停下马蹄,发出轻微的嘶鸣声。

陆承宁身形极为利落地下了马,玄色的衣摆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洒然弧度,随后低低垂落下去,沉静内敛。他直视站立于百官之首的陆泽章,双眼沉静,眉宇豁然,长身而立,毫不见跋涉山水的倦意。

在他的身上,已经不见了昔日的懵懂,更多的,是一个君王必备的威仪与难测。

寰宇之间都像是因为他的到来而失了声息,万千百姓看着黑马旁玄色衮服的男子,竟是失了心神一般——这便是大雍的储君,他们未来的君主。

“参见太子!”随着朝中众臣纷纷下跪,口中高呼,朱雀大道两侧的百姓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纷纷拜倒在地,高呼千岁。

陆承宁凝视那些匍匐在地的百姓,突然就明白阿珩曾经对他所说过的,金色的龙袍是世间最为至高无上的囚牢,将他束缚在这片土地上,为江山黎民,再挣脱不得。

“儿臣参见父皇!”陆承宁单膝跪地,玄色衣摆铺陈开来,犹如绽放开来的墨莲。他声音沉稳有力,“得佑天恩,幸不辱命!”宽袖挡住了他的容貌,其上的流云暗纹有如水波一般,在稍显暗沉的天光之下竟是拥有刺眼的光亮。

声音回响在宽阔的大道上,传出了很远。

“平身。”陆泽章看着满脸沉着的陆承宁沉声道。心中却是想起了记忆中当年那个冷漠而孤寂的少年,迦叶,我们的承宁已经在不断地成长,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储君,一个英明的帝王,你可欢悦?

回到东宫的时候,顾明珩只觉遍身疲惫,先去拜见了郑老,才说了两句便被郑老连声赶回寝殿更衣歇息了。

阿羽将他身上沉重的礼服褪下,换上了轻便的霜色深衣。方入宫陆承宁便随着今上去了御书房,应当是相谈这次淮惠两州之行的相关事宜,顾明珩便独自先回了东宫。

“你记得你在信中提到宁无怿已经到了京城?”放下手中的茶盏,顾明珩舒了气,只觉身上的疲惫消散了不少。真不知陆承宁在赶了近一月的路后,是怎样在众臣面前保有那般惊人的风姿。

“回公子,宁先生现今住在京城的别院中,允诺会等候公子回京。”阿羽如今眉宇间的气息更加与阿徵相似了,褪去了少年时候的跳脱,多了沉稳与肃然。

顾明珩看着这般的阿羽,心中突然涌起怅然。虽然成长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是他宁愿所有亲近的人都能够在他的羽翼之下安全无忧。

只是他与陆承宁身处于这样庞大的漩涡之中,或多或少必定会连累到身旁之人,想来这样的梦是难以实现了。

“嗯,过几日宫中的事务忙完了,我便出宫一趟吧。”他思考了片刻便做了决定。找了宁无怿此人这么多年,若说心中没有期待是不可能的。

这时,门外传来了姜柏的声音,顾明珩朝着阿羽点了点头,便见阿羽绕过了屏风去到了门外。

“何事?”顾明珩看着跪在地上的姜柏,语气中毫无情绪外露。

“方才有宫侍找到奴才,望奴才能够转告太子妃,废后今日傍晚想要见您。”姜柏压低了声音说道,“奴才不敢擅作主张,便急急来请示。”

顾明珩端着茶盏的手不经意一顿,双眼注视着杯盏中清澈的茶水,随后缓缓开口道,“告诉那人,我会去。”

第五十三章

傍晚的时候,陆承宁还没有回来。初冬的夜色来的很早,才初初戌时(19-21)未到,皇宫四处便点上了灯,明晃晃的灯影在寒风中摇曳,多了几分迷蒙。

估摸着陆承宁应该会被皇上留晚膳,顾明珩便决定先去冷宫见皇后,想着自己回东宫时陆承宁也该是回来了。将银纹织锦羽缎斗篷披上,顾明珩带着阿羽出了宫门。

天气很是严寒,阿羽执着八宝琉璃宫灯走在一侧,明亮的光团照亮了脚下的石板。远处的长风自雕檐画栋之间吹来,带着湿冷的寒气。两人沿着偏僻的角落朝着冷宫走去,沿路人影也无。

站在掉了漆的棕红木门前,顾明珩止住了脚步。他仰头看着没有匾额的宫室,神色有些复杂。上一世,他与陆承宁在这场权力争夺中败落下来,最后他身死地牢,而陆承宁亦是性命不保——而今日,却是颠覆了前事。

他的面上溢出苦笑,他们虽然是赢了,他却不知道是怎么赢的。许久以前便感觉到了来自皇后的敌意,可是以他们的势力来看,却是动不了她分毫的。

可是此次,三公上书,直直揭露了皇后的恶行,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一次今上竟未曾松口,以从未有过的强硬姿态废了许氏后位,逐入冷宫。

几年前,吴嬷嬷在陆承宁的膳食汤药中投毒,线索直指皇后,但是皇上却如此直接而草率地掩了过去,毫不追究,与此次之事真真判若两人。

到底是什么原因,令得今上的态度差异如此之大?

这时,木门突然传来了“咯吱”的声音,顾明珩收回神思,就看见阿静姑姑站在门后,朝着自己鞠了躬。她一身素衣,与往日所见多有不同,只听她行礼道,“主子看着时辰快到了,便命我前来迎接太子妃。”说着侧过身,“太子妃请。”

顾明珩点了点头,抬步踏上了石阶,发出极轻的脚步声,银纹斗篷在寒风的吹拂下缓缓摇晃,如夜之光华。

走在庭院的小径上,光线有些暗,除了阿羽手中宫灯的光亮外,便只有前方的主屋内燃着灯火。其余的宫室早早地便燃起了炭火,可这冷宫却是一派凄冷之色,毫无暖意。

虽然陈郡许氏尚未失势,但宫中之人看管了高低沉浮,捧高踩低向来是惯例,如今对待被废的皇后,自然无人来献殷勤。

前世的陆承宁被废后,不也是如此吗?

顾明珩掩在黑暗中的面庞上闪过凉薄的笑意,心中突地想起一个声音——只允天下人负我,何不让我负天下人?

这里是天下最为辉煌富贵之地,却也是世间最无情之地。含冤埋骨,身首异处,从来不少。却还是有那样多的人前赴后继,如飞蛾扑火一般朝着这至极的权利与利禄奔忙,毫无止歇。

“贵女,太子妃到了。”阿静将主屋的房门打开来,站在门口轻声禀报道。冷宫地处僻静之地,冬日的夜晚更是死寂了几分,阿静的声音不高,但是在这荒芜的夜色中似有回音一般,令人添了几分冷意。

“请进。”屋内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顾明珩未有迟疑,吩咐阿羽候在门外,便迈开步子踏入了房中。

烛火昏黄,顾明珩沉默地站在陈旧的屏风旁,双手平举道,“儿臣见过母亲。”他的嗓音极为沉静,像是世上没有什么能够挑动他的心湖一般。

烛火发出“劈啪”的声音,火焰跃动,令得顾明珩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晃了晃。

许琦梧闻言抬起头来,眼里带着讽刺,“如今已是戴罪之身,当不起太子妃一礼。”

“不管如何,您都是殿下的母亲。”顾明珩微微抬头,看着手指着针线地许琦梧说道。许久不见,她清瘦了很多,或许是未施脂粉的原因,脸上的皱纹很是清晰,一双眼依然动人,却少了生气。

顾明珩突然发现,许琦梧年已近四十了。她人生最美好的十年都消磨在了宫墙之中,最后换来的,却是独守冷宫,守着一盏孤灯等待着未知的死亡。

“母亲?”许琦梧看着顾明珩俊朗的面容,逐渐泛起了嘲笑的意味,她低低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举起自己手中的锦衣,“太子妃可知,我手中绣的是什么?”

顾明珩闻言看去,就见她手中拿着的是一件男子的衣衫,明黄为底,上绣龙纹——竟是太子服饰。双眸微凝,顾明珩瞬间便掩下了神色,心中却下意识得肯定这必不是为陆承宁所绣。

心下潜藏已久的猜测再次浮现出来,顾明珩沉默地看着在灯火之下极为刺眼的锦袍,没有开口。

许琦梧看着他毫无情绪的面容,有些疲惫地放下手中的衣衫,随后靠在了床柱上,瞟了顾明珩一眼,“怎么,明明已经猜到了事实的真相,却不愿相信吗?”

未等顾明珩开口,许琦梧便继续说道,“其实我初时一直未曾明白,祈天宫的那位为什么会传下神谕,命你入宫为太子妃。男子成婚,实在不合天理伦常。”

像是缓了缓气息,她接着说道,“但是你进宫后我才发现,你让我直觉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少年。进来不过三年,便将东宫中的钉子一一拔除,并赢得了郑儒远的欣赏,令得他全力扶持陆承宁。还有谢家和穆家的嫡子,你也紧紧握在了手中。”

说着她也有些叹息,“更令我惊奇的是,你竟然得到了陆承宁的信任。”

看着灯下端然而立的男子,许琦梧像是自他的身上看见了从前,“不管过了多少年,你还是和在大婚之上时候一样,面对混乱时沉稳不惊,带着超越年龄的内敛,真是令人侧目啊!”

她又牵了牵嘴角,“不过你曾经怀疑东宫的吴嬷嬷是我的人,对吧?”像是想起什么令人愉悦的记忆来,她嘴角挂着笑意。

“是。”

“看来我们两个自诩聪慧的人,都遭了旁人的算计。”许琦梧手中的针线断断续续地动着,带着轻嘲,“陆承宁的太子位,可真是不易。”

听着她的叹息,顾明珩心下一动,一个不好的猜测浮上心头,前世的景象纷纷浮现在脑海之中,“可是——安王?”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发紧,安王两个字吐出舌尖的时候,整个口中都弥漫开了一股血腥味。

若吴嬷嬷一直都是安王的人,那——顾明珩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只觉惊惶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哦?没想到你真能想到他去。”许琦梧惊讶地看着顾明珩,这么多年来,安王将吴嬷嬷安插在自己身边,自己丝毫不知,若不是前些时候父亲带了信儿过来,这一生她怕是都不知道这些隐秘。

可是顾明珩却猜到了。

“你很好,很适合于这天家宫廷。”说不清是赞扬还是叹息,许琦梧轻轻地说道。

“谢母亲夸奖。”顾明珩掩下心底的震惊,出口的语调极为平缓,但是这句话却像是将许琦梧刺痛了一般,她突然坐端了身子,直直地看着顾明珩,眼眶蓦地红了起来。

顾明珩此时才发现许琦梧的双颊通红,两眼带着血丝,像是正在发着高热。

“若是皇儿活到了现在,必定也如你一般,英俊疏朗,站在我的面前,叫我一声‘母亲’吧?”她双眼定定地看着顾明珩,却像是陷进了自己的情绪之中。

“‘皇儿’是谁?”顾明珩闻言眉头轻皱问道。来时他便在想,许琦梧想要告诉自己什么。此时,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开眼前的迷雾,以往所有的不明了与疑点都会一一解开。

想到这里,心下竟是极为复杂。

“皇儿自然是我的皇儿。”许琦梧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似是有些头疼,她也没有绕弯子,“陆承宁在玉牒上虽是我的嫡子,但是实际上,他并非是我的孩子……”

说着她的神色逐渐变得疯狂起来,朝着顾明珩走了两步,又诡异地笑了起来,“顾明珩,你可知我的皇儿是怎么死的?”她的神色很是可怕,带着深入骨髓的憎恨以及不甘,却又不断地笑着,在昏黄的烛光下极为骇人。

“是被亲生父亲掐死的!”她爆发一般猛地大吼出来,“他是被他的亲生父亲掐死的……是被掐死的啊……”说着说着,她整个人萎顿在地,像是双足再不能支撑住身体的重量,带着哭腔的声音不断传出,“你可知道,我的皇儿是被皇帝掐死的……掐死的……”

她的情绪像是崩溃了一般,不断地大声吼着,声音愈加沙哑,即将泣血一般。顾明珩面色带着震惊,他看着在地上缩成一团哭泣的许琦梧,突然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真正的皇后嫡子,是被皇帝亲手掐死的吗?顾明珩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如此日日与自己的仇敌琴瑟和鸣,见着取代自己孩儿的生命活着的陆承宁一日一日长大——这么多年以来,她到底又是怎样过来的?

顾明珩缓缓地蹲下身,探出手来想要扶着许琦梧颤抖着的肩膀,却终没有触碰到。或许自己对于她来说,也是敌对之人,亦是凶手之一。

蜷曲着手指,顾明珩正想收回手,就突然看见抱着膝的许琦梧抬起了头。

她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背上,一双眼通红,泛着毫不掩饰的恨意,“你想知道陆承宁的生母是谁吗?”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生母?哈,生母?”

嘲讽地出声,随即压低了声音,声线诡异地道,“你可知道,他就是一个孽种!他的母亲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怎么会是一个男人……从我身边抢走了你的,竟会是一个男人!一个不男不女的妖孽……”她说着说着,又兀自尖声叫起来,不知在说与谁听。

顾明珩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名字,站起身来,看着双颊愈加通红,神志已经不复清明的许琦梧,他转身绕过屏风推开了门,就看见阿静与阿羽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进去吧,母……”顾明珩下意识地止住话,突然发现,现称呼她为母亲已是不能了,只是一顿便继续说道,“她状态不太好,若是需要御医,便拿我的手令去吧。”

阿静闻言感激地点了点头行礼,便快步进了房中。不多时许琦梧哭喊的声音就变小了些,应该是被安抚下来了。

顾明珩吸了一口冬夜的冷气,看了看漆黑广袤的夜空,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阿羽跟在他的身侧,不言不语,神色未变。

回到寝宫的时候,就看见陆承宁已经回来了。他似是才沐浴过,身上穿着宽大的寝衣,正斜倚在榻上翻着书。如墨的长发散落在榻上,带着绵绵的湿意。

顾明珩站在原地看着陆承宁,突然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心绪像是掀起风浪层层的海面,再无法平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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