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 中——蔺月笙
蔺月笙  发于:2015年09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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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面,是两个少年,一个粗暴地压在另一个身上,神色迷离,显然陶醉在情欲之中,被压着的那一个无力反抗,唯有偶尔的哭泣提示着他尚有知觉。

正是十八岁的薛绍和十六岁的白羽。

薛绍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里的一切,直到碟片结束,他仍然处于震惊之中,久久没有回神。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对白羽——

他那时明明和白羽没有交集,又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又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录下了这一切?

他瞬间看向了薛楷皑,眼里是怀疑与愤怒。

而后,薛楷皑用沉重的声音,向他讲述了当年发生的一切。

那年适逢大院换血,薛绍爷爷的位置很多人都在觊觎,然而却苦于没有能力扳倒这棵长青树。

当时顽劣不堪的薛绍成了这群人的突破口。

薛绍在放学路上被人打晕,下药,而后被人拍了小电影,寄到薛家以示威胁。

薛家雷厉风行,不但成功摆平了这伙人,为绝后患,还将小电影里的另一个主角打压到不可能再威胁到薛家的地步。

那个无辜的男孩就是白羽。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偷偷跟在薛绍身后,然而他没有像平常一样跟到薛绍坐上自家的车,而是在一个小巷子里目睹了薛绍被绑的过程。

十六岁的白羽第一反应就是呼救,然而他的呼声没有叫来路人,反而暴露了自己。他被那群人带到一个房间,只见那群人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然后投过充满恶意的目光

他们给薛绍下了药,在房里架上摄像机,怕白羽逃跑,用乙醚把他放倒,而后将两个少年留在了房间。

之后发生的事情,便是薛绍如今看到的碟片里的内容。

薛绍如堕深渊,双目无神,喃喃道:“怎么会,我全不记得……”

“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你被下了药,送回家后高烧一场,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家里人也不愿意你知道这件事,约好了不提,后来你被送到国外,更是将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薛绍沉默了,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回过神来。

很久,他忽然抬起头,“那白羽呢?你为什么会去他家?”

薛楷皑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我去跟他家谈判,让他们搬走,一辈子都不要再接近薛家,不许再提起这件事。”

薛绍猛地扑过去讲薛楷皑按到地上,“你他妈把他逼到家破人亡!”

“我他妈这么做全是为了你!为了你知道吗!”薛楷皑激动地喊道,“你怎知他是无辜的?也许他跟那些绑你的人就是一伙的!不斩草除根难保薛家将来不会再遭到威胁!”

“他是无辜的!他不是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万一他哪天抖出这件事情,你会怎样,薛家会怎样,你想过吗?我若不是为了你,怎么会连毕业典礼都顾不上就赶回来!你他妈给我醒醒!”

“不是!不是!”薛绍怒吼着。

白羽怎么会害他,他还记得白羽小心翼翼偷看自己的样子,那种青涩的爱慕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

“你冷静一点!”薛楷皑用力把人从自己身上摔下去,坐起来整了整衣服,“不是你成日胡闹,怎会给人可乘之机?那日你若是乖乖上了司机的车,而不是偷跑去网吧玩,又怎么会给人绑了去?薛家上下因为这件事情蒙了多少羞,费了多少力才把事情兜住,一直没有告诉你,是怕你知道后抬不起头来,你倒好,如今因了一只鸭子,跟家里闹得势同水火,连王家的亲事也退了,你说,你这么做,对得起谁?”

薛绍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他无法相信若干年前自己居然对白羽干过这样混账的事情。

白羽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

他一定恨死自己了,却为什么把一切都吞进肚子里?

他还对自己那么好,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辜负过他一样……

薛楷皑训斥的话,薛绍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满脑子回荡的都是方才碟片里白羽哀哀的哭声。

他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无法相信在那样年少的时候,这双手竟然伤害过一个纯真的少年。

“你跟他说了什么?”薛绍问。

“什么?”

“我问你你去他家跟他说了什么!”

薛楷皑滞了一滞,“我给他父母看了碟片,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是个同性恋,勾引了你,如果不想事情张扬出去,就离开宛市。”

薛绍的瞳孔急剧收缩。

来不及思考,他一拳挥向了薛楷皑。

“你他妈混蛋!”

薛楷皑挨了一拳,倒退两步,擦去嘴角的血,冷冷看着薛绍,“我做这些是为了谁?”

“老子不需要你颠倒黑白给老子开脱!”

“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不是为了薛家,我至于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吗?你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连累整个薛家给你擦屁股,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事情没有处理好,薛家就彻底完蛋!你以为我想做这种事吗,啊?我看着人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样子,你以为我忍心吗?可是我不这么做能怎么办?万一白羽也是同谋,我要怎么办?即算他不是,如果他存心报复你,我又要怎么办?说到底不是为了你这个弟弟,我他妈怎么会把人逼到那个份上!”

薛楷皑一气吼完,眼眶亦泛起一圈红。

他也不想如此,那时是非常时期,不得不草木皆兵,稍有不慎,爷爷垮台不说,整个薛家都会因此没落,大哥薛铭甚至想直接以氵壬秽罪将白羽送进监狱的,还是他可怜人家一家遭此横祸,才把事情揽过来处理。

将人赶出宛市,是他能想到的能将伤害降到最低的方法了。

这些年他对白家不无愧疚,然而身份使然,他不能同情。

薛楷皑抹了把脸,站起身道:“薛绍,你好好想想吧,发生过这样的事,他会原谅你,原谅薛家吗?你说他跟着你没有二心,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害得他家道中落,考不上大学,沦落成MB,他心里难道真的不恨你吗?他跟着你,也许只是想报复你,报复薛家。你养谁都行,独独不能留他在身边,你懂吗?”

薛绍喃喃道:“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管,我只知道就算你容得下他,薛家也容不下他,更莫论他心里还容不容得下你。他如今走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绍,醒醒吧。”

薛绍失神地望着地面,说不出一句话来。

很久以前,他侵犯了一个纯洁的少年,那个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逼得无路可去,沦落成MB。重逢时,他没有认出这个少年,少年却认出了他。少年没有提起半句当年的事,没有表露出半分怨怼,反而掏出一颗真心对他。而他呢,他不但把当年的事情全都忘了,还辜负了少年的真心。

薛楷皑摇摇头,捡起外套,走了。

薛绍呆呆坐在原地,一整夜都没有合上眼睛。

他想了三天,脑子里全是白羽的身影。

无论是从前害羞地偷看他的白羽,还是不久前和他甜蜜恩爱的白羽,无论是那个被他压在身子无情蹂躏的少年,还是最后一次见他时哭声哀哀的男人。

薛绍的心乱成一团麻。

白羽,白羽,白羽。

他想不动那些爱恨纠葛,他现在只想把人找回来,好好抱在怀里,再也不叫他离开。

他猛地站起来,茫然四顾,而后冲出屋外,惊惶无措地四处寻觅。

他不断给人打电话,打给那些他派去查找白羽下落的人,一个接一个,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他慌乱地按着手机,几乎不分人地拨出电话,只期望能得到关于白羽的一丝消息。

柳彬电话响起时,眉头几乎是立时闪过一抹厌恶。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薛少,什么事?”

“白羽呢,白羽在你那吗?”薛绍急切地问。

柳彬沉默了一下,嘲讽道:“薛少的人,管我要干嘛?”

“你他妈少跟老子废话!白羽是不是在你那!”

柳彬的愤怒一瞬间就爆发了,去他妈的薛少,去他妈的有钱人!

“你把白羽欺负成那样还有脸找我要人?白羽做错了什么你要那样对他?他不过就是喜欢了,喜欢得自己受委屈也要对你好,你要结婚,把人赶出来,而他呢,他还记着欠你的钱,求我给他一份工作好让他早点赚够钱还你!薛绍你不是人,你他妈不是人!他不过在碧海当个仓管,你都不肯放过他,你他妈良心被狗吃了!”

薛绍于这一长串话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你说什么,他在碧海当仓管?”

“不然呢?他不是你,离了一个人还能再跟一个人!他就是个傻逼,喜欢了一个人就死心塌地,你呢,你是怎么对他的?你一直在耍他,把他当狗养,薛绍我告诉你,你他妈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真心对你好的人,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真心,你不配!”

薛绍大震,万没料到自己误会了白羽,还误会得那么离谱。

他一听到白羽在“碧海”工作就气昏了头,竟没有问清楚,就把白羽摁到沙发上狠狠发泄自己的怒火。

他想到那天自己做过的事,就禁不住头皮发麻。

他一次次地伤害他,白羽一定对他失望透顶……

他打断柳彬的怒骂,问道:“他人呢,叫他接电话。”

“呵,你不会再有机会欺负他了。”

薛绍心里一个咯噔,就听柳彬一字一句道:“他走了,离开宛市,去了别的地方。你永远都找不到他。”

一瞬间,世界天旋地转。

薛绍握着手机的手一颤,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踉跄着退了一步后,竟是眼前发黑,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回过神来,他匆匆举起手机,“不可能,你一定知道他去了——”

那头已是一片忙音。

再打过去,却是无法接通了。

白羽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在他意识到白羽对于自己来说究竟算什么的时候,那个人却消失了。

薛绍缓缓揪住自己的衣领,痛得直不起腰来。

章三·无射01

薛绍找到白羽,已经是半年以后的事了。

当他远远看到提着菜慢慢走近的身影时,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这半年,他疯了一般地打听白羽的消息,甚至揪着柳彬的衣领,一定要他说出白羽的下落。然而白羽走得那样决绝,连对柳彬都没有透露过自己要去哪里。

薛绍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中国这么大,白羽会去哪里,他要去哪才能找到他。

生平第一次,薛绍体会到了绝望的感觉。

白羽是真不要他了,薛绍觉得再找不到人,自己也没法活了。

陈靖出柜时,他还在笑他迂腐,如今才知道,只要白羽肯回来,何止出柜,就是要他登报声明自己是个同性恋,他都不在乎。

冬日的海滨小镇,空气里都透着一股阴冷,白羽将围巾拉得紧了些,即使戴了手套,提着袋子的手还是感到冰凉。

他加快了步伐,想趁着天黑之前赶到家,这一带设施破旧,路灯更是坏了没人修,不趁着天还有点亮回家,就得摸黑走夜路。

上回他就是在快到家时栽了一跟头,脚踝肿了,好几天没法上班,扣了工资不说,医药费更是花得他肉痛不已。

千万不能再生病,还得留些钱给白婉买辅导书。

快走到自家楼下时,一声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

“白羽!”

白羽浑身一僵,如堕冰窖,周身仅剩的热气仿佛一下子被寒风吹散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单元楼前那道模糊的身影,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然而等那人疾步向自己走来,几近粗暴地将他塞进怀里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

几乎是一刹间,关于薛绍的记忆猛地从脑海里跳出来,他的心猛烈地抽痛起来,下意识推开薛绍就要跑。

“白羽,白羽。”薛绍激动得直打哆嗦,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别跑,别躲我,我找你都快找疯了……”

话尾染上一丝哽咽。

他是真的要疯了,这半年来他没睡过一个好觉,没有哪一天不在想这个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快要把他打击得崩溃了,他想死了白羽,白天夜里不要命地想,白羽走了多久,他的心就疼了多久。

好不容易再找到人,他怎么可能放手,怎么可能再让白羽离开自己。

白羽怕得浑身都在抖,他双腿发软,用微薄的力气推着薛绍,“放开,放开……”

“不放。”薛绍贪恋地嗅着他颈间熟悉的味道,双手紧紧箍着白羽,生怕一放开他又会再次失去这个人,那种绝望和无助他再也没有勇气尝第二遍了。

“白羽,白羽,我好想你……你真狠,说走就走,什么机会都不给我留……我他妈都要疯了,都要疯了……”

白羽垂着头,双手推着薛绍的肩膀,竭力拉开两人的距离,然而无论他怎么使劲儿,薛绍却是分纹不让,他被迫感受着来自薛绍的温度,呼吸着他的气息,那些不堪的回忆见缝插针般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放开我……”

“不放,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薛绍抬起脑袋,急切地冲着白羽的嘴唇吻下去,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他想这个人想得太久了,以至于甫一见到,他根本没有办法脑清醒地跟他谈谈,他只想抱住他、吻他,恨不得将白羽吃进肚子里,唯有这般,才能将心中汹涌的情绪传递给对方。

然而当薛绍的嘴唇碰到白羽时,白羽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突然猛烈地挣扎起来。

他想起了那不美好的记忆,想起了薛绍如何羞辱自己如何折磨自己,想起了他们最后一次不欢而散时,薛绍是怎样蛮不讲理地在自己身上留下耻辱的印记。

不要!不要!

他猛地推开薛绍,来不及思考,一个巴掌就先挥了过去。

清脆的一声响,两人都怔在了原地。

薛绍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羽,似乎不相信白羽这样柔弱的人居然会跟自己动手。

白羽退了一步,这才开始后怕。

在他心里,薛绍就是个流氓,他对着自己干过的事,不管过去多久,只要一想起,他还是会不可抑制地发抖。现在自己打了他一耳光,薛绍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他抖了抖嘴唇,几乎是下意识地拔腿就跑。

薛绍怔了一下,飞快回神,三步两步追上白羽,卯足了力气把人制到墙上堵住,急切道:“别怕,别怕,我不会打你了,再也不会了。是我混蛋,我对不起你,我该打,你要打一下还不解气,我让你打。”他把脸伸到白羽面前,“来,打,只要你消气,我随你怎么打,绝不吭声。”

白羽眼里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泪水,他被薛绍环在两臂之间,背后又是一堵墙,进退两难。薛绍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脸上,让他止不住地颤抖。他把自己蜷成一团,死死埋着头只留一个发旋,拒绝着薛绍的靠近。

“我不想打你,也不想看到你,你走吧……”

这话让薛绍心里当即跟遭了一锤子似的,他痛得一震,强笑道:“我不会走的,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不可能轻易放手。白羽,我来带你回去的,从前都是我错,我混蛋,我不是人,你对我好,我不珍惜,还对你做了那么多混账事,我知道错了,我后悔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我再不会犯浑了,我——”

“别说了!”白羽突然吼出声,眼里伤心欲绝,“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走吧,薛绍,我不想再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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