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护士道:“你是薛绍的朋友吧,麻烦你跟我先去交个费吧。”
白羽擦掉眼泪,跟护士走了。
薛绍这一摔,直接把白羽的存款摔了一半,交完费出来,白羽心疼地看着银行卡,犹豫着是离开还是上去看看薛绍的情况。
原本想让薛楷皑把薛绍带走,可是现在,薛楷皑被薛绍气走了,薛绍又弄成这样,自己如果不管他,薛绍该怎么办。
他坐在缴费大厅的椅子上,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谁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办,为什么无论他怎么做,薛绍就是不肯放过他。
如果他能狠心一点,不去理他,该多好。可是他一想到刚才薛绍躺在水泥地上的样子,恐惧和绝望就像潮水一般快要将他淹没。
薛绍,薛绍是要逼死他吗……
章三·无射09
白羽坐了好久,才起身回病房。
薛绍看到他回来了,眼里立刻爆发出热烈的神采,“白羽,你去哪了,我以为你又走了!”
白羽无力地站在离病床几步的地方,无措地看着他,“你,好点了吗……”
薛绍撑起身子,冲他伸出手,“白羽,过来,别站那么远。”
白羽犹豫地望着他,没有动。
“白羽,你来。”薛绍苦笑着招招手,“我不伤害你,你过来,你隔那么远,我看不清你。”
白羽心里充满复杂的情绪,潜意识里,他觉得不该再靠近这个人,每次靠近带来的都是无休止的伤害,但他又没有办法对受伤了的薛绍做到熟视无睹,薛绍会弄成这样,自己脱不了干系。
他看着薛绍吊着的伤腿,因为要打石膏,薛绍的裤子被医生剪开了,此时一截腿吊着,被子又被盖好,露出一段大腿在外头冻着。白羽心里愧疚难当,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走过去,伸手想替他盖好被子。
薛绍一下子就抓住他的手,生怕他跑了似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白羽叹了一口气,任他抓着,顺势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白羽。”薛绍叫了他一声,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白羽心里泛起阵阵酸楚,他垂下头,慢慢缩了缩肩膀。
薛绍把他的手缓缓拉至胸口,低声道:“解气了吗?没解气,我再跳一次,不,跳几次都成。”
白羽怔了怔,苦涩地摇头,“你在逼我……”
“白羽,”薛绍紧紧握住他的手,心口一下一下震着,“我不逼你,你总要逃。我什么法子都用尽了,你还是不肯回头,我没招了啊,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要我了,你让我怎么办呢。”
他承认他就是故意的,算准了白羽还对自己有感情,才从三楼跳下去。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靠这种手段留住白羽。那一刻看着白羽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心碎得都成渣了,如果这样还不能留住白羽,薛绍真不想活了。
白羽垂着头,肩膀轻轻抖动起来,另一只手慢慢捂住脸。
“再信我一回都不行吗?我都弄成这样了,你还不愿意相信我吗?”薛绍痛苦地看着他,“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啊?白羽,你说,只要你肯原谅我,我做什么都行。”
“我要你,放过我……”
薛绍惨然一笑,“唯独这个,不行。”
白羽一手捂着脸,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看着他哭,薛绍心里难受到了极点。
是自己混蛋,把人伤成这样,白羽一次次的拒绝,薛绍有时忍不住会想,是不是放手让他离开才是对的。可是这样的想法甫一冒出来,自己便已痛得直不起腰来。
他这辈子就喜欢了白羽一个,一条道走到黑,回不了头了。他离不开白羽,费尽心思想对他好,可是他的付出不但没有让白羽回心转意,反而把他逼成这副痛苦模样。
薛绍真快要绝望了。
“白羽,白羽,”薛绍拉着他的手,想把人拉过来给他擦眼泪,“我混蛋,我不是人,你打我骂我,怎么使唤我都行,但别不要我,好不好?”
白羽躲开他的手,擦掉眼泪,坐在椅子上伤心地看着地面。
薛绍看着他,心头纵使有万语千言,此时全堵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
好久,白羽动了下嘴唇,轻轻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喜欢的时候,就把人哄上天,不喜欢了,就随手丢到一边。我,是个男人,是个……MB。我的身份,并不光彩,我带不出去,也不能给你们薛家传宗接代,还……”他看一眼薛绍,没再说下去,只道:“如果有一天,你厌了,不想继续了,你可以回你的世界,我呢,我该怎么办……”
薛绍一怔,对上白羽满是伤心的目光,心里某个角落隐隐一痛,顾不得脚还吊着,就扑过去把人搂紧怀里。
白羽惊道:“你做什么?”
“别动,别动。”薛绍把头埋在他颈间,拼命嗅着白羽的味道,“白羽,你听我说。”
白羽僵了僵,没有推开他,然后听到薛绍在他耳边低声道:“当年的事,对不起。”
白羽怔住,眼眶一热。
薛绍续道:“我都知道了,我干过的那些混账事儿。白羽,我对不起你,整个薛家都对不起你。我真恨我自己,我怎么没能早点记起来,我要是早点想起我干的混账事,我就不会,不会把你气跑了……”薛绍的声音染上一丝哽咽,“我是个混蛋,从前对不起你,后来又辜负你,我把你欺负成那样,你还一门心思对我好,白羽,我真他妈混蛋……我对不起你,配不上你,可我就是没办法放手让你走。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弥补你,把我欠你的,薛家欠你的,都还你,好不好?”
白羽睁大了眼睛,泪水汹涌而出。
他曾以为这一辈子,薛绍都不会想起那年的事。他和薛绍后来所有的纠缠不清全源于那次的意外,他以为薛绍不在乎,却没想到,若干年后,还能听到薛绍的一声抱歉。
白羽死死咬着嘴唇,一拳落在薛绍的背上,哽咽道:“你混蛋……我恨你……”
薛绍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哑声道:“我混蛋,我对不起你,我要早知道,一定不会干出这么混账的事……白羽,我错了,你让我弥补你好不好……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白羽哭得喘不上气来,他不知道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捉弄自己,让他爱上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又再一次次的伤害之后,痛苦得再也不想原谅他的时候,把那人送回自己身边。
爱薛绍吗,他问自己。
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他是爱这个人的,不管他对自己干过什么,他还是爱着他的。
薛绍爱他吗。
他痛苦地缩起身子,无论他怎么劝自己不要心软不要再被蛊惑,他的心还是动摇了。他再害怕这是一场幻觉,也无法抑制地开始相信,薛绍是爱他的,不是假装不是欺骗,这回是真的了。
可是就算相信,如何才能磨平内心深处那些由薛绍亲手刻下的伤痕呢。
不管是过去的伤害,还是重逢后的背叛,都已经让他的心千疮百孔,他真怕自己没有力气和勇气再去试一回。
他已经输不起了。
白羽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迷茫、这样痛苦,又这样疲惫,和薛绍纠缠的这些日子,仿佛耗尽了一辈子的力气,他累得无力挣扎,只想就这样闭着眼睛,什么都不管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使劲儿闭了下眼睛,把眼泪努力憋回去。
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自己,也想想薛绍。
想想他们的从前,也,想想他们的以后……
白羽慢慢推开薛绍,摇摇晃晃站起来,拖着虚弱的身子往外走。
薛绍一下就急了,一伸手没捞住人,就探着身子喊道:“白羽,你去哪?”
白羽没有回答,只是踉跄着往外走。
薛绍急得大叫:“你去哪?你回来!”
白羽顿了一下,颤声道:“你让我静一静,我现在没办法面对你,你让我,想一想……”
薛绍撑着身子,眼中一片痛色,好半天才轻声说:“那你,想想吧……”
白羽没说什么,走了。
薛绍颓然靠在床头,疲惫地拿手挡住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薛绍几乎是立时从床上坐起来,“白羽!”
白婉领着保温桶,尴尬地看着他,“大哥哥,是我……”
薛绍愣了一下,“妹妹,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送晚饭。”白婉说,走过来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小心翼翼问:“大哥哥,你的腿还疼吗?”
“不疼。”薛绍说,闻着饭菜的香味,才发觉腹中早已饥饿难耐。
白婉替他支好饭桌,递给他勺子,然后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吃饭吧,大哥哥,饿坏了吧。”
薛绍含糊着应了一声,先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米饭,他这一天折腾得什么似的,又是发烧又是摔断腿,一口饭都还没沾,狼狈得跟什么似的。
薛绍咽下米饭,问:“你哥呢?吃过了没?”
白婉怔了一下,支吾道:“他,吃过了……”打量着薛绍的脸色,又补充道:“是哥哥让我来给你送饭的,他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
薛绍一愣,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他就知道白羽心里还有自己。
“嗯。”薛绍大口吃着饭菜,高兴地说:“你让他也好好休息,别担心我,让他今晚睡我房,别窝沙发。”
“嗯……”白婉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大哥哥,哥哥现在还在医院,没有回家。
薛绍三口两口吃完饭,白婉替他打了一壶热水,替他倒了半杯晾着。
“谢谢妹妹。”薛绍说,“你赶紧回去吧,这么晚了,路上要小心。”
“嗯,”白婉收拾好饭盒,“那我就走了,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好咧,”薛绍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张卡递给白婉,“妹妹,你把这个给你哥,我的住院费是他垫的吧。大哥哥现在穷了,没什么钱,你先拿着,等我出院了,挣了钱再把剩下的还上。”
白婉不敢接,“不,你跟我哥说吧,我不敢拿。”
薛绍直接把卡塞到白婉口袋里,“你拿着吧,你哥生我气,肯定不会要我的东西。我是个男人,不能用你们的钱,你拿着,不然大哥哥要生气了。”
白婉只好收了,提着保温桶道:“那,好吧……我走了,大哥哥,你好好休息。”
“妹妹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白婉出了病房,在楼梯间找到了白羽。
白羽蹲在那,失神地望着空荡的楼梯,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白婉叫了一声。
白羽看到她,勉强露出一点精神,问:“他吃完了?”
“嗯。”
“那你,回去吧,晚了该没车了。”
“那你呢?”
白羽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神,苦笑道:“我今晚就不回去了,他脚那样,晚上如果有个什么事……”
白婉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薛绍给她的那张卡,走过去递到白羽面前,“这是大哥哥给我的,我不敢要,他硬塞给我,说是还你的手术费……”
白羽看了看那张卡,不知道该接还不是不该接,好半天,他说:“给我吧,我……”
白婉走后,白羽又整理了好一会儿的情绪,才重新走进病房。
薛绍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听到门响,以为是护士查房,于是随口道:“哎,你们这怎么就两个台啊——”目光一亮,“白羽!你怎么回来了!”
白羽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走过去,小声说:“你这样,护士说不能没人看着。”
薛绍大喜过望,拉住他的手,毫不掩饰眼里的欣喜,“你今晚在这陪我是吗?”
白羽点头,想要挣脱他的手,“别拉着,我给你倒水。”
“我不渴,”薛绍把他拉到床边坐下,“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陪我说会儿话。”
白羽别过头,不敢看薛绍的眼睛。
薛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白羽,我想这一刻真的想得太久了。真好,你别走,还在这。”
白羽不自在地缩了缩,从裤口袋掏出那张银行卡,推到薛绍面前,“这个,还你。”
薛绍没接,望着他说:“白羽,你拿着,这是我自己打工得的工资,虽然很少,但都是凭我自己的努力挣来的。”
白羽看他一眼,想到薛绍连续一个多月跑上跑下的瞎忙活,不由道:“你这是何苦……”
“不苦。”薛绍目光深情,“为了你,什么都值得。你也听到,我跟家里闹翻了,回不去了,不过你别担心,以后我会努力挣钱,不让你吃苦。”
“你……”白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想过薛绍会为自己做到这一步,不说薛绍能坚持到什么,单是想到他为了自己和家里闹得翻脸,白羽就觉得内疚不已。
再恨薛家,他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害得薛绍和父母是和。
过了这么多年,尤其是经历了父母的离世,白羽已经深刻懂得子女与父母之间那种血浓于水的羁绊。他因父母的误解而不信任伤过心,也真心实意地怨过他们,但在失去他们的那一瞬间,又忽然发现,比起亲人,那些委屈和失望根本无足轻重。
他不想有一天薛绍会因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不说这些了。”薛绍打断他,笑了笑,“白羽,你坐过来一点,我想抱抱你。”
白羽犹豫了一下,还是挪了挪身子。
抱住白羽的那一刻,薛绍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贴着白羽的耳朵,颤抖着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汹涌。
白羽迷茫地望着前方,眼泪再次涌出眼眶。
该给薛绍一次机会吗……
自己还能再相信这个人吗……
唐颜他们赶过来时,薛绍正乐呵乐呵躺在病床上,一旁坐着的白羽正给他喂着水果。
见到有人来,白羽连忙站起来,颇是意外地看着来人:“二少,靖哥,陆少,许朗,你们怎么来了。”
唐颜冲他笑了笑,走过去打量一番薛绍打了石膏的腿,“哟,还没断呐。”说着,还那手指戳了戳。
薛绍惊得一哆嗦,“走开走开,一来就想害老子残废是吧。”
唐颜大笑,“啧,真看不出你还是个痴情种啊薛绍,还跳楼,你丫演泰坦尼克呢?”
薛绍笑骂道:“滚你妈的犊子,大老远过来给老子添堵是吧。”
白羽拎起热水壶往外走,“你们坐,我去给你们倒水。”
“我帮你。”陈靖说。
“嗯,谢谢靖哥。”
等白羽走了,唐颜一屁股坐到床上,一脸戏谑,“怎么,都弄断一条腿了,人追回来没?”